只是这三人间到底是个什么箭头,西辞一时也懒的理清。只莫名有些同情珺林,想来这是个受害者,要不然当年师尊和父君绝不会那般维护他!
想通了此节,原本怏怏无有神采的西辞几乎要笑出声来,哪日实在忍不住要他圆毛,大约可以叫上北顾,使个美人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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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此同时,范林口,刀枪剑戟之声震天,八人混战。细看去,乃是两派。
初时,黑衣者三人,出手招招狠厉,步步只攻不退。白衫者五人却是招招留情,只守不攻。如此相缠半个时辰,黑衣的一方,结阵攻击。白衫一方见状,亦布阵相候。
然彼此心中皆惴惴不安。原是双方是相识的,不仅相识,身后君者尚且联着盟约。这盟约更是从开天辟地便立下了,至今数十万年不曾断过。
黑衣一方三人阵法已成,到底有些疑虑,一时不曾发力。只相互眼峰扫过,彼此皆是一个意思,到底攻不攻?
攻吧,对面五人断不是他们对手,一击下去对方不死也得重残。啧啧!如此七海同八荒的盟约可算是毁在自己手上!不攻吧,那两只玉冰白兔便算是追丢了。自己回去,便和他们一般命运,不死也得重残。
白衫的一方亦在犹豫,让还是不让?
让吧,且先不说丢不丢面子,范林三月开一次,一次只入一族之人。此刻若让七海之人入了,他们便需过三月才能入范林,如此耽误自家君上送礼之事。放在其他人身上或许还能缓缓,可他们的君上那奄奄一息的模样,随时都会羽化,如何能让他走的这般荒凉和遗憾!当然,便是他们此刻入了范林,送上了礼物,君上十中之九还是荒凉的,十中之十还是遗憾的……只是身为臣子,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自然还是要拼上一拼的,是故不能让。
不让?势必就要恶斗一番,身死道消倒也不算什么。只是君上再三交代,出门在外,需得礼仪周全,持翩翩君子之风,行朗朗雅士之态。即便动粗,也断不能同七海动粗……
天知道,八荒传承的礼仪之风,君子之态,让君上这般深入骨髓!
如此,双方短暂的相持之下,半空里,两位仙君飘然落下,拂袖间收了各自属下的阵法,方才回身拱手互拜。
“承让了,洛河掌殿使。”七海水君邯穆先开了口,弹指送上一颗丹药,遂而带着一众属下入了范林。
洛河接过,倒也没客气,直径吞了下去。
“这、掌殿使……您受伤了?”近身的下属看出端倪,显然两位领头的长官交过手,七海邯穆君占了上风,如此范林口只能由他们先过。
“可是,范林三个月才开一次,君上如何等得起?”那下属忍不住又嘟囔了一句,拔腿追上去想要拦住他们。
“回来!”洛河隔空将其定住,“我都打不过,你逞什么能!”
他看着七海一行人匆匆入得范林,各自施展开看家本领。
一时间范林内地面上荒火烟熏,半空里电闪雷鸣,天地间则是由灵力幻化交织的一张巨网。
范林口闭合的瞬间,洛河看的清楚,两只白兔俨然落在邯穆手中,如此四人消失于范林。
“可君上他……”属下面泛忧色,无比执着地又问了一边。
洛河掌中化出一封描金绘印的玄黄玉帖子,不用看也知道是什么。一万年来,这桩差事他已经接了九回了。他侧身看了一眼方才问话的属下,他自是头一回随他出来,不晓得其中原委,难为他一颗时时牵挂主上的心。
“左右一时也入不得范林取捷径了,换条路吧!”
洛河挑了挑了眉,只心下鄙夷,君上有何等不起的,一万年前被打得差点元神俱散,说是撑不过百年。这都一百个百年了,他不要太好!
作者有话要说: 北顾:阿姐,我何其无辜!
第3章 白兔(修)
数日后,邯穆带回玉冰白兔复命,简直是拯救了西辞一颗即将枯竭的心。
玉冰白兔,兔如其名!
西辞小心翼翼将兔子托在手心,轻轻拨开兔毛赏玩,当真根根透明,光亮如冰,玉泽流转。退开一点整个看去,便是雪球般的一团,简直教人移不开眼。
她极尽温柔地抚着两只白兔,只那么一瞥,便觉自己一颗怅失良久的心,得到了慰藉。心头原本空落落的角落,瞬间得到了填补。
两只白兔,毛发不分上下,大小亦是一样,却是极好辨认。因为其中一只是折耳,双耳翻折,搭在额上,一副呆萌模样,像极了幼年时,在巫山学艺修道,科科挂彩后羞于见人的北顾。
西辞略一沉思,只道,“你是本君养的,便随了本君西之一字,气质神态有几分舍妹的样子,便再赠你一个顾字。你便叫西顾可好?”
