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了片刻,轻声道,“付玉宵……我以为你今晚不来了呢。”
这段时间,付玉宵当日若会来,都有人提前通知她,今日早上她求衔青转告付玉宵,希望他今日来,可到傍晚的时候都没有人来通知她,她还以为今晚他不会来了。
付玉宵抱着她迈进门,他虽没有说话,冷硬的神色却在听出她话里惊喜时,缓和了许多。
秦如眉蜷曲的睫微敛,忽然吃吃笑起来,“这是不是说明在你心里,我还是比江听音重要的?”
付玉宵皱眉,对上怀中女子平静不起波澜的眼睛——她分明在笑,眉眼弧度婉丽,眼里却没有情绪。
他心中渐沉,握着她的手猛地重了,“你什么意思。”
“江听音这段时间不是也住在麟园吗?前几日她来找我,说她日日都能见到你,问我……有没有话要和你说,她可以替我转达。”
这是变相在和她说,她可以日日见到付玉宵,她却不可以。虽然当时江听音神态平静,仿佛只是告诉她这件事,她却从中听出了她的自得。
付玉宵沉眸不语,片刻后道,“我有事务上的事情,需要她在场。”
这句话是在解释,为何江听音日日能见到他。
顿了顿,他看了她一眼,特地补充:“不止我和她,还有很多人也在。”
她却不屑,轻哼一声,“谁知道你是不是骗我,要是你日日和她单独待着,来我这儿却换了副说辞,我也不知道。”
付玉宵见她油盐不进,怒了,“秦如眉。”
她只感觉他握着自己的力道猛地加重,忍不住惊呼,“干什么,很痛啊。”
他漆黑如墨的眼紧紧攫着她,冷笑道,“是吗?我还以为你从不知道痛是什么感觉。”
他就是要让她痛,这样她才会记住他。
她蹙眉道,“沈昼,你这个疯子。”
“嗯。”
她在骂他,他却应得平静,仿佛这只是一句夸赞。
她不爱点灯,屋里一向是暗的,唯一那一盏莲花座瓷灯,她也没点。
昏暗中,他抱着她往床榻走去。
帷帐被他扯下,他将她压进被褥。
忽而嗅到她身上的木樨香,“你今日特地熏香了?”
从前她身上虽有香味,却很淡,丝丝缕缕勾缠在鼻尖,甜丝丝的,今日却很浓烈。
她却宛然一笑,勾着他的脖颈,“那你觉得江听音身上的味道好闻,还是我身上的味道好闻?”
前几日江听音来的时候,她闻到她衣裳也染了香,不过不是乡野生长的木樨香,而是清幽淡雅的晚香玉。
他听出她的挑衅,呼吸一顿,语调染了愠怒,“秦如眉,你故意的?”
他又没碰过江听音,他怎么知道江听音身上什么味道。她今日有些不对劲,似乎一直在用江听音刺他。
“你回答我呀。”
他撞入她弯弯含笑的眼,忍不住屏住呼吸。她的眼睛仿佛汪了一湖春水,冷漠的时候拒人千里之外,妩媚时眼角眉梢的风情却宛如勾魂弯刀,足能收缴人的性命。
他竟如同一个面对爱人青涩至极的毛头小子,沉重了呼吸。
那种勾缠在鼻尖的香味,愈发浓烈,他再压抑不住,俯身想要亲吻她。
却没想到她毫不留情,一巴掌把他推开,“不说就不许亲我。”
他僵在原地,看着她嫣然含笑的模样,一瞬间竟舍不得移开视线,紧紧看着她。下腹硬生生憋了一团火,他按捺着,觉得自己快要失去理智。
终于,濒临防线崩塌的前一刻,他低哑着声道,“我不知道她身上什么味道,我只喜欢你。”
话才落下,他扯开她的手,倾身而下,彻底攫取她的呼吸。
秦如眉蜷缩在他的怀里,忍着他的粗暴,脖颈香汗淋漓。
“沈昼……”她道。
他含糊地应,呼吸沉重。
“我想出门。”
听见她轻轻的声音,他的动作遽然停顿,情浓到混乱的神智逐渐回归,看向了她。
他眼底神色被冷漠取代。
“你要见付容愿?”
她蹙眉,敛了眸遮去心中所想,“不是,我只是想出门,太闷了。”又埋怨起来,“你知不知道你关了我多久?”
她嗔恼的神态,绵软娇柔的模样,竟和从前一模一样。
付玉宵此刻竟舍不得将视线移开分毫,定定注视着她。
“好,我答应你。”
片刻,他抚上她的脸,“但你必须先和我去付家,参加付容愿和魏苏的订亲宴。”
秦如眉身体一僵,看着他了然嘲讽的神色,浑身血液一凉,竟再也说不出话来。
须臾,她用力别开头,低声道,“我已经和容愿没关系了。”他何苦还要让她亲眼看付容愿定亲。
他这人太狠。
对他人狠,对自己更狠。他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将所有退路封死,不给自己,也不给他人留余地。
“你去吗?”
