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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桃(种田文)_分节阅读_第1节
小说作者:长安墨色   内容大小:213 KB  下载:春桃(种田文)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3-07-12 00:1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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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桃(种田文)   作者:长安墨色   简介:   春桃本要嫁隔壁村的秀才,谁知未婚夫攀上了高枝,硬是退了亲,害的春桃耽误年纪误了名声,成了二十岁的老姑娘,这姑娘嫁不出去爹娘直发愁。   这天终于盼到媒婆上门说亲,但一听准姑爷的名号爹娘犹豫了,那汉子叫徐志,是在军营混了八年的兵油子,脾气不好人又犟,还穷的叮当响,当即拒了这门亲。   可月老牵了红线,俩人还是凑了对,原以为是天生冤家,注定没好日子过,谁知道这姑爷糙是糙了些,待人却特别好,夫妻俩步步高升,红红火火,等着嘲笑春桃的人都被狠狠地打脸。   阅文指南:   1.细水长流,温馨治愈;   2.我不擅长写文案,但是如果你喜欢看种田文,收藏了吧,一定会好看的!不要被文案劝退!      内容标签: 励志人生 爽文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轻松种田文   立意:勇敢的追求幸福生活,积极的面对各种挫折,并保持善良的品质。 第1章 春桃   ◎罗氏姐妹花◎   天还没亮透,院里那只叫早鸡就迫不及待地喔喔叫起来。   “春桃,起来喽,今儿你外婆过寿,咱们早点出发,省得晚了晒日头。”薄薄的梨木门板后面响起窸窣的脚步声,然后是罗文氏文桂芬的声音。   文桂芬今年四十多岁,精瘦高挑,嗓门贼大,是小山村里出了名的泼辣婆娘。她体格结实,下地除草、下田插秧、抬犁牵牛,样样农活都拿手,能抵一个壮劳力。她的性格也像她的力气一般,火辣辣的,一点就着,大嗓门吵起架来像打雷,看着就很有威慑力,何况还有一副结实身板,论扯皮打架,文桂芬在小山村还未逢对手。   她喊了一声,听屋里没动静,不由的拔高了音量:“春桃,不许贪睡,耽误了时辰路上晒太阳你可别哭!”   “娘,我早起来了。”门拉开,里面响起清脆的应和声。开门的姑娘二十岁,瓜子脸大眼睛,樱桃小口白皮肤,穿着一身水红色的衣裳,乌溜溜的头发绾成双髻,一根粗长的辫子垂下来直到腰,尾巴上缠着红绳,衬得她的发丝更青黑油亮。   文桂芬和丈夫罗友良一共生了五个孩子,春桃行四,上有两个哥哥一个大姐,下头还有个十四岁的弟弟,五个孩子身高随了母亲,男子壮实高大,女子高挑挺拔。小山村哪家人不羡慕,一般人往人堆里一站,刹那间就被淹没了,可罗家孩子不一样,俊的俊,俏的俏,只要眼睛没毛病,人堆里打眼就能瞅见。   今天是六月初五,是外婆的寿辰,昨个夜里一家人就商量好了,今天要给老人家祝寿去。   六月初田地里的活计不少,水稻已经抽穗,这时候要防虫防麻雀,最重要的是保证稻子不缺水,水是庄稼人的命根子,有了源源不断的水收成才有保证。可小山村已经半个多月没降一滴雨,全靠穿村而过的泌水河浇灌全村水田,水少田多,家家都盯着水,因此只有文桂芬带着四女春桃回娘家,家里剩下的男丁都要去看顾水渠,一个不留神,说不定就被哪个缺德冒烟的用泥草堵了道,将救命水‘借’走了。   “好看,不愧是我生的姑娘。”文桂芬把打扮爽利的四女打量一番,笑着夸了句。   罗友良家有对姐妹花,大姐春梅大气泼辣,四妹春桃机灵爱笑,无论大的小的,长到十一二岁有几分大姑娘样的时候,就有很多人前来打听婚配了,媒婆媒汉络绎不绝,差点把罗友良家的门槛磨平。文桂芬自豪又得意,家有好女百家求,选择权攥在自家手里,她当然要好好挑选女婿。   有媒人上门,她都欢迎,文桂芬深谙广撒网好捞鱼的道理,最后也如愿以偿,找到了满意的女婿。大女罗春梅嫁到了山后面的渡口村,婆家是渡口村的大户,人丁兴旺,田多地广,除了回娘家不方便,要翻过一座大山外,没别的不好。至于四女罗春桃,本来也说了一门好亲事的,可那天杀的短命鬼……   想到这里,文桂芬心头就涌起一股无名火,烧得又旺又焦,恨不得给那个耽误她女儿好光阴的畜生来一刀,当初真是猪油蒙了心,才给春桃应了这门亲。   “娘,天快亮了,我去灶房烧火熬粥去。”春桃瞅了眼天色,深蓝的天空边缘已经泛起白边,不一会太阳就要出来了,天一亮透,哥哥和爹就会带着小弟去田地里,早饭得赶紧做。   说着,春桃就跨步走到院外,直奔灶房去了。她先掀开米缸往锅里加了一碗米,接着用水淘洗两三遍,淘米水没有倒掉,而是蓄在盆里,淘米水很有营养,要留着浇院后的一小排葱蒜辣椒。   春桃又烧火热灶,把淘好的米放在火上慢慢煮。接着掏出几个红薯洗干净,切了皮砍成寸把长半寸宽的红薯块,掀开锅盖往锅里一扔,再添一把柴火,接下来慢慢熬煮就行。   米是好东西,早饭能吃得起红薯米粥的人家已经算条件好的了。即便如此,吃的时候也是罗友良和罗大郎、罗二郎先盛,他们一般是捞底盛白粥,粥多红薯块少,等文桂芬和春桃她们吃的时候,就是粥少红薯块多了。红薯吃多了烧心,大家都偏爱喝米粥。   不过没办法,家里男人要□□力干活,不吃点好的没力气。   但是今天,春桃和文桂芬连红薯多米少的粥都不能喝,因为时间有点来不及,外婆家有二十多里山路,走快点也要一个多时辰。春桃把灶上活儿料理好以后,文桂芬也已经把鸡鸭喂好了。灶上的火不能没人看着,文桂芬走到正屋右边的房门外,敲了敲窗户:“秋华,我和四妹去给外婆过寿,灶上熬着粥,你看火啊,别给烧糊了,听到没有?”   屋子里响起二嫂迷糊的声音:“欸,知道了,娘。”   罗大郎、罗二郎都娶了妻,大郎媳妇生了娃才两个月,文桂芬不是不讲理的婆婆,自己生养了五个孩子,知道夜里奶娃换尿布很熬人,多半不得好眠,因此暂时免去大儿媳早上起来操劳家务的任务。至于二郎媳妇吴秋华,嫁过来一个月,人疲懒筋骨,干活最不积极,文桂芬老早就想给她立一立规矩了,奈何罗二郎刚做新郎,把媳妇宝贝的像眼珠子,文桂芬只好再等等。   等娘俩出发时,天色已经灰蒙蒙的即将破晓。她们的衣兜里装了些晒干的红薯干,两人一手提拜寿的礼,一手拿着红薯干啃着填肚子。   刚走到村口,就遇见了白凤霞,她提着个篮子拿着一柄镰刀,和几个女子说说笑笑地走在田埂边上,见到文桂芬母女,几个人一下不说话了,都往这边打量。   小山村是各姓杂居的村子,罗、白都算村里的大姓,不过两姓之间因为后山的树产生过矛盾,打过架,平日里也经常有偷瓜摸豆的小摩擦,积怨颇深,大的小的都不对付。   何况,白凤霞喜欢许秀才。   许秀才是春桃曾经的未婚夫,为什么说曾经呢?因为这穷酸秀才把圣贤书都读到了狗肚子里,毫无廉耻之心,他本来和春桃定了亲的,后来硬是退了婚,改娶镇上大财主的女儿,相当于做了人家的赘婿,软饭吃的半点不脸红。   那大财主也是不长眼睛的缺德鬼,自家女婿无情寡义不说,反而迁怒到春桃身上,意思怪罗家败坏了他金贵的秀才女婿的形象,找了些二流子闲汉传瞎话毁春桃的名声。不过,罗友良一家究竟什么人品,春桃究竟做没做臊脸的事,小山村以及附近几个村子的人心里门清,都是骂许秀才无情无义,将来要天打雷劈,读书人又咋的?还不是一副烂心肝,毒肚肠。   可在白凤霞的心里,许秀才还是干净高洁的像天上的月亮,现在月亮蒙了灰尘,都怪春桃这个小贱人,要是许秀才当初选了自己,哪里有这么多事情,肯定是春桃不够好,人家才不想娶她,许秀才悔婚都是被小贱人给逼的!   “啧啧,怎么还有脸出来啊,要是我一辈子也不敢出来见人了。”   “被人扔掉的破烂抹布,也好意思穿红带绿的……瞧她那个骚样,被人休了又想勾引新男人啦,哈哈哈……”   白凤霞和身边小姐妹嘻嘻哈哈的说着小话,没有指名道姓,声音若隐若现,要不是春桃打小听力过人,根本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比如,并排走在身边的文桂芬就没听着,不然以她护犊子的程度和泼辣的性格,白凤霞没好果子吃。   “白四家的小丫头说啥呢,一脸古怪相,呸。”文桂芬只是从白凤霞等几个人的表情和肢体动作判断出一些古怪的味道,她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白了那几个人一眼:“上梁不正下梁歪,没教养的东西。”   春桃抿了抿唇,指着前面不远树下的一块石板:“娘,你别管,坐那歇会吧。”   这边白凤霞嘻嘻笑了两声,挤眉弄眼的对好姐妹们道:“小贱人脸热了,不敢看咱们……臭女表子真以为自己天仙下凡,还不是被人说扔就扔,嫁不出去的妖怪,我瞧不上她,你们也别理她,听见没有?”   白凤霞的亲爹白四是小山村白氏一族的头,白凤霞打小就是白氏一族姑娘中掐尖拔高那个,谁不听她的就要被整治和孤立,她都发话了,旁边的几个立刻开始捧臭脚。   “当然,看见她就恶心,我绝对不可能和她说话。”   “她那么爱勾引人,我才不稀罕搭理她,臭,哼。”   “我瞅她要做一辈子老姑娘,没人肯要她!”   这几个白氏丫头正说的起劲,春桃走到树下把手里的东西撂下,就拍拍手朝她们走过去。声音冷冷淡淡的,扬着头喊道:“白凤霞。”   白凤霞吓了一跳,转身瞪着春桃:“叫我干啥?”她现在可不怕罗春桃了。   罗许两家退婚是前年秋末,大财主故意派人传播谣言是去年夏,去年到今年六月,整一年的时间,春桃很少出门,总在自家小院呆着,最多去同氏姐妹家坐坐,连赶集都不去了。因此白凤霞笃定,这是春桃被退婚的事和流言臊的、羞的,她名声臭了没脸见人。   白凤霞自觉有理,有理气壮三分,她瞪着眼睛看春桃朝她走来,心里琢磨着,如果她向自己服软说好话,要不要发慈悲给她点好脸色,反正春桃这辈子也没啥盼头了,而她下个月就要嫁人,夫家的条件百里挑一呢。   作者有话说:   开新了,隔壁那本周更(写的太卡了)   老规矩,开新文发三天红包~ 第2章 春桃   ◎白四家的丫头◎   白凤霞美滋滋的,最近在小山村可谓春风得意。她的婚事本来是白四俩口子的大心事,前些年眼界太高,拒过两个不错的后生仔,那个媒婆磨破了嘴皮子也没撮合成对,逢人就说白四一家眼界高,要钓金龟婿做女婿的,登门来说亲的自然就少了,全奔了春桃家去。   那年春桃十五,白凤霞小一岁十四,隔壁村的许秀才她娘开始张罗给儿子说媳妇。许秀才是读书人,穿洗的发白的蓝色长衫,文文静静,连领口的补丁好像都比同村那些糙汉子要整洁干净。读书人多少见呐,尤其是庄户人家供养的读书人更是不容易,一家老小省吃俭用供许秀才读书,就指望着将来祖坟冒青烟好金榜题名。   不过,这青烟可不是那么好冒的,许秀才满了二十,同龄的汉子都有了媳妇暖被窝,秀才娘才屈尊降贵似的开始请媒人说亲。许家穷,罗友良、白四家富裕,本来不相配,可许秀才是读书人金贵嘛,罗友良就想要个读书识字知书达理的女婿,哪怕彩礼少嫁妆多贴也愿意。   就这么着,许家罗家结了亲,从第一眼起就喜欢徐秀才的白凤霞恨的牙根痒痒,看见春桃她就生气,尤其是村人还开玩笑叫春桃秀才娘子,她气的眼冒金星,这些一直是白凤霞心里的刺,所以她下定决心,若春桃开口说好话,她也不给好脸色,好好的把面子找回来,戏耍她以后再说。   正想着,春桃已经走到跟前了,站定看着白凤霞,春桃个子高挑,一身水红色衣裳衬肤色,脸颊白里透风,整个人像她的名字一样,色若春桃。白凤霞光看着,心里又来气了:“你瞅我做啥?有话说话,有屁放屁!”   春桃一手叉腰,一手往前推,轻轻松松便把白凤霞给推到田里去了。白凤霞想伸手去抓边上的姐妹站稳身子,可那群人好没义气,生怕被她扯到田里去,非但不扶反而向两旁闪开了。‘扑’一声响,白凤霞仰面摔倒在水田里,一身的泥巴。   白凤霞瞬间从美梦中惊醒,瞪着春桃:“你吃了豹子胆……”   才张口,春桃俯身拉住了白凤霞的手腕:“怎么那么不小心,田埂上滑着呢,你只顾着讲话不看脚下,瞧,摔了吧,我扶你起来。”   白凤霞瞪大眼睛,睁眼说瞎话,呸。   春桃小心的避开有泥的地方,把白凤霞拔萝卜一样从田里扯起来,用只有她俩才能听见的音量说道:“你刚才说的话我全听见了,下次再胡言乱语,我撕烂你的嘴,你给我小心点,惹了我,我饶不了你。”   白凤霞一愣,原以为春桃受了打击,性格改了弱了,可以任由她拿捏,没想到退亲的事情对她的脾气没有任何影响,反而更加厉害了。大家都说罗友良家的姐妹花是姐姐泼辣妹妹乖巧,只有白凤霞知道,这都是装的,春桃比她姐姐甚至她娘文桂芬都要讨厌,什么乖巧懂事,都是她装相。   而且,她力气还贼大,刚才拉她起来的时候胳膊都被拽疼了。   春桃说完笑了笑,转身回到路边的大树下:“娘,我和她们打了个招呼,咱们继续赶路吧。”   春桃啥时候和白凤霞和好了?文桂芬古怪的瞅了不远处一身泥,气急败坏往回走的白家丫头,摇摇头没多做追究,她攥着春桃的手让她坐下,摸出一个煮鸡蛋来:“吃吧,吃了再赶路。”   一见鸡蛋,春桃的眼睛亮了亮,鸡蛋可是好东西,家里虽然养了好些下蛋母鸡,可鸡蛋都攒起来去集市上换钱,留着买盐醋酱和油,自家人轻易不会吃,除非是生日或者身子不舒服,才有解馋的机会。   “昨个晚上用灶灰煨熟的,今天没喝上热粥,娘给你开小灶。”家里人多,鸡蛋太少分不过来,所以为了避免家庭矛盾,文桂芬是特意等要出村了再将鸡蛋掏出来。   春桃压根没吃饱,红薯干实在吃腻了,她只吃了几块,想着到了外婆家美美的吃席,不过,有煮鸡蛋这种好东西,自然也是要吃的,她拿着鸡蛋轻轻在石板上嗑了下,然后用手掌摁着鸡蛋滚了一圈。   “春桃啊,是娘对不住你,没给你挑个好人家,可把你害苦了,嫁人是女儿家一辈子最重要的事情,你说说,你娘我精明了一辈子,怎么唯独在这件事情上瞎了眼。   这也怪你爹,当初要不是他非要找个识字的女婿,也就没这回事了,闺女你放心,娘已经找媒人帮忙相看着了,近处不成,咱们就找远些的吧,娘虽然舍不得你,可这也没办法。”   文桂芬絮絮叨叨,春桃低头听着,把剥好了鸡蛋一分为二,递了一半给文桂芬:“娘,不怪你和爹,要怪就怪那个丧良心的秀才,当初我就不喜欢他。”   听到这里,文桂芬脸上有些窘迫,想起来了,那年春桃抗议过说不想嫁,不过自己和丈夫都没理会,儿女亲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孩懂什么,这要大人做主的,这下好,主没做好惹出一场无妄之灾。   “你吃,这专门给你煨的。”文桂芬不接,春桃直接将半个鸡蛋喂到娘亲的嘴边,直到文桂芬拗不过吃在嘴里,她才晃荡着腿慢慢品尝自己的那一半。   “春桃,你方才说当初你就不喜欢许秀才,为啥?那时候全村起码九成的闺女都稀罕他。”毕竟庄稼汉满地跑,文静知礼的书生难寻。   春桃想了想:“弱不禁风的瞅着没劲,我嫁男人又不是找儿子,他配不上我,我喜欢魁梧的汉子。”   “呀,这话是没出嫁的闺女能说的?”文桂芬像是被马蜂蛰了一下似的扭头看了女儿一眼,接着戳了戳她的额头:“你给我规矩些,这话不许对第二个人说起!”   春桃吃完了鸡蛋,满足的舔了舔嘴唇:“知道,娘,我不是没分寸的人,这话我只对娘你说,我不告诉你我喜欢啥样的,你又找个我不喜欢的咋办?”   想想也是这个道理,文桂芬无奈的叹口气,提上旁边放着的寿礼,和春桃继续赶路。自家这两个闺女,尤其是春桃,打小就有主意,前两年还摁得住,过了十八以后主意更正,她和丈夫都快做不了这丫头的主了,一训她吧,丫头笑嘻嘻的说随了娘。   倒也是,文桂芬自己个就是顶有主意的人,女随娘儿随父,是这个说法。   ……   到了文家村的外婆家,春桃被外婆拉着进屋说话,在老太太的心里,外孙女这回是遭了大罪,吃了大亏,哭了一场,只差没拿刀子去找许家拼命。许秀才她娘的娘家就是文家村,经过这么一遭后,秀才娘回娘家都偷摸着回,只要老太太瞅见发现了她,一顿痛快的臭骂免不了。   “春桃,来吃糖。”老太太把外孙女领进屋,第一件事就是往她的荷包里塞糖块,然后压低嗓门嘱咐:“带回家留着慢慢吃。”   老太太嘴巴很毒,家里的儿子媳妇,孙子孙女都被她训斥过,唯独对春桃有独一份的偏心。   春桃和外婆一进屋,在院里水井边洗碗的表妹文四妹就撅起嘴嘀咕:“春桃姐咋不来洗碗?她凭啥不来洗碗?”   说着又在心里琢磨,奶奶过寿爹和伯伯叔叔买了糖块和糕饼孝敬,奶奶收在自己屋了,现在带春桃姐进去不会是偷偷给她吃吧,她可还没尝到味道呢,不行,不能让春桃姐吃独食,想着文四妹就蹦起来:“我去喊她出来。”   “喊什么喊,你想招奶奶骂你?”边上文五妹喊道,她啧了声:“今天招奶奶生气,小叔肯定揍你,你哭爹喊娘的时候别后悔。”   文四妹犹豫了,一犹豫就被文三妹拽回到洗碗盆前,文三妹今年十六,比十三岁的文四妹成熟不少,脾气也好的多:“春桃姐难得来一次,奶奶想她自然叫住她多说话,行了,快把碗洗完,今天客人多,还有一堆的事情做呢。”   屋子里,文老太太把过寿时三个儿子孝敬的好吃食分了一份出来,用油纸包好,独给春桃,待会吃完席要给客人回礼,她把油纸包压在文桂芬的那份回礼下就成,之所以还要先用糖块填满外孙女的荷包,纯粹是老太太对春桃偏爱的一种表达。   中午吃过席,大家肚里都有了油水,脸上也有了笑,男人们喝酒划拳还没吃喝完,小孩子和女人先下了桌。   文四妹摸着圆滚滚的肚皮还在回味刚才香喷喷的鸡汤,想到鸡腿没吃到叹了口气,今天家里宰了两只老母鸡,四个鸡腿没捞着一个,春桃姐倒吃到了,不过她吃到了鸡大翅,勉强也算小鸡腿了,那鲜美的滋味还在舌尖上翻涌,油汪汪的鸡皮包裹着柔软的鸡肉,一口咬下去汤汁溢出来,浓浓的油香伴随着红枣、桂圆的甜味,简直回味无穷。   “要是奶奶天天过寿多好哇。”文四妹天真的话一说出口,旁边的姊妹们扑哧笑开,春桃用草藤编织着花环,笑着扣到刚满六岁的文六妹头上。   文四妹也想要那种花环,一样的藤一样的花,可只有春桃姐的巧手才能做那么好看,但是她不好意思说出口,磨蹭了一会,准备找春桃说两句话再求个花环。   十二三岁的年纪,正介于懂事与不懂事之间,文四妹抓了抓辫子,走到春桃跟前:“春桃姐,你啥时候嫁人?你还嫁人不?听说你要在家待一辈子?”   刹那间,小院里落针可闻,文老太太一巴掌拍在文四妹屁股蛋上,怒气把脸都烧红了:“混账东西胡说八道个啥,你懂个啥?”   文四妹嚎叫起来:“奶奶我没胡说,我从外头听来的,村里的人都这样说嘛,人人都说我才想着问春桃姐……啊。”   院里的动静把文四妹她娘,春桃的四舅母招了出来。春桃被退婚的事情是家里的不能摆上面公开说的事,被文四妹这个蠢蛋戳破了,四舅母拿起墙根边的扫帚摁着打:“叫你胡说,你个不长记性的!”   春桃没拦,文老太太骂完人就牵着她回屋了,生怕外孙女伤心。其实春桃倒还好,这事已经发生了,急的口舌生疮食不下咽又如何?没有后悔药嘛,她也不是那号心眼子细的人,不然被退婚又泼脏水,气弱的早自我了结了。   “行了,童言无忌,算了,四嫂别打了。”院外文桂芬拦了几下,越拦四舅母揍的越狠,这就是揍给文桂芬看的,解了心里那口气,小姑子才不记恨自己家。   文四妹嚎叫的像杀猪一样,挨了几扫帚以后溜回了房。文桂芬的气却半点没消,反而愈演愈烈把头都气疼了,文四妹的话成了耳边敲响的锣鼓,震得她眼皮直跳,外面的人都这样看春桃,春桃现在是人家眼里的笑话呢。   不行,她咽不下这口气!   作者有话说:   下章明天中午12点更新,感谢支持 第3章 春桃   ◎娶个媳妇不容易◎   走在回家的小路上,文桂芬对春桃说:“回去后你就不要到外头晃了,等娘给你寻了新的亲事再出去。”   春桃提着回礼,脚步很轻快,头也没歪一下:“不成,我都在家憋一年了,我不憋了,该咋过就咋过。”   “春桃,外面的人说的不好听,能避就避,你别犟,听话。”   “娘,你咋还不明白,嘴长在别人身上,我避他们要说,不避也要说,而且这事我占理我不怕,谁要是说到我跟前了,我就收拾她,我招呼不过来,就喊你喊爹还有哥撑腰。”春桃扬着脸,嘴角绷得直直的:“我还能叫唾沫星子给淹死了?”   文桂芬张了张嘴,觉得女儿说的有道理:“你肚子里有千百个主意,娘不是要拘束着你,是怕你听见外头的瞎话心里不舒坦,你要是瞧的开,我也不想你日日闷在屋子里不出去。”   “就是你爹那头犟驴,怕是不同意,脑子绕不过弯弯来。”   没错,罗友良不苟言笑,黑皮方脸一身结实的肌肉,奔五十的人了干活仍旧像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一样猛,他脾气很倔,平日里家里事都由文桂芬拿主意,但一旦罗友良有相反的意见,八头牛都拉不回他,一定要按他的主意去做。   而此刻,不苟言笑的罗友良正坐在堂屋里抽旱烟,罗大郎和罗二郎也坐在一旁,眼神不太友善的瞧着坐爹左手边的白兴德、白兴贵以及白四的婆娘白王氏王翠云,幸好罗家堂屋修的宽,六口人坐在屋里还有富余。   日头西斜了,金色的夕阳洒进屋来,把罗友良的黑脸照成金色。罗大郎和罗二郎身高相貌随娘亲,脾气和亲爹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过罗大郎更沉默,罗二郎在亲近人面前偶尔会说些俏皮话,但是此刻,罗家三个爷们都沉默不语,堂屋安静的快要打霜。   “罗老二,这回你闺女不占礼……”王翠云掖了掖耳边的头发丝,腰一叉拿出吵架的架势,扯高嗓门越嚷越尖。   罗友良吸口烟:“等会,她们马上就回来了。”   王翠云哼一声坐下来:“我家凤霞可摔惨了,那身衣裳没穿两回在田里蘸饱了泥,还把人家稻子压倒了一片,幸好扶起来了,春桃这脾气不是我说……”   ‘咚咚咚’,罗友良沉着脸嗑起烟灰来,罗二郎翘着腿道:“翠云婶,你等会说。”   罗家的这几个男人一个赛一个的没劲,什么东西!王翠云咽了咽唾沫,把嘴闭上了,闭着眼睛养精蓄锐。   村口,罗小弟和二嫂秋华正在张望,秋华用手扇着风,嘴里嘀咕:“咋还没回来,白四家可不好惹,咋办嘛……”   罗小弟走的快,爬到了路边的山坡上,远远看见四姐和娘的身影,连忙挥臂摇摆,然后拔腿往跟前奔:“娘,四姐,白家人打上门来了!你们快回去看看吧。”   春桃顺手理了理弟弟的衣裳:“你说真的?”   “骗你是狗,来老半天了,说你发脾气把白凤霞推到了田里,白凤霞她娘,两个哥都来了就在堂屋里坐着。”罗小弟道。   文桂芬听完蹙起眉,白凤霞和春桃最不对付,她拍了拍衣襟:“走!我们这就回家。”说完提高嗓门:“咋了这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你爹你哥都没法处理?硬是等我回来啊?几个大男人叫个娘们堵在屋里,像个啥样子。”   这时候二媳妇秋华也赶到了跟前,接着婆婆话茬:“娘,爹说这是娘们儿间的事,他不管,就等娘回来做主呢。”   文桂芬点头:“像他说的话,这个驴脾气。”说完又看一眼二儿媳:“你就是罗家娘们儿,你咋和王翠云交涉的?”   这话可把秋华问懵了,她?这和她有啥关系呢,王翠云那张嘴不是吃素的,而且还长一辈,她当然能躲就躲,压根没想过出头。文桂芬见此不免想提点她几句,遇事别怂,她看着窝囊。   “娘,二嫂,你们别管,这事我惹的,待会我来说。”文桂芬话没来得及开口,边上春桃先蹦出话来,倒是一点不窝囊,却让文桂芬心乱糟糟的。   “春桃,你听娘的,待会啥也别说。”文桂芬道。白家人嘴碎得很,就爱添油加醋的传闲话,她不怵王翠云,不怕和她吵架,就担心待会春桃沉不住气和人争执,未出嫁的大姑娘和同村的婶子呛嘴,无论输赢传出去都不好听,人家会说这样泼的女人,家里待不住。   太阳已经落山了,趁着最后一抹夕阳余晖,终于在天黑透前回到家里。王翠云带着两个儿子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屁股像长了刺一样坐不住。听见院外的脚步声,耐心消磨殆尽的王翠云一下子蹦起来,瞪眼瞧着进院门的文桂芬,所有的火气都藏在了眼睛里,她的眼睛本来就大,有点外凸,瞪起人来显得很凶恶。   “哟,这不是翠云嘛,还有兴德兴贵,咋呢?天都黑了,留家里吃夜饭不?”文桂芬这话纯属客气,顺便把春桃给指使开:“春桃,你快去生火煮饭。”   话音才落,王翠云冷哼一声:“不吃不吃,春桃,你站住,婶子有话问你。”   文桂芬没理会王翠云的话,推了推春桃的胳膊执意要她去灶房烧火煮饭,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护住春桃的名声好说亲,避免春桃和王翠云正面冲突。   “婶子你说呗。”春桃把手上拎的东西搁桌上,走了一路口焦舌燥的,转身寻了个泥碗,在屋外的水缸里舀了一碗凉水慢慢的喝,一边喝一边瞧王翠云,哪怕王翠云瞪着她没什么好脸色,这妮子也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没由来的,王翠云更气了,这态度实在不将她放在眼中:“我问你,你老实说,为啥推凤霞,栽在田里可不是闹着玩的,脏了衣裳压倒禾苗不说,万一下头有石头磕到头了,那要闹出大乱子的!不是婶子说你,怨你,春桃你也二十岁了,我到你这个年纪都生了娃哩,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处理的干脆利落,你呢,咋还一点轻重都不知道。”   “凤霞在屋里哭惨了,吓惨了,被你这一推唬的晌午饭都吃不下,她把你当做亲姊妹,没料到你这般恨她,你现在跟我到家去,哄一哄凤霞,你们就当和好了,这事情我们就不追究。”   春桃喝饱了水把碗撂下,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水渍,尚未答话。在王翠云说话的空当,文桂芬已经想好了对策,就是这事情不认,认下了就坐实了春桃推人,白家这大嘴巴一定有多远传多远,有多玄乎传多玄乎。   “不去。”春桃却又一次抢在前头:“人是我推的不假,可我不会无缘无故推人,婶子来找我的时候咋不先问问凤霞她嘴里不干不净的说了啥?我是退过婚嘛,这事情是我身上的血疙瘩,有心的人都知道不提这个,背地里说我也管不住,可凤霞歹毒的很,当着我的面往我心口捅刀子,说我嫁不出去要做一辈子老姑娘。”   “今天婶子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你的,以后凤霞要是还说三道四,你们管不住她,我就找能管她的人去管。”   王翠云猛然提高嗓门:“你说啥?”   