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啊,我是真没见着。反正我们院子里的人都齐。若是真有人死了,他们自个的院子,会负责的。现在整个府里,都忙着收拾,我估计都没人会管。而且,我们都被关了这么久了,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紫瑛接着劝,“我们的时间实在不多,小姐还是快些开始清点吧。”
小姐又不是没见过死人,何必大惊小怪。奴婢被打杀,被发买,再正常不过了。那老夫人院中的雷嬷嬷,还是小姐亲手……
这些话,紫瑛不敢说出口,只在心里自己想想。
韶声终于听了紫瑛的劝。
但其实,她的东西不多,并没有什么太多需要清点的。
她很快便收拾停当,在几位管事婆子的簇拥下,上了马车。
这次,韶声还与韶言同乘。
韶言低着头,抚弄着她的琴。
韶声也不自讨没趣,非要与她搭话。
她挪到车窗边坐着,将帘子掀起一条缝,悄悄向外望去。
出了柳府,不远便是京城的主街。
此时已是后半夜,佛诞观礼的人群已都散去,除了远处的穹极寺灯火长明不熄,其余各处,全暗了下去。
拉车马儿的四蹄上,都包上了厚厚的布,踩在地上,没了哒哒的声响。
四处阒静,只听得见打更人悠长的更声。
韶言见韶声东张西望的样子,不冷不热地开口:“二姐姐真是万事不挂心。”
韶声不说话。
她懒得理。
都不知道被柳韶言告了多少黑状了。就譬如最近的禁足,不也是她惹出来的吗?
她破罐破摔,才不要和柳韶言表现出姐妹情深的样子。
反正要凭着这种伪装讨人喜欢的人,又不是自己。
“不过也是,我们这次离京,怕是要许久不回了,现在多看看,也是应该的。”韶言并不在意韶声听或不听,“二姐姐可知,我们为何离京?”
“你就是想说你知道呗。”韶声终于忍不住呛回去。
“是朝中发生了巨变。”韶言说。
哦,又在这里卖关子,炫耀自己与祖父走得近,朝廷大事都知道?嘲笑自己足不出户,妇人无识?
韶声撇撇嘴,仍然不理她。
“二姐姐不必胡乱揣测,韶言是好心。祖父今天夜里得到消息,说叛军快打到京城了,过不了几日应该就会从京郊发动总攻。朝廷之前派去平叛的将军,皆无力阻挡。祖父判断,叛军与城外流民有极大的勾连,里应外合之下,京中戍卫,应当是守不住的。过段时日皇上若是顶不住,可能也要移都至南方。所以,我们才先一步举家南迁,回到澄阳老家,做陛下探路的先锋。”
韶言一边调试着琴弦,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对自己可真是一如既往的居高临下。
韶声想。
不过,她也终于知道,他们为何走,去向何方了。
柳韶言的话中提到,这些都是祖父说的。
那就是真的。
韶声最先想到的是齐朔。
她什么都不说地走了,一时回不来。
那他怎么活呢?
她知道他有本事。但毕竟是不能堂堂正正露面的罪人。
她一走,他可是一点准备都无,就断了金银。
没有钱财寸步难行,再有本事的人,也难为无米之炊。
韶声心里无端生出许多心虚愧疚。
不过,当她抬头看见对面的柳韶言,心中的想法又变了。
她想: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未婚妻都不管,自己有什么好管的!
他只不过是她一时脑热,随意救来欺辱玩耍,出气捉弄的玩意儿!
是她的家奴!
她为什么要管他的死活?
柳韶言都说了,叛军要打进京城了。
小姐自己都自身难保,举家南迁,怎么还顾得上齐朔!
而且她要嫁人了!嫁了人也顾不上他了!
韶声很快说服了自己。
又理直气壮了起来。
只是为何,一路上她总在反反复复地想着这件事?
又是为何,她强迫自己在心中,只翻来覆去默念这一句话:齐朔什么都不算,不用考虑他?
