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谌抿了抿唇,负手往前走了几步,停在月妩跟前,垂着头,低声道:“娘。”
月妩手心紧握,里头沁出了些汗,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的话,到头来却不知该如何说了。
周天不知何时已退了出去,还顺手关上了门,此时只剩下他们三人。
“你母亲这些年亦不容易,并非她不想来寻我们,只是迫于无奈。先前是我与她有误会,但无论如何,我不该将你牵扯进来,我向你道歉。”温慎缓缓道。
“爹……”温谌抬起一双通红的眼眸,看向他。
他道:“你母亲心中一直惦记着你,现下幽州暂且安稳,才敢叫你来。你若有什么怨气,说出来就好,不要藏在心里,与你母亲生了嫌隙。”
月妩眼中也有些酸涩,伸手要去牵温谌,却被他躲开。
他侧站在那儿,身姿挺拔,别着脸,咬着牙,是在赌气。
月妩微微起身,又去牵他的手。
他又躲开。
一连好几回,月妩抓住了他,他却哭了。
“谌儿……”月妩挤了挤脸,将眼泪往回逼,“我、我……我走的时候,你才刚生下来不久,我那时还以为只是短暂地分别,却没想到被困在京城里那么多年……你小时候可听话了,从来不哭也不闹,我还以为可以和
你爹爹一起陪你长大……”
“可你没有,你不要我和爹了……”温谌泪流满面。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离开你们的。”月妩抱住他。
他剧烈挣扎了几下,突然哭出声来:“我和爹一直在找你,可怎么也找不到。从小别人都有娘,就我没有,只有我没有……”
“对不起,对不起,以后娘都会陪着你……”
“娘,娘……”他趴在她肩头上大哭。
月妩也泣不成声,不停摸着他的头,应和他:“谌儿,娘在呢,娘在呢。”
他哭嚎了很久,终于是累了,趴在月妩肩上一抽一抽的。
月妩拍了拍他的背,轻轻扶起他,拿出帕子,擦掉他脸上的泪,一双红肿的眼眸弯着:“这里天气干燥,哭多了脸上会皴的。走,我们去洗洗脸,擦些膏子。”
她起身,牵着温谌往内室走,温慎就跟在后面,给他们倒水,拿洗脸帕子。
“好了,我们擦膏。”她又牵着温谌往桌边走,给温谌擦香膏。
擦着擦着他又往下掉眼泪,月妩急忙给他抹了:“可不能再哭了,脸要哭裂了。”
他眨了眨眼,耸着鼻子,没再哭了。
温慎见他俩都没哭了,便例行询问:“一路上可顺利?”
温谌本还赖在月妩怀里,一听见问话,立刻站直了,认真回话。
问的都是些日常的事儿,学业如何,身体如何,待问完了,没有异样,就叫他下去休息了。
房里又只剩月妩和温慎了,她往窗外看了看,快走几步,扑向温慎。
温慎没说话,只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对不起对不起……”她抬着泪水朦胧的眼。
温慎低头看着她,抹去她脸上的泪:“不怪你。”
“以后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他有些畏惧永远这两个字,但还是点了点头:“好。”
“你累不累?”
“还好。”
“那我们去厨房吧,我还没亲手给谌儿做过吃的呢!”
温慎微微弯唇,被她牵着往外去了。
自从周天来后,她便偶尔和周天往外去,如今又多了一个温谌,三人常常结伴而行,在周围游玩。
而温慎,是好些了,但县衙里还有一堆事儿要忙,着实没空出去闲逛,只能一个人在衙门前面办事。
杜宇怕他一个人待着又想不开,就在旁边守着。
天冷,屋子里烧着炉子,暖烘烘的,他正昏昏欲睡了,突然听温慎问:“她人呢?”
他眨了眨眼,清醒过来:“不是去外头玩了吗?到点儿了应当就会回来吧?”
温慎微微垂下眼,神情有些落寞。
杜宇恨不得打自己的嘴,急忙起身往外走:“是有些晚了,我去寻他们去,免得出了什么意外。”
急匆匆冲出门不久,正巧撞见迎面而来的几人,他松了口气。
“你怎么又寻出来了?”付同朝他走来。
他立即压低声音:“大人问过了,我才出来的。”
后面不远处的周天见他们俩低语,忍不住跑过来:“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
付同觑她一眼:“去去去,哪儿都有你!”