孩大了不由娘,文桂芬发现劝不住春桃和王翠云争辩,立刻和女儿站到了同一条战线上:“凤霞这心咋这么毒呢,这丫头家要嫁人了吧,娘家不好好管束,就叫婆家人去管!”   “放屁!胡说八道,我家凤霞不可能说这样的话。”王翠云气的嘴皮子发抖,自家的女儿什么样她清楚,母女俩在家里私下也常取笑讽刺春桃,她一时得意当面着春桃的面说了也很有可能,不过说了就说了,春桃被人退了货是事实。   可王翠云不敢把这话说出口,因为春桃轻轻的剐了她一眼:“说没说婶子回家问去,不还我个公道我不依,凤霞要嫁的人家姓啥来着?我想起来了,刘,卖烧酒的,听说人品很厚道,一定愿意为我做主。”   王翠云的脸唰一下白了,恨不得捂住春桃那张伶俐的嘴,她气的牙根痒痒,但不得不陪出笑脸:“……我问,我问,我这就回去问俺家那丫头,她要说了这话我摁着她来和你赔不是,至于卖烧酒的刘家,你可千万去不得,又不是啥大事,咱们俩家就能解决啦,是不?”   白四王翠云两口子一心想寻个金龟婿,后来还真撞到了运气,刘家庄卖烧酒的刘二汉家底丰厚,有一个独子刘去病正好要说媳妇,白家通过媒婆牵线顺利的搭上了这门亲,现在一家人美的冒泡,可千万不能被春桃给搅合黄了。   “我等着。”春桃双手抱臂,微微一笑:“婶子还不回家,真要在我家吃饭吗?”   王翠云打死也没想到会在一个小丫头身上受气,偏偏还发作不得,她实在笑不出来了,用力拍了拍俩儿子的肩膀,粗声粗气道:“走,咱回家。”   春桃看着他们的背影:“慢走啊,不送了。”   等白家几个讨厌鬼一出院门,文桂芬就噗嗤笑了,看着王翠云忍气吞声的模样真解气,罗二郎也笑着看向春桃:“行啊,俺妹子生了张巧嘴。”   罗大郎回屋看孩子去了,突然罗友良大力拍桌,惊了众人一跳,他一张方脸黑沉沉:“笑?还笑什么?春桃你去灶房帮你二嫂做饭,二郎,幺儿都出去,孩他娘你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看罗友良心情不好,大家听话的散了,春桃从兜里摸出一块糖含着,甜滋滋的往灶房走去。   ……   “人好不?要不要让孩子们见一面?”屋子里,文桂芬边点煤油灯边小声问。   罗友良吸了口烟,绷直的嘴角冷冷的吐出一句:“见个甚,我看合适。”   文桂芬用剪刀挑着油灯芯子:“你看合适,你问过姑娘意见没有?上回那缺德鬼不也是你瞧上的?”   “你说啥!?”罗友良像被蜜蜂蜇到似的跳了一下,脸色黑的像烧锅底:“反了!春桃的婚事我做主,你别啰嗦。”   文桂芬把挑亮的灯推到桌子中央,抱着手臂斜坐在边上,面对盛怒中的丈夫她放缓了语气:“孩他爹,不是不让你做主,实在是春桃的婚事误不起,而且这孩子有主意有想法,咱轻率不得。”   “我知道。”罗友良明显吃软不吃硬,媳妇温和了他也柔了两分:“这次唐媒婆给咱春桃说了两户人家,前面那个是军营里的兵油子,我当即就给拒了,兵当久了的人心硬,脾气倔,不知冷热,倒是第二个我看着行,原先家里做点小买卖,后来买卖不好做就停了,准备回归老本行种田,虽说家里条件一般,但那小子我见过一回,长的不错嘴巴也甜。”   文桂芬细细的听了,心也偏向后面那户曾经做小买卖的人家:“远不远?”   “不远,和咱小山村就隔了一个村。”罗友良抽口烟道。   这下,文桂芬被彻底说动了:“好,我听着也不错,明儿我再找唐媒婆好好问一遭多了解……”   文桂芬和罗友良又商量了一阵,心情舒畅了很多,只要姑爷对春桃好,家里条件差些也没事,过了一会文桂芬带着这个好消息去了灶房,灶房里只有春桃和二媳妇秋华,幺儿罗小弟坐在灶房门口摸黑剥蒜,灶房里传来好闻的饭菜香。   “娘,就快做好了,您先把饭端出去吧。”春桃一手拿着铲子翻炒锅里的菜,一手往锅里添水,麻利的很。   文桂芬去端饭锅,心里喜滋滋的,不过她暂时没将这个好消息同春桃讲,等明天找唐媒婆问个透以后,她还要悄摸的先看那小子一眼。   “吃饭喽。”罗小弟欢快的吆喝着,今晚罗友良家的伙食很好,除了平日常吃的红薯粥、炒青菜、腌咸菜外还有一碗油渣烩豆角,香喷喷的油渣和新鲜的豆角用葱蒜爆香后加点酱油、盐巴后放水焖煮,煮的又透又软,全部入味后收汁盛出,香香辣辣非常爽口,一家人美美吃了一顿。   和热闹的,享受着美食的罗家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户没有点灯,冷锅冷灶的人家,这家人的大儿子名叫徐志,在边疆吹了八年的寒风,前不久刚回到故乡,正是罗友良嘴里心又冷,人又倔的那个兵油子。   徐志躺在啥都没铺的床板上,头枕着胳膊,透过屋顶的破洞看星星,一条腿翘着搭在另外一条腿上,眉头紧锁。   “说个媳妇,要六十六两银子。”   徐志十七岁入行伍,今年已经二十五了,村里同龄的后生孩子都生了俩,独他还是条光棍,自然急着娶亲。徐志一回到家,媒婆便闻讯而来,他小时候就没了娘,家里留下四个大老爷们,一个懒汉爹拖着三个男娃,日子过的那叫个没谱,吃了上顿不知下顿,徐志过怕了这样的生活,从军营里回来就想找个媳妇安生过日子。   媒婆吃准徐志不懂行情,故意抬高了彩礼钱,准备在中间狠狠的赚一笔,徐志确实不懂行,家里又没老娘婶婶姑姑帮他拿捏,真信了媒婆说的数。   娶个媳妇不容易啊。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明天中午12点更新 第4章 春桃   ◎买个媳妇?◎   第二天一大早,春桃刚起,就见她娘提着个菜篮子要出院门,篮子里是新摘的水灵灵的青菜和萝卜,还带着水珠。   “娘,你干啥去?”春桃推开窗户冲她娘喊道。   文桂芬是去找唐媒婆,那一篮子菜就是给媒婆捎带的,她掖了掖耳边的头发:“我去你大伯家,找你大伯母说会话。”   说罢,文桂芬推开半人高的木门,走了。春桃的眼瞳乌溜溜的如紫葡萄,很有灵气,她眨着眼睛一琢磨就觉出不对来,大伯家种的萝卜青菜不比自家少,娘去找大伯母说话,何必带一篮子人家不缺的东西呢?春桃推开房门走到院里,准备跟着娘亲一块儿去,刚站到院子里,灶房里就响起二嫂秋华的声音。   “春桃,过来帮我生火。”说着,乌漆漆的灶房门口闪出二嫂的脸,她头发没梳洗妥当有些乱,脸上沾着几抹灶灰,瞧上去有点狼狈。   二嫂秋华不会烧火煮饭,据说是娘家姑娘多,轮不到她来做家务活,因此灶上的活计很生疏,过门后烧第一顿饭时就把手给烫出了水泡,这可把罗二郎心疼坏了,对文桂芬说媳妇手伤了沾不得水,让娘和四妹先担待着,等她媳妇手好了再说。   这手上的伤拖拖拉拉养了一个月有余,今天早上是二嫂第一次单独做早饭,结果她竟然不会生火,来喊春桃帮忙。要是有空这个忙帮就帮了,可春桃急着追文桂芬,她匆匆道:“你喊二哥帮你。”   吴秋华脸一僵,还想说什么,春桃已经出了院门。   ……   “娘,等等我。”   另一边,文桂芬脚步匆匆,已经挎着一篮子新鲜菜走到了村口,唐媒婆住在隔壁村子,唇边有粒绿豆大的黑痣,据说长这样痣的人能说会道,很会来事儿,事实也确实如此,唐媒婆这些年撮合成对的没有一千也有几百,简直是活月老。   文桂芬一路上尽琢磨春桃的婚事了,小丫头从另一条岔道上冒出来喊一嗓子,差点没把她吓个激灵。   “你咋来了?”   “娘,你还问我,不是说去找大伯母说话嘛,你咋奔村口了?”春桃从小土坡上往下蹦,文桂芬生怕她摔着,赶紧伸出一只胳膊去扶。   面对女儿的询问,当娘的一时语塞,虽然春桃昨天表达了喜好和想法,但是文桂芬和罗友良从根子上一样,觉得儿女的婚事该由父母做主,小孩子家懂什么,姜还是老的辣,这次准能为春桃找个如意郎君。   “娘,你咋不说话。”春桃见她娘不吭声,追问一句。   文桂芬索性也不瞒了,伸出食指在女儿光洁的额上戳了两下:“你个机灵鬼,娘去隔壁村找唐媒婆,昨儿我不在家,唐媒婆上咱家来了一趟,给你说了门亲,娘去细探一下。”   “我也去。”春桃立刻说道。   文桂芬蹙眉:“这咋能行,你不能去。”   春桃不等她娘把话说完,双手已经亲热的挽上了文桂芬的胳臂:“我得去,这是给我找男人,我自己不去咋能成。”   “古往今来,哪里有大姑娘自己相看女婿的,仔细你爹知道,非扒你一层皮不可。”文桂芬早上不和春桃说实话,就是怕这丫头疯起来没谱,要跟着来。   “娘,你别吓唬我,走吧,再不走日头都出来咯。”春桃说。   文桂芬实在拗不过,只好带着春桃一块往唐家村去,路上嘱咐她等会多听少说话。   ……   “饭还没好?”   太阳渐渐升起,阳光照到了院子里,罗友良醒了,洗脸漱口后按照习惯坐在堂屋等早饭吃,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便走到门口冲灶房吆喝了一嗓。   灶房里的吴秋华听到公公在催,摸了摸眼睛后眼圈便红了:“咋办呀,粥糊了,锅底都粘了。”   听见媳妇声音里的哭腔,罗二郎的心那叫一个疼,他先对外头喊:“马上就好了!”接着安慰媳妇:“没事,上面这层还能吃,待会再蒸两个红薯就够了。”   过了一会,红薯粥和杂粮煎饼端上了桌,因为粥熬糊坏了一半,现在只勉强够家里三个成年男人吃,他们吃了先下地,罗小弟和大嫂二嫂吃红薯。   罗友良咸菜就粥,吃得很香,忽然把筷子一放:“老二,你总瞅我干啥?”   罗二郎摸着脑壳嘿嘿笑了笑,他是怕今天早上秋华饭没做漂亮,爹心里有疙瘩,他的这个媳妇哪里都好,就是不会做灶上的活,不过她很努力的在学,而且很心疼他,早上熬粥时不会生火,都不忍心叫醒他帮忙,想让他多睡会。   “爹,今儿一早咋没见春桃?”罗二郎道:“秋华不会生火,早上喊她帮忙,这小妮子撂下半句话就没影了,现在还没见回。”   早上文桂芬摘了篮子菜去找唐媒婆,这个罗友良知道,至于春桃,准是软磨硬泡跟着一块儿去了,这丫头,太野了。   见罗友良没吭声,罗二郎继续说:“外头风言风语太多了,爹,我看春桃最近还是别出门,在家缝缝补补,洗洗涮涮,等亲事有着落再说。”   罗友良被说的心里窝了一汪火,他喝完碗里最后一口粥,把碗撂下,起身去拿锄头准备下地,并回头对罗二郎说:“你媳妇不会生火,你帮她生,大老爷们少学女人嚼舌根。”   “我没有。”罗二郎整个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刚才说的那些话没毛病嘛。   作为过来人的罗大郎拍拍二弟的肩膀:“疼媳妇就疼媳妇,别苛待四妹。”   这下罗二郎更傻眼,觉得自己很冤枉。新媳妇的枕头风不知不觉,已经把他的心给吹偏了。   ……   “徐志,在家不?”“徐志!”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阳光炽热,透过屋顶碗大的洞正好晒在徐志身上,徐志睡得天昏地暗毫无觉察,直到媒婆站在他家的破篱笆院墙外铆足劲喊了一阵,他才迷瞪的醒来,起床走到院里睡眼惺忪的回。   “在,啥事?”   那媒婆满脸堆笑,抱着手臂冲徐志挥手:“睡懵了咋地,我来还能为啥,为了咱大英雄的终身大事呗。”说完嘴里啧啧两声道:“瞧咱这位大英雄长的多清爽多有男子气概,又高又壮的,十里八乡寻不出第二个来。”   徐志长的确实很高,宽肩窄腰,加上在军营里练出一身腱子肉和挺拔的姿态,瞧上去很亮眼,不过,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男人长的好那是花架子,没用,关键还是看家里的条件,徐志做为家中长子,上头一个懒得出奇的爹,下面两个弟,一个十二一个十岁,家里的担子都压在他的身上,明眼人都叹一句:“谁嫁了徐志就做好过苦日子的准备吧。”   都是爹生娘养,谁家愿意把姑娘嫁出去过苦日子呢。   徐志打了个呵欠,对媒婆的奉承夸赞像没听见一样,他把形同虚设的破院门拉开,让这位聒噪的媒婆进屋说话。不谦虚的说,刚才那样的夸赞徐志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他高大的身材在军营里也很显眼,长官夸,同袍夸,早就不新鲜了,甚至有点抗拒,难道他除了高大外没别的优点?   “坐,我给你倒水。”徐志拖过一张破长凳,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尘,然后又要去找碗倒水。   徐媒婆斜眼打量着屋子里的环境,只见屋顶是漏的,座椅是破的,随处可见蛛网灰尘,说句不客气的话,她家的狗窝都比这强。   “行啦,别忙和,我不喝水咱说正事儿吧。”徐媒婆翘起二郎腿,把徐志叫住:“你瞧瞧这家里的样子,家里没个女人不行,有个女人在屋里,这家就有烟火气,你看这屋顶这墙,哪里像个人住的地方唷。”   家里就一张像样的凳子,让给徐媒婆坐后徐志就只能站着,他靠着梁柱简短的说:“本来就没人住。”   几年前徐父在外找了个帮人看果园的活,带着俩个儿子住到了果园的窝棚里,这个家确实好几年没咋住人了,以至于房破墙塌,过几天徐志就要去把老爹和弟弟接回来。   徐媒婆一时语塞,笑笑转移了话题:“说岔了,说回给你说媳妇的事儿,上次给你说的那个成不了啦。”   “为啥?”徐志诧异地抬起一条眉毛。   “你犹豫了一天,人家和别家看对眼了,定亲了。”   “也太快了。”   徐媒婆抖抖下巴:“你以为呢,家有好女百家求,晚一点犹豫一会就被别人抢了先,而且,徐兄弟我和你说实话,你家的这个条件,确实难说,前儿我托唐家庄的婆子帮你和罗姓闺女说亲,那家闺女被退过一遭婚,可她家一听,差点没把人说和的人打出来。”   徐志一拳砸在梁柱上,震得屋顶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凭啥!帮我说亲还得挨揍?岂有此理。”   “可不是嘛,自家闺女被退了婚,还挑三拣四哩。”徐媒婆见添油加醋的一番话拱起了徐志的火气,不由的暗自窃喜,心道当兵的果然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于是她再添几把柴,把人烧的又急又燥,她才好趁乱敛财。   “徐兄弟,要么你就破破财,多出彩礼银,有个百八十两的话,我一定能给你找到好姑娘,不然……怕只能找寡妇,或者聋的,哑的。”眼见徐志的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黑,徐媒婆赶紧找补:“当然,像徐兄弟这样的大英雄要配佳妇,小寡妇或者缺胳膊断腿的姑娘,咋能配得上你,所以嘛,还得要这个。”   徐媒婆搓搓手指,做了个数钱的动作,岂料徐志一脚踹翻了边上的破瓦罐,怒冲冲地说:“这是娶妻?还不如买一个。”   这下徐媒婆悔不当初,本想添柴谁知把锅给烧糊了,高大魁梧的徐志发起火来很吓人,何况上过沙场的人自带一股杀气,她生怕徐志发起火来把她给撕了,连忙开溜,临走前留下一句:“我再帮你相看着,徐兄弟等我的信儿吧。”   ……   徐家小院里鸡飞狗跳,徐志被气的太阳穴直跳,去井里打了桶水喝了个水饱,然后阔步出村去了。   而几十里外的半面镇上,文桂芬乐呵呵的,正和春桃坐在路边的馄饨摊吃饭,一大碗馄饨面香气扑鼻,这摊主厚道,馄饨皮薄肉多,汤底加了大棒骨熬,颜色奶白,滋味鲜美,一碗馄饨撒上点小葱,加勺辣油,再滴几滴香油,好吃的能把舌头都吞掉。   春桃只顾吃馄饨面,文桂芬看不下去,用胳膊肘轻推了她几下,小声说:“非要跟来,来了你又不看。”说着用下巴点了点街对面的布摊。   “娘,我看见了,细胳膊细腿的,太瘦了,我怕他抬不动犁,挑不动水。”春桃低声回。   原来今天找唐媒婆聊了一通后,文桂芬越听越喜欢,听说那家人正在半面镇上摆摊清理存货,急忙带着春桃来相看。她见那后生仔口舌伶俐,能说会道,长得端正又秀气,配自家女儿正正好。   “他瘦是瘦了点,以后多吃饭,吃胖点就行了。”文桂芬话没说完,突然一个半大的孩子抓起她放在桌上的钱袋就跑。   “欸……”文桂芬整话都没来得及说,春桃已经追过去了。   春桃腿长,小时候跑步就快,村里的男娃都比不上她,可今天这个抢钱的小子跑的也很快,而且对半面镇的大街小巷更为熟悉,好几次春桃就快揪住这小子,他又泥鳅似的改了道。   “呼……”春桃喘了口气,正准备一鼓作气追上去时,一道黑色的身影旋风般从旁闪过,那人很高,腿比春桃还长,三两步就把人摁倒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明天中午12点更新 第5章 春桃   ◎你就得听我的◎   “拿来!”   那男子一声吼,抢东西的小子立刻乖乖地将钱袋双手奉上,并连连求饶。徐志低哼一声没理会,他心情本就不好,想着到半面镇吃顿好的,结果肚子没填饱,却遇见了当街抢劫的恶行。   “收好了。”徐志撇下被吓瘫的抢劫犯,将钱袋递给春桃。   春桃被徐志的好身手惊艳了,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心想这人不仅体能好心眼也好,很有血性且十分仗义,很对她的脾气。   “多谢多谢,幸亏遇见你帮忙。”春桃脸上露出微笑,灿烂的像开在春风里的迎春花,她说着感谢的话,往前跨两步准备接徐志掌中端着的钱袋子。   谁知徐志后退半步,然后将钱袋轻轻一抛,准确的丢在了春桃的怀里。全程他没看春桃的脸,更不笑,春桃的感谢和笑容像倒进棉花里的水,没有任何反馈,让人有种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   “……”徐志抛完钱袋,转身一把揪住要逃的贼小子,拖着他去找衙差。   春桃拿着失而复得的钱袋看着徐志的背影,这位侠士好像不高兴?她正纳闷,往前走了几步的徐志又回过头来,叮嘱她:“下次小心。”   “嗯,我记住了。”春桃再次露出灿烂如花的笑容,这次徐志全盘看在眼中,他依旧没笑,并飞快的挪开眼神,冷漠的拖着人走了。   此后长一段时间,春桃都以为徐志不善言语,不喜欢和人说话,直到徐志告诉她,第一次见面时之所以又拽又冷,纯粹是——害羞。   “害羞?”春桃噗嗤笑了。   “八年没见过女人,你是第一个对我笑的,还笑了两次。”徐志道。   当然,这都是后话。下午文桂芬和春桃从半面镇回家,路上文桂芬还念叨:“千万不能叫你爹知道今天的事儿,春桃你说你呀,这胆子大的没边,抢劫犯你也敢追,再说,那后生仔和他娘都在边上看着呢,哎,希望他们没注意到你的模样,不然,谁家敢要一个追着抢劫犯满街跑的媳妇!”   春桃在路边扯了几根草藤,一边走一边做草环,文桂芬的说教她压根不放在心上,左耳进右耳便出:“你不说我不说,爹不会知道的。”   但古话说的好,纸包不住火,上午晌发生的事情,下午就钻到了罗友良耳朵里。原来今天有白姓人去半面镇买东西,那人回村便添油加醋将春桃追贼的事说了,引得白四的婆娘王翠云好一阵阴阳怪气,罗友良听了满肚的闲话。   一踏进家门,春桃就感到气氛不对劲,爹捧着烟枪一个劲抽闷烟,脸黑着不言语。春桃偏头看了罗小弟一眼,小弟悄悄吐了下舌头。   吃罢夜饭,洗涮好碗筷,春桃伸个懒腰舒缓了四肢,然后从堂屋搬了把椅子坐到院里乘凉吹风,大哥大嫂在房里带孩子,二哥二嫂刚成亲腻歪的紧,也没在院里,罗家用篱笆墙围成的小院里只有吸饭后烟的罗友良和吹风的春桃,小弟出屋找伙伴疯玩,文桂芬则在堂屋缝补衣裳。   春桃和父亲的话向来不多,她伸伸胳膊腿,仰头看天上闪烁的星子。   “春桃,从明天开始,你不准出这个院子。”罗友良对女儿说道。   春桃看着他爹:“为啥?我才不要闷在家里。”忍气吞声的活了一年,夹着尾巴做人的日子她已经受够了。   但是这次罗友良很强硬:“由不得你。”   春桃自然不依,把和娘亲说过的话又同爹讲了一遭,可罗友良没文桂芬那么好说话,压根不听。   “你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就得听我的话,今天你和你娘去看过了,那家人样样都好,也不嫌咱,我看这们亲事可以定下,你不想我管你也成,等你嫁到别人家,我就管你不着了,可只要你没出嫁,就得按照我的规矩办!”罗友良用命令式的语气说道。   父女俩难得单独说这么多的话,可一说就吵上了,文桂芬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儿出来劝:“好啦,有什么可吵的,吃火药了?春桃,你去烧水洗脸,早点歇着吧。”   罗友良哼一声,提着凳子往屋里去。   一夜到天明,院里的鸡咕咕咕在叫,春桃从床上爬起,对着镜子梳好发,正准备去喂鸡,房门却推不开了,春桃用力推了好几下,终于推开一条寸把宽的缝隙,然后透过缝隙看见外头挂了把黄铜大锁。   “娘,娘!咋回事!”   文桂芬捧着簸箕快步走来:“还不是你爹那头倔驴,他说不让你往外跑,怕你不听,就给锁上了。”   “娘,你帮我打开。”春桃又气又急。   文桂芬叹了口气:“钥匙在你爹身上。”   于是春桃趴在门缝上大喊:“爹,放我出来,你凭啥锁着我,爹!”   这时候罗二郎掀开门帘从屋里出来:“别喊了,爹一早出门去了。”   “他这么早就下地了?啥时回?”春桃憋屈的脑门嗡嗡响。   文桂芬干咳一声,低声说:“不是去地里,好像找那人家去了,估计你的这门亲,要订了。”   春桃一听如五雷轰顶:“我还没答应,去订哪门子亲,到时候上花轿你们上,反正我不去。”   早上春桃没吃早饭,饿了一顿在床上躺了半日,中午罗友良回来,听见说春桃早上闹绝食,勒令不给她送吃的,直到饭后罗友良去歇晌,罗小弟才悄摸的给送了一壶水,两个杂粮馒头来。   “等下。”春桃把小弟喊住,然后对他耳语了几句,一开始罗小弟面带犹豫,后来变得眉开眼笑,连连说好包在他身上。   ……   到第二日上午,春桃已经被锁了一天两宿。罗友良早上吃过饭后带着俩大儿子上地里转了两圈,庄稼长势很高,今年是个丰年,罗友良心情好了很多,回到家里边喝水边对文桂芬说:“把春桃放出来,我有话和她说。”   文桂芬憋着气,瞪着丈夫:“你倒是把钥匙给我啊。”   罗友良:“在床板下压着。”   当娘的心疼闺女,赶紧掀开稻草垫子,掏出包钥匙的布快步去开门,走到半路,她‘呀’地惊叫一声,布里包的哪里是钥匙,明明是一截像钥匙的细长木头。   罗友良闻讯走出来,文桂芬瞪他一眼,扑到春桃的房门外叫她名字,左喊右喊没丁点动静,睡床上的人影一动不动。罗大郎当机立断,‘哐哐’几脚把门踹开,掀开蚊帐一看,床上的哪里是人,是条卷成长条的被子。   “行,真行,四妹是这个。”罗二郎竖起大拇指:“神不知鬼不觉啊。”   二嫂秋华憋着些笑意扯扯丈夫的衣角,示意他看公爹的脸色,少说两句。   “幺儿呢?”罗友良抢过木头钥匙踩个粉碎。   “一早就没见他。”罗大郎答。   熊熊燃烧的怒火将罗友良的黑脸熏成黑红色,不用多想,准是老五这兔崽子帮着春桃一起胡闹,偷了他的钥匙瞒天过海。   “都怪你,春桃有个啥事我也不活了。”文桂芬把所有的气都撒到了丈夫身上。   罗友良深吸一口气:“都出去找人。”   ……   在小山村到半面镇的半路上,有了大三岔路口,附近村子的人只要去半面镇,就要路过这个三岔口,岔路的一面有几棵大树,今儿树下摆着一张方凳,凳子上两个大瓦罐,边上垒着七八个泥碗,有个半大的小子在热情地吆喝:“卖糖茶水,凉茶哩,又甜又解渴,清热又解毒。”   小子负责吆喝,他边上的姑娘负责倒茶和收钱,正是春桃和罗小弟。   作者有话说:   下章:明天中午12点 第6章 春桃   ◎糖水凉茶◎   那晚罗友良的话狠狠的刺激了春桃,她只要吃用家里的,就没有挺直腰杆说话的权利,要是有了钱那便不一样,爹就说不了:“吃我的就要听我的。”的话。   春桃向来机灵,知道她爹不可能将钥匙随身带着,不是藏衣柜就是压在床下,于是‘策反’小弟帮忙偷钥匙,当然,她也不白指使小弟干活,承诺出来后带他挣钱,三七分账。   罗小弟听后满脑子都是挣钱买烧鸡、卤牛肉、糖葫芦,馋的他口水直流。于是昨天下午偷换了罗友良的钥匙,今早天没亮就把春桃放了出来,姐弟两个拿上备好的瓦罐、泥碗等工具,直奔三岔路口卖糖水凉茶挣钱。   灶是用泥和石头现垒的,柴禾现拾,姐弟两个的小摊说支就支开了,别说,生意比想象中要好许多,经过这路口的人多,周围有树有石头,还透风,来往的行人都爱在这里歇脚,歇着歇着就被吆喝声吸引了过去。   糖水凉茶不贵,一文钱可以买两碗,大口喝下肚又清爽又解渴,比喝附近河里的生水好多了。尤其是小孩、姑娘们,更爱喝有滋味的煮开过的水,一早上,他们装钱的袋子就塞了个鼓囊囊。   “姐,这够买一只烧鸡了不?”罗小弟吞着口水问。   “够。”春桃掂量着钱袋的重量,估计里面的钱买完烧鸡还有不少的剩余。   罗小弟闭着眼睛想象着烧鸡的鲜美滋味:“那咱啥时候去买?”   春桃想了想:“卖完剩下的糖水凉茶咱就去半面镇买,回村后你先回家打前哨,看院里没人我再偷偷进屋,这事不能叫爹娘知道,明白不?”   罗小弟连连点头,他最怕的就是爹罗友良,偷钥匙这事若是事发,他爹能剥他一层皮,他当然要和四姐一条战线,把这事瞒下去。   “卖凉茶糖水啦,好喝解渴,清热解毒,最后一罐,卖完收工喽。”   伴随着吆喝声,半面镇方向走来一个人,懒洋洋道:“来两碗。”   那人喝了水,把碗撂下,赞了句真好喝,又夸春桃心灵手巧,很贤惠,可没有半点付钱的意思。   “一个铜板。”罗小弟大声说。   “哟,这是你弟弟吧?”那人笑着伸手去摸罗小弟的头,幸好罗小弟敏捷机灵躲开了。   春桃开始以为是遇见了想吃白食的二流子,听到这句自来熟的寒暄后,不由的蹙起眉来仔细打量,这个男人很白且瘦,中等个子,脸长的算秀气,可眉眼间的神态不招人喜欢,加上他刚才的举止话语,春桃更觉得他贼眉鼠眼,等会,她想起来了,这就是那个被爹娘看好的落魄商户家的儿子,姓刘,叫刘安。   那天在镇上春桃只随便看了几眼,觉得不喜欢便没细看,因此没马上认出他来,而刘安则把春桃的模样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姐,你认得他?”完全在状况外的罗小弟不禁发问。   “不认得。”春桃不想和这人牵扯关系,语气挺冷。   岂料这个刘安不仅自来熟,脸皮厚,还看不懂脸色:“春桃妹子,你不认得哥哥了?你仔细看看。”说罢,还伸手假装帮忙收碗,实际上想趁机碰春桃的手。   这一番哥哥妹妹的话,恶心的春桃隔夜饭都能吐出来,连十四岁不懂人事的罗小弟听来都觉得腻的慌。   “妹子别怕,哥哥不是坏人。”见春桃的手飞快弹开,刘安不仅不退,反而嬉皮笑脸地靠了过去,伸手去揽春桃的肩膀。   紧接着‘啪’一个脆响,春桃轮圆了胳膊,照着刘安的脸狠狠甩了个耳光,这小子猝不及防,脸上先火辣辣疼了一阵,接着一个鲜红的巴掌印慢慢的在脸颊上浮现,刘安气疯了,他狠厉地瞪着春桃:“他妈的,你敢打我?”   