第26章
天光渐渐亮了起来。
马车也出了城,行驶在官道上。
清晨的微风带着露水,透过车帘,轻轻吹过韶声凑在边上的脸,湿润而凉爽。
往越远处走,旁边竟渐渐热闹了起来。
有其它的马车并排驶过。
与柳家的车队相似,这些马车,后面也缀着一长串,也有板车拉着许多的箱笼行李。
韶声伸出了脖子往前看,再往前面,也是一样的情形。
旁边的马车踏得急,扬起地上的沙尘。
韶声只顾着张望,一时不查,让沙尘迷了眼。
很快眼睛就痛得红了,还有泪水流了下来。韶声揉揉眼睛,放下帘子,坐了回去。
要是能让人吹吹就好了。她一边揉着发痛的眼睛,一边想。
可是紫瑛不在这里,她跟其余的仆婢一道走。
同她在一起的,只有对面讨厌的柳韶言。
要是齐朔在就好了。
她帮他吹过手,他也理应帮她吹眼睛!
韶声气闷地想。
快到码头时,路中央突然横停了几辆马车挡道。马车旁又有几辆板车翻倒在地,上面的箱笼散落一地。
正巧就拦在韶声的车前。
柳家前头的马车,都已纷纷绕行,继续向前去了。
韶声却在挡道的马车边上,看见了熟悉的人影。
是周静周大人。
他正立于杂乱的箱笼间,俯首与身旁的仆役说着什么。
于是,她也不管韶言如何作想,直接对外间的车夫说:“等等,停车——!”
韶言当然不满:“你乱喊什么?此时岂能是你说停就停,说走就走的?”
韶声却意外地不与她计较,只是掀开车帘,拉着她,叫她一同往前看:“前面是周静大人的车,看上去像是坏在路中了,我们应当去帮帮忙。”
韶言掰开她扯着自己袖子的手,一把将人推开,自己往车里去:“周大人与你定亲,又未与我定亲。与我何干?”
“可上回在商山猎场,他救过我们一回。我们好歹要知恩图报啊!”韶声再次拉住韶言。
“二姐姐当真是容易忘事。商山猎场那次,原就毫无危险。是二姐姐心思过重……”多此一举,非要周大人来救,白白欠了人家的情。韶言说。只是后面的话太刻薄,不是她这种端秀知礼的姑娘应该说的话。她当然不会说。
但她还记得,在商山往回的路上,因要搭周大人的车,她丢了一把琴。
“不过,二姐姐要是打定主意要帮,韶言可以先行同长辈禀报。”韶言又说,她并不把话说死。
“那行,把车先停着,我和你一道去。”韶声讨价还价。
自己总吃柳韶言偷偷告状的亏,怎么也该长教训了。韶声想。跟着去,她能收敛点。
“随你。”韶言说。
有家丁小跑赶上柳家前方的马车,帮着韶言传话。
姐妹二人也下了车,从后面往前走。
走过周家马车时,周静背向她们,且还在与身旁的家丁吩咐着什么,并没觉察有人经过。
路中央停着的马车里,却有人眼尖地发现了她们。
“柳三姐姐,柳三姐姐!”是周小姐。
她将头探出车窗,挥动着帕子,神情颇为激动。
既已被人认出来了,韶言只得无奈停下,温温柔柔地与周小姐寒暄:“周小姐好。”
她在人前,永远要保持得体。
“我在后面,看见周小姐的马车坏了。正要前去禀告父母,说小姐家的马车,停下叫些人来帮忙。”
韶言不仅仅是打招呼,甚至还不等周小姐自己说,就贴心地提出了方法,要解决周小姐目前最大的难题。
周小姐听完,眼睛都亮了几分,话语中感激不尽:“谢谢柳三姐姐!谢谢柳三姐姐!”
韶声是一句话也插不进。
毕竟,周小姐没和她打招呼,她根本不知道何时能搭上话。
只能在心里痛骂:巧舌如簧!颠倒黑白!
再说到柳家的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