他微笑着,却无声逼迫着她,不让她躲避视线。
她咬牙,“去。”
不然她还能怎么办,只有答应他的要求,她才能出门。
秦如眉心中恼恨,却又想起什么,纤细手臂绕过他的脖颈,无害地笑起来,“那我到时候要是看着他们恩爱,难受得哭了,你可别生气。”
似没想到她反将一军,付玉宵神色陡然沉下,捏住她的脸,“你敢。”
“是你要带我去的,若我哭了,你也不能怪我。”
他盯着她巧笑倩兮的模样,呼吸沉重了些,但很快却又消弭于无形。
没关系。
她若要哭,那便让她哭,他要她亲眼看见付容愿成亲,让她真真切切知道,她除了留在他的身边,无处可去。
他心中却涌起滔天的愤怒,许是因为她方才的话。
动作不由猛了。
秦如眉吃痛,抬手就要挠他,他却比她更快握住她的手,看见她纤细指尖有细密的伤痕,“怎么回事。”
这段时间他什么都没让她做,就养着她,她也被他养得莹润饱满,手上薄茧子也淡了,没想到她自己还会想方设法弄伤自己。
秦如眉声音里还有迷蒙的娇媚,语气却淡漠,“编草环编的。”
他冷笑,“编草环?编来做什么,我又不是养不起你,需要你做这些活卖了换钱。”
她抽回手,“因为我闲着没事做,可以吗?你整日关着我,难道还不让我做点玩意?”
“牙尖嘴利。”
他的手在她的后腰,不轻不重地揉按,“麟园有藏室,你可以去那里挑东西。”
麟园有一间专门放置各种珍稀玩意的暗室,里面都是这两年各种官员阿谀讨好淮世侯送的宝贝,有的精巧绝伦,有的价值连城,还有的市面上压根未流通,说是稀世珍宝也不为过。
她被他按得浑身颤抖,被迫迎合他。却极力扯出一丝清明,赌气似的摇头,“不要。”
她才不喜欢那些。
他沉了语气,缓缓道,“那你要什么?”
她到底要什么?
到底要他怎样做,她才能安安份份留在他身边,不会整日想一出是一出。
这段时间,他虽看似隔两三日才会来同她共寝,可实际上,他日日都来,除去和她共寝的日子,其他时候他都挑夜深的时候来,那时她已然睡熟了,他便只站在门外看她,近乎偏执的。
他没说出口,可其实他想她想得发疯。
可是他又不想表示出自己对她的在意,也卑劣地想要让她对自己若即若离,所以,他刻意每隔几日才来见她。
每次见她,是对他的奖赏。每次离开麟园,对上那些满腹阴谋诡计,张口闭口谎话的官员,他心底都忍不住厌恶,却只能维持着客气,和那些人打交道。
这十几年来,他已经培植起自己的势力,但那还不够……要想扳倒太子,他必须沉下心,一步一步筹谋。
只有这样,日后,当他真正站到阳光下,正面对峙太子的时候,才会多一些得胜的把握。
他曾经被击败过一次。
因为他那时还很小,力量薄弱。但如今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任人欺辱的孩子。
终有一日,他要拿回一切属于他的东西。
包括她。
既然他活着回来,找到了她,那他就再也不可能放开她,他要把她绑在身边,即便百年以后她死去,他也必定要让她和他同葬坟寝。
就算到了阴曹地府,他也成了这世间一缕魂,也必定要穷尽一切将她找到,再把她牢牢锁在他身边。任何敢觊觎她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
耳边,女子似有些力竭地喘/息,声音迷蒙似春水。
“我想要什么……”
她重复了一遍,却没有回答,吃吃笑起来,“我不告诉你。”
他望见她陡然狡黠的笑,愤怒的同时,心脏没来由一颤,定定看她许久。想要独占这一刻的美好,可却又想到——她这般娇媚的模样,不止他看见过,兴许从前还有别的男人见过。别的男人也许也曾与她这般亲近……
念及此,他心中悄然滋生的妒忌、愤怒、还有见不得光的阴戾,便再也无法控制,愈发狠了力道,在她的哭吟声中,同她一起呼吸交缠。
*
付家二公子六月初办婚礼,七月初却又订亲,这种事情传开,本该人人唾弃,可兆州百姓却都喜笑颜开,因为这次付家阔绰地包下酒楼,准备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来吃席的人无需送礼,无需给份子钱,只要人到场,情就算到了,就能进来吃酒。
还有一个原因——魏家的风评极好。
魏氏是个很奇怪的家族,家主魏惕此人,年少时孤身上京,没有家族倚靠,竟顺风顺水一路做到鸿胪寺丞,此后平步青云。
有传闻,魏惕此人来自陪都平栾,而当年开国大将军魏岱年老后,隐退之地正是平栾,魏惕又与魏岱大将军同姓,有人便猜测,魏惕兴许是开国将军魏岱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