说着就往春桃身上扑,嘴里不干不净:“今天老子给你上一课,叫你知道什么叫男人,敢打男人,我看你要翻天!”   别看刘安长的瘦样子还有点女气,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力狂,不过他从不在外打男人,而是欺负母亲、妹妹等家中女眷,刘母觉得家丑不可外扬,从来没把刘安爱打人的事说出去,并且刘安凭借装出来的和善和具有迷惑性的外表,得到了周围人的一致夸赞。   他今天轻易的暴露本性,一个是春桃长的太美,他按捺不住好色的心,二是觉得春桃被退过婚,是‘不值钱’的二手女子,他能要这个二手货已经是罗家烧高香,罗春桃应该感激自己,甭说喝她两碗茶,再进一步都是应该的。   “姐,你快跑!”罗小弟见情况不妙,赶紧从背后抱住刘安的腰,让四姐快走。十四岁的罗小弟长的比刘安还高些,真要打起来,刘安不一定占得到便宜。   不过,春桃不能撇下弟弟,也咽不下这口气,她让小弟把刘安控制住,等她找根趁手的棍子,必须得好好的把这登徒子教训一顿。   ……   临近中午,太阳毒辣,徐志戴着一顶草帽疾步匆匆往家走,本来说好今日接他爹和弟弟回家,谁知糊涂爹记错了日子,替他班的人还没来,害得徐志白跑一趟。   快走到大三岔路口时,徐志突然听到了嘈杂的吵架声,常年行伍生活让他的听力敏于常人,侧耳细听后,忙小跑着往声源赶去。   然后,就发生了刘安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一脚。等徐志赶到树下,看到的是罗小弟死抱着刘安,刘安像条疯狗一样又骂又扑,而春桃找棍子的动作,被徐志解读成了害怕想要找地躲起来。   “你干什么!”徐志一脚侧踹在刘安的小腿上,在精壮的徐志面前刘安就是只弱鸡,哪里禁得起他这一踹,立刻往前扑去摔了个狗吃屎,徐志接下来的动作仿佛刻在骨髓中,利落又迅速,他大步上前直接将刘安双手反剪在背后,另一只手扯着后领将人拖起。   “误会误会。”刘安吃软怕硬,是地地道道的软骨头,挨踹的小腿肚钻心的疼,面对徐志却还挤得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我和我媳妇说话呢,家务事,是我家的家务事。”   徐志一愣,用眼神询问春桃。   春桃没来得及说话,罗小弟抢答道:“放屁!我姐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现在没有,马上就有了!”刘安拿眼瞪罗小弟,对徐志时立刻又换上笑脸:“这娘们儿是我未婚妻,两家人马上要定亲,她刚才打了我一耳光,我才动气的。兄弟,你说说,这世上哪里有女人打男人的道理?欠收拾!何况她还订过一次婚,被人家给退了,怪不得没人要,就这破脾气谁他妈敢往家娶,你敢娶吗?”   徐志沉默着,冷冰冰的脸配上冷冰冰的眼神,让刘安心里发憷:“兄弟,你快把我放开,不打不相识,我请你去喝酒,喝大酒。”   “想得美,我才不和你定亲。”春桃被刘安的歪理邪说和胡说八道气得脑仁疼,说着拾起边上一粗木棍:“我就算一辈子嫁不掉,也不会嫁你这种败类。”   徐志听完,又看了春桃一眼,接着眼神下滑落到了她手里那截棍子上。两人眼神一碰,默契自然发生,徐志把刘安紧紧扣着,半仰头盯着天上的树叶,罗小弟也是机灵鬼一个,在刘安觉出不对以前,双手紧紧捂住他的嘴。   接下来,春桃握着棍子狠狠将刘安揍了一顿,出了心头的恶气,刘安走之前,还在徐志的‘温柔建议’下拍着胸脯发誓今后避开春桃走,再也不出现在她眼前。   “大哥,你好厉害,我大名罗永福,乳名小弟,你叫我小弟就成哩,你叫啥?以后我能不能去找你耍?”罗小弟激动的两眼冒星星,现在徐志在他眼里就是横空出世的大英雄,双手紧抓这英雄的手臂不肯撒开,生怕手一松英雄走了就再找不着了。   徐志咽了下口水:“我叫徐志。”   罗小弟高兴坏了,扭头看向四姐:“徐志哥帮了咱,姐,我们请他一块吃烧鸡好不?”   “当然好。”春桃把手里快打折的棍子扔掉,走到徐志面前,笑盈盈的说:“我叫罗春桃,上次的钱袋也是你帮忙找回来的,这回你又帮了大忙,谢谢你啊。”   徐志绷着脸:“不客气。”   春桃习惯了他的冷脸冷语:“那今晌午,和我们一块去镇上吃饭?”   徐志惜字如金:“好。”   罗小弟挑着两个瓦罐,春桃用竹篮提着泥碗和茶叶、白糖,三人一起往半面镇的方向走,徐志走在后面四五步的地方,走着走着,春桃突然觉得手一轻,原来是徐志接过了她手里提着的篮子。   “重,我来拿。”徐志道。   春桃笑着说好,大眼睛忽闪忽然特别明亮。   徐志提着篮子依旧走在最后,一点太引人注意的绯红从耳后根,慢慢的蔓延到了整个耳朵,他从没觉得正午的太阳像今天这么温柔过,真舒服,他心想。   作者有话说:   下章:明日中午钱点 第7章 春桃   ◎我叫徐志,尚未婚配◎   等他们仨走到半面镇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饭馆里除他们外只有一桌客人。徐志坐下后就招呼店伙计过来:“一只烧鸡,三碗肉丝面。”   店伙计吆喝一声好,给他们提了壶茶就去后厨传菜。春桃端起茶喝了一口,心想徐志这个人吧,冷是冷了点,但是很仗义,而且很不客气,请他吃饭明明自己做东,结果他像主人翁似的。   因为人少,烧鸡和肉丝面很快就上来了,还配了一碗蒜泥蘸水。烧鸡一端上来,罗小弟就忍不住吞口水,只见鸡的表皮是漂亮的金黄色,鸡皮又糯又香,散发着香料和鸡肉混合在一起的清香,徐志拽住一只鸡腿,左右拧了一圈,肥嘟嘟香喷喷的大鸡腿就被扯了下来。   ‘咕嘟’一下,春桃看着油汪汪的烧鸡,忍不住也吞了口水。没想到这鸡外皮烤的略有焦脆,里面的肉还特嫩,肉汁顺着鸡皮滴答下来,颜色清亮,香甜异常。   可惜,这鲜美的鸡腿马上要进徐志的嘴了。   但下一刻,刚掰下来的鸡腿被送到了春桃碗里,接着徐志又掰另一只,然后放在罗小弟碗中,接着是左翅右翅,同样分给了春桃和罗小弟,一只鸡的精华全都被他分掉了,春桃连忙夹起鸡翅往徐志碗里送:“徐志哥,你吃个鸡翅。”   徐志用手挡了下,利落地拿起剩下的鸡身子:“我吃这个。”   “……”“……”   春桃和罗小弟齐齐瞪大眼睛。   徐志想了想,似乎觉出不妥:“我吃的多,待会要是不够吃,就再点一只。”   春桃挤出一个艰难的笑容,再点一只?今天挣的钱怕是要全部花光。徐志果然吃得很多,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肉丝面和剩下的鸡身,看样子他真的没吃饱,起身去找店伙计,过了一会儿,伙计又上了一碗肉丝面加半只烧鸡,鸡腿徐志掰下来分给春桃,鸡翅则给了罗小弟,鸡身照例归他。   春桃心疼荷包,但徐志帮了她两回,这顿饭该请。可等吃完结账时,店伙计笑着说:“这位客官已经付过账啦。”   这位客官指的是徐志,春桃扭头,徐志正在回答崇拜者罗小弟数不清的问题,虽然他表情很冷,可是有问有答,非常有耐心,这个男人已经不是第一次让春桃惊讶了,她琢磨了一下,对徐志的为人有了初步的了解,用四个字来形容便是外冷内热。   三人走出饭馆,春桃说:“说好的我请客,徐志哥你咋先付账了?我把饭钱给你。”说着春桃就掏荷包要拿钱。   徐志低头看着春桃:“下次你请。”   啊?春桃怀疑自己耳朵出毛病了,萍水相逢的两个人,哪里来的下次?而且徐志是男人,她是女人,总在一起吃饭不妥当,更重要的是,不知道这位徐志大哥有没有家室,若娶了妻,徐嫂子恐怕会恼,在春桃胡思乱想的空当。   徐志把手放在罗小弟肩膀上,说了春桃认识他以来最长的一段话:“我回答你的问题,我住徐家村,今年二十五岁,家中一个老爹两位兄弟,本人尚未婚配。”说完他顿了顿。   罗小弟仰头看着他的大英雄,眼神里有疑惑,他的问题明明不是这个啊。徐志拍着罗小弟的肩膀:“想找我学功夫,随时来。”   “好!谢谢你徐志大哥!”罗小弟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高兴的直蹦跶。   三人继续往前走,徐家村和小山村隔的不远,从半面镇回村,前面的路都可同行,到进村的最后一截才会分开。路上有罗小弟这只聒噪的斑鸠,一直没冷场,他问个不停,徐志就要不停的答,春桃代入了一下徐志的视角,确定他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要是她,小弟话这么多这么密,早一脚踹飞了。   春桃并不是多愁善感爱胡想的人,可她的脑海中总回荡着徐志刚才的回答,‘家住徐家村,今年二十五,尚未婚配’,听来很像说亲时介绍对方情况的说辞,想着想着,春桃的嘴角就忍不住勾起一抹笑,笑容久久不散,让她嘴角发酸。   走到分别的岔路口,徐志把手里提着的篮子递给她:“路上小心。”   “嗯,徐志哥你也是。”春桃笑着回。   ……   下午时分除去阵阵蝉鸣,村里很安静,姐弟两个悄悄的钻到一间废弃的破房里,将篮子瓦罐等工具用稻草掩盖藏好,接着春桃掏出荷包把小弟的那份钱分给他,看着黄澄澄的铜板,罗小弟笑的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春桃叮嘱他:“钱到了手别乱花,该存就存下来,知道不?”   罗小弟一开始挣了钱想着买吃的解馋,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买刀枪剑戟找徐志学本领:“姐,这钱我存不了,我要和徐志大哥学棍法、枪法,咻咻咻多威风,到时我也能像徐志大哥一样保护你帮你出气。”   春桃欣慰地摸了摸弟弟的头,接着说:“今天你问徐志大哥多少岁,家里几口人做啥,人家跟咱不熟,这种问题不适合问,没有分寸,下次不许了。”   “我没问。”罗小弟眉头一蹙有些不服气,他可尊敬徐志大哥了,怎么可能问那么没水平的问题:“我问的是能不能去找他学东西。”   春桃‘哦’了声,那么那段话是他故意讲的?春桃的心扑通扑通狂跳几下,既觉得好笑又莫名感到心里甜滋滋,是说不清楚的其妙感受。   但还没来得及咂摸这感受的滋味,家人就找来了。   上午发现春桃和老幺不见后,罗二郎提议让娘去翻找春桃的衣柜,春桃有几身漂亮的好衣裳,平日里很宝贝,总是浆洗的干干净净,叠的整整齐齐收拣在衣柜深处。   “衣服还在!”文桂芬大喊。   罗二郎点点下巴:“那就没事儿,四妹只要没把衣裳带走,就出不了大事,估计是被关烦了和小弟出去走走玩玩,散心去了,这丫头搁家呆不住。”   “二郎说的有道理。”罗大郎接话道。   文桂芬松了口气,没错,春桃要是真离家出走,这几身漂亮衣裳一定会带走的。刚才她一时情急,没有想到这点,差点就想喊上本家亲戚一起出去找人,得亏没去,这事传出去对春桃说亲百害无一利。   一家人正商量着去哪里找人,院里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声响,把靠在门板上的二媳妇吴秋华吓一跳。   “谁在外面?”吴秋华说着把门推开,文桂芬的脸色蓦的变了,原来是白四的婆娘王翠云拉着女儿白凤霞站在外头,也不知她们啥时候来的,来了多久,刚才自家人关起门来说的话被偷听去几分。   “怎么悄不溜的不做声,做贼呐?人吓人可要吓死人的。”文桂芬没好气的说。   换做平日,文桂芬这样说话王翠云早就炸了毛,可她今天是带着闺女上门来找春桃赔不是的,有气撒不得,有苦也只能大口往下咽。上次说要白凤霞登门道歉,春桃说说后并没放在心上,老惦记那点破事她活的也不痛快,可王翠云一直惦记着,春桃随口说去找刘家做主,随便的一句话恰如一根刺扎在王翠云的肉里,让她白日吃不下饭,夜里睡不着觉,时时刻刻惦记着成了她的一块心病。   “凤霞,你就依了娘,去和那野丫头说几句软和话。”   白凤霞那屁股对着她娘侧卧在床:“我不去,臭女表子小贱人,让我去赔不是她配?做她的青天白日梦吧。”   自家闺女被宠成个什么驴脾气,王翠云最明白,这得哄,于是王翠云晓以利害后又许诺了好处:“凤霞啊,那货当然不值得你去道歉,但忍一时是为以后的好日子,这小妮子心眼毒哩,她自己嫁不出去可不得嫉妒你的好亲事?万一她真的猪油蒙了心去刘家告黑状,你不久被她害了?”   “听娘的,咱们先稳住她,你跟娘去,回来我带你去裁身新衣裳。”   这么着,白凤霞才不情不愿的跟着她娘到春桃家来。   王翠云堆着笑脸:“我带凤霞来找春桃赔不是了,一村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有疙瘩还是得解开嘛,春桃哩,是不是在屋里?”   文桂芬不确定这对母女是不是听见了春桃偷跑的事,于是脸一沉:“不必了,我们心领,今儿我家有事忙,就不留你们喝茶吃饭了。”   见这架势,本就硬着头皮来的白凤霞气疯了,哼一声转身就走,王翠云喊她也喊不住,连忙追出去,一边追一边对文桂芬说下次再来道歉。   处理好这个小插曲,一家人分散开,去了春桃和罗小弟常去的几个地方找人,后来还是留在家照顾娃娃的大嫂眼尖,出屋解手的时候透过后院墙的缝隙看见春桃和小弟往村后去了,她连忙通知家里人,这么找,春桃和罗小弟被堵在小破房里。   罗友良气得额上青筋直跳,春桃最近几次三番挑衅着他的底线,让他一次又一次的生气,怒火都快将他的眼眸熏成红色,不过再怎么气,罗友良不打闺女,他是个很守旧的人,糙养儿子娇养女儿,闺女再淘他也不会碰一根手指,所以他的满腔怒火都撒在了帮凶罗小弟身上。   ‘啪’的一声,罗小弟挨了他爹实在的一巴掌,疼得他龇牙咧嘴倒吸凉气。   “回家。”罗友良眼神喷火般道。   罗小弟捂着火辣辣的脸,眼眶里蓄着不受控制泛出的眼泪,对着春桃用口型说:“姐,咱要完蛋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明日中午12点 第8章 春桃   ◎徐志:我真的是路过◎   回到家里,罗友良一直不说话,只闷头吸烟,家里的孩子都知道父亲的脾气,越沉默事越大发。   天色渐暗,日头西斜,村里人家的屋顶上开始冒炊烟。文桂芬先把小儿子逮住训了一通,罗小弟瘪着嘴没吭声,当娘的看着小儿子委屈的模样心就软了,叹口气去找活血化瘀的药酒给幺儿被打肿的地方涂抹,脸上的淤血得一边涂药酒一边按摩揉搓,这样才好得快。   “嘶,疼,娘你轻点儿。”罗小弟疼得眉毛眼睛直打架,涂药比挨打还难受,毕竟挨打只疼一下,咬牙忍忍就行,这涂药的过程可长多了。   文桂芬哼声:“你还知道疼,你要不跟着胡闹,你爹能揍你?”   涂完药之后,文桂芬一边盖药酒瓶盖一边嘱咐儿子:“这几天给我放机灵些,听话一点,不要惹你爹生气,这次揍你还算轻的,你四姐婚事没着落,全家都跟着上火,你年纪小不懂,瞎掺和会坏了大事。”   接着她又叹气:“得了,和你说了也不懂,我做饭去。”   ……   “秋华,你瞅瞅啥天色了,咋还不做饭呢?”   文桂芬往灶房走去,路过老二两口子的屋时喊了一句。   “欸,这就来。”屋里吴秋华应声道,等文桂芬走远,她委屈的瘪了瘪嘴:“春桃前天没做饭,昨儿也没做,今天轮也该轮到她了,大嫂带孩子做不了家务,可也不能总使唤我啊。”   罗二郎斜躺在床:“算了,爹现在正在气头上,四妹这回算捅了大篓子哩,还是让她在屋里呆着吧,免得爹看见她生气,四妹脾气犟,两人不对付吵起来,家里没个安宁。”   吴秋华点点头,去灶房和婆婆一块做饭。晚饭备的很丰盛,文桂芬特意加了两个小炒菜,舍得放油放酱,是香喷喷的鱼干和青椒鸡蛋,还给丈夫罗友良配了一杯酒,心想着让这犟驴吃顿好的消消气,春桃胡闹的事免了算了,快把亲事订下要紧。   天没黑透,这时候就着淡淡的天光在院里吃饭最凉快,一家人坐下,罗大郎问了一嘴:“春桃和小弟咋没来?”   问完他就后悔,懊恼自己是榆木脑壳,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文桂芬高声接话:“不叫他们吃了,饿这俩一顿,叫他们长记性,下次再犯这种事,全部赶出去要饭!”   文桂芬抢着骂在前,罗友良倒不好说什么了,他抿了口酒,有好吃好喝的抚慰五脏庙,心情略好了些。   当娘的怎么可能苦孩子,她是摸准了丈夫的脾气故意在饭桌上那样说,不然罗小弟至少还得挨一顿打。吃过了夜饭,文桂芬就把煮好的红薯和煎好的面饼给两个孩子送去。   “娘,我有话要和你说。”春桃中午吃了两个大鸡腿,一个大鸡翅,还吃了扎实的一碗肉丝汤面,肉和细粮就是顶饱,到了晚上都还没饿,所以接过红薯也煎饼时她没急着吃,而是搁在一边,她急着把刘安骚扰她的事情说给她母亲听。   文桂芬可没那个功夫,她急着回屋和丈夫商量春桃的婚事:“晚点娘再过来。”   但这一晚,就到了第二天早上。原来昨天早上罗友良亲自去刘家跑了一趟,和文桂芬一样,先暗里打量观察刘家爹娘和刘安本人,接着又询问了附近的街坊邻居,一通打探下来,他和文桂芬一样,也被刘安伪装的外表和虚假的印象迷惑了,觉得刘安做自己女婿特别好。   “刘安性子和善,爱笑,宽和,咱闺女脾气犟,正好互补,而且我瞧刘家长辈通情达理,是讲道理的好人,春桃嫁过去保证不会吃苦受罪。”临睡前,罗友良对自家婆娘道。   六月的夜很燥热,窗户半开着也透不进多少风来,屋子里闷热的厉害,文桂芬侧卧着手握一柄蒲扇扇风,她语气中带着迟疑:“可咱闺女好像没瞧上那刘安。”   罗友良哼哼两声:“小娃子懂什么,现在瞧不上没关系,感情都是慢慢处出来的,当年我和你相亲的时候,你不也没瞧上我,现在儿女双全,过得也挺美满嘛。”   “瞧把你能的,年轻的时候你比现在还倔,谁能瞧上你。”文桂芬被这番话说笑了,也被这番话说动了,当初她的确没瞧上罗友良,觉得他脾气太大肯定爱打人,但这么多年过下来,他从未动过自己一根手指,日子过的也算美满。   “那就这样定下吧。”她说。   罗友良把眼睛闭上,准备睡觉:“不能依着春桃的性子来,婚姻大事还得咱们帮着把关。”   ……   这日夜里,有个人又睡不着了,刘志翘着腿躺在床上看星星,依旧是看星星,但是心情和上回有天壤之别,星星越看越精神,月亮都升到半空中了,他一点睡意都没有,最后一个翻身下了床,在家寻了个装过米的空布袋,然后出门往稻田里去。   盛夏的夜晚,月华如水,繁星闪烁,走在外面可以听见阵阵蛙鸣,这个时节的蛙多且肥,滋味最好,徐志睡不着,索性出来捉青蛙。   ……   春桃再次被关禁闭,连带着罗小弟也是,姐弟两个同病相连。   罗友良和文桂芬仿佛忘记了上次在许秀才身上栽的跟头,自信满满的认为,这次终于相看到了好女婿,准备趁热打铁,吃过早饭就由文桂芬出面找唐媒婆,让她去刘家帮忙表态,撮合双方长辈坐下来聊聊,两个孩子年纪都不小了,这事拖不得,早办早妥。   春桃还不晓得自己的终身大事又一次要被定下,安慰自己被关着也挺好,正好可以光吃饭不干活儿,还可以睡懒觉,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不过,这种自我安慰只是暂时起作用,春桃就不是那号能闲住的人,她在床上躺了会子后一咕噜爬起,小弟现在被关着也出不来,家里其他人不会帮自己开门,可她能想其他办法啊,比如装肚子疼要看大夫,或者借口无聊让娘找个小姐妹来陪她?   春桃扒着门缝往外看,心里正想着主意,忽然见外面来了个生脸但又有些面熟的妇人,之所以说面生,是春桃可以确定这不是本村的人,说面熟则是春桃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人。那妇人穿青色的对襟褂,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瘦且矮,满脸的精明相。   她先在春桃家院门外站定,然后左右环顾打量,接着叉腰大喊:“这家人可姓罗?我要找罗友良是这家不?”   恰好今天罗友良没下地,正坐在堂屋里喝水,文桂芬坐在旁边整理一卷乱了的麻线,听见外面的喊声,坐的靠近门口的文桂芬探身往院外看去:“外头那人看着眼熟,像是刘安他娘来了。”   文桂芬说着扭头对自家男人说:“你瞅瞅,是不是她?”   罗友良和文桂芬都暗地里去瞧过刘安一家人,认得他们的脸,不过不是特别熟悉,不敢贸然相认,直到罗友良看过点点头说:“是她。”文桂芬才完全确定,她‘呀’了声,赶紧将手里整到一半的麻线团往边上的小簸箕里搁,紧接着拍拍手上、衣裳下摆上的灰尘,迈步出去了。   “好端端她咋来了,我迎她进来。”   文桂芬笑盈盈去拉开院门,非常热情的说:“是,是罗友良家。”   她本想直接和刘安他娘相认,转念又觉不妥,两家是互有结亲的意思,可那是通过唐媒婆在中间牵线转达的意思,两家人还没有直接说破,自家是女方,更应该矜持,于是文桂芬笑着将到嘴边的话咽下,硬生生转了口气:“您是哪位?进来坐吧。”   屋子里的罗友良挺直肩膀,看着刘安他娘跟着文桂芬进堂屋。春桃一路看着,看啊看,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这人的身份,坏事了!   春桃跺了跺脚,刘安他娘来准没好事儿。   ……   “坐,我给你倒水喝,看你额上都出汗了,这种天在外头走动可热哩。”文桂芬寒暄着招呼着说,她和罗友良都觉得,刘安他娘是为两个小的的婚事而来。   岂料下一刻,这个瘦矮女儿粗暴的打翻了文桂芬递过来的水,‘哼’,刘安他娘哼哼一声足以说明,她刚才的举动是故意为之。   “你今天来,有啥事啊?”文桂芬一愣,语气随即变冷,敢情热脸贴了冷屁股,这小个子娘们儿来者不善。   刘安他娘侧目白文桂芬一眼,拔高音量厉声说:“你家女儿做了好事,我来为我儿子刘安讨回公道!”   原来昨中午刘安被揍之后,就灰溜溜的回家了,他被徐志骇破了胆,欺软怕硬的天性叫他不敢声张。可夜晚伤被刘母发现了,随即刘父也知道了这事,之前刘安有过欠赌债被揍的经历,家里生意做不下去,就是为了给他还赌债。   刘父怀疑儿子又去烂赌,要赶他出家门,刘安欺负他娘和妹妹,却对父亲很惧怕,连忙说了实情,说中午在三岔路遇见罗春桃卖糖水,他喝了两碗起了口角,罗春桃和她弟弟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把他摁住一顿毒打,刘安添油加醋说的很夸张,唯独没说自己言语轻浮举止轻佻冒犯人姑娘的事情。   “我的儿啊,你受了这么大的罪,咋不早说,娘一定给你讨个说法,这事不可能善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刘母就打听清楚罗家的地址,直接找上门来。   文桂芬心里一咯噔,有些没底,昨儿春桃和幺儿做了啥她不清楚,春桃胆子大的没边,脾气上来了揍刘安一顿也不是不可能,不过心里犯嘀咕脸上可不能显心虚,文桂芬也不是啥软柿子,她往凳子上一坐,看着刘安他娘:“这是我家,你一来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劈头盖脸就找我要公道,呵,你倒是说说清楚,要什么公道?”   刘安他娘有备而来,早酝酿好了说辞,把春桃、罗小弟还有那个陌生男人合伙揍她的宝贝儿子的事情说了。说着说着刘安他娘气的晕了头,刻薄的说:“早听说你家这女儿不是个善茬,作风、品性都不好,我一开始还不信,想着两家结亲,得亏没成!果然是无风不起浪,退过一次婚的二手货能有什么好!”   “那个男人是谁啊?嗯?一个没嫁人的大姑娘,和个男人搅合在一起,呵,要不要脸!我说没准啊,还没嫁成人呢你就要做外婆了!”   杀人诛心,刘安他娘牙尖嘴利,知道怎么说最能中伤人。文桂芬气得脑子嗡嗡响,她一贯是吵不过就上去打,不过这回没等她动手,一向不掺和娘们儿间事情的罗友良先动了手,他站起来猛拍一把桌子,差点把上头的泥碗给震到地上去,方脸黑面的罗友良沉下脸来活像个阎罗,他像只老虎一样猛地往前一窜,逼视着那个胡说八道的婆娘:“说话要有真凭实据,胡乱泼脏水,我把你牙给掰了!”   刘安他娘后退半步,心里有些怕,暗怪这唐媒婆又编瞎话。原来唐媒婆在和刘家介绍罗家情况的时候说,罗家老两口子都是地道本分的庄稼人,老实又厚道,刘安他娘信以为真,这才一个人找上门来,且说话毫无顾忌,她本以为自己做久生意见多识广,拿捏两个乡下泥腿子不成问题,没想到遇到了硬茬。   “证据?我有的是证据,今日来告诉你们一声,我儿子不能白挨顿打,你们家人商量商量,看看这事怎么了了吧,我等你们的信儿。”刘安他娘见势不妙,甩下狠话就准备走。   “你站住!”文桂芬拽住她胳膊,今天不把事情闹明白她   不能叫这婆娘出去,春桃和陌生男人一起打人的事情传出去,不知道会被编排成什么样子,春桃的名声要是毁了,等于逼她上绝路,流言蜚语是软刀子捅人,杀人不见血。   春桃紧贴着门板,努力的听堂屋的动静,可惜隔了十多米加上两扇门,她听不见完整句子,只能通过破爽的只言片语,大概弄明白这是刘安他娘找麻烦来了。   “爹!娘!让我出来,我和她说,这事我占理!”春桃拍着门板喊道。   罗家其他人也围拢到堂屋,罗友良拿出钥匙让罗大郎把春桃和罗小弟房门上的锁打开,将人都带到堂屋来。春桃昂首挺胸的大步走了进来,毫无畏惧的看了刘安他娘一眼。   只这一眼,刘安他娘就明白,这是个顶厉害的姑娘,别的姑娘见到长辈害羞带怯,这位是雄赳赳气昂昂,那叫个理直气壮。   “昨天我遇见了流氓,那个人叫刘安,幸亏有我和小弟机警,和路过的好心人一起收拾了这个臭流氓!你不是想知道咋回事吗?就是这么回事。”春桃不卑不亢大声说道。   刘安他娘气白了脸:“你胡说!我儿子不是流氓。”说着扭脸对文桂芬罗友良说:“看看你们的好女儿,睁眼说瞎话,编故事呢。”   春桃大声说:“凭啥说我编故事,我有证人,把你儿子叫来,我们对质。”   证人说的就是徐志,罗友良一听就觉得耳熟,但是他现在脑子很乱,一时没想起在哪里听见过这个名字,而是赞同的说:“春桃说的对,我们对质,谁说瞎话谁说真话一目了然。”   说着叫罗小弟去徐家村请这位叫徐志的证人,罗小弟一听要他去找昨天认识的英雄大哥,高兴的说好,撒腿就去,还是文桂芬叫住他,往他头上扣了顶草帽,太阳渐渐升起,没草帽遮阳可不行。   “当街耍流氓告到官府去要下大狱蹲大牢,你等着吧,你现在把事情闹大了,你儿子等着蹲大狱吧。”春桃挑张凳子坐下,用手支着下巴说。   刘安他娘恶狠狠地回:“你才蹲大狱,我看你要浸猪笼!”   春桃笑了笑,她知道现在她越笑面前这个精明的女人越忐忑不安,自己的种啥样这个女人应该很清楚,春桃云淡风轻的说:“我不会,因为我呀问、心、无、愧。”   刘安他娘开始坐立不安,刘安这孩子不仅好毒,还有些贪色,面前这死妮子人虽不咋地,但是刘安他娘不得不承认,长的蛮俊,刘安被勾引做出一些冲动的事情,也有可能。   天呐,不会这死妮子说的才是真的吧。