“快说!否则我灭了你的口!”她从腰间摸出镶着宝石的小匕首抵在他脖颈上。
匕首虽是没抽出来,但还是吓了杜宇一跳,急忙伸手去抚:“还能有什么事儿?不就是你们天天出去玩儿,把大人一个人扔在家里!”
“啊?”周天收回匕首,茫然摸头,“不至于吧?师爹又不是小孩儿了,看我们出去玩还羡慕啊?”
“谁羡慕你啊,大人是想让夫人陪着。”
“那他干嘛不说。”周天大步往回走,“行了,我去跟夫子说。”
她转头就把话原封不动地说给月妩了。
“好像也是,这段日子真是天天都在外面玩。明日你带谌儿去玩吧,我在家里陪他,刚好快过年了,也收拾收拾家里。”
“夫子要忙,我们肯定也不能闲着,还是也一起打扫吧。”
“行!”
于是原本月妩想要去陪温慎的,又变成了在家里和周天温谌一起玩。
前面依旧是温慎一个人待着,他提起的笔已好久没动了,看得杜宇有些心焦,试探问:“大人可是有何事?”
温慎摇了摇头,垂首接着书写,没过多久,却忽然问:“她在做什么?”
“噢。”杜宇反倒是松了口气,“应当在打扫屋子吧,说是快过年了。不如我去将夫人请过来?”
温慎顿了顿:“不必。”
“噢。”杜宇没多想,继续蹲着打盹儿去了。
下午他和付同说这事儿时,挨了一顿:“你是不是死心眼儿啊?大人说不必你就真不叫了?”
他抱着头嗷嗷叫:“那不然呢?我又不是大人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晓?”
付同瞅他一眼:“你去与夫人说去,让她下去陪陪大人。”
“这……”这不是为难他吗?他和夫人也没有多熟啊。他支支吾吾去寻了周天。
这在周天眼里根本不是个事儿,直接朝厨房招呼一声:“夫子!你下午去陪陪师爹呗,他不想一个人待在那儿处理公务。”
整个院子都能听到她的声音,书房里的温慎也听见了,尴尬得当作没听着。
晚上睡觉前,月妩照常给他梳梳头,刚梳完要躺下时,却突然从身后抱住了他。
他能感觉到她的脸颊贴在后背上,软软热热的。
“不言,我总觉得你有心事。”
他垂着眼,没说话。
“你在想什么,跟我说说好不好?”
他不知该如何说,他总是有些不安,只要小妩一离开他视线范围,他就无法忍受。他不想她出门,最好是能天天在他身边。
可他知道这是不对的,他正在克制:“没什么。”
月妩让开一些,让他躺下,趴在他胸膛上,看着他,悄声问:“不言,你近来好些了吗?”
他眼睫颤了颤:“好些了。”
月妩伸手扯下帐子,拉来被子罩住他们俩。
狭小空间的温度陡然升高,她迷迷糊糊就被抱着放在了下面。
上一回还她还被蒙着眼睛,这一次,她能看见温慎就在上方。
她笑着伸手去摸他的脸,低声喊他:“不言,不言……”
温慎没说话,双眸深深看着她。
此刻他眼中还尚且有几分清明在,越往后他理智全无,紧紧抱住怀里的人,似乎要和她融为一体,口中只有一句:“小妩是我的,是我的……”
他似乎从来没有这样过,即便是第一回也没有这样过,折腾到最后,月妩头一歪就睡着了,而他终于清醒了。
“小妩?”
月妩迷迷糊糊应了一声。
他将人抱起来,问:“弄疼了吗?”
“没。”月妩眼睛都睁不开了,头歪在他怀里。
忽然好像回到了江陵,小妩还需要他的时候,他弯了弯唇,轻声道:“我们去沐浴。”
他将人整个抱起来,往耳房去,往浴桶里放了水,抱着怀里的人一起进了水里。他靠在浴桶上,小妩趴在他怀里睡觉。
“小妩是我的,是不是?”
月妩哼了一声。
他笑了笑,紧紧抱住她:“小妩是我的,就是我的。”
他抓了一把澡豆,轻轻在她身上抹。
略微粗糙的手指滑过细滑的皮肤,反倒引起他自己一阵颤栗。
他垂下头,在她耳朵上亲了一下,接着往下,又在她脖颈上亲一下,悄声道:“小妩,我又想了。”
也不知月妩听见没有,又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