折耳白兔咕噜着一双璀璨流光的红宝石眼睛,心中雀跃。听闻西辞神君已经有九十种圆毛宠物,却从未听说哪只得她赐名的。如今自己能得赐名之恩,还是从其西字,又占其妹小字,只觉万分荣耀,无上恩宠。遂而常日翻折的耳朵“呼”地直起,又转瞬搭下。如此反复数次,直逗得西辞笑出声来。
另一只白兔不甘示弱,同样的两颗红宝石愈发莹润,原是包了一汪泪,挺着一双长耳奔到西辞面前。举起两只前足搭在嘴畔,却是哆嗦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亏得西辞与这些生而不得灵力的动物相处了万年,基本明白他们的意思。只塞了一口早就备下的百果糍香小食喂给它,却不料这兔子颇有几分傲骨,径直别过头去。
西辞也不恼,伸出两根手指,抵上它下颚,将它撩过,“乖乖吃了,本君也给你赐名!”
话音落下,白兔扑来一口舔尽小食,吃完还不忘往西辞怀中蹭蹭。
一瞬间,西辞只觉似曾相识,曾几何时,也有这么一只白嫩嫩毛茸茸的乖乖窝在自己怀中……
白兔瞧见西辞失神,连忙又蹭又拱,唯恐她忘记了赐名。
西辞回过神来,将它捧在手心,自己凑上前去,将面颊贴上那一身又冰又软的毛,眯着眼道,“合整个神族仙界,便也只有你们这两只玉冰白兔,亦算一对。名字便要成双的好!”
想了想,将白兔捧在自己面前,与它四目相对,“你叫东奔可好!”复又指了指另外一只,“连在一起便是东奔西顾,又顺口又顺耳!”
东奔拼命点头,“蹭”地从西辞手中跃下,同西顾一起立起后足,前足相牵挂,一蹦一跳,似作舞蹈。
西辞自懂其意,化出一根玉箫,为其伴奏。
一旁的邯穆讪讪不敢言语,只等那两只兔子四足松开,无比温顺地趴在西辞案前,方才拱手回道:“君上,至玉冰白兔,三山九川之地已无有新的圆毛品种!”
然而西辞却没有回应,原已经进入尾声的箫音仿若滴水进入汪洋,本已无有声息,却陡然掀起巨浪,曲音如潮水奔腾,又如九天银川倒挂而来。莫说那两只兔子,便是邯穆都惊了一惊。索性不过一个转音,箫声复又轻柔婉转,低弥缠绵,直至归于平静。
遂而两只白兔重新蹦到她面前,待她收了玉箫,广袖清扬,便十分识趣得钻入了她袖中。如此,西辞本因兔子方才不识曲音而失望的面容,重新升腾起明艳笑意。
“君上,您后面所奏之曲可是唤作《桃归》?”
“《桃归》?”西辞反问,“是何曲子?本君信手而奏罢了,并无名字!”
“许是臣下听错了!”
然而邯穆清楚记得,当年西辞重伤昏迷之际,他在其寝殿值守,曾多次听得箫声,分明与这曲音无二区别。而所奏之人乃是八荒的珺林神君……只是那珺林神君同自家君上这关系,整个神族仙界都知晓,水火不容,故而亦未再多言,只搪塞了过去。复又将先前所述回禀了一遍。
西辞捋着广袖,隔着滚金纯墨的袍布,十分满意地看着两只玉兔的轮廓,笑道,“无妨!本君有东奔西顾便也罢了,再不需要其他。”想了想,又仿佛有些气恼,“左右剩下的六合法器,七海神位,本君一时亦也动不了了!”
言罢,径直起身回了寝殿。
再不需要其他?
邯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不成寻了近万年,就是为这两只白兔!
三月后的一日,西辞一道谕令下来,证明果真如此。
她传令三山九川之地的十二位守护神,前来带回各方圆毛。
七海的西辞神君在折腾了一万年,网罗了三山九川包括妖魔鬼三族进献的各式圆毛宠物后,独宠玉冰白兔,遂将百兽阁中数百种宠物尽数放回。
一时间,莫说神族仙界,便是整个洪莽源诸神众妖,各族修道者,皆纷纷诧异。
唯有西辞自己明白,这三月,她的梦境越发清晰。
她捧于怀中三月,三月中复又二次做梦,皆是一次比一次清晰,白毛蓬松,色泽如雪似月。她本是极其高兴的,寻了这么些年,总算寻来一双乖乖,与梦中相符。只觉此生完满!