刘安他娘想到这里那叫一个后悔,心想无论如何不能再呆下去,说什么她也得走,回去再好好问问刘安,不然心里没底,虚得慌。   但为时已晚,罗小弟已经带着徐志进院门了,罗小弟一进一出,全程不过两刻钟,按照这个时间他最多走到半路。   “幺儿,你咋这么快。”文桂芬迎出去说道。   罗小弟头戴草帽,手里拿着一个布袋,里面传来田鸡的叫声,他仰着头对母亲说:“娘,真是太巧了,我刚出村就遇见了徐志大哥,他正好路过。”   路过?这也太巧了。文桂芬来不及多想,她打量着徐志,见这后生精壮高大一身正气,十分和气的说:“徐兄弟,昨天的事情春桃已经告诉我了,多亏遇见你出手相助,眼下,还有一桩事要麻烦你哩。”   徐志点点头,说他路上罗小弟已经把情况告诉了他,他愿意帮忙到底,文桂芬大喜:“谢谢你啊徐兄弟,快跟我进来。”   徐志跟在她身后:“文大婶,您是长辈,叫我名字徐志吧。”   堂屋里,刘安他娘已经满腹不安,见外面走进来一个大黑影,差点没吓的从凳子上跌下来,徐志那副正气凛然的模样和春桃很相似,两个人说话都不卑不亢的,不过徐志更加高大威猛,并且刘安他娘现在失了底气,在徐志简略的说了昨日的事情之后,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回去问刘安,问清楚了我再来。”刘安他娘诺诺说完就要走,春桃追出门冲她背影大声说道:“要么让他负荆请罪,要么我就去报官!”   刘安他娘眼前一黑,这是招惹了一只母老虎啊,她走得更快了。   ……   徐志帮了大忙,罗友良留他在家吃晌午饭,说中午好好喝一顿感谢他,徐志没有推辞答应了。这一点令罗友良很欣赏,直来直去很和他脾气。   文桂芬给罗小弟一些钱,让他去割一斤肉,沽两斤米酒回来,接着招呼春桃、儿媳妇去灶房准备晌午的饭菜,徐志带来的田鸡也成了中午的一道好菜。   趁着二媳妇去房后摘葱的空当,瞅见周围没别人,文桂芬压低嗓音问:“这个徐志家里是个什么情况,成亲了没有?”   春桃正在引火,不知为什么听见她娘这话脸就红了,她答:“我咋知道呀。”   “我看着像没成亲的。”文桂芬边淘米边说。   春桃不禁好奇,问为什么。   文桂芬笑笑:“这还不简单,看他穿的那身衣裳就知道了,下摆上刮破了个口子没补,侧边开了线也没缝,家中肯定没女人嘛,估摸着娘也不在了,家里要有女人照顾不能叫男人穿破衣裳出门呀。”   “娘,你真是神了,昨儿徐志大哥说过,他还没成亲,家里只有爹和弟弟。”春桃说。   文桂芬眯了眯眼睛:“你们昨儿还聊这些了?”   春桃祥装镇定的继续烧火,暗恼自己话多,正想怎么答的时候,二嫂吴秋华摘完葱花进来了。   多了一个人在,文桂芬不说话了,春桃松了口气。   另外一边的堂屋里,罗友良和徐志坐着聊天,两个沉默寡言的人搁一块竟然有话聊,聊田地里的庄稼,说上山打野味,说经典的戏文,天空海阔样样都说,罗友良好久没遇见过这么聊得来的人了,激动的说:“今中午我们哥俩好好喝一顿,我们是相见恨晚。”   徐志摆摆手:“您是长辈,不敢称兄弟,如果不嫌弃我,让我叫您罗叔吧。”   陪着罗友良聊了个尽兴后,徐志见外面柴禾堆的柴禾不多了,站起来说要帮忙劈柴。   “哎呀,你是恩人、客人,怎么能叫客人做事哩,坐下喝茶吧。”罗友良劝道。   但是徐志已经站起来往柴禾堆走去了。   这时候屋里的大嫂说:“我觉得这位徐志兄弟有些面熟。”   罗大郎问:“你见过他?”   大嫂摇摇头:“我瞅他像当年第一回 登我家门的你,抢着做事逗长辈高兴。”   作者有话说:   周四上榜了,将随榜更新   下次更新时间是周五(9.10)中午12点 第9章 春桃   ◎明天还来◎   罗大郎听了媳妇的话后赶紧摆手:“你别乱说,徐兄弟纯粹是好心,莫胡思乱想。”   “男大当婚,女大当配,徐兄弟是好心人和他看上咱春桃不冲突嘛。”罗家这位大嫂年纪不大,说话倒是一针见血。不过理是那么个理,罗大郎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敢情徐志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再次看向院里劈柴的徐志,眼神不由得起了变化。   再说院里,文桂芬看见徐志在劈柴,连忙从灶房中出来要夺他手里的斧头:“哎呦,你是咱家的大恩人,我们感谢你还来不及哩,咋能叫恩人卖力气干活儿,你快放下吧。”   徐志摇摇头:“没事,我的力气正没地施展,不让做不舒服。”   文桂芬还要劝,边上的罗友良接话了:“你个娘们儿懂什么,我们男人有使不完的力气,用不出去憋得慌,我徐兄弟想劈柴,你就让他劈!”说罢挥手对边上的罗二郎道:“二郎!把家里那把新打的斧头拿过来给你徐叔用!”   “行,是我多嘴了,徐兄弟你劈吧。”在外人面前,文桂芬向来很给罗友良面子。   徐志劈了一担柴,筋骨刚活动开,趁着罗二郎去拿利斧的空当,他再一次强调:“罗大叔,文大婶,你们是长辈我是晚辈,叫我徐志吧。”   罗友良现在可稀罕徐志了,徐志说啥就是啥:“好,咱俩有缘啊,既然你不愿意做兄弟,那以后就做我干侄子吧。”   “行!罗大叔。”搞定辈分这件事情之后,徐志松了口气。   一家人除罗大郎外都觉得称呼这种事无伤大雅,爱咋叫就咋叫呗,只有罗大郎觉得不对劲儿,被媳妇点了一句后,他左看右瞧越发觉得徐志没安好心。   晚饭很快就做好了,两盘炒青菜,一盘青椒五花肉,还有一碟下酒的茴香豆,最招全家喜欢的却是徐志带来的田鸡肉,这个季节的田鸡又肥又大,加青椒和酸豆角爆炒后再加豆豉酱闷熟,出锅前洒上点紫苏叶提味,简直是人间珍馐,田鸡肉又嫩又香,吃了一口还想来第二口,特别开胃。   见大家都说好吃,徐志谦虚的说:“昨夜睡不着随便去田里捉了点,改日我多捉些送来。”   罗大郎全程没主动夹过田鸡肉吃,也没太吭声,只闷头扒饭吃菜,听见徐志说还要送田鸡来,飞快的接了话茬道:“徐兄弟,不用了,我们不爱吃。”   正开心嚼着田鸡肉的罗家人齐齐抬头,一向沉默的罗大郎突然睁眼说瞎话,还挺稀奇,于是大家都不说话只默默的看着他,罗大郎:“……”   他干咳一声:“我的意思是,不劳烦别人了,晚上我去捉。”   罗友良极度不满:“老大,说啥呢嘛,徐志怎么是外人!是自己人。”   “多谢罗大叔的抬爱和喜欢,徐志敬你一杯!”徐志立刻端起酒杯,说完后一口喝尽,这潇洒利落的态度得到了罗友良的高度赞扬,多少年没遇见过喝酒这么爽快的人了,好,真好,罗友良觉得自己和徐志实在是相见恨晚,又帮徐志把酒添满了。   徐志谢完罗友良,又端起酒杯对罗大郎道:“罗大哥,别客气,我晚上歇着无事,你得照看娃娃,捉田鸡这种事就交给我吧,顺便捉些鳝鱼给大嫂吃,这杯酒敬你。”   说完又喝一杯。   罗大郎怔了怔,徐志说话条理清楚,合理周到,令他怀疑起自己的判断,莫非是小人心度君子腹了?   边上的罗二郎见大哥愣愣的不说话,赶紧用胳膊肘轻碰他一下。罗大郎惊醒,端起面前酒杯回干了酒。   ……   吃罢晌午饭,已经到了半下午,后来沽的两斤米酒喝完了,罗小弟这跑腿的又打了几斤回来。男人们你一杯我一杯,越喝越上头,罗家父子都喝得晕晕乎乎,脚下像踩了棉花似的轻飘飘,一开始还强撑着,后来被各自的媳妇摁到床上睡觉了。   “徐志,去我们幺儿床上歇会晌吧。”文桂芬说。   徐志一个人喝倒了三个,却只有三四分醉意,他摇摇头谢过文桂芬的好意,说自己不困睡不着觉,接着起身往院里去,说要把剩下的柴全部劈完,正好出出汗解酒意。   “哎呦,这咋好意思。”文桂芬对这高大勤快的后生仔简直要喜欢到骨子里。   徐志答:“没事,这是举手之劳,自己家人不用客气。”   半下午气温最热,空气仿佛凝滞一般不透一丝风,徐志没劈多少就出了一身汗,文桂芬站在在一旁说:“你把衣裳脱了吧,□□力干活时穿着衣裳多难受。”   徐志便将外衫脱了,里面还有件薄里衣,很快,薄薄的里衣就被汗水湿透了,白色麻料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他劲窄的腰和隆起的胸肌,春桃坐在灶房门口洗碗,正对着徐志,一抬头便能看见徐志的身体,以及他挥汗如雨卖力劈柴的样子。   她都不敢抬头了。   春桃洗好碗,见徐志脱下来的外衫扔在柴禾堆上,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屋将针线筐取出来,然后将他的外衫放在膝上,先将开线的地方缝好,又用一块近色碎布贴在破洞后,仔细的缝补平整,曾经的破口经她一双巧手修饰,几乎瞧不出来。   徐志穿上被整理一新的衣裳,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能嗅到衣裳上不属于他的清香味。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罗小弟和春桃送徐志出村,到村口时徐志说胃不太舒服,想喝口热水,他的头号支持者罗小弟立刻拍着胸脯说他回去拿,说完一溜烟的跑了,春桃和徐志站在村口的大树下等他。   春桃不矮,可徐志站在她身边就像座大山似的。   “徐志大哥,是不是中午酒喝多了不舒服?”春桃问。   徐志摇头:“我只是想支开小弟。”   春桃瞪大眼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徐志将身子扭过来正对她:“我有话要和你说。”   春桃的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脸像发烧似的滚烫,在徐志强大的气场面前,她不由自主后退半步,:“你说。”   “春桃妹子,你觉得我怎么样?”徐志微蹙着眉,问道。   这一下将春桃给直接问懵了,她知道徐志是直脾气,但是她没想到能这么直接,哪里有一上来就这样问的,让她咋答?等等,她和他啥关系他就这样问,春桃头一次知道啥叫慌手忙脚。   “我觉得,那个……你挺好的。”   徐志默了一会,显然这个‘挺好’不是他想要得到的答案,于是他决定更直接一点:“春桃妹子,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瞅我行,咱俩能不能成个家,一起过日子。”   春桃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是幻听了,徐志大哥疯了还是她疯了,说的都是什么话。春桃脑子里乱哄哄,和他一起过日子,她倒是乐意,只是这种问法让她血压飙升,没法子好好回答,春桃一着急就爱跺脚,她一边跺脚一边在嘴里哎呀,在徐志眼里就像地里蹦跶的小白兔子。   徐志第一次在春桃面前露出了微笑,总是板着脸的人,笑起来倒很阳光好看。   “你别急,慢慢想好了再回答,明天我来找你。”徐志说。   这时候罗小弟捧着一碗水来了,跑得急,水已经洒了一半,徐志接过了喝完,拍拍小兄弟的肩膀:“下次我给你带个好玩的。”   姐弟两个目送着他离开,春桃觉得心里头乱哄哄,脸上一阵一阵的泛红,引得罗小弟担心发问:“姐,你是不是也不舒服?”   春桃摸摸发烫的脸、耳朵:“没有,走吧,咱回家。”   罗小弟一路上都很雀跃:“姐,你说徐志大哥下回啥时候来哇?”   春桃默默的想,如果他说话做数,明天就会来,想着想着她就笑了,这笑容连她自己都没发现。   “天知道。”春桃小声说。   ……   这夜有点儿穿堂风,倒是凉快,一阵夜风吹过,吹得人心神俱爽。   今天的夜饭吃的晚,家里三个男人一睡就睡到了太阳落山,家里这才摆桌吃饭。天色已暗,在院里吃饭已看不清饭菜,只能在堂屋里点灯吃。   中午的一顿美酒喝的罗友良到夜晚还念念不忘,直念他的好。   文桂芬喝了一口粥:“徐志的酒量好哩,一个能抵三个,你们喝完了只想睡觉,人家还帮着劈了一堆柴。”说完用筷子指着院子里面黑黢黢的柴禾堆,那里堆着一摞摞劈好的柴禾。   春桃安静的听着,抿嘴笑了笑。   夜里,文桂芬扇着扇子:“孩他爹,你觉得徐志咋样?”   作者有话说:   下次更新:周日中午12点(9.12) 第10章 春桃   ◎死了这条心?◎   罗友良昏昏欲睡,马上就要去会周公,听见媳妇的问题后倒精神了。   “挺好的,爽快大方,是条好汉,值得往来。”   文桂芬啧了声:“没问你这个,我说,你觉得他人品、脾气咋样?和咱春桃般配不?”   这下罗友良的瞌睡虫彻底清醒了,他睁开眼睛看着妻子:“徐志和咱春桃?”   文桂芬点点头:“你这么惊讶做啥,他俩一个二十五,一个二十岁,年纪相当,长得又般配,我瞅徐志勤快、稳重,和春桃能过到一块去。”   这是罗友良没思考过的问题,他喜欢徐志但并没有想着招他做女婿,大概是徐志太稳重,而四女春桃在老父眼中是个幼稚的孩子,所以完全没把这俩人搭一块的想法。经过文桂芬的提醒,罗有良若有所思,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以前唐媒婆给说过一嘴的,那个当兵八年的兵油子,好像就叫做徐志。   没错,罗友良越想越对得上号,忙将情况和文桂芬说了。   “原来是他啊,差点错过一个好后生。”文桂芬道,随后又说:“幸亏有缘的人谁都拆不开,你看,他们自己就碰上哩……”   文桂芬话还没说完,罗友良就匆匆打断了她:“什么缘分!不要乱说话!”   一听这语气都不对了,文桂芬纳罕道:“好好的,咋了这是,你不是说徐志很好吗?”   罗友良坐起身直摇头:“那不一样,你是不知道徐志家里的状况,先前我说当兵出来的脾气不好爱滑头,只是一个原因,今儿瞅着了,徐志身上没有那些个臭毛病,但是,还有第二个原因,就为这点,他本人再好,我也不能招他做女婿。”   “为啥?”文桂芬问。   “你只见过他本人,还不知道他家里的情况。”罗友良说。   文桂芬打断他:“啥情况?总不能是他已成过家了吧?”   “不是这个。”罗友良回忆着唐媒婆和他介绍过的关于徐志的情况,已经过去有段日子了,加上当时罗友良就没注意听,现在要回忆起全部来还挺困难,想了一会儿,他终于想起个囫囵个儿。   “他娘早早的就去世了,爹是个帮人看园子的,下头还有俩弟弟,一家老小现在全指望着他呢,人再好,春桃嫁过去也得吃苦啊。”罗友良是欣赏徐志不错,但是还没喜欢到不管不顾就将女儿许配给他的程度。   一听这话,积极的文桂芬也熄火了。虽然她不求女婿家钱财万贯,地广田肥,但家里至少得有个婆婆、妯娌帮衬着一起支撑家吧。   得,还是早早睡吧。   ……   第二日一早,一家人正吃早饭呢,门外便响起敲门声,春桃咽下嘴里的粥,深吸一口气,正想着要不要去开门,罗小弟搁下碗蹦起来,兴奋的说:“一定是徐志大哥来了!”   他还惦记着徐志许诺的好东西,春桃也以为是徐志来了,不动声色的整理着衣裳。   但是紧接着,罗小弟踢踏着走进来,无精打采的说:“白凤霞和她娘来了。”   原来昨天文桂芬轰走了这道歉的母女俩,王翠云一直提溜着心,眼看白凤霞的成亲日就要到了,日子越近她心里越没谱,生怕罗家人掐着点在婚期前一日去女儿婆家告黑状,打她个措手不及。因此,今日一早她又领着女儿来了,还提了两包干货。   王翠云脸上堆着笑,边上白凤霞像霜打的茄子,满脸青黑,一想到待会要和死对头春桃道歉,她就恨不得去死,要是和这个小贱人道歉了,岂不是一辈子被春桃踩在脚下。   “娘,咱回吧。”白凤霞撅着嘴说。   王翠云对女儿向来娇惯,唯这件事没得商量:“回什么回,娘和你说过多少次,这事要忍,忍过了就好,听话,新衣裳不都给你做了。”   白凤霞哼了一声,小声说:“衣裳料子又不是最好的,我还喜欢那块翠绿的呢。”   “傻丫头,翠绿的等你嫁去刘家,让你男人给你买,他家有的是钱,嫁过去你就吃香喝辣等着享福吧,到时候想做几身新衣,就做几身。”王翠云说罢,将手搭在女儿肩膀上轻拍两下:“所以啊,待会千万不要撂脸子。”   白凤霞心里舒坦一些了,确实,今儿让春桃得意一时半刻,接下来她就哭去吧。   恰好这时候,文桂芬和春桃出来了,春桃一眼就看见这母女二人脸上比木偶人还要僵硬的笑容,简直比哭还难看。   “喲,这一早登门,是有啥事吧。”文桂芬明知故问的说。   王翠云笑得脸都疼了:“有事有事,前阵子我们凤霞不懂事,胡乱说话,我已经好好教训过她了,凤霞丫头只是嘴快,其实心地很善良的,她呀,一直把春桃当做亲姐妹看待,现在她后悔的不得了,昨儿一宿没睡,一早就拉着我来,说要亲自给春桃赔不是,打小一块长大,总有个磕磕绊绊的,我们把话说开就好了。”   说着王翠云递过怀里抱着的一包花生和葵花瓜子:“这个是新炒的,可香了,给春桃闲着的时候吃着解解闷。”   文桂芬摆手说不要,春桃也没有接,她笑了笑,低头瞅着不吭声的白凤霞:“翠云婶,今儿不是白凤霞找我赔不是来了吗?她咋一句话都不说呢,白凤霞,你是不是心里不乐意?”   白凤霞僵硬的翘着嘴角:“没有,我是真心实意的,春桃,那天的话我说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这件事就算了吧。”   春桃看了白凤霞一眼,虽然知道她心里不情愿,但是强扭的瓜还挺解渴,至少春桃心里那股气消了。   “算了?这就算了?”春桃挑着尾音。   白凤霞笑不动了,左右嘴角直往下撇,成了个倒弯月:“你还想怎么样?”   王翠云见状,急忙狠拽女儿的手腕,提醒她注意语气。   “没想怎么想,你好自为之。”春桃抱着手臂,轻笑着说,她刚才是故意逗白凤霞玩儿的。   王翠云带来的花生瓜子文桂芬没收,叫她拿了回去。应付完这母女俩,时辰已经不早了,罗友良带着家里的男人们去田里看水,现在田里的稻子一天一个样,得日日紧盯着,灌水、除虫、防麻雀等等,琐碎活儿不少。   “爹,我今儿不去了。”罗小弟说:“今天大勇喊我去砍竹子编竹篓。”   大勇是罗家大伯的儿子,会编一手好竹编活儿,大到箩筐、簸箕,小到竹篓、竹碗都会做,罗小弟去和大勇学点竹编手艺挺好,技多不压身。于是罗友良大手一挥:“行,你去吧。”   不过,罗小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砍竹子、劈竹子、编竹篓的过程中,他一直惦记着他的徐志大哥,就盼着他快些出现。   从早上到中午,很快,日头都要西斜了,还没见到徐志的影子。   春桃白天去找姐妹说了会话,这会子正坐在门边做绣活儿,一针一针绣着桃花瓣,罗小弟时不时的在四姐周围转悠,问:“徐志大哥咋还没来呢?”   “大概有啥事绊住手脚了。”   过了一会儿,罗小弟又嘀咕一遍。春桃探头往院外看,日头坠在天边,红色的夕阳洒下来,路上全是扛着锄头、牵着黄牛回家的村人,根本没有徐志的影儿。   “应该不来了。”春桃把绣好的手帕叠起来,端着绣箩往屋里走,心里说不清楚是个啥滋味。   她刚进屋把东西放好,院外的罗小弟突然惊喜的喊道:“徐志大哥!”   春桃迈步走出房门,就看见徐志站在自家院门外,见她出来了,微微点了点头,他手里提着一个木桶,里面是黄鳝、泥鳅、田鸡等活物,田鸡用绳子串在一起,几样加起来足有半桶,够一大家子美美吃一顿的了。   “走累了吧,喝点水。”春桃用木瓢舀了一勺井水递给徐志,这井水刚打上来,又清又甜,还冒着丝丝的凉气哩,徐志口焦舌燥,一口气喝下大半勺,剩下的淋在手臂上,又用被井水激凉的手臂擦汗腾腾的额头。   “真舒坦。”徐志说。   春桃盈盈一笑,让小弟把桶提进去,然后让徐志进来坐在树下的长凳上,转身去打了盆水,扯了块棉帕,叫他洗把脸。   “我今儿去了镇上,耽搁了时间。”徐志一边拧棉帕一边说。   春桃道:“这事你和我说干什么。”他去哪儿,做了什么,她可管不着。   徐志用棉帕擦着脸,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不告诉你告诉谁。”   “那你去做啥了?”春桃嘴上别扭,其实心里很喜欢他这份直接,敞亮。   “去找刘安。”徐志洗完脸,拧干棉帕顺手将洗脸水倒干净。   春桃想到那个人就犯恶心:“他有啥好找的。”   徐志正想回答,屋里听见动静的罗友良出来了,看见春桃和徐志挨得那么近在一处说话,他故意咳咳干咳了好几声,昨儿徐志还是相见恨晚的好干侄子,今天在他眼里就成了不怀好心的贼小子。   “罗大叔,这个给你。”徐志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罗友良接过来打开一瞧,原来是几卷上好的烟丝,嗅上去又醇又香,是难得的好货。   “这我不能要,你留着吧。”罗友良说着把装烟丝的布袋往回让,被徐志给拦了回去。   “我不抽烟,留着也没用,罗大叔你千万别客气。”徐志说。   罗友良只好收下,一是这烟丝品质实在太好,二是昨儿还‘称兄道弟’,今天实在拉不下脸来横眉冷对。   不过,他迟早要把话给说明白,让徐志死了这条心。   作者有话说:   下次更新:周三(9.15)   准岳父不喜欢我?   徐志:不慌不忙 第11章 春桃   ◎女大不中留哇◎   “别忙和了,过来坐会儿。”罗友良对徐志说道。   徐志摇头说等会,他见上次劈的柴已用掉了一半,熟练的拿起靠在墙上的斧头往柴禾堆走去,帮忙劈柴。   得,劈就劈吧,反正自己的主意不会改,都是白费工夫。   罗友良回屋去了。   这次徐志劈的柴比上次的还多,他劲用的好,力气又大,劈出来的柴禾均匀,粗细一致,整齐的摞在角落。春桃在旁边打下手,帮忙捡拾蹦到一边的零星小柴禾,或者用麻绳将劈好的柴捆扎好。   罗小弟刚被大哥喊住做了点事,现在终于得空靠近他的徐志大哥,连忙奔过去,但走到堂屋的时候,冷不丁听见他爹压低嗓门的一声吼:“站住!”   堂屋挺黑,没有点灯,罗小弟没察觉角落里还坐着一人,被这猛的一嗓子吓了个激灵,忍不住脱口道:“妈耶,爹,你坐这吓唬人呢。”   罗友良满腹心事,从他坐的位置刚好可以看见院里劈柴的地方,徐志和他的宝贝女儿有说有笑,一起搭配着干活,那活儿做的利索又漂亮。光看外表,她女儿高挑白净,徐志精壮端正,站在一起挺有夫妻相,而且看女儿那个样子,八成也喜欢徐志。   可就一点,徐家那门庭,春桃嫁过去要吃苦头,罗友良不得不棒打鸳鸯。   但常言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罗友良才接了人家一包上好的烟丝,实在拉不下脸来做恶人,于是他揪住小儿子,阴沉着一张黑方脸,指了指院外灰蒙蒙的天色。   不明所以的罗小弟看看天,又看看他爹,满脸迷蒙的问:“咋了?”   罗友良狠狠的叹了口气,拍一把小儿子的榆木脑壳:“你瞅外头的天色,天要黑了,徐志走夜路回家不安全,你出去说一声,让他早回家。”   罗小弟挠了挠头:“爹,咱不留徐志大哥吃饭啊?娘刚才还叫我去大伯家要一尾鱼呢。”   “不留,也不要鱼,你快去!”罗友良一个头两个大,暗骂自家婆娘也是个没数的,昨夜都说好了绝不能叫春桃和徐志成配,怎么今天还留人家吃饭吃鱼,这不是搅混水帮倒忙嘛,拎不清!   见罗小弟还不动,罗友良怒的眼睛都红了,狠瞪一眼:“你耳朵聋了?”   罗小弟瞬间感觉飕飕的冷风在耳后刮过,再不去他就真要完蛋了,只好拔腿蹦出门去执行父亲的命令。   “这是个啥?真好看。”   院子里,春桃拿着柄一尺多长的木剑左右摆弄,那木剑是用桃木做的,剑柄刻了花纹,剑身又直又细,木剑全身用砂纸磋磨过,摸起来很光滑,不过因为是新做的,细嗅之下还有一股清新的木质香味。   “这叫做柳叶剑,做给小弟玩的,你要是喜欢,改日我做一把新的送给你。”徐志说着,手里还慢动作的挽着剑花让春桃跟着学,一左一右,轻挥慢挑,春桃拿着桃木剑跟着挥舞,还挺像模像样。   “行哩,我喜欢,不过徐志大哥,女儿家舞刀弄棒的好吗?不是没有一点女儿家的淑女样子了。”春桃一边挽着剑花一边问。   天色将晚,哪怕是院里的光线也不甚明亮,徐志整个人沉浸在黑红的夕阳余晖中,背对着光源,让人看不清他的脸。春桃问完睁大眼睛等他的回答,一边等一边看向他,看了好一会才瞧出来,徐志盯着她在微笑。   蓦的,春桃的心加快速度砰砰直跳。   “女儿家舞刀弄棒好,可以强身健体。”徐志说。   春桃挽剑花的速度慢下来,她垂眸盯着自己的鞋面:“我爹我娘总说我性子野,没规矩。”   “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这是脾气洒脱,心中有主意,很好。”徐志又答。   春桃的脸已经烧起来了,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小弟突然蹦了出来。春桃是个很少慌乱的人,弟弟的突然出现却吓了她一跳,好像啥事被撞破了似的。没待罗小弟开口,春桃先把桃木剑往小弟手里塞:“这是徐志大哥做了送你玩的。”   原来这就是徐志大哥许诺的好东西!罗小弟捧着木剑左看右瞧,越瞧越喜欢,村里男娃们在一块玩时,常用破木头破棍子做刀、剑比划玩耍,但那都是瞎胡闹,和徐志做的这把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罗小弟有了这柄桃木剑,完全可以在村里的男娃中横着走。   “徐志大哥,你真厉害!”罗小弟高兴的蹦跶着,父亲的话他已经忘了一半。   徐志拍拍罗小弟的肩:“晚点教你几个招式。”说罢扭头对春桃说:“我去挑水。”   才劈完一堆柴,他又提着桶打水,罗家有两口大水缸,下午罗家大嫂洗了一堆尿布和娃娃的衣裳,水用的差不多了还没来得及蓄满。徐志提了一桶又一桶,等他把两个水缸的水全部蓄满,天已全黑透。   罗小弟彻底忘记了老父亲的话,在院里玩木剑玩的不亦乐乎。文桂芬提着一尾足有三四斤的大鲤鱼从罗友良的大哥罗友贤家回来了,罗友贤家里有个鱼塘,养了很多鱼,村里的和附近村人要吃鱼,都爱上他家去买。   “徐志大哥,你累坏了吧,给你擦汗。”春桃递过去一块手帕。   徐志使了力气,又劈柴又挑水的,浑身都是汗珠子,他接过春桃递来的手帕,感觉软软乎乎手感很好,像是块绢帕,而且还是新的,他不舍得擦,便一直攥在手中。   “不累,就是热。”徐志说。   春桃笑笑:“你跟我来,我们家房后面风大。”   罗家房后有排矮墙,种着一溜小菜,那里近山,夜里总有阵阵山风吹下来,特别的凉爽舒服。春桃领着徐志走过去,刚转到房后,一阵冰凉凉的风便迎面扑来,带来了盛夏中难得的凉意。   不过,徐志留意到房后的矮墙缺了一截:“这里的墙塌了。”   这墙是今春塌的,一直没修砌好,现在到了农忙时节,更没时间修理,不过村里人淳朴,墙塌了就塌了,不会出现小偷小摸的事儿。   不过,墙塌了,总归是要修理的,不能一直拖着不弄,徐志拍拍胸脯自告奋勇:“明天我来修好。”   春桃直摆手:“这怎么行,今天已经够麻烦你的了。”   “早修早妥当,下月谷子收了,墙塌的容易招惹贼。”徐志说完对春桃低声说:“你想谢我?”   夜色中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春桃勇敢的看着这双亮闪闪的眼瞳,挺起胸脯:“想让我怎么谢?”   不知是不是春桃的错觉,她觉得徐志的语气里带着笑意。   徐志吹着凉风,舒展着胳膊:“你给我做好吃的。”   “行!”春桃一口答应。   ……   春桃和徐志在房后吹风的时候,文桂芬正准备做酸菜鱼,家里杀鱼这活儿向来是罗友良来干,他帮大哥罗友贤管过一阵鱼塘,杀鱼剁鱼很在行。   不过今天,罗友良心里憋着股邪火,他边杀鱼边埋怨文桂芬:“你提这么大一条鱼回来做啥?你要留徐志吃饭?吃了一回又一回,到时候你来我往,就扯不清楚了!”   文桂芬呵了一声:“你不留?人又帮挑水又劈柴的,还送你烟丝,现在天黑了到饭点,你能拉下脸不留饭?得,你要是能拉下脸你就去,我不拦着你。”   罗友良沉默了,他砰砰砰几下将大鲤鱼砸晕,然后刮去鱼鳞,剖掉内脏,然后手起刀落,将鱼给剁好搁在砧板上。   “咋不去?”文桂芬一边烧火一边问。   罗友良没吭声,把刀哐当一甩,又回堂屋抽烟去了。   文桂芬和罗友良这俩口子,都是硬骨头,活这大半辈子没怎么向人服过软,也都是争强好胜的人,可就一点,伸手不打笑脸人,徐志一来就送东西,送的叫人无法拒绝,送完东西后就闷头做事情,做的又好又用心,叫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这样的人罗友良和文桂芬哪个都开不了口说他一句不是。   “来来来,吃饭了。”   夜幕彻底降临时,一大锅酸菜鱼也好了,新鲜鱼肉在汤汁中得到充分的浸泡和烹煮,煮得软软烂烂,吸满了汤汁,变得鲜美无比。   文桂芬还切了一颗酸菜在里头,切的又薄又细,经过炖煮以后去了生酸菜的生涩味道,多了鱼的鲜。这样做出来的鱼不仅好吃,还很下饭,文桂芬焖了一大锅白米饭,让大家敞开了吃。   到了饭桌上,罗友良尽力的绷着脸,不太情愿给徐志好脸色,该吃吃,该喝喝,吃完就让他赶紧走。   春桃给徐志舀了满满一碗饭,压得结结实实。她知道,白天徐志下了力气,得多吃多喝身体才能恢复。   “徐志大哥,给。”春桃把饭递给他,突然察觉到饭桌上气氛有些不对,娘还稍微有些笑意挂在脸上,爹的脸已经黑的像锅底,两个哥哥也一声不吭。   徐志接过碗,自然也察觉到了这气氛,不过他一点也没受到影响,该吃吃,该喝喝的,非常自然。   过了一会儿聊到收稻季就要到了,徐志说他家里没有种地,到时候来帮罗友良家收庄稼。听到这里,罗友良想拒绝但是又无法拒绝,因为徐志的这个提意太是时候,简直提到了他的心坎上。   收稻季最缺的就是壮劳力,要是有徐志这么个大个头帮忙收稻子,再加上罗又良自己家的人,他可以拍着胸脯保证,自家会是小山村第一个收完稻子并晒干入库的人家。   罗友良还没吭声,文桂芬先开口:“这怎么好意思,要不这样吧,你来,我给你算工钱。”   徐志摇头:“不要钱,举手之劳。”   “必须给,一码归一码,不能让你白在我家干活。”文桂芬说着给徐志夹了一大筷子鱼肉和酸菜,这是今晚罗家长辈第一次给他夹菜,而他上次来时不知夹了多少回,碗里的菜都成了小山包。   “哪是白干,不是还管我吃喝拉撒睡,不过,我都听罗大叔和文大婶的,你们给我接着。”徐志答,他深知什么叫做循序渐进。   罗友良一开始绷着,僵着脸,徐志敬了两杯酒后,二人再一次喝开,海阔天空的聊起来,这一聊,就不小心聊到了深夜,让徐志带着酒意走夜路回家,显然不合适,罗友良发话让他和小弟歇一宿,明日再回家。   但到后来,罗友良才觉出味来,徐志就是个属狗皮膏药的,一旦被他看上,贴上来以后就一辈子甩不掉哩。老岳父没有瞧错人,在军营行伍里混了八年的人,就是地地道道的滑头鬼,心眼其实比看上去多多了。   为什么这样说?因为第二天白天徐志也没回家,昨儿他说要帮忙修补后墙,第二天一早直接就干上了,修墙是个不大不小的工程,得两三天功夫才能全部弄好,徐志还得在罗家至少歇两晚。   而这三天两晚,够他做很多事情。   一个是刘安和他娘一块来家登门道歉,徐志去了刘家一趟,把刘氏母子吓个够呛,刘家原想来个不了了之,刘安见徐志登门简直就像是杀神到了眼跟前,第二天就和刘母提上一堆礼品来求饶。   春桃懒得要他家的脏东西,主要是咽不下那口气,现在看着刘安再一次痛哭流涕赌咒发誓,还是当着爹娘的面,心里那口恶气终于消化干净,这里头的功劳头一份就归徐志。   快到中午晌,春桃提着一篓花生进院来,这是今年新掘的花生,个个饱满多肉,还带着泥土的清香味,她把篓子放下,剥了几颗捏在手里给正在砌墙的徐志递过去:“徐志大哥,你尝尝这花生。”   徐志双手全是泥巴,腾不开手,春桃干脆踮脚将花生喂到他嘴里,徐志认真的嚼着花生,脸上表情看不出异常,可是耳后却渐渐浮起一层红晕。   正在屋里喝水的罗友良看到这一幕,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一个振聋发聩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那便是,女大不中留哇。   作者有话说:   明日中午12点更新 第12章 春桃   ◎嫁给他不会吃苦◎   文桂芬从外头走进来,听罗友良嘴里一直念叨着,拍拍男人的肩膀:“嘀咕啥,时辰不早了,准备烧火煮饭,你满身的汗,去冲个凉吧。”   “……”罗友良不吭声,他摸出烟袋烟枪坐到凳上,默不作声地装好烟丝,然后慢腾腾的抽着,满脸凝重。   “谁惹你了这是?咋不吭气。”文桂芬也坐下。   罗友良叹口气,他后悔啊,一时脸薄收了人家的烟丝,然后又留人吃饭,现在还要留宿,这是一点一点招了个狼崽子在家里。抽了两口闷烟,罗友良抬手指了指外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文桂芬也瞅见了徐志和春桃,不过她没见着春桃喂徐志吃花生,只见两个年轻人说说笑笑。   咦,原来徐志还会笑哩。   文桂芬突然理解了自家男人的心情,看着这一幕,就像自家养了二十年水灵灵的果子被狐狸惦记上了似的,心慌意乱。   她也深叹一口气,然后宽慰罗友良也宽慰自己:“这有啥呢,你别大惊小怪的,徐志是来帮咱做事的客,咱春桃多懂事一姑娘,当然会对人家笑脸相迎,她定没别的意思的。”   这话说出来不管罗友良信不信,反正文桂芬自己都不信。   罗友良默默地吞云吐雾,点点头:“没错,咱家春桃方方面面都没得说,十里八乡找不出第二人来,脑子活,胆子大,上回带着幺儿去卖那个糖水凉茶,亏她想得出做得到,别家闺女和爹娘置气,只会哭闹,春桃就不一样,闹过以后自己想法子挣钱,要强的很,这点,像我啊。”   罗老二平日话不多,就算说也是训斥人,很少有这么长串的夸人话,夸的还是一直和他犟,最近关系不大好的四女春桃,连文桂芬都惊讶了。   “原来你这样想,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春桃哩。”文桂芬道。   “哪能,春桃是我手心上的肉!”罗友良道,只不过春桃脾气太犟太倔,他若不对她严厉些,这个家她就没个怕的人了。   ……   屋外头,春桃笑盈盈对徐志说:“干活干一早上,就算你是铁打的也累了吧,快歇会儿去,我给你煮盐水花生吃。”   徐志本想摇头说不累,这种强度的活儿在他眼里就和做着玩儿似的简单,不过,他犹豫片刻就改了主意,点头说好,但只是嘴上说好,人却没歇找,而是径直往罗家灶房走去准备热灶生火。   虽然才相处短短几日,春桃瞧得出徐志是个眼里有活儿也乐意做事的人,和自家爹与哥哥不一样,罗友良是家里油瓶倒了都不乐意扶的人物,因为他觉得,家里的家务活都是女人应该做的,大老爷们才不插手,至于罗大郎罗二郎,深受父亲的影响,虽然疼媳妇,偶尔会帮媳妇做点儿事情,但是那都是暂时的。   瞧来看去,恐怕只有小弟将来会成为知冷热的人。   春桃看着徐志的背影,一抹浅浅的笑容浮现在脸颊上,然后绽放成一对酒窝。   煮盐水花生很简单,家家户户没有不会做的,不过,想要滋味好,还得多用点心思才行。徐志利落的烧好了火,出屋见春桃正打水洗花生,连忙去帮忙一起洗,这都是刚从泥里掘的泥花生,外面裹着一层厚厚的泥巴,泥巴干了紧紧包裹在花生壳上,还挺难洗,只能用水将泥巴泡软后手搓。   “我来。”徐志道,他的手掌又宽又大,掌心和指腹上还带着薄薄一层茧子,双手捧着花生用劲儿一搓,壳上的泥就掉了大半。   春桃抿了抿唇:“徐志大哥,你力气可真大。”   徐志热烈的目光落在春桃脸上:“还行。”   只要两个人目光对在一块,春桃就很想要闪避,她垂眸看着木盆中洗的差不多的花生道:“洗干净以后还得把壳砸出一点缝,待会儿炖煮时才好入味。”   徐志点点头:“那我洗干净些,免得有沙子跑进去。”   等花生洗好,春桃拎了一柄木锤出来,她把锤子递给徐志,让他将花生壳稍微砸扁些,然后在锅里放上八角花椒以及桂皮香叶等配料,然后将处理好的花生倒进去,最后加水加盐,慢慢的、充分的炖煮就成。   这日晌午饭,徐志吃的最多的就是春桃煮的盐水花生。   吃罢饭,罗友良索性来个眼不见心不烦,去地里转悠看庄稼去了。而文桂芬正好相反,她不盯着瞧着不放心,等歇过晌大家,徐志再次拿上工具去修矮墙时,文桂芬挽起袖子扎好头巾,要帮徐志打下手。   “文大婶,我一个人就行。”徐志推辞道。   文桂芬拍了拍自己的胳膊:“我有力气,能帮忙,两个人干活总比一个人有效率,再说这矮墙早一日修好,我也好安心呐。”   话说到这儿,徐志没再多言,痛快的答应了。其实他这一两天根本不是一个人干活儿,不仅罗小弟总在他身边徘徊,春桃经常来送水、送吃的,现在文桂芬也加入进来,就变成了四个人。   徐志让文桂芬做的活儿都是些轻巧的,但凡要用点力气的事情,他都要自己做,哪怕文桂芬身高体壮完全能胜任。   中途歇息的时候,文桂芬揉搓着略有些酸的胳膊,看着徐志忙碌的身影很是欣慰,别看徐志外表五大三粗,其实心细又体贴,这是万里挑一的好品质。   渐渐的她心里的看法又改变了。   徐志人是真好,春桃嫁给他一定不会吃亏,只不过家里真的穷,门户难以支撑。   要不晚上再找他爹说说,商量看看?   作者有话说:   明日更新 第13章 春桃   ◎水渠被截◎   常言道,岳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文桂芬现在就是如此。虽然徐志现在和她家八竿子打不着没有任何关系,但不耽误文桂芬想象,如果自家真有个这样的女婿,不失为一桩美事,至少收庄稼这事不用担心了。   文桂芬不是个能藏住事情的人,心里有想法就想立刻去做,如果不去整夜都睡不着觉,当她看好徐志后,就想立刻和罗友良商量,不过自家那头倔驴只怕不好说通。   傍晚,太阳已经西斜,文桂芬盼呀盼,都没见罗友良和罗大郎、罗二郎回来,大概是被啥事绊住手脚了。文桂芬没当回事,地里庄稼要紧,晚归是常事。   “秋华,来帮我做饭。”文桂芬嚎了一嗓子。   吴秋华正斜躺在床上歇息,听见婆婆的喊声先吸了口气,然后才应声:“欸,来了。”   接着起身撩开门帘子,斜倚着门说:“娘,只怕我想做饭四妹不许哩。”   文桂芬当然知道二儿媳话中的意思,一个大小伙子有事没事老往自家跑,春桃也不避嫌,稍微心细点的人都能瞧出来是啥意思,但是瞧出来和说出来不是一回事,尤其现在八字没一撇,文桂芬绝不容许有人乱讲,乱开玩笑。   “胡说八道!嘴上没个把门,你四妹昨儿做了饭,今天轮也该轮到你了,过来吧。”文桂芬语气挺严厉。   吴秋华吓了一跳,嫁过来一个多月,她虽然知道婆婆是个性子泼辣强势的人,但是自己从没感受过,文桂芬对二儿媳还没说过太重的话,可是吴秋华愈发懒散刁蛮,文桂芬还知道她经常吹罗二郎的耳旁风,她老早就想给她点颜色瞧瞧,立一立规矩了,今儿正好是个机会。   看着吴秋华脸色煞白,呆呆愣愣的样子,文桂芬叹口气,心又软了几分,谁叫她这人吃软不吃硬呢。   文桂芬把语气放缓了些,冲吴秋华招手:“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吴秋华垂着头乖乖的走过去。   “娘知道你刚才是无心的,我也不是想训斥你让你难堪,实在是有些话说不得,说出来对咱家不好,知道不?响鼓无需重锤敲,秋华啊,你是个聪明媳妇,应该明白我是啥意思吧?”文桂芬语重心长的。   “嗯,娘我明白哩。”吴秋华低声道。   晚上的饭菜依旧很丰盛,有肉有菜,有酒有大白米饭,文桂芬尽心尽力的弄出花样来招待徐志,不说她瞧上了这个人,就算是纯粹招来做工的,她也会好好招待人家,因为徐志做的活儿实在是太漂亮了,说修矮墙,修的却不仅仅是那堵墙,看见墙角下有杂草随手就给铲了,看见家里的鸡窝栅栏缺了个口,立刻找来木料把口子给钉了。   比自家人做活儿还要尽心尽力。   “徐志大哥,可以吃饭了。”春桃对站在矮墙边吹风的徐志说。   这时候天已彻底黑透,徐徐的凉爽夜风吹过,特别舒爽。从灶房里飘出来的好闻的饭菜香勾引着人的脾胃,勾的馋虫蠢蠢欲动。徐志叉手而立,做了一天的活儿,他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不过他知道罗友良他们还没回来,现在动筷不礼貌,于是对春桃招手让她走近一点。   “咱们说说话。”   春桃走到徐志身边站定,两个人朝着同一个方向,吹着同一股风,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仿佛也变近了。   “这两天,我有没有让你不满意的地方?”徐志问。   春桃扯着自己的衣袖,揪着上面的绣花,有些犹豫,她已是个直接的人,没想到徐志更加直接,就好比这句问话,她想了想答:“你问我这个做啥?”   “如果有不满意的地方,我好改。”徐志说。   春桃抿嘴笑笑:“没有,你做的很好。”   徐志心想,有这句话他做什么都值得。过了一会儿,徐志从怀里掏出昨天春桃给他擦汗的那方手帕,手帕太新太好看,他没舍得用,一直攥着然后收在身上,他没还给春桃,春桃也没有问。   “这个送我了?”徐志问。   春桃看看那方新绣帕,点点头细嗯一声:“你想要就送给你。”   徐志当然想要,他把手帕叠整齐贴放在怀中:“改日我也回送你一件。”   互送礼物,是礼尚往来,春桃心想拒绝也不妥,于是又点头细嗯:“随你。”春桃自己都没察觉到,在徐志面前,她突然成了娇滴滴的小女儿。   “你乐意跟我了?”沉默了一会儿,徐志突然开腔道,实在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春桃彻底明白,身旁这个男人和婉转、迂回不沾边,有话直问才是他的风格。   在徐志的带动下,春桃抛开最后一丝扭捏,她看着徐志:“只怕我爹娘不同意。”   常言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月下美人也别有一番情致,徐志的手指动了动,然后抬起手臂,这举动把春桃吓得瞪大眼睛,还以为他要做什么,不过徐志什么也没做,他挥着手臂在空中转了两圈,眼底含着笑意:“这么说你本人同意?”   春桃一愣,紧接着脸上发热,忍不住捶了徐志一拳。   徐志被逗得哈哈大笑。   “还笑,早知道不给你晒被子了。”春桃瞪着他。   徐志昨夜睡罗家小弟那屋,和罗小弟同床而眠,只是小弟那屋的床太窄,大夏天两个男人睡一张窄床,又挤又热,所以睡了一会儿,徐志干脆找了把稻草打地铺睡,春桃知道后把冬天盖的被子找出来,今儿晒了一天的太阳,把被子晒得又松又软,准备给徐志晚上做垫被,这样晚上打地铺的时候就没那么硬了,而且被子还可以隔绝地上的凉气。   “带我去看看。”徐志说:“有了被子,今晚睡觉时一定很舒服。”   春桃扬起下巴,心里挺舒坦:“跟我来吧。”   夜渐深了,家里的男人还没回来,灶上用余火温着的饭菜都凉了。   自家人饿着肚子暂时等等也罢,让徐志也陪着饿肚皮,文桂芬很过意不去。她重新热灶生火,准备把饭菜热一遍,然后喊来罗小弟,叫他出去找找他爹和哥哥:“告诉他们家里人都等着吃饭哩,徐志也等着说要陪叔喝酒,见了你爹问问他几时回,要是太晚我们就不等他吃饭了。”   罗小弟提着个灯笼出发,半道上遇见他爹和两个哥哥。   “爹,娘让我来找你,喊你回家吃饭。”罗小弟老远就喊道。   “知道,催催催,一天到晚的催!”罗友良没甚好气,两个哥哥也疲的说不出话。原来今天傍晚罗家和白家因为田里水的事起了矛盾,两家在田边掰扯了很久,差点没打起来,罗家这几个男人已经精疲力尽,明早还得去找白家人谈判。   因为这是家事,罗友良想着徐志在便没提,吃完夜饭睡觉前才和文桂芬说。罗友良家的水田和白添贵家的田挨在一起,不过白添贵家的在前,罗家靠后,但是两家共用一条水渠浇灌庄稼,今天傍晚罗友良发现自家水田的水变少很多,一路溯源才发现白添贵把水渠上游给堵了,只留下一条很细的缺口。   “真缺德冒烟了!那条水渠又不是他家的,凭啥堵,明天我也去!”文桂芬气的不轻。   罗友良揉揉发胀的太阳穴:“白添贵说今春他领着三个儿子把水渠上游扩宽了,他只是把扩宽后的水给截走。”   “放屁!”文桂芬提高声音。   “得了,今天太累,睡吧。”罗友良下午不知道骂过多少句,现在只想睡觉。   第二日一早,罗友良和文桂芬及罗大郎、罗二郎一起先去了大伯罗友贤家,加上大伯家成年的两个堂兄,一共七八口人到了水田边,但是一去就被白家人来了个下马威,白家族人几乎来全了,乌泱泱一堆人,好像不是来谈判而是来打群架。   白四站在最前面,冲罗友贤和罗友良笑笑:“来了啊。”   瞧着他皮笑容不笑的样子,罗友良瞬间明白过味来,白四是白氏一族的老大,谈判这种事白添贵肯定要请他,白四借机公报私仇,喊了一堆人来吓唬自己。   “有事说事,大家都忙,不要废话了。”白四越想看自己的笑话罗友良越不让他得逞,他冷冰冰没好气的说。   “行,你也是爽快人,那我替添贵说了,这水渠的事情不能怪他……”   “你甭说这些车轱辘废话,说重点的,到底准备咋办?”   “我正要说,被你打断了!”   “让白四说,哎呀,罗老二你连话都不让人说了?你们罗姓人太霸道,忍你很久了。”   “你啥意思?!”   ……   春桃答应了要给徐志做好吃的,但是除了盐水花生以及小炒菜之外,一个硬菜也没做过,这天早上,春桃说要去镇上买点好菜,她上次卖糖水挣的钱还剩下不少。   “算了,我领你去山上捉野兔吧,这月份的兔子又肥又多,还不用花钱。”徐志说。   春桃上次吃兔肉已经是前年了,兔子肉滑嫩鲜美,蒸煮煎烤都好吃,春桃咽下了口水。   “去哪座山?我们村后面的小山上倒是有不少兔子,但那些兔子古灵精怪,特别难捉。”春桃和堂哥们去捉过,连根兔子毛都没摸着。   徐志胸有成竹:“就去你们村后山捉。”他捉兔子打麻雀是一把好手,在军营里混久了,有时候缺肉吃,想要改善伙食只有自己动手,久而久之,人人都是好猎手。   说走就走,家里长辈都不在,春桃和嫂子说了声,就带上工具和徐志一块往后山走去。   今儿天气不错,两人一边走路一边说话聊天,吹着轻轻的风分外惬意。   可走到村口附近时,春桃忽见自家水田边围拢了一圈人,乌泱泱不知道在做什么,接着,一个同姓罗的小姐妹跑过来。   “哎呀,春桃不好了,你二哥被白家人给打了!你快去看看吧!”   |   作者有话说:   明日继续更新 第14章 春桃   ◎打起来了◎   徐志和春桃听了,连忙往人堆跑去。   罗友良猜的不错,白四今天正是公报私仇,存心恶心他来了,只是白四没料到事情会那么严重。罗白两家积怨已深,新仇旧怨加上他今天拼命拱火,白家几个十七八的年轻后生没忍住脾气,先推搡了罗家的人。   被人家欺负到眼皮子底下,罗家人自然不能忍,必须反击,于是说好的谈判成了你推我搡,双方火药味越来越重,离彻底打起来只有一步之遥。只是白家来的人多罗家人少,一会罗家肯定会吃亏。   “大勇,你回去报信,喊人来!要快,明白不?”罗友贤低声嘱咐小儿子。   大勇比罗小弟大三岁,性子比一般年轻后生要沉稳,他明白父亲的意思,用眼神接了话,然后瞅个空退出人群,撒腿往村里跑。   只是回去、喊人、来都要时间,没等大勇把救兵搬来,水田边的矛盾已然升级。白四这拱火的倒最先害怕,一直算了算了的两头劝,但是火已经烧起来哪里由他说灭就灭,白四的话已经不抵用了。   罗大郎被白家的王八拳打到了胳膊,疼的他直咧嘴。对面至少有四个人瞪着眼要揍他,罗大郎靠双拳难敌四人,于是挥舞扁担反击,只要不让那些人近身,支撑到大勇把人喊来就成,罗大郎成亲了有妻有子,脾气已没当年火爆,在他看来,今天只要把水的事情解决,打架斗殴根本没必要。   但不是人人都像罗大郎这样看,白家那些个小后生就急红了眼。罗大郎的扁担让他们无法近身,有两个悄悄转到了罗大郎身后,一个抱腰一个抱手臂,将罗大郎牢牢摁住。   “打,给我打,狠狠地打!”   白姓年轻人叫嚣道。   罗大郎这边如此,罗二郎罗友良那边的情况也差不多,白家人仗着人数优势,几乎把罗姓人全部摁倒。   罗友良四十多年近五十的人,脑门上还挨年轻后生了一拳,立刻肿起一个拳大的包。   “大哥,咱阴沟里翻船了。”罗友良对罗友贤说。   罗友贤比罗友良大几岁,头发已经半灰白,不过脾气一点不比罗友良小,他呸了声:“白四这个小人,操他娘的,有他后悔的一天!”   不过,现在说以后没什么用,因为白姓人的拳头寸寸到肉,实打实的砸在他们身上,眼下这顿暗亏是吃定了。   “住手!”   就在这时候,一声暴喝突然响起,两方人循声看去,还没弄清楚状况,一个高壮的黑影已挤入冲突最严重的中心地带,一手提一个,像拔萝卜一样将扑在罗友良、罗大郎、罗二郎等人身上的白姓后生仔扒开。那些身体单薄的徐志一手一个,像扔破抹布似的甩开,这种算幸运的,没吃苦头。那些块头稍大的仗着身体优势不肯动,徐志干脆一人给一脚,把他们统统踹开,他下脚准、力度大、爆发力强,一脚过去把人踹得人仰马翻,脑子都懵了。   “你谁啊?!”“多管闲事,你哪冒出来的?”“走开走开,我们村的家务事轮得到你掺和?”   被揍懵的白家人反应过来,站成一排指着徐志的脸怒气冲冲的说。   不过,他们只敢嘴上嚣张,不敢往前靠近徐志,他的身板摆在那里,而且刚才不少人尝过他拳脚的滋味,还疼着哩。   徐志没有理会这些人,他第一时间扶起罗友良等人,检查他们的伤情,幸好都是皮外伤,没伤及筋骨,只要擦些药酒过些时日就会痊愈。   “爹,大哥,二哥!”春桃也挤了进来,同样第一时间检查父兄的伤情,然后瞪着对面的白家人:“有话说话,好商好量,你们怎么打人!”   白四从冲突开始就躲在一边,现在凑过来接春桃的话:“没有没有,哪里打人了,商量事情嘛,爷们儿情绪上来推了几下,小事小事。”   “颠倒黑白,胡说八道。”徐志声音不大,气场却很强。白四刚躲在一边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个年轻人身手那叫一个矫健,而且——   白四悄悄打量徐志和罗友良,看这两人的状态,只怕关系匪浅。白四挤出一张堆满笑意的脸,对徐志说话分外客气和善:“哎呦,后生仔你是哪个村的人呐?我瞅你面熟,嘿嘿。”   徐志没说话,只用锐利的眼神打量白四,好像在回忆和判断自己之前有没有见过他,白四被这鹰隼般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连忙说:“我们刚才就是商量事,有个小摩擦很正常,这样,我做主了,今天大家先散,明天继续商量把事情解决。”   “哎对喽,我那存着一瓶好药酒,罗老二!晚点我均些给你送去!”白四说完对站在身后的白姓众人低喝:“别傻着愣着了,散了散了!都回家。”   罗友良揉着额上的包,等白四说够了沉声怒喝:“休想!今天不把事说清谁也别走!”   这个村他最讨厌白四,不是因为他姓白,而是白四又奸又滑,总做损人的事,就像今天,他非要拱火,火烧的太旺他又躲,之前白家人占上风的时候冷眼看着罗家人被打,见徐志来了,白家人要吃亏又嚷嚷着要散,什么狗东西!   徐志接着罗友良的话说:“没错,时间还早,一桩桩一件件都要说清楚。”虽然他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今日两伙人在商量什么事,严不严重,但徐志还是毫不犹豫的准备‘蹚浑水’。   只是,这浑水不是想蹚就能蹚的,白家一个胆子大的后生仔高声道:“要解决事,我们关起门来自己解决,你姓白还是姓罗,凭啥在这胡咧咧?”   罗友良扫徐志一眼,沉声开口:“凭我让他留下,他是我干侄子!”   原本罗友良不想留下徐志,可想到刚才徐志一对多的身手又犹豫了,这次的商量可不是口头商量那么简单,有徐志在多一份人势,挺好。   春桃气得不行,她心里很清楚,上次白凤霞来道歉不情不愿,心里一点都不乐意,记恨着她。这次他爹白四使坏,她也不意外,一家子搅屎棍!   “爹,今儿你们在商量啥事?”春桃问。   罗友良指了指水田边的水渠,既解释给女儿,也说给徐志听:“咱家田和白添贵家的共用一条水渠,昨下午白添贵把上游的水截走了。”   徐志明白了,难怪昨晚罗友良回来的那么晚,兴致也不高,原因在这儿。徐志问:“这个白添贵难缠吗?”   “哼!糊涂蛋子一个,那人没啥主意,你看,就那个。”罗友良指了指站在人群后面一个瘦小的年近五旬的龅牙男人。从头到尾,这个龅牙男人都握着一柄锄头,安静的像一只鹌鹑,他大概还没弄明白,自己被白四做了报复老冤家的筏子,本来是小事,现在莫名其妙就弄大了,来之前白添贵还志得意满,现在心里一顿愁,因为罗姓人被白姓人打的挂了彩,如果要赔礼道歉肯定要他出血。   而且,一个突然冲出来的大高个又把白姓人给打了,白姓人因为他的事受伤,一顿酒饭免不了,又是一笔开销,这不是得不偿失嘛。   白添贵深深的烦恼着,这事给闹的!   “这件事是刚才那人拱起来的。”徐志说,那个人指的是白四。   罗友良赞许的点头,徐志这小子不仅拳脚功夫好,看人也蛮准:“就是他。”   这时候罗大勇带着喊来的救兵赶到了。此刻太阳高高升起,阳光炽热,晒得人汗流浃背,两伙人被晒得心烦意乱,都说去田边的树下说。   徐志蹙眉沉脸,走在罗友良左边,徐志这个样子瞧起来挺吓人,春桃扯了扯他的衣袖,觉得他不是去商量事情,像是要上阵杀敌,虽然白家人可恶,打死打伤可要不得。   “徐志大哥,等等!”春桃想叮嘱他几句。   徐志隔着衣裳拍拍春桃的手臂,已然明白她在担心什么:“放心。”   文桂芬也气得够呛,恨不得亲自上去给白四这小人一拳。但是作为女人,这时候不宜上前,她等着瞧事态发展,若自家吃亏,文桂芬才不管那么多,管他男的女的,冲上前厮打就完了。   ……   “这里只有我是外村人,就由我来做中人,调解这次纠纷。”