既得此物,便也无需其他乖乖再陪伴,正值原本的那些宠物对她意见颇多,常日想要舍命逃离。故而,她才下了这么一道恩旨。
放众宠物回归各族的那一日,西辞从海底跃起,劈开水路。原本波澜起伏的海面,随风涌起的浪潮,皆如绵羊般无比温顺地卧在她脚下。
而本该归山入林的圆毛们,却莫名没有多少欢愉,只个个茸拉这脑袋,围在西辞身侧。
西辞束腰广袖,黑袍墨靴,唯有靴头龙纹流苏和衣襟袖口的祥云条纹滚着金边,衬出一点光彩。她蹲下身来,同一众宠物平眼相视,只道:“本君无需你们还回法器神位,就当你们陪了本君数千年光阴的报酬!都散了吧!”
甫一闻言,便当真散了一半。
却还有以金毛狮、斑斓虎、赫兰雕熊为首的一批肉食动物迟迟不肯离去。
金毛狮红着眼道:“吾等如今发顶已被撸秃,实难见亲族,只想伴与君侧。便是君上有了新人,要弃如敝履,也请看在往昔吾等舍毛陪伴的份上,容长出毛发,再行离去!”
西辞心情甚好,亦知他们是相伴太久,情深难舍,故而只道,去留随意。然关闭水路时,却还是贴心地喂给他们避水珠,方才重新带回毓泽晶殿。
如此,只关了殿门专心逗弄两只玉冰白兔。
若非当夜一梦,西辞只当自己毕生圆满,再无遗憾。
梦中,虽依旧看不到灵兽头颅身子,却是无比清晰地望见,它有一条粗胖毛绒的大尾巴。
她从梦中惊醒,死死盯着与她同塌而眠地一双白兔,然后揪起兔耳,拎在半空翻来覆去寻了半天。
尾巴,大尾巴在哪里?还是粗胖毛绒的大尾巴,在哪里?
良久,她的脑中只剩下两个字。
八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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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来使
已是月华退下,新日初生。七海中心的摆月殿内虽不得日光,却已有轮值的仙君匆匆来报。
八荒使者求见,有礼送于西辞神君。
邯穆挡了一把,“即是八荒之礼,扔出七海便罢。”话虽这般说着,到底欲随来人出海接见。
扔掉礼物,自是按着西辞的心意。这一万年来,每隔一千年,珺林神君便送上一份大礼,说是为当年之事聊表歉意。而西辞从未看过,皆是原封不动扔出了七海。故而毓泽晶殿内的护殿仙君皆知此道。而出海接见,那是七海同八荒数十万年的盟约犹在,面上功夫不可少。
邯穆才要转身离海,却见得摆月殿大门豁然打开,黑袍墨发的少年女君,怀中抱着两只雪白兔子,一手轻搂安抚,一手持了根橙黄灿亮的冰糖萝卜喂给它们。
边走边道,“传八荒使者入毓泽正殿,本君候着。”
此令传入洛河等人耳中,一行人怔了怔,以为邯穆传错了谕令。
邯穆挑眉,“本座初闻此令,亦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洛河摇头叹了口气,无声随在邯穆身后。
邯穆君话多,只问道,“便是本座占了范林,尔等不会是在入口处苦等三月才来的吧?”
洛河的叹气声更重了些,“吾等一路游山玩水而来!只当还是同前几次一般,扔了便完。谁能想到,西辞神君这……当真是海底针!
话至此处,洛河疾步上前,转到洛河身侧,将他拉至一旁悄声开口,“你且同我说说,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我这心里没个底!你们那君上不会还在生我家君上的气,要迁怒吾等……吾等法力低微,可受不住她那修为!”
“这个……”邯穆沉吟道,“本座虽常日侍奉君侧,然君心难测,不好说不好说!”
“这……”洛河心中戚戚,面如霜打。
“总而言之,若是我家君上当真不爽,欲对尔等下手,本座且拼命劝着便罢,保你们安全退出七海!”
“当真?”
“当真!”
当真个鬼!邯穆心下暗思,自家那位君上连你们君上都是说打便打,当年双主三尊皆在,也没能让她住手,我算个什么玩意,要是真是请尔等入瓮的,我且先跑了再说。
邯穆这样想,并不算夸张,原是他听过,七海的上一任君主,凌迦神尊,并着神族仙界里的首代司战之神御遥神尊,皆说过,丛极渊一战后,西辞神君便是要重新颠覆了神族仙界,亦是可以随了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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