大家刚走到树荫下,徐志就开口了,几乎毫无迟疑,语气也很理所应当。   白四不干:“这不妥,你是罗老二的干侄子。”   “没关系,我既然做中人,就一定会主持公道,不偏向任何一方。”徐志说。   白四瞪大眼睛,他怎么觉得这小子看起来满身正气,其实一肚子的坏水。他刚才为了罗老二连踢带踹了好几个白家人,明显是歪屁股,还有脸说做中人?还不偏向任何一方,搁这哄三岁小孩呢?   大概是徐志说得太气壮,白家人齐齐愣住,一时竟无话,于是徐志点头算他们默认了,颇有中人姿态的说:“开始吧,一桩一桩来,先说刚才白家人打人的事情。”   “哎哎哎打住,我们没打人。”白四听这开头就不对劲,连忙反驳。   徐志蹙眉看向白四,目光锐利,他指着罗友良额上的包问:“没打人?你们不动手,这头上的伤怎么来的?”   白四语塞,心虚极了,刚才确实是自己这边没有憋住先动手,忽然他灵机一动,拉过身边一个白姓人撸起他的衣袖,指着胳膊上的淤青问:“看,你们也动手了。”   徐志扫了眼,那块淤青是他亲自踹出来的,但是他一点也不怯:“这是正当自卫,错在先动手那一方,医药费,营养费你们按伤情赔,没意见吧?”   没意见?白四意见大的很,照徐志这么个公道主持法,错全在白家这边,到时候他怎么在白姓人面前立足,一点威严都没有,谁还认他是白姓人的老大?刚才白四有些忌惮徐志,不想招惹他,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不行!我不同意!”白四说,这小兔崽子想做中人,也不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够不够资格,他就是不同意,这小子能有什么法子?   徐志的眉间蹙起个川字,两条粗眉毛拧在一起,拳头也攥紧了:“你说什么?”   春桃心一紧,第一次遇见徐志他揍了偷包贼,第二次遇见他踢了刘安,今天则踹了一群白姓人,他在军营那么多年,应该是个崇尚武力甚至是暴力的人,现在该不会要揍白四吧?   正想着,徐志已经捏着拳向白四走去。   作者有话说:   昨天太忙了,sorry感谢在2021-09-17 17:35:15~2021-09-19 23:01: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方也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春桃   ◎捉野兔◎   他每走一步,白四就往后退一步 ,沉脸凝目的徐志瞧上去格外吓人,白四摸着自己瘦削的胳膊,他年纪大了比不得那些结实的后生仔,他这把老骨头可禁不起徐志一踹。   “你想干什么!”白四喊道。   徐志搓着拳,关节嘎吱作响,身上一股逼人的压迫感,白四毫不怀疑下一刻他就会揪着自己的衣领狠狠地将他掼出去。   春桃也悬着心,暴力能解决一时的问题,但不是长久之计,反而会激化矛盾,白罗两家更是如此。   “想和你说几句话。”徐志把白四逼到了树干前,伸手拍白四的肩膀,徐志没用力气,白四却觉得拍在肩上的掌有千斤重。眼前这个高壮的后生不像在拍他的肩,倒像是挥舞着刀要割他的喉咙,恐惧像潮水一样从白四心里蔓延出来,此时他还不知道,徐志厚实的大掌真的拿过大刀,割过敌人的喉咙,因此他身上有一般人没有的杀气。   白四刚壮起来的胆气又泄了,他吞咽着唾沫:“你说。”   “既然你信不过我这个中人,也不同意我的主意,那么官家你总信得过吧?”徐志问。   半面镇上有个小衙门,县令派了县丞来小衙门主持一镇事宜,按理镇上大小事情县丞都管,但又不是什么都受理,因为基层工作讲究的是‘视情而定,酌情处置’,乡民之间因田地水利产生的矛盾,只要没闹到影响安定的地步,官家不干涉。   白四蔑笑,官家才不会理会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徐志看懂了他的意思,沉声开口:“我有几个熟人在官家做事,有他们牵线搭桥,官家人会来的。”   “啥?开什么玩笑,就你……”白四第一反应是不信,徐志看起来可不像是官家有人的样子。他刚想取笑,瞄见徐志坚定的目光和镇定的表情后,又犹豫了,这小子深不可测,没准真的认识官家人。   熟人肯定偏袒熟人,到时候岂不羊入虎口,情况更糟。   罗友良、罗友贤等人握着锄头、扁担在旁边瞧看着,徐志年轻又是外村人,但是他身上有令人心安的力量,他俩充分信任这个年轻人的处置。   树荫下没有太阳,但六月盛夏,无风的田野间燥热不堪,白四觉得周围的空气越发灼热,烧得他心慌意乱,看着徐志的脸越瞧越可怖,罢了,算了,他心中闪过一道声音,反正赔钱也不是自己,何必为了白添贵和眼前这个混账纠缠。   “行,看在你的面子上,我答应了。”白四大气的挥挥手,然后满脸镇定的看向正发愣的白添贵:“回去叫你婆娘准备好药酒纱布还有铜板。”   白添贵眼睛都瞪直了,心里直骂娘,但是过了一刻,更让他崩溃的事情发生了,徐志和白四商定,水渠的水他不能堵,还和以前一样让水从上直流下,经过罗友良家的水田。   “这不成。”老实人忍无可忍憋不住了,白添贵急的有点儿结巴:“为了扩宽水渠,我领着我……三个儿子忙活了好一阵,水渠宽了水多了……多了……罗老二跟着白占便宜,我……不行!”   罗友良冷撇他一眼:“扩建水渠是好事,你干的时候咋不和我说,我家那三个也可以来干。”   话说完,白添贵不吭声,为啥不说?他不想说呗,同样的地形,同样的土和田,种子都是一样的,可是每年罗老二家打的粮食都比自家多,久而久之白添贵心中不平衡,就想超过罗友良,思来想去就想到把水渠扩宽,让自家水田吃水吃得饱饱的,好多产粮食。这个计划中间,白四没少出主意。   “水渠宽了,但水还是两家的啊。”白添贵在动工前说道。   彼时白四叼着烟一脸惬意,大手一挥舞格外潇洒:“怎么是两家的?扩宽水渠多流下来的水当然是白添贵你的!”   白添贵还是有些虚:“这……能行不?罗老二那个人,还有他婆娘都难缠。”   “放心吧,有我给你撑腰,他罗老二算个屁!到时候准保他一句屁话都没有,你放开手脚去做吧,他压了你这么些年,也该风水轮流转到你发财了,今年你家粮食要是大丰收,可别忘了请我吃饭。”白四悠哉道。   瞧白四这么气定神闲又力挺自己,白添贵才下定决心把水田上游的沟渠悄摸摸修宽,并在昨下午第一次将水堵走大部分,没想到不到一个时辰罗友良就发现水变小了,并且一路溯源将堵水的淤泥烂草直接扒开,两家人为此吵了很久差点打起来。   白添贵是想着有白四撑腰才这么大胆,没想到事到如今,他就是这么给自己撑腰的,呸!白添贵一脸便秘相,咬牙切齿的望向白四,指望他说句话。可是白四像没瞧见似的,凑在徐志面前一个劲的问他认识衙门的哪个人,叫啥名字,在做什么。   “无可奉告。”徐志冷回。   白四不死心,继续在徐志旁敲侧击,吃白眼也无所谓。   罗友良见白四仿佛局外人一样的姿态,冷哼了一声。要说这场冲突中,损失最大的莫过于白添贵,罗姓白姓的受伤者他要管医管药,还有请大家吃一顿,估计眼下肠子都悔青了,可是罗友良一点都不同情他,纯粹自讨苦吃,活该!   不过,水渠宽了,水多了,自家跟着占好处,这份便宜罗友良不白占,他冲喘着粗气快气晕过去的白添贵说:“等收谷子时,我派大郎去你家帮一天忙,我们两不相欠,你看咋样?”   收谷时最缺的就是人手,一天工比平日七八天还要值钱,罗友良这提议很仗义很大气,白添贵忙不迭的点头,生怕他反悔。   ……   “我看你缺心眼,是个大傻子!”   一场闹剧结束,各回各家时,已临近饭点,不知道是操心多了还是早上吃少了,白四觉得特别饿,但是踏进家门没见好吃的,倒是吃了自家婆娘王翠云一顿数落。   王翠云和白凤霞差不多,心里都不乐意去罗友良家道歉,要不是为了稳住春桃那疯丫头,她才懒得登罗家的破门,这回王翠云就盼着罗家吃瘪吃亏,她好拍手看热闹,谁知道重拿轻放,人家一点亏没吃。   白四不耐烦地瞥自家婆娘一眼,然后不搭理他,进门就往卧房钻,卧房有个大木柜子,有存吃的,他现在饿得头晕耳鸣,啥也不想啥也不说只想赶紧吃点东西填肚子。   柜门掀开,白四摸出一块撒了芝麻和白糖粒的酥饼,大口吃起来,这饼子又香又甜,就是不够酥脆有点受潮了。王翠云跟在白四屁股后面一起进的卧房,见他捧着一块酥饼在啃,当即心疼坏了:“你咋吃这个!这是上次刘家回的礼。”   白四吸了吸鼻子,说来也怪,饼子一下肚他就踏实了。   “我知道。”白四捏着剩下的半块饼子坐到堂屋,取个泥碗倒凉水喝:“两个月前回的。”   “亏你还记得,我要留着做人情的,你倒好,给吃了一块。”王翠云怒道。   白四把泥碗狠狠一顿:“我是家里的顶梁柱,累死累活吃块饼还不行了?”   王翠云抿抿嘴不说话,随手将泥碗给扣上,说回前面的话题,她用手指戳着斑驳的桌面:“说好要给罗老二一个教训,你咋回事?出发前说得好好的,可瞅你现在,他吃什么教训了?不仅没吃教训,还得了便宜,你这样处置,白添贵会对你有意见的,其他白姓人见你这个德行,还怎么服你?”   白四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你以为我不懂?今天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个罗家的帮手来,要不是那小子搅合,今天罗老二吃不了兜着走!那小子在衙门有人,我何必为了添贵得罪他。”   王翠云皱眉:“当真?”这些年没听说过罗老二家有这么厉害的亲戚朋友啊。   见王翠云不信,白四赶紧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同自家婆娘说了,谁知道王翠云听完,直接给了白四一锤,破口大骂道:“亏你一把年纪的人,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给骗了,他说衙门有人就有人?证据呢?如果真有那么大能耐,怎么在罗老二家里混饭吃,我看呐,就是一个爱吹牛皮,胡说八道的兔崽子!”   “不会……吧。”白四说着心里也泛起嘀咕来,想想自家婆娘的话很有道理,口说无凭啊,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白四叹了口气,没想到他也有被别人哄的一天。   “得了,准备吃饭吧。”王翠云扫兴的起身,准备往灶房去,冷不丁的听见一声巨响,原来是白四怄得一脚踹翻了旁边的矮凳,吃了亏他咽不下这口气,徐志这个小兔崽子,有他好看,他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并且让白姓人看看他白四的本事和手段,继续拥护他做白家的领头人。   王翠云不知道白四在琢磨什么,在她眼中白四纯粹是在发疯,她赶紧将矮凳扶起来,阴沉着脸说:“拿自家东西撒邪火,亏你还是个男人!”   白四冷笑:“你放心,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等着瞧吧,瞧好了,看我怎么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   罗友良一回家,就嚷着叫文桂芬杀鸡宰鸭:“徐志和大哥帮了我的大忙,今儿要请你们好好吃一顿。”   罗友贤挥挥手:“我哪里帮上忙了,全靠他。”说着拍拍徐志的肩膀,罗友贤看徐志的目光充满了欣赏,罗友良很熟悉这种眼神,每次收粮时他看到沉甸甸的稻穗,就是这种目光。   “哪里,我也没帮上什么。”徐志微微一点头,还蛮自谦,这点让罗友贤更欣赏,谦逊是很好的品质,他从上到下将徐志打量了一圈,越看越满意。   徐志对罗友良说:“罗二叔,家里的鸡鸭留着生蛋,我听春桃说山上很多野兔,我去捉几只回来大家吃。”   去后山捉几只野兔?罗友良罗友贤兄弟俩眼睛都瞪直了,后山上的野兔机灵的就差成精,特别难捉。不过,一般人说这句话肯定是吹牛,徐志说那就不一样了,目前为止,他就没做过一件不靠谱的事情。   “我看行!我倒是馋兔子肉了。”罗友贤点头说。   徐志说去就去,叫上春桃拿上早上就备好的工具,由她带路一块往后山去。   徐志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院外,罗友贤还扭头一直往他走的方向看,罗友良忍不住拍大哥的肩膀:“得了,回来你再慢慢看,我们进去坐会,我给你涂药酒。”   刚坐下,罗友贤就开口问徐志的来历,罗友良和他说了,罗友贤听得直拍大腿,情绪很激动:“我就喜欢这样的后生,有义气又聪明!”   谁不是呢,罗友良赞同的点头。   “徐志老大不小,也该成家了,你大嫂娘家有个闺女,我看呐。”罗友贤说到这停顿了一下,余光瞄见罗友良脸色不大对,问道:“你咋了?是不是刚才受内伤了?”   “没有。”罗友良回答说。   罗友贤于是继续说:“你大嫂娘家那闺女长的很水灵,人也贤惠,我看不如给徐志搭个桥,没准能成一桩美好姻缘,咱俩就是媒人,还能讨杯酒喝。”   “咳咳咳。”罗友良听了,捂着胸口咳嗽起来,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说道:“这种事情怎么能随便牵线搭桥,咱俩又不是专门吃这碗饭的,看人不一定准,万一人家婚后过的不美满咋整?”   罗友贤大笑:“二弟,你跟我还兜圈子,我刚才和你开玩笑哩,你大嫂娘家才没有什么水灵贤惠的待嫁闺女,不过,咱们家有啊,老实说,我看徐志不错,你觉得咋样?喜欢不喜欢这样的女婿?”   罗友良叹了口气:“喜欢倒是就喜欢,就是他家里没有女人,春桃嫁过去一个人辛苦。”   “咦,不能这样说。”罗友贤道:“你问问春桃的意思嘛,闺女要是乐意,做长辈的不要管太多,家里没妯娌没婆婆也好,省得拌嘴。”   说这句话说时文桂芬刚好进来听在耳中,她接话道:“大哥说得在理。”   文桂芬是过来人,婆婆媳妇是天生冤家,亲生母女都要吵架怄气,何况是后天凑对的媳妇与婆母。   罗友良看了文桂芬一眼,听她这个语气,好像态度有变?但是他没有吭声,文桂芬很明白,只要罗友良不吭声,就说明他心中也有了变化。   罗友贤更了解弟弟,依他看这事啊,有谱!   ……   一路往山上走,两边的树木渐渐变得繁茂,风也逐渐凉爽,密密的树枝遮盖住剧烈的阳光,隔绝了盛夏的燥热。   “前面一点有一片山谷,那的兔子最多,就是难捉。”春桃指着前面说。   徐志成竹在胸:“我能捉到。”   到了之后春桃想帮忙,问能帮着做点啥,徐志指了指不远的大树,等春桃走到树下,他弯腰薅了几把干草铺在一块青石上:“你坐着等就可以了。”   春桃看看草垫又看看徐志,眼前这个男人大部分时间不苟言笑,但是心很细,很懂得照顾人,她因为从小要强,很少被这样细心的照顾到,不过就她的犟脾气,也不乐意被这样照顾,但是这一刻,春桃感觉很开心,她冲徐志笑笑说好,然后坐下抱着膝盖等徐志去捉野兔。   山谷中的野兔再狡猾,也比不过隔壁滩上的动物,徐志一会布置陷阱,一会儿弄诱饵,接着是等待猎物进入陷阱。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中,陆续有兔子落网。徐志将落网的兔子从陷阱里揪出来,然后用绳子捆好扔到树下,兔子越来越多,最后捉了整整六只,只只肥大。   “徐志大哥,你可真厉害,下次教我捉兔子吧。”春桃拎着两只,徐志拎着四只,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徐志答说:“好,只要掌握了窍门,这些兔子很好抓,不过,也不用那么麻烦,以后你想吃兔肉,我帮你捉。”   春桃摇摇头:“我不是馋兔子肉,是想捉了拿去集市上卖,卖了换银子。”   原来如此。   徐志想起春桃在三岔路卖凉茶糖水的事情了,他先点头,夸春桃有头脑,接着眉一蹙:“你很缺钱吗?”   春桃简直被逗乐了:“还有谁不缺钱吗?”有道是,天底下皇帝都缺银子使,钱这个东西嘛,当然是多多益善,越多越好。   徐志后知后觉自己问了个傻问题,不过看着春桃笑他心情就好,甚至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并且看着春桃很认真的解释:“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缺钱用,我有,我给你。”   春桃不由停下脚步:“你说真的?”   徐志郑重点头:“当然,不过没带在身上,你告诉要多少,我回去取了来送来给你。”   彼时微风轻拂山峦,风儿吹起春桃薄薄的刘海儿,露出光洁饱满的额,两撇浓淡适宜的眉毛下一对如水的瞳仁,正专注的、定定的看着徐志,徐志被春桃的眼神看着,高高大大孔武有力的汉子,竟然有些不自在,这一刻,徐志感觉心痒痒的。   “我真的缺钱。”春桃说,她现在吃用家里的,年纪小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越来越不自在:“但我不白要你的钱,我管你借,挣钱了就还钱给你,我正缺一笔做买卖的本钱。”   徐志没想到春桃要钱竟是为了做生意,这种想法放在女子身上,尤其是没嫁人的二十岁女子身上,称得上惊世骇俗,徐志从前包括以后,都没见过第二个像春桃这样的女子,如果换做别的男子,早就觉得春桃痴心妄想,很不安分从而远离,但是徐志不一样,他看上了春桃,想娶她做媳妇儿一起生娃睡觉过日子,自己的媳妇想做什么,就做呗。   “行,不过钱不算借的,算我入股吧,反正我也没事做,我和你一起做生意。”徐志说。   春桃想想觉得可以,做买卖一个人做不了,得要个合伙人,徐志力气大,人品好,而且她乐意同他待在一起,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于是春桃笑盈盈的回:“可以,那咱俩合伙一起做!”   “你想做什么买卖?”徐志问。   “暂时还没想好,起步阶段的话,先做吃的吧,吃的好卖走得快,而且,我也只会做吃的。”春桃还没想好具体的事宜,她只知道不能像以前那样活着。   罗友贤罗友良知道徐志一定会捉到兔子,但是没想到会捉到六只,六只兔子都又肥又大,文桂芬挑了四只活蹦乱跳精神的关了起来,准备养着留着日后慢慢吃,剩下的两只叫罗友良杀了,然后用热水烫毛,兔子的皮毛又细又软,要拔干净需要费不少功夫,好在人手足够,文桂芬春桃还有吴秋华齐上阵,不一会就将兔子处理好了。   春桃喊徐志一起去房后拔葱,罗家大伯母见了用胳膊肘戳了戳文桂芬,用嘴型小声的说:“我看挺配。”   刚才在灶房烧火洗碗的时候,文桂芬把自己的想法和顾虑同大嫂说了,罗家大伯母为人厚道,文桂芬和她相处起来特别舒服,妯娌两个多年来没红过脸,相处的异常和谐,家里有点什么事情,心里有什么心事,文桂芬都喜欢和大嫂说说。   “就怕那倔驴转不过弯弯来。”文桂芬说。   罗家大伯母点头,自家二弟的性子他知道,除非他自己乐意,旁人是很难劝动的,且越劝越犟,反而适得其反,于是她冲文桂芬努努嘴:“你啥也别说,我先和你大哥打声招呼,让你哥劝比我俩加一块劝效果都好。”   罗友良心中还挺敬重他大哥的,罗友贤说话在他心中有分量。   兔子肉收拾好以后剁成了寸把长,半寸厚的肉块,文桂芬掌勺,热锅加姜片蒜末香叶等爆香,然后加八角丁香花椒等大料继续翻炒,直到香味都溢出来了,才将兔肉下锅,翻炒至外皮略带焦黄,接着加水和酱慢慢炖煮,直到兔肉软烂酥口,充分吸收香料的滋味,文桂芬才掀开锅盖收汁装碗,上桌前撒上一些小葱花,简直是人间美味。   春桃夹了一块尝味道,兔肉刚出锅香气飘飘,十分的馋人,她尝了一口太热,忍不住吐了吐舌头,然后才吞入口中,瞬间,鲜美的滋味充盈整个口腔,真好吃啊,春桃发出赞叹,然后夹了一块给徐志。   徐志这时候正在院子里忙着劈柴,又是一身热汗淋漓。   “徐志大哥,你尝尝这个兔子肉,可好吃了。”春桃跑到徐志面前,将肉喂到徐志的嘴里。   夜色下看不清楚徐志的脸色,想来是红了,他顿了顿,还是吞下了那块兔子肉,然后夸赞道:“真好吃。”   “当然了,自己捉的兔子肉,肯定很香哩。”   作者有话说:   以后暂时隔日更新一章~时间是晚上九点 第16章 春桃   ◎准备提亲◎   趁着日头没落山,院里光线还好,文桂芬张罗着将饭摆在院里大树下。热气腾腾的红烧兔肉摆上桌,足有两大盆,里头除了兔肉,还有萝卜、土豆、大葱等配菜,肉还没吃到口,香味先往鼻子里钻,勾得人口水直流。   罗友良一大家子加上罗友贤一家,有十多口人,两盆兔肉不够吃,文桂芬又整治了几个添菜,知道男人们要喝酒,做的是韭菜鸡蛋、油炸花生等下酒菜,还从酸菜坛子里挖了个陈年酸萝卜出来,用井水冲去表层酸水,然后切成长条码在碗中,加上一点酱油蒜末端上桌,便是绝佳的开胃小菜。   “来!喝酒,徐志,听说你酒量不错?”罗友贤问。   罗家大伯和罗友良一样,都是好酒之人,酒量好,喜欢在酒桌上看人交友。   徐志挺谦虚:“勉强,能喝几杯,今天一定陪罗大叔、罗二叔喝尽兴。”   “好!爽快!”罗友贤高声说:“有这句话在前,待会我就不客气了。”   徐志用行动表示心意,直接端起桌上的酒罐子给大家倒酒。渐渐的,酒喝开,兴致随之高涨,说话声、碰杯声、笑声混杂在一起,从院子里一直传到院外。   今天罗友良和白添贵在田边协商的事儿全村人都知道,也都知道白四被个外姓年轻人给降住了,眼睁睁看着白添贵吃亏不说,反而对那个年轻人笑呵呵,村民们私下都说白四这是吃软怕硬,卖自己人讨好别人,没种,根本不配做白姓人的领头人。   他们除了唾弃白四,对那个叫徐志的年轻人也充满了好奇。村人们吃完饭,习惯趁着夕阳余晖串门子,这日不约而同都往罗友良家门外走,刚走近,就听见里面的欢声笑语,闻见香喷喷的饭菜味。   他们站在外面议论徐志的来历,大部分人不认识徐志,但徐家村毕竟离小山村不远,很快,就有人想   起来了。   “哎呦,他小时候我还见过哩,长得虎头虎脑,爬到树上摘果子吃,结果树枝太细,直接连人带树枝掉下来砸地上,吓我一跳,刚想问他摔得要紧不要紧,他一咕噜爬起来,捧起地上的果子没事人似的,一溜烟就跑没影啦。”   说话的是村里一老大爷,他边说边笑,有种与有荣焉般的自豪感:“后来我才知道,那小子就是徐瘸子的大儿子,我和徐瘸子是老朋友啦。”   听众们发出疑问:“瘸子?他爹是个瘸的?”   老大爷摆摆手:“那倒不是,他爹摔过一跤,脚瘸了大半年得了这么个诨号,脚早好了。”   “哦——”听众们恍然大悟,纷纷询问大爷有关徐志的其他事情,可惜这老大爷和徐志他爹徐瘸子多年没有往来,也很少去徐家村,实在不了解徐志的近况,说的东西都不合听众们的心意,并不是他们想听的。   有的胆子大点,或者和罗友良关系好些,直接进了罗家的院子,文桂芬招呼进院的人坐下一块吃喝,并去灶房拿了干净的碗筷出来,热情的叫他们坐。但是,没人那么不解风情,这顿饭是罗家的庆功酒,而且饭菜就够十几个人吃,人家客气你不能不客气呀,所以打量徐志几眼,说说话便又退出去。   今晚的罗家小院,可比过年还要热闹。   春桃和嫂子姐妹们不喝酒,坐在两张桌子拼成的长桌的右边,徐志和罗家男人们坐在左边,两个人中间隔了足有半丈远,春桃吃着饭,总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忍不住往徐志那边看,这个人像在头顶长了眼睛,每次春桃看过去,徐志也正好望过来,两个人的目光碰在一起,春桃抿嘴笑笑把目光挪开,徐志望着垂眸不语的姑娘,看不够似的挪不开眼。   “喝!”往往是罗家长辈们的喝酒声把徐志的思绪拉回来。   这场酒喝得痛快,徐志喝完了也看不出醉态,扶着罗友贤回家后,还帮着收拾碗筷桌凳,十几个人吃完饭留下一堆锅碗瓢盆,徐志把袖子一撸就要洗,文桂芬拦也拦不住,索性随他。   正涮碗的春桃抬头,随手掬了些水往徐志身上扑,徐志没躲,水把他的衣袖濡湿了一块,春桃‘呀’了声,没想到他会中招:“你咋不躲?”   徐志绷着嘴角没吭声,他只是看起来没醉态,其实在酒精的作用下脑子晕乎乎的。他定定看着春桃,双手掬起一捧水往春桃脸上扑,春桃吓了一跳,她蹲着不好退让躲避,只能眼睁睁看着水朝自己扑来,眼看徐志的手挥到了眼前,徐志手一松里面根本没水。   “逗你的。”徐志说,眼角带笑。   春桃也笑起来。   徐志洗着碗小声说:“我明天走。”   “嗯,矮墙差不多修好了,你是得走了。”春桃低声讲。   徐志摇头,矮墙修好了还可以修补屋顶,修缮围墙,加固猪圈,只要他想干,罗家就有干不完的活,他明日走是要去接他老子和弟弟,顺便再办些事。   “我很快就来。”他说。   春桃本想傲娇的说她不稀罕,但话到嘴边又吞回去,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说:“那你早些来。”说完,脸有些红心有点热,连忙低头用洗碗来掩盖。   徐志答应了,连说两声好。   ……   “哎呦喂,大驴你走慢点,你爹我快累死啦。”   烈日下,一老一少还有两个半大孩子走在路上。今天的天气又闷又热,太阳大不说,还没一丝风,他们走的又是截无树无草的秃子路,火辣辣的日头直晒在身上,那叫一个热。   “大驴,大驴啊,你听见没有,待会咱找个茶棚歇歇脚吧。”说话的人正是徐志的爹,诨号徐瘸子大名徐贵生,不过诨号流传更广,很少有人知道他的本名。徐瘸子哎呦哎呦的叫唤着,徐志拎着包袱走在最前面,只当没听见。   “大驴……”徐瘸子继续叫唤,见大儿子不搭理自个,冲身边的老二咧嘴道:“嘿,你大哥不喜欢大驴这个乳名,喊他大驴他不应。”   徐家三个儿子,乳名依次叫大驴、大熊、大狗,都是徐瘸子给取的,说贱名好养活,说来也怪,徐家三个儿子缺衣少食,没奶奶亲娘照顾,饥一顿饱一顿的竟然都长的很高大壮实,徐瘸子认为这都是他乳名取的好,托了乳名的福。   “徐志!”徐瘸子又喊道。   这回徐志回头了,眯着眼抹了一把汗:“前面有茶棚,走快点。”   其实今天原本可以不晒毒日头,徐志在天蒙亮的时候就赶到了田庄,没想到前一晚他爹徐瘸子喝了个烂醉还在呼呼大睡,行礼也没收拾,一来二去就耽搁了时辰。   这个点茶棚没啥人,他们四个刚坐下,徐瘸子就冲店家说:“来半斤酒。”   徐志打断:“不要酒,来四碗茶,四碗面。”   徐瘸子啧啧两声:“喝点喝点嘛,昨晚我喝醉了,酒劲还没过,现在得喝一点酒润润心肺,这酒劲才消得下去。”   话说完了,徐志不搭茬,过了一会子才说:“随你,喝了自己付酒钱。”   徐瘸子不干了:“你有的是钱,凭啥要我付,老子喝酒儿子付钱天经地义,大熊,大狗,你们说是不是?”   这回彻底没人接话了,徐志的两个弟弟喝茶吃面,没搭理亲爹的牢骚。   徐志吃完面,看着凉棚外的毒日头,在琢磨自己的事。从罗家离开除了接他爹和弟弟,更重要的是提亲。   向罗友良家提亲。   徐志用余光看了他爹一眼,提亲这种事,交给他爹来办无异于自寻绝路,还是找个媒婆来操办这件事吧。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媒婆自己个找上门来了。来的正是徐媒婆,笑盈盈一张脸,站在院门口和徐瘸子打招呼,说些好久没见,在哪里发财,气色又变好了之类的恭维话。   徐瘸子把徐媒婆让进屋。   “你们家缺个女人呐,家里没个女人不行。”徐媒婆还是那套说辞。从徐志归乡,徐媒婆就盯上了徐志,倒不是真关心他的终身大事,而是想通过做媒赚上一笔,徐志从军营里回来,手里多少捏着几个钱,这一连好些天徐志都不在家,可把徐媒婆担心坏了,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见天往徐志家打量。   徐志家里还和上次一样,破破烂烂,漏瓦坏窗,而且家里人多了,全挤在一间屋里,还有些挤,徐媒婆直奔主题,说又给徐志瞧上了几个好姑娘。   “缺胳膊断腿的?”徐志问。   徐媒婆一讪:“没有没有,好着呢,上次是我胡说八道,你别记恨我呀。”   见徐志没吭声,徐媒婆继续说:“听说这两日你帮罗家村罗老二家做活儿呢?”   做媒婆的关系广,耳目灵通,徐志这些天的事徐媒婆大部分都知道,罗春桃长的水灵,徐志八成看上,但是他们私下看对眼,自己就没处捞钱了,徐媒婆可忍不得。   “有句话呢,我不知该不该说,但我想了一番,还是得说呀,我们是本家,瞒着你我心里过意不去。”   徐瘸子翘腿坐在一边,不明所以但又爱接话:“唔,你说你说。”   徐媒婆眼珠子一转,清了清嗓:“那我说了,其实这事,知道的人也不少。”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这几天太忙了,以后保证正常更新   不隔日更新了,每晚九点准时更~ 第17章 春桃   ◎许秀才“阴魂不散”◎   徐瘸子哦了声,他这个人话多好聊天,顺着徐媒婆的话茬接:“是吗?我就没听说过呐,你快讲讲。”   徐媒婆侧身坐着,右手搭在左手上,开始说。   “就是这家女子,这个罗春桃,之前有过婚约,男方姓许,是个秀才呢,后来两家退婚了,要只是退过婚嘛,也就罢了,听说姑娘还和那秀才过了夜,这可不行,伤风败俗呀!”   徐媒婆说的,正是去年夏传的沸沸扬扬、满城风雨的流言,就为这个,罗友良一年不许春桃在人前露脸,如今流言已渐渐平息,但若提起,还是有很多人记得。   徐志他爹听得津津有味,压根不知罗春桃是谁,还继续追问:“这真的假的?”   边上徐志的脸色已经比锅底还黑,徐媒婆没看他,继续和徐瘸子说话:“甭管真假,这名声就不好听,我呀,给徐志物色了一个体面、清白又听话的好姑娘,就是人姑娘家穷,这彩礼钱得多要点,但是值呀,娶个好媳妇花点银子没什么,一辈子的事情嘛……”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砰’的一声巨响,徐志一掌拍在桌上,差点没把桌子给拍散架,徐瘸子吓了一跳,这张桌子可是家里仅剩不多的好家具了,大驴这败家子咋不悠着点儿。   “这话从哪传出来的?”徐志寒声问,眼睛像鹰隼似的紧盯徐媒婆。   徐媒婆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大夏天的竟有凉意爬过她的脊梁骨,人也矮了半截:“什么话?”   “有关春桃的话。”徐志蹙眉说。   得了,这是捅了马蜂窝了。徐媒婆斜眼觑徐志的脸色,心一惊,原来他真的看上了罗家那个丫头,看样子还很用心,这煮熟的鸭子注定要飞吃不着喽,于是徐媒婆脚底抹油就要开溜。   “这我哪知道,话嘛传来传去,传个三五遭哪里还寻得到源头。”徐媒婆说着站起身:“我想起来了,待会我还得去隔壁村一趟,不能多聊啦,我先走了。”   “站住!”徐志一声吼,闪身拦在徐媒婆面前:“不知源头便是无凭无据,不知真假,既然这样你怎敢随处乱说?”   徐媒婆暗道实在倒霉,碰上个较真的货,她推着徐志的胳膊,语气变得不耐烦脸色也阴沉下去:“大家都这样说,哎呀,得了得了,是我多嘴,我多管闲事,今后再不说就是!”   “没那么简单!”徐志软硬不吃,徐媒婆无论是笑是恶对他没有半分影响,他要帮春桃澄清身上的流言,不然这会是她一辈子甩不掉的黑锅:“你从谁那听来的,带我去找他。”   徐志面对徐媒婆,既没有动用武力,也没有高声大吼,但他往面前一站脸色一冷,就足够有威慑力,徐媒婆有种被野兽盯上的毛骨悚然的感觉,但她还在嘴硬。   “不知道不知道,说了不知道!”   徐志阴沉沉的看着徐媒婆,高塔一般的身躯拦在跟前一动不动,用行动无声的表明,今天徐媒婆不说实话就休想走出这间屋。   “徐瘸子,管管你儿子!这要干啥!”徐媒婆不敢和徐志来硬的,只好把矛头对准他老子徐瘸子。   徐瘸子听的云里雾里,压根不懂发生了啥,他翘着腿颠了两下,然后挠头:“我管不着。”说罢砸吧一下嘴:“你知道啥你就说嘛,这小子脾气犟咧,你还不知道他乳名就叫大驴吧,嘿,脾气和驴一样犟,你若不依他,这犟小子不会放过你哩。”   徐媒婆一愣,这哪里是当爹的说呀,不过想想也难怪,徐瘸子又懒又好喝酒,哪里管得住儿子,儿子管老子还差不多。   “说。”徐志言简意赅。   徐媒婆自知今天是不好脱身了,徐志这种人一旦较起真来,比狗皮膏药还烦人。她眼珠咕噜噜转了两圈:“我说了,你可别卖了我。”   “好。”徐志答应了,徐媒婆不过是传谣的一环,制造谣言的才是罪魁祸首,他分得清主次。   “最开始,是镇上传来的,一户姓王的人家的伙计说的,王家有好几间商铺好几个田庄,有钱有势呢,徐志兄弟,我知道你想干啥,这可得悠着点儿,事情已经过去了,还重提做什么呢。”徐媒婆说着,见徐志的脸色缓和了些,竟然又打起了捞钱的主意。   “如果你真看上了罗家那女子,哎呦呦,原先是我眼拙,春桃姑娘我见过的,人长得俊,性子也活泼,手底下样样活儿都出彩,徐志兄弟你好眼光呐,比我会挑选!你真看上了我帮你去说和。”   徐志绷着嘴角,冷冷说:“不用,慢走不送。”   “我……”徐媒婆还想再说,看见徐志的脸立刻心生退意,还捞什么钱,离这活阎王越远越好,于是她把牢骚吞进肚子,麻溜的走了。   徐瘸子翘着腿看了整场戏,算是闹了个六七分明白:“你看上了罗春桃,准备为他出头?”   “你少管。”徐志答。   徐瘸子把腿撤下来,摸着瘪肚皮:“得,我不管,但我肚子饿了,你得管我,上午那碗素面不顶饱,没油水!你喊我回来做啥嘛,帮人看园子好歹有口饭吃,回来吃啥,喝啥,别说吃喝了,睡哪儿都不知道!”说着他指了指头顶上偌大的几个窟窿。   徐志没吭声,喊上二弟三弟到院里去,给了他们一些钱,让去猪肉摊子割斤肉回来,再买些油盐酱醋米,家里很久没有正经过日子,样样都缺。   徐瘸子伸长脖子看着听着,舔了舔嘴唇想到有肉吃挺满足,嘴里感叹:“还是儿子回来好哇。”   ……   自打水渠被堵过一回,罗友良去田里看水的频率就大大增加了。早上和下午他和儿子们去看,傍晚时分也会让春桃和罗小弟去一趟,反正隔个把时辰罗家人准会去田里转一圈,亲眼看到水流进田里,那心才踏实。   白添贵赔吃赔喝赔药赔不是,连带着精气神都给赔没了,整个人蔫头巴脑,根本不敢再去堵什么水渠。   “姐,我去村南边耍一会儿。”才走出家门百十来步,罗小弟撒丫子就要跑,今儿他的几个玩伴在村南的水塘边玩,他老早就想去了,话说着人已经往南边奔去。   “慢点,早些回来。”春桃对着小弟的背影嘱咐,然后继续往田边走,琢磨着回来去一趟姐妹家,问问有没有什么好看的新花样子,她想给自己做双新鞋,这么一分神,春桃就没大留神路边,没注意有一道蓝色身影躲在一棵大树后面。   这截路算偏僻,左右两边都是陡坡,右边平缓些,在坡与路中间有块平底,上面长满杂草和树木。春桃刚走到一半,冷不丁的从树后闪出一个人,把她吓了一跳,差点尖叫出声。   “春桃!”许秀才还是原来的样子,穿着洗的发白的蓝色长布衫,瘦削、白皙,不过今天大概是有点激动,苍白的脸颊上有两团明显的红晕。   “你属猫的?”春桃用手摁着胸口,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猛然看见许秀才和白日撞鬼差不了多少。   许秀才往前走了一步,勾唇轻轻一笑:“抱歉,我吓到你了。”   他往前一步,春桃就往后退两步,她受不了许秀才这副文弱又啰嗦的样子,以前不喜欢,现在是讨厌:“没事。”春桃回了一句,快步往前走。   走了几步,春桃回头,发现许秀才亦步亦趋的跟着自己,蹙眉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许秀才用拳头抵着嘴,轻轻咳了两声,柔声柔气讲:“我有话和你说。”   这副姿态在白凤霞和那财主女儿眼中或许是文雅,有书卷气,但是在春桃眼中只有做作和厌恶:“我和你没话说。”   退亲和流言四起的时候许秀才没露过面,做了缩头乌龟,现在跑来说哪门子话,她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春桃像躲瘟神一样加快脚步往前走,不料许秀才还挺坚持,一直跟着,嘴里春桃春桃的喊个不停,要不是碍着许秀才体弱,春桃想一脚给他踹到沟里去。   “别跟了。”春桃搞不懂这人脑子里在想什么:“你有话快说。”在纠缠下去被人看见,她就跳到黄河里都洗不清了。   怕什么来什么,话刚说完,春桃就听见一连串的说笑声从前面传来,是有人来了。   而且,这声音仔细一听还挺耳熟,不是白凤霞和她那几个狗腿子又是谁!春桃捏着拳,恨不得把眼前这个碍事又讨厌的许秀才给捏死,偏偏这个愣头青还啥事都不知道,反而欣喜的问春桃:“你愿意和我说话了?”   我愿意个鬼!春桃瞪了他一眼:“躲到树后面去。”   “嗯?”许秀才有些迷茫,随后听话的躲好,只是那棵树略小,即便许秀才廋,仍旧有一点点破绽留在外面,袖子在树干后随风飘荡。   他刚躲好,白凤霞以及与她交好的几个白家姑娘就从路的那一头走来,白凤霞揪着辫子,远远的瞧见春桃就停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明天九点更新 第18章 春桃   ◎移花接木◎   白凤霞一停下,跟着她的白姓姐妹也都止住了步子。   “凤霞,我们帮你撕烂这丑八怪的嘴!”   “罗春桃小贱人!不要脸。”   “凤霞,你别怕她,今儿我们人多,有她好看的!”   这伙人七嘴八舌,义愤填膺的想冲上前帮白凤霞讨回公道。白凤霞却将脸沉下,冷斥道:“好了别说了,走,跟我走。”说着竟然转身往来路方向走了。   白姓姐妹们齐齐傻眼,就算不骂罗春桃,也不用看见她就躲开吧,凤霞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窝囊了?但瞅瞅白凤霞比哭还难看的脸色,她们啥也不敢问,啥也不敢说,一路上都没吱声。白凤霞想想刚才落荒而逃的举动也觉得丢脸,不过,她清清嗓子昂起下巴道:“先让她得意几天,以后有她哭的时候!”   说完她将身边的姐妹挨个看了一遍,拔高音量:“今天的事情谁也不准说出去,知道吗?”   白凤霞上罗家给春桃道歉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但是为什么道歉她们不清楚,这群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都猜到里面有隐情,凤霞怕是有啥把柄被罗春桃给抓住了吧。不过明面上谁都没吭声,大伙儿忙不迭的点头。   “我们知道。”   “这事儿有啥好说的呀。”   “对喽,凤霞你不是想去采荷花吗?我想起来哪里有荷花开得好了,咱们摘荷花去……”   见白凤霞带着她的姐妹们彻底消失在道路尽头,春桃松了口气,幸好这伙烦人精没过来,万一有一个眼尖的瞅见许秀才,又是场血雨腥风。   “春桃!”许秀才仍然阴魂不散,又喊她。   春桃捏了捏眉心,没想到许秀才还是个这么好坚持的人,今天要是不与他说清楚,只怕他还要来第二次,于是春桃转身抱着手臂瞅他:“你说吧,你想说啥?”   许秀才低着头,白皮肤上渐渐染上红晕,扭捏半晌也没见开口。春桃实在受不了他这副磨蹭的样子,好比嗓子眼里卡了一口干粮,噎得慌。   “不说我走了。”春桃说,万一白凤霞几个人又回来咋整。   许秀才这才抬起头:“春桃妹妹,许久没见,我挺想你的。”   春桃瞪大眼睛,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怀疑许秀才脸上的红晕是他发热催出来的:“你病糊涂了吧?”   春桃和许秀才有婚约的时候,除了年节在长辈撮合下见一见外,私下根本没见过,即便是见面了,许秀才也从没有多的话说,更不会有我想你之类的话,春桃陡然听见,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我没病,我说的都是真的。”许秀才急了,一着急脸上的红晕更加明显:“和你退婚不是我的意思,都是家母的安排,我最记挂最惦念的人一直都是你。”   “……”春桃一肚子话不知该从何说起,索性都抛在脑后,只捡最重要的同许秀才说:“我们现在没有任何关系,你怎么想的我管不着,你以后不要来找我,让人瞧见了不好。”   许秀才又跟一步:“春桃!”   春桃一个头两个大,又瞪他一眼:“好赖话都听不懂是吧?再跟过来我揍你!”   “春桃妹妹……”许秀才嘴里喃喃着,春桃只当没听见,脚步匆匆往前走远了。   ……   半面镇上,一间破饭馆里,一个魁梧的男人正在喝酒吃肉,一边吃眼神一边往街面上瞅,像是在等什么人。   “卖烧饼哩,香喷喷的新鲜出锅的烧饼——”   徐志戴着一顶草帽,脚步匆匆的往饭馆走来,刚走到门口,便嗅见烧饼香喷喷的滋味儿。他将草帽摘掉,问卖烧饼的大叔:“多少钱一个?”   大叔笑眯眯的回:“三文一个,五文两个。”   “来十个。”徐志豪气的说。   卖饼大叔连连说好,这是来大客户喽,他一高兴,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赶紧用荷叶将十个烧饼包好,递给徐志收了铜板以后殷勤的说:“我卖的这饼子用料扎实,上面抹的肉泥都是上好的五花剁的馅,兄弟你吃着好吃下回再来买。”   徐志一颔首算是应了,然后提着一摞烧饼进了饭馆,前脚踏入,后脚就有人喊他名字,正是那个喝酒吃肉的魁梧汉子。   “哎呀,你买这么多烧饼做什么,说好我请客,你还怕这饭馆里的东西不够你吃?”那魁梧汉子名叫曹山,和徐志是老相识,现在在镇上卖猪肉,是个屠夫。   “嗅见饼子味儿香,捎回去给家里人吃。”徐志道。   曹山一听这话,刚向烧饼伸出去的手悬在半空,他舔了舔唇道:“你小子挺识货,这家的烧饼可好吃哩,我一顿能吃八个,买到下午晌那大叔就卖完啦。”   徐志看老友一眼,把荷叶包打开:“吃吧。”说着起身,出去又管那大叔买了十个烧饼提回来。   “你找我有事儿吧?”曹山啃着烧饼问。   徐志把店伙计喊过来,加了酒菜后才回答曹山的问题:“没错,我有件事情想和你打听。”   曹山是个屠夫,住在菜市场里,形形色色的人接触多了,消息很灵通,他三两口就啃完一个饼,抹了抹嘴:“说呗,甭和我客气。”   于是徐志将事儿同曹山讲了。   曹山‘哎呀’一声:“问我你可算问对人了!”   “你说。”徐志目光炯炯。   曹山把身子侧过来:“我岳家老娘在一间寺庙里帮忙做饭,这件事情她最清楚,事情是这么着……”   那年秋天镇上有个大集,寺庙里又正办法会,镇上热闹非凡。春桃到镇上赶集,快回家时天色突然变得阴沉,一阵轰隆雷鸣之后,大雨倾盆,不一会儿路面上全是积水,春桃被大雨困住脚便没回家,在镇上的姐妹家留宿一晚,当然,这一截曹山不知情,他只知道寺庙里发生的那部分事儿。   寺庙的法会在大雨落下前结束,滞留的人不多,但仍有一些香客被迫留下,其中就有许秀才和王姓财主的女儿。   “那是个小寺庙,总共只有几间房,房间腾挪不开,男客女客混在一块儿避雨,听我岳家老娘说,是许秀才和王财主的女儿待一间屋,许秀才嘛文文静静,羞得像个小姑娘,那财主女儿倒是胆子大,还和他搭话呢,嘿。”曹山刚说完,徐志新添的烧鸡端上来了,外皮烤的焦脆,里面的肉却鲜嫩多汁,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曹山忍不住先掰了个鸡腿,一口咬下去满嘴的香,他一边吃一边继续说:“后来天黑了,雨还没停,反而越下越大,他们就都留在庙里过夜,后来这事传出去,不知咋回事儿就成了罗春桃和那许秀才在外过夜,其实这就是误传,传错了。”   徐志蹙眉听着,他和曹山想的不一样,这不是误传,这是王家的一招移花接木,真的假的拼凑在一起,假的也成了真的。   罗家不知道许秀才和王财主的女儿在寺庙留宿,只知那天春桃在镇上,并没想过要调查这桩流言的起源,而徐志刚好问到了知情人。   “曹山,我有件事要你帮我。”徐志沉声说道。   曹山啃着鸡腿连连摆手:“你说就是!咱们哥俩谁跟谁!”   徐志对曹山勾勾手:“你过来点,我和你说。”   作者有话说:   小可爱们节日快乐~ 第19章 春桃   ◎稻谷大丰收◎   “春桃,你叫上小弟一块去田里看看水。”下午时分,文桂芬敲着春桃那屋的窗户说道。   春桃倚着床柱坐,身旁放着绣箩,手里正绣着个荷包,抬头回:“他不在,找大勇耍去了。”   “那你一个人去呗。”文桂芬说,自家水田就在村口,不远也不偏,现在外头天还大亮着,春桃一人去瞧一眼也没事儿。   岂料春桃一秒没耽搁就拒绝了:“我不想去。”   春桃不是个懒人,对家里的事情向来上心,文桂芬只当她生闷气闹小性子,放下手里的笤帚,拍拍手上的灰进屋来:“等收完谷子,娘带你去镇上扯布,咱也做身新衣裳穿。”   之所以话里带个‘也’字,是因为白凤霞最近做了好几身新衣,天天花枝招展的在村里转,娘亲大概以为自个儿眼馋了。   春桃没把遇见许秀才的事告诉家里,她晓得她娘文桂芬对许秀才一家子恨之入骨,说不准会拿这事儿去气许秀才他娘,可春桃实在不想和姓许的一家子再有瓜葛,因此嘴很紧,一个字儿也没往外吐,她担心许秀才一次不成,还会来第二次、第三次,因此这几日在家待的多,没咋往外跑。   “娘,我有衣裳穿,不用做新的。”春桃说。   虽然在小山村,春桃一家是排的上号的殷实人家,但不意味着生活就比别人家奢侈,庄户人家的家底,都是一粒米一口饭慢慢积攒而来,换个说话,越是殷实说明这家过日子越精打细算,俗话说得好,不会打算一生穷。   可是文桂芬对女儿心怀愧疚,她捞起春桃的手:“做!你这个年纪就该多穿新鲜的,娘乐意,娘呀精明了大半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   光这个开头春桃就听得耳朵起茧,知道她娘接下来要说啥。哪怕春桃说十次、百次甚至千次不怪她,文桂芬心头的愧疚也不会减少,她后悔呀,都怪自己没眼光,害的自家好好的闺女成了老姑娘。未免娘亲多想,春桃把许秀才来找她的事儿说了,末了,还没来得及说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不要闹大,文桂芬先开口。   “这个嫌贫爱富的王八蛋,还来找你做啥?我看他是失心疯,脑子进了水,驴踢了头!”文桂芬先大骂了许秀才一通,然后对春桃说:“算了,这事就当没发生过,咱过咱的安生日子,甭搭理他。”   呦,娘这回还挺豁达。   春桃暂时不知道她娘心里的盘算,换做平时,文桂芬早揪着这事儿去找许秀才他娘,当面臊她顿好的!那狗东西不是读书人么,哪个读书人才新娶媳妇儿没多久,就跑去骚扰前未婚妻呀。别说读书人,就是乡村粗汉也做不出这种肮脏事儿。可现在文桂芬瞧上了徐志,注意力早已转移,有备选新女婿,管那姓许的狗东西做什么,旧事不提也罢。   “得了,你别出去啦,我还叫你爹去一趟。”文桂芬说完迈腿去了正屋,把打盹的罗友良叫醒,喊他去看田里看看水,罗友良睡得正美,梦里正和人喝大酒,一杯接一杯,那叫个舒坦,冷不丁被人喊醒,一股子起床气从心口蹭蹭往头上涌,语气很不耐烦。   “干啥?又叫我去,我是牲口一天到晚不得歇?幺儿那小畜生呢?又跑出去野了?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他!”   文桂芬在俩大儿子面前是绝对的严母,可对罗小弟是看似严厉,实则心软,听见男人这样说当娘的不干了:“他这个年纪正是爱玩的时候,你别总揍他,好好一个孩子愣叫你给打傻了,我不信你像他这么大时,天天守在爹娘老子跟前。”   罗友良怒气未消,冷脸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闷哼,不吭气的出门去。   “早点回,晚上给你单做半条咸鱼下酒。”文桂芬冲他背影喊。   过了一会儿她又到春桃那屋去,想开口问徐志的事儿吧,又不知如何开口,问题是,徐志那边没个动静,不见熟人或媒婆登门,莫非是自家剃头挑子一头热?罢了,春桃都二十了,什么都懂,有啥说啥吧。文桂芬把心一横,心想等吃过夜饭就扯住春桃问问,对徐志到底有没有那个意思,上回丫头说喜欢男人一点的,徐志可够有男人味儿了吧。   反正,看准的女婿不能放跑喽。   文桂芬正在心里盘算着,春桃突然撇下手里绣到一半的荷包,站起身透过房门往院外看,边看边说:“是徐志大哥!”语气相当肯定。   “我咋没瞧见影儿?”文桂芬也往外看,却连只鸟雀都没瞅见,院外空荡荡的。   春桃迈步奔院门而去:“就是他,娘,我都听见脚步声了。”   文桂芬侧耳细听了一会儿,和刚才一样毫无所获,不过自家闺女有个异于常人的特点,就是听力比一般人好很多,能听见很细微的、别人根本听不清的声音。文桂芬跟着春桃往院门走,春桃推开院门走到路上,果然,远处有个人影正往这边走来。   真是徐志,说曹操曹操就到。   “文婶子,春桃。”徐志先喊人,然后递来两个荷叶包,荷叶没打开,春桃先闻到从里面散发的咸香滋味儿。徐志说:“是和上回一样的饼。”   上次徐志去找曹山,顺便买了十个烧饼,罗家人吃了都说滋味儿美。这次徐志又买了二十个烧饼带来,足以见得他把自家人的话放在心上。文桂芬闻着咸香的烧饼味儿,心里像吃了蜜一般甜。   徐志这次来不仅带了烧饼,还带了镰刀、磨刀石、一个包袱,乍眼一看,很像上地主家做活儿的长工,春桃走着走着忍不住调笑一句:“徐志大哥,你想多要工钱不?想多要呀可得把我哄好喽,哄好了才帮你在爹面前说好话,不然你就只能喝稀饭。”   文桂芬走在前面,说是赶回家给徐志做饭吃,也有给他们独处机会的意思。徐志见文桂芬走远,扭脸看向春桃认真的说:“我吃啥不要紧,喝稀汤都可以,但工钱不能打折扣。”   见他这么严肃,春桃也认真起来,问:“你想要多少钱一天?”   徐志让春桃靠过来一点,然后轻轻说了几个字,春桃眨眨眼睛嘴角微抿,又想笑又害羞,男人在她耳畔轻声说的是。   “我要一千金。”   ……   “哎呦,你瞅瞅人家,眨眼功夫就收了二分地,你还有脸歇,快起来干活。”隔壁田白添贵他婆娘用下巴指指徐志,然后冲白添贵喊道。   收稻日说到就到,徐志提前两日自带镰刀登门,和罗家人一块起早贪黑的收稻子。在盛夏六月,白天日头毒辣,热风阵阵,只有早晚爽快些。因此,他们都是半夜起床,摸黑下地,从凌晨一直干到中午,等太阳把大地、空气烤得热乎乎烫手,他们就回家吃晌午,然后美美睡一觉,等太阳落山再一直干到月上中空。   罗友良家里地多,还有还些地形不好,七零八碎的小块土地,并且按照承诺,罗大郎去白添贵家帮了一日工,即便如此,罗友良家还是全村最先收完稻谷的,在其他人家稻子还没割完的时候,罗家已开始一心一意晒谷子,新收割的稻谷有一股新鲜的青草香味,任何一个庄户人闻见这味道都会感到高兴,这是丰收的味道。   今年是好年景,丰年,地里打的粮食比往年多的多。   “要是徐志没来,咱们起码得晚三五天。”罗友良说。   春桃听了在一旁赞同的点头,徐志大哥干起活儿来又麻利又爽快,他镰刀磨得很快,左手搂稻秸右手挥镰,伴随着‘唰唰唰’的收割声,稻子一片接一片倒下去。帮罗友良家收完后,罗大伯罗友贤家还有几亩地没搞定,徐志把镰刀磨快,又去罗大伯那边帮忙。   “没曾想徐志干农活是把好手,我以为他在军营里泡着,只会打仗哩。”这日晌午,罗友良一边抽旱烟一边说。   春桃在边上剁猪草,头没抬,手没停,话却接的利索:“他们在边疆也种地,八年时间哪可能日日打仗,休战时就种地,到收割的时候要抢收,敌军说不准啥时就来了,所以,徐志大哥收稻子比一般人快,这都是练出来的。”   嗬,边上文桂芬不由侧目看自家女儿一眼,她知道的还挺多。   罗友良深吸一口烟,慢腾腾吐出来:“徐志和你说的?”   “嗯,不然我上哪儿知道去。”春桃利索答了才抽空看她爹一眼,瞟见爹的眼神复杂,春桃心中一紧:“爹你咋了?”   “没啥,你快剁吧,猪等着吃。”罗友良起身走出堂屋往卧房去,边走边说。家里没人能理解做老父亲的心情,看见女儿和徐志好,无话不谈,他既失落又高兴。   凭徐志在收稻时的表现,四女女婿就是他啦,这样勤快麻利的女婿,可不比姓许的兔崽子好百倍千倍。   为了庆丰收,也为犒劳徐志,罗友良特意叫大儿子去弄了只鹅回来,来个爆炒大鹅肉开开荤。这天早上,徐志帮着把罗家的谷子摊在晒谷坪上晒,忙完之后找春桃一块去后山转转,上次捉的野兔在收谷过程中陆续吃完了,徐志说再去捉几只。   走到半路,徐志突然掏出一个荷包来,言简意赅道:“钱。”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计划赶不上变化,最近太忙了,请假至10.10更新! 第20章 春桃   ◎娶个厉害媳妇◎   春桃和徐志上回说起过银子的事,已经好多天前了,春桃没当真,钱这东西人人都想要,要得越多越好,她和徐志的交情还没到那份上,因此春桃说完就将这事撂下,没期待什么。   可当徐志真的将钱袋举到眼前,她还是既惊喜又意外:“徐志大哥,你别是开玩笑的吧?”   徐志直视着春桃的眼睛:“没开玩笑。”   他目光坚毅语气笃定,认真说着。认识他这些天,眼前这个男人没说过虚话,一口唾沫一颗钉,做的事比嘴里说的漂亮,春桃抿抿唇,看看徐志的眼睛又看看那个蓝布钱袋,心想还是得把话说清楚,于是扯着徐志的袖子将他往路边拉,引他坐在树下的大青石上:“徐志大哥,千万别怪我说话不吉利,做买卖这事吧,有风险的,亏啊赚啊的都正常,这钱投进去一切顺利是个赚,要是走背运亏的一个大子儿不剩也是可能的,你千万想好喽,上了这条船不兴走回头路啊。”   徐志抹了把额上的汗:“我明白,咱俩合作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就和战场上的战友一个意思。”说罢,直接拉过春桃的手,将钱袋塞在她手中。   冷不丁的,春桃手往下一沉,这钱袋很有分量。徐志手指手掌带着茧,摩挲着春桃的手背时有些酥麻的感觉,酥酥麻麻的滋味儿像流水一样从手荡漾到后背,接着往头顶汇聚,春桃强忍着才没有露怯,不过脸一定红了,因为她觉得浑身发热,好在徐志的手飞快的收回了,为了掩饰紧张,春桃赶紧将钱袋子打开。   “这太多了。”春桃吓了一跳,原以为最多□□两十多两银,没想到徐志这样阔绰,里面足有三十两银子,白花花银灿灿的耀人眼,说实在的,春桃还是第一回 看到这么多银子。   徐志倒是淡定:“多么?我还怕不够,要是不够用,我那还有。”   春桃攥着钱袋,心里暖呼呼的,她看着徐志笑了:“原来你是个大财主。”光看徐志一身旧衣烂裳,实在想不出他是个随便能拿出三十两银子来的人,要是春桃去徐家村见过徐志家的破房,一定会更惊讶。   “春桃。”徐志支着腿,手搭在膝上面向春桃,音色因为语速放缓变得更加低沉:“我家穷,算不上什么财主,这些年的饷银都托人寄回家,估摸着都被我爹霍霍完了,没存下个啥。”   “不过,我回来的时候上头发了钱,长官也给了些赏赐,七零八碎的加起来有二百多两,回家后花销了一些,我现在手里还剩二百出头。”   春桃咽了口唾沫,低嗯一声。   徐志接着讲:“我爹是个大漏斗,有多少花多少,身上的钱过不了夜,这二百两我不交给他,我是这样打算的,我家那房破烂的不像样子,也不够宽敞,得叫人修缮一番再打新床新柜子新凳子,估摸得花二十两,然后是我家的田地,全是荒地位置也不好,我准备和人换成好地,估计也得花个几两银。”   春桃羞的将头低下,直直的看着鞋面,徐志和她说这些等于在交底,她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也猜到他接下来要说啥,饶是春桃有主意性子外向,面对着这些还是难免羞涩。   “找媒婆提亲,办酒席,置办新衣裳新首饰估计要三四十两。”徐志说。   春桃羞的脸都成了红纸,抬头轻瞪徐志一眼:“我还没答应嫁你呢,你倒样样都想好了。”   徐志目光灼热,牵住春桃的手腕:“嫁我吧,我一定对你好,让你过上好日子。”   这个男人好像不知道什么叫做委婉和矜持,说完以后还觉得不够,屁股往春桃那边挪了几分,男人身上热烘烘的像个火炉,把春桃也烤的热乎乎。   “成亲的时候我给你买全套的新衣裳,用上好的料子,咱做好几套,镯子、戒指、簪子、耳环找银匠给你打套分量足的,再打一个金戒指,等有钱了,全给换成金的。”这话若换个人讲,春桃一定不信只当那人在吹牛,可这话从徐志嘴里说出来,可信度便是百分百。   见春桃没做声,徐志以为是刚才的话没打动她,继续表忠心:“等你嫁过来,家里让你当家,啥事你说了算,钱都归你管,要不,我明儿就把钱全交给你?”   噗呲一声,春桃笑出了声,其他事情上看徐志很精明,这事上咋有些憨傻愣,春桃望着徐志:“全给我?你就不怕我来个不认账,把你的钱全吞了?”   徐志挠挠头:“你不会。”他看上的姑娘,没有那副毒肚肠。   关于徐志家里的事情,春桃没有特意打听过,但是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不特意打听也知道了不少,尤其知道他爹徐瘸子是个又懒又好享乐的人,还很无赖,徐志刚才说的新衣裳、全套银首饰、金戒指春桃虽然高兴,但明白那都是面上的事,不能当饭吃,如果真嫁给徐志,过日子还得来点实际的,譬如谁管钱谁当家。   “我管家?我年纪这么小,服不了众咋办?”春桃说。   徐志挺了挺胸:“我给你撑腰,没有谁不服。”徐家现在靠徐志支撑门户,有他这句话,有他做靠山便够了。   春桃抿嘴直笑,把钱袋收好:“回去后我俩研究一下做买卖要多少本钱,咱先去捉兔子吧。”说完站起身拍拍衣裳上的灰尘往前走去。   “好。”徐志高兴的一抬眉,快步跟上。许是人逢喜事万事顺,许是想在春桃前面多表现,也可能是搞定了准媳妇以后想讨好岳父母和大伯,这次捉兔子徐志比上次还要卖力,运气也不错,最后收获了八只大肥兔子,提在手里沉甸甸,收获满满的下山去。   路上遇见村人,人人都纳罕:“后山上的兔子狡猾的不是成了精了吗?变得这么好抓了,你们瞧罗老二家做客的那小子,手上都提满啦。”   徐志难得冲他们露个笑脸:“好抓。”   于是收稻结束后,好些个后生都奔后山去抓野兔,可他们连兔子毛都没摸到,只猎到了麻雀山雀,拔毛洗涮后架在火上烤,根本没有几口肉。村人想着徐志手里的大肥兔子啃着光秃秃的麻雀腿,心想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徐志咋就这么会抓嘞。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当天下午徐志和春桃提着八只兔子满载而归,徐志和春桃提溜了两只给大伯家送去,接着罗有良找人要的鹅也到了,足有八九斤。   文桂芬热灶烧开水,招呼着男人们将大白鹅和一只肥兔子收拾出来,刚收拾好,罗大伯、罗大嫂带着家里的孩子媳妇到了,刚才徐志和春桃送兔子的时候就说了,今晚上一起吃夜饭,罗大伯没空手来,抓了两尾大鲤鱼来做添菜,还有一截过年时做的腊肉肠。   “你们都闪开,让我来弄。”罗家大嫂一进院门,就找围裙,围好以后撸起袖子就进灶房忙和,罗家大嫂厨艺不错,人也随和,直接把蹲在灶房角落剥蒜的罗小弟轰了出去,接着扯正往灶口添柴的春桃的胳膊:“你今儿也累着了,在山上奔了一天,也歇会吧。”   灶房里有她们妯娌二人加二儿媳吴秋华足够,人多了倒碍事。   “大嫂,你是客,你也歇着去吧。”文桂芬用围裙抹着手上的水,说着推着大嫂的胳膊要往堂屋去,说给她倒水喝。罗家大嫂胳膊肘一抬,闪到边上直接拿起菜刀切起姜来。   “跟我你还客气?上我家吃饭你不也下厨?瞎客气!”罗家大嫂一边说边用下巴指向门外:“说正经的,他俩现在咋样?”   他俩,指的自然是春桃和徐志。   边上吴秀华正摘葱花,本来留下她在灶房帮忙心里还老不情愿,脸都垮着,一听罗大嫂的话立刻竖起耳朵仔细听起来,这等八卦消息她可不能错过,瞬间也忘了多做事儿的委屈。   “我瞅着不错,待一块的时候总是说说笑笑……”   ……   这个家里关注徐志和春桃的还不止文桂芬、罗家大嫂、吴秋华等女眷,罗大郎的眼睛也偷偷注视着。春桃被罗家大嫂从灶房里喊出去,直接推门进了罗小弟的房间。罗小弟和春桃只差几岁,从小到大就数他俩关系亲密,春桃去罗小弟那屋不算个啥,问题是小弟刚才提着酒葫芦沽酒去了,他那屋现在待着徐志,一个大男人在里头,四妹咋能往里头钻。   “哼!”罗大郎心里头堵得慌,做事难免手重,媳妇儿叫他拿块干净尿布,他一个不留神把地上的矮凳给绊倒了,差点把娃吓哭。罗家大媳妇叫江木兰,刚生完娃几乎不出屋,不过家里的事儿都看在眼里,她结果罗大郎递来的尿布嗔怪了一句:“你仔细点儿,娃儿吓哭了难哄。”   罗大郎摸了摸儿子的脸蛋,接过媳妇手里尿气腾腾的脏尿布扔在木盆中,眉间的川字始终解不开。   “得啦,你烦啥呢。”江木兰用脚勾勾丈夫。   罗大郎在床上寻了块宽敞地方斜躺下:“和你说不清楚。”   “我咋不清楚,你烦春桃和徐志的事儿,你瞧不出来呀,爹娘态度变了,看上徐志做女婿喽。”江木兰低声说道。   罗大郎心里一咯噔:“不能吧。”他可是亲耳听见爹娘嘀咕说徐志家里不好,春桃嫁过去要受委屈的。   “咋不能,没瞧上爹能整只鹅来给他吃?就是瞧上了才准备好菜嘛,要不然青菜炖萝卜就给招待了。”江木兰心思比罗大郎细多了,她又透过窗户缝指向灶房:“刚才春桃在里面帮忙,是被硬推出来的,这是长辈想让她和徐志兄弟多说话嘞,不然老早把俩人喊开啦,你还不懂?”   罗大郎双手捧着头,唉声叹气:“爹娘糊涂。”   “孩大了不由娘,姑娘有自己的心思,留来留去以后怪家里人,还不如随她的心愿,况且,徐志兄弟我瞅是个有主见的男人,春桃嫁过去不一定吃苦,说不准是享福,你呀,就别操那么多心了,有时间在这儿叹气,还不如出去找徐志兄弟多聊聊,给你妹子把把关。”江木兰慢慢道。   这话说的恰到好处,讲到了罗大朗的心坎里,他一骨碌爬起来,掀开门帘子出去了。   ……   天色渐暗,太阳落山了,屋子里的光线随之变得晦暗不明。罗小弟住的屋子是罗家最小的一间卧房,里面只有一张床,连凳子都没有,除了作为小儿子的睡房外还是堆放家里的杂物的屋,东西很多,唯一能落脚的地方就是睡觉的床,因此春桃和徐志一个坐床尾一个坐床头,正在商量做什么买卖。   “叫我看,做吃食最好,销的快资金周转快,成本低也不压货,风险比较较小。”春桃说。   徐志略一想,点头说对:“先做起来,做着做着咱就入行了。”   “炸麻花、摊煎饼、包子馒头我都会做,不会的也可以学。”对自己的手艺春桃还是很满意的,不过光会做不行,在哪里卖也是个问题,俩人商量一阵,决定寻个时间出去看看,找个做买卖的地方。   正聊的高兴,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罗大郎举着一盏煤油灯进来了,鹅黄的烛光照在他脸上,脸色瞅起来不大好,两边嘴角往下撇。   “大哥。”春桃道。   “天都黑了,咋不点灯。”罗大郎心口压着一块石头一样堵,黑灯瞎火的谁知道徐志会做什么,不过看见两人一个床尾一个床头,规规矩矩隔了一尺多的距离,他心里又舒坦多了。   说着罗大郎将油灯塞到春桃手中,说完出屋去了,等他一走,春桃噗一声又将灯给吹灭了,外面天还没彻底黑,他们在屋里又不做针线活又不找东西,为了节约煤油,屋里根本不用点灯。罗大郎在担心啥,春桃心里门清,正因为知道,脸皮又发热了,她碰碰徐志的衣袖:“走,咱出去。”   徐志凑身过来:“我还想坐会儿。”他喜欢和春桃单独待在一块,怎么待都不够。不过话才说完,春桃就起身往门外去了。   “那你坐吧。”徐志身上太热了,春桃一靠近他脸上就烧得慌。   作者有话说:   专栏完结文古言种田文:   《锦鲤娘子》   《吉祥饭馆》   都是相似风格的文,文荒或者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去看看哟~ 第21章 春桃   ◎修缮房子好说亲◎   稻谷收完了,徐志隔天就回家里去,找了徐家村的族人来修缮自家房屋。徐志家是到他爹这一代才穷的,徐家爷爷那一辈家里日子过的不赖,徐爷爷一辈子就得了徐瘸子一根独苗,对独子百依百顺,要啥给啥,徐志觉得他老爹一辈子都没长大,到胡子头发白了都和个孩子似的没责任心没担当,只晓得吃喝玩乐。   徐家老头子老太太身子骨都不好,在徐志很小的时候就相继病逝,老两口一辈子辛苦勤恳,给他爹徐瘸子留下不少田地和积蓄,不过没几年积蓄就叫他爹吃喝花销干净了,家里的田地能卖就卖,不好卖的就和人家置换,好地换人家坏地,那人家再贴补徐家几两银子,到如今家里唯一剩下的就是徐爷爷徐奶奶给盖的房,这房子地基打的好,又是青石垒的墙,格局和朝向都不错,虽然近一二十年没好好维持,捯饬一番也能看,就是徐家老头老太没想到有天自家人丁能这么兴旺,只盖了一间堂屋三间厢房,现在徐家三个儿子一个老爹,三间厢房以后肯定越住越窄,徐志就张罗着要在院后再盖上两间矮房,做柴房放杂物等等,家里塌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猪圈、鸡舍鸭舍也要重新盖起来。   有钱好办事,徐志给工钱又包伙食,各家的稻谷都收好了,村里有空的男人提上锄头、铲子等工具往徐志家里来,还有的推着板车,上头放着锯子,有些家里有砖、石灰也都拖来,徐志照价买下,盖房修屋用得着,他还雇了个沾亲带故的大婶子在院里做饭,每天还不到饭点,徐瘸子就蹲在灶边等饭吃了,儿子要加盖新房修缮屋子,做爹的打心眼里高兴,不过看着七八口子人天天搁自家吃饭,白米白面哗啦啦的消耗,徐瘸子很心疼,尤其是见徐志付过好几次材料钱,金灿灿的铜板一串串往外给的时候,他的心在流血。   “大驴啊,这钱得省着点儿花呐,你挣俩大子儿不容易。”这天晌午,徐志家里饭菜刚烧好,徐志捧着一个大碗坐在院角的柴禾堆上吃饭,不知啥时候他爹摸过来坐在他边上,边吃边说。   徐志只顾扒拉饭,听见他爹的话眼皮都没掀一下,只闷闷的嗯了一声。若换个长辈说这话,徐志必定放下筷子和吃饭的心思,规规矩矩的应声,可是说这话的是他爹便一点信服力都没有,他爹是谁呀?徐家村头号大漏斗,败家子,再多的钱到他手上都会吃光用光,这时候来教训他花钱节俭,徐志只觉得好笑。   见儿子没反应,徐瘸子也不恼,他从自己碗里夹了两块肉给徐志:“多吃肉。”   徐志扒拉一口饭,把肉塞嘴里嚼两口咽下,冲他爹说:“啥事啊?”一般情况下,没正经事情父子俩是不会坐一起说话的,这事徐志和徐瘸子的相处模式,这也是天底下很多父子之间的相处模式。   “你那钱,要不我帮你保管着?我瞅你呀,花钱太大手大脚了。”徐瘸子说,说着又从自己碗里夹肉给徐志。   徐志抬眉往他碗中一扫,满满一碗竟然全是肉,每餐徐志都叫做饭的大婶割两斤五花肉和在菜里,干体力活得吃点油水才有力气,没想到总共二斤肉,给自家老爹选了半斤出来吃,徐志也不意外,知道他爹最会享福。   “给你保管,你花钱比我还没数。”徐志毫不给面的说。   徐瘸子嘿嘿笑两声,夹了块肉塞嘴里:“我就帮你保管着,不花你的,对喽,我问你,你回来的时候上头发了你多少钱?我打听过,像你待了八年,至少有百八十两银子哩?你有不?”说着说着徐老爹就把脸凑到了儿子面前,在徐志看来他爹的嘴脸现在就像一只准备舔虫吃的大蟾蜍,咋看咋贪。   按理,八年老兵退伍回家就是一百两左右的白银,不过因为徐志表现好,深得上司的喜欢,才得了二百多两,是别人的两倍,不过这些事儿徐志不打算告诉他爹,他知道就会惦记上,这种被惦记的滋味不好受,徐志把碗一捧站起来:“这些事和你说不着,我上前面看看去,你慢慢吃。”   徐瘸子在后面喂喂喂了几声,徐志只当做没听见,兀自往前走。   “大喽,翅膀硬啦,不听话喽。”他扒拉两口肉,突然嫌弃的往地上吐掉,捧着碗走到灶前,对煮饭的大婶说:“我家盐不要钱呐?你照死里放盐,齁咸了,我昨儿不是告诉过你了吗?煮淡一点,你咋不听。”   煮饭的婶子正用菜汤泡饭吃,一个村的她和徐瘸子熟的不能再熟,说话也就没那么客气,眼皮一掀慢悠悠说:“不吃咸一点爷们儿咋有力气干活?再说了,我煮的下饭菜,不是下菜饭,你口口吃菜当然咸啦。”   她也是有苦说不出,每天割二斤五花和菜里,叫徐瘸子挑出来一碗,不知道的还以为被她给私吞了哩,她可不能吃这个亏,于是逢人就说徐瘸子是个会吃的,天天看见饭快做熟了就捧着个碗守到锅边,锅盖一掀就往碗里挑肉,这话一阵风似的,很快全村乃至邻村都知道了。不过徐瘸子虱子多了不怕咬,照例我行我素,死不悔改。   这天徐家老二和人在外面干仗,有人拿徐瘸子的事情笑话他,气的徐家老二冲回来质问老爹:“爹,人问我你是不是一辈子没吃过肉,做主家的怎么还和帮忙的抢肉吃,我的脸都叫你给丢光了!”   这时候徐瘸子正坐在堂屋门槛上抽烟,徐家老二气得直冒青烟,被质问的老爹倒是一派悠然自得的摸眼,他拍拍自家老二的脸:“脸是啥?脸面是让你吃亏的王八蛋,你管人家说啥哩?自家的肉我凭啥不吃,我又不傻。”说着捏捏老二的胳膊,徐家老二今年十二,骨架子很大,郎儿在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身高嗖嗖往上蹿,很容易长成四肢修长大头窄身的豆芽菜,徐家老二就正好在这个尴尬年纪,胳膊长了,但是身上的肉还没跟上。   徐瘸子捏捏老二的细瘦胳膊,继续道:“你啊该多吃点,跟你哥学,你哥一直很壮实,满身腱子肉,就没有像你这么瘦的时候,他多精呀,和他学着点儿。”   徐家老二哼哼两声,跑了。   徐志家只是盖两间矮房家修缮屋顶,清理外墙和填补地面,加上盖猪圈等等,七八个壮劳力在家里帮忙,过了大半月一切都收拾好了,房前屋后修缮一新,瞬间有了新气象,过了没几天,找人新做的一批桌椅板凳也好了,崭新的家具摆到家里,徐瘸子都有点不敢认这是自己家。   嘿,这多好哇。   这天早上,徐志叫上两个弟弟,去村里一户人家捉了几只鸡和一堆鸡仔回来,大母鸡带着鸡仔在院子里咕咕咕叫着啄食,给寂寥的小院增添了久违的生活气息。   徐瘸子满意的点头:“大驴啊,往后有你在家养鸡喂猪,种田打谷,咱家的日子也能过得安逸啦。”说着他心里还挺美,儿子回来就是不一样,今后就有人伺候他了,这日子真是越过越美。   岂料徐志看了他爹一眼,淡淡说:“我不养,这鸡是留给你养的,过几天我再去捉几只鸭子一对猪回来,你都照顾好了,家里那几块荒地我换给别人种树了,换成了村口那一亩半好地,又平又肥很好种,也交给你,一亩半水田而已,你能顾得过来。”   什么?这话好比晴天一个霹雳,把徐瘸子给震傻了,叫他养鸡养鸭喂猪种地?他一辈子也没做过这些活儿。看儿子的神情不想是开玩笑,徐瘸子捂着腰哎吆哎呦的叫唤起来:“你爹我倒是乐意,可是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可折腾不动啦,你这么多年没在家不知道,我一到下雨下雪天胳膊就疼,膝盖也疼,对喽,腰也疼,我只要一弯腰,这后脊梁骨就像有人拿着棍子在杵似的,哎呦,钻心的疼。”   徐志撇他爹一眼,一双大掌摁在他爹后腰上,用力狠狠揉了一把,问:“是不是这疼?”   “哎,你要把我腰拧断啊!”徐瘸子感觉一股剧痛袭来,赶紧闪开,这一闪又快又迅速,充分说明他的胳膊腿儿都很好使。徐志刚才那一下是在军营里学的按摩手法,疼是真疼,按完也是真的舒服,他故意用了最疼的一招来试他爹。   “你要是真不舒服,房梁那么高,你怎么爬上去的?”徐志问,他昨天发现他爹爬他屋的房梁上四处看,估计是找银子。徐志体格好,他爹徐瘸子也不赖,四五十岁的人爬上房梁轻轻松松。   徐瘸子脸不红心不跳:“你胡说啥,什么房梁不房梁,我告诉你,这鸡鸭猪狗,田地都你管,哪里有儿子贪闲老子累死累活的道理。”   “我不闲着,我有事儿做。”徐志冷静道:“今后家里不养吃闲饭的人。”   这话一出徐瘸子炸了:“嗬,教育起老子来了,你这么横,以后给你娶个厉害媳妇,叫你好好吃苦头。”   “爹,你放心,我还真要娶一厉害媳妇。”徐志道。   徐瘸子瞪大眼睛,徐志从没和他透露过要娶妻的信儿:“你要娶谁家姑娘?”   作者有话说:   预收文《柴郎悍妻》求收藏呀~依旧是种田文~   文案:   江南水乡小村庄,刘汉山家的小日子过的惬意,女儿刘彩云长的比画上的仙女还俏,可惜性子泼辣,无人敢惹,到了十七还没定下亲。   樵夫孙二郎闲暇时常去刘家村打短工,经常送刘彩云野果吃,还免费帮彩云家里做事,劈柴挑水从无怨言。   村里人笑说这樵夫是看上刘汉山家的闺女了。   孙二郎家兄弟多,还有偏心眼的后娘,顿顿喝稀粥,刘汉山一万个瞧不上,“太穷了,好女不嫁穷汉!”   话虽如此,刘汉山做不来女儿的主,彩云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第22章 春桃   ◎媒婆上门提亲喽◎   徐志大步往前走着:“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徐瘸子长长的咦了一大声, 拔高音量:“有你这么做儿子的?娶媳妇这种大事都不和老子商量,你还是不是我儿子!”   “没甚可商量的,人家姑娘好着呢, 能娶到她是我的福气, 你等着做公爹吧。”徐志说着人已经走远, 留下他爹在原地炸毛咧嘴, 直骂他没良心。   给徐志家做饭的大婶哼哼两声,低声嘀咕:“做长辈的没个当爹的样,就别怪儿子不搭理你……”她说话声音小,话在喉咙里打转, 不料徐瘸子耳朵尖听着了, 这下可找着出气口,指着那大婶鼻子骂。   “嘿,我们家请你是做饭来了,你嚼哪门子舌根?我轰你出去!”   那大婶也不是软柿子, 掐着腰回敬道:“轰我?你有什么资格,我是你儿子请来的, 又不在你手上要钱……”   徐家院子霎时间鸡飞狗跳,劝架的看热闹的围拢了一堆人。徐志没管,大步往村外走去, 他今儿有事情要办。   家里捯饬一新, 整理的干干净净, 屋顶漏洞补好了, 新桌椅板凳也搬进了屋, 打扫干净家里, 就可以请媒人上门像罗家提亲了, 徐媒婆日日紧盯着徐志, 厚着脸皮又来游说几回,说让她帮忙做中人来撮合这门亲,但是徐志没给好脸色,他已经不信任徐媒婆了。他打听到隔壁村有个嘴很巧的婆娘姓刘,叫刘春花,隔三差五的也帮人撮合说媒,为人也比较实在,准备去找这个刘春花。   好巧不巧,这刘春花和和徐婆子沾点亲戚关系,徐志去找刘春花的这日,徐媒婆正好也在,徐志一路问一路打听,刚找到刘春花家门口,在门外吆喝一嗓:“刘春花住这吗?”   屋里徐媒婆一听这熟悉的声音,立刻知道是徐志来了,至于徐志的来意,她也立刻猜出九分。徐媒婆眼珠子咕噜一转,手上动作比脑子还快,刘春花正准备搭腔,徐媒婆的手已经捂到了她的嘴上。   “嘘嘘嘘。”徐媒婆挤眉弄眼。   刘春花不明所以,将徐媒婆的手扒拉开,紧张的低声问:“咋了?外头有人喊我哩,有啥事你快说吧,让人家等着不像样。”   “外头有人喊你我能没听见吗?我跟你说啊,这人我认得,是我们村出了名的恶霸,偷鸡摸狗啥缺德事都做!你可不要和他沾染上关系。”说着徐媒婆探头,用手指悄悄指向徐志:“你看,看他那张别人欠他八百贯似的脸。”   刘春花探头一瞧,经过徐媒婆的渲染,真被徐志给吓着了,她问道:“是嘛?我怎么没听说过这号人,对喽,那他来找我干啥?”   徐媒婆翻了半个白眼,睁着眼睛编瞎话,她用手扇着风,说道。   “前阵子才从军营回来,你自然没听说,找你自然为说媒来啦,我告诉你,他已经求过我好几回了,我没应承他,没想到跑你这来了,他呀,又小气又挑剔,难伺候!这个呢,也没啥,谁家娶媳妇不挑拣一番呢,都想着用最少的彩礼钱娶个最划算的媳妇回来,这些年我见识过不少。”   “可他不一样呀,他做恶人做惯了,极其霸道,给他说亲,以后两口子有个磕磕绊绊,吵两句嘴他非得上门揍媒人不可,他的钱呀赚不得,春花,待会你就去和他讲,你不帮人说媒,好生将他哄走为妙,免得日后遭殃,千万别说是我教你的,我也不想得罪他,实在是咱俩是亲戚,我才告诉你这些的,别人我还不告诉她呢。”   做媒婆的果然伶牙俐齿,颠倒黑白的本事不少,把刘春花说的一愣一愣,眨着眼睛直看着徐媒婆的脸,半晌没吭声。   “屋里有人吗?刘春花住这不?”院门外徐志的声音再度传来。   徐媒婆杵了杵刘春花的胳膊:“别愣着了,快出去把他应付走吧,千万别叫他给黏糊上。”   见刘春花出了门,徐媒婆满脸堆笑,美滋滋的想,你不找我说合我就坏你的事,叫你兜兜转转还是找我来说,这份钱我挣定了。   ……   “得,就这么说定了,明儿一早我去你家看看。”   “那你早点来,明儿中午前说好去别人家看猪仔。”   “放心吧,哎我说,看猪仔我可在行,明儿我帮你一起去看,你不知道抱猪仔是门学问呐,你得看猪头猪蹄子猪嘴巴,仔仔细细瞧了抱回健康壮实的才行,有些猪仔不长肉,吃再多的食儿都没用,明天你在家等我吧,准来。”   徐媒婆搁屋里待着,左等右等好一会也不见刘春花进屋,她越等越焦急,扒拉着门往外瞧了眼,只见徐志和刘春花面对面站着,两个人正说着话,徐媒婆心一紧,连忙竖起耳朵听,可惜距离有些远她听不真切,只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入耳中,她无论怎么分辨都理不清字句。   ‘吧嗒’一声,刘春花因为偷看太过入神,一不小心将门口的小瓦罐给踢倒了。   徐志往屋里看了眼:“春花婶,你屋里有客?”他这一眼把徐媒婆吓够呛,连忙一缩脖子,规规矩矩藏好了。   “嗯,有客,不然就请你进屋坐坐了。”刘春花说。   徐志微点头:“不用那么客气,你忙,我先走了。”   门口的瓦罐里存的是去年的黄豆,不留神长了虫,刘春花搁在门口准备挑选里头的硬壳虫,不料瓦罐被徐媒婆踢倒,连黄豆带虫子撒了一地,刘春花一进屋就心疼的啧声,连忙去收拾,徐媒婆坐在凳子上:“哎呀,都长虫了留着干啥,喂猪吧!”   “这可是黄豆,喂猪,猪可不配吃这好粮食。”刘春花觉得徐媒婆说这话简直是失心疯了。   “都长虫长成这个样啦,还是人吃的吗?”徐媒婆靠着一张颠倒黑白的巧嘴收入颇丰,又经常吃喜宴,吃完了还能连吃带拿,油水好,因此日子过得比一般人奢侈些,在她家里黄豆要是长虫长成这个样,多半真的要拿去喂猪,不过她这样说还有点吹牛的意思,自己的日子过好了还不够,得叫别见证一下,羡慕一下,夸赞一下,心里才能舒坦。   刘春花一个劲儿的收拾着黄豆:“能吃!豆子里长出来的虫不脏。”   徐媒婆扯着手里的帕子,蹲到刘春花身边帮着收黄豆,一边收一边问:“哎,你们刚才说啥了,咋唠了那么久?”   “也没说啥。”刘春花道。   徐媒婆一听,又打量刘春花的动作和神态,觉出几分不对味,只愣怔了一瞬,她的脸上就挤出无比灿烂的笑容:“怎么样春花?他这个人难说话吧?哎呦我就说了嘛,徐村一霸,难搞的很,还好今儿有我在,给你提醒了不是?这事你得谢我呀。”   抱着陶罐子的刘春花抬头看了徐媒婆一眼,面无表情地说:“我应下了。”   “啊?”徐媒婆的声音立刻高了八度:“不是和你说了吗?是火坑你咋还往里跳!”   “我瞧他人还行,就是长的唬人,挺好说话的。”刘春花道。   徐媒婆急的在屋里来回踱步:“春花呀春花你……”她正说着,刘春花的男人回来了,刘春花的男人是徐媒婆的表亲,他一进门徐媒婆便闭嘴了。   “我们家今中午就吃这黄豆,你吃不惯就不留你吃了。”刘春花站起来说。   徐媒婆和刘春花的男人不太对付,仓促的点点头就走了。刘春花的男人叫做牛强,个子不高但是身板很厚实,他一早就去地里干活了才回来,牛强将锄头靠在墙角:“今儿咋不留那货吃饭?她每次来你不都殷勤的很吗?”   刘春花哼了一声,把刚才的事说了:“一开始我真信了她的话,还以为她好心提醒我呢,结果我一出去和徐志搭上话,才发现全不是那么回事,你妹子和我说的话十句有八句都是假的,她自己瞎编的,都是亲戚,我们家过得都快掀不开锅了,好不容有活儿找上门,她怎么还骗我往外推?安的什么心!”   “谁知道她,花花肠子千回百绕,我早跟你说了,甭理她!”牛强说着坐到桌前,那里扣着一碗刘春花给他留的稀饭。   刘春花把腌菜端上来,还在琢磨刚才的事:“她图什么呀?我和徐志只要搭上话,她编的不全都露馅了?”   “哼,觉得咱傻就她机灵呗?”牛强没好气地说:“聪明人做久了不拿咱当人看,还真以为靠着张嘴就能唬人,瞎了她的眼。”   ……   “春桃,你一会来我屋。”   这天清晨,春桃正在喂鸡,突然听见家里的芦花母鸡咕咕咕叫起来,她一听声音就知道,这是下蛋了母鸡才叫的这么欢实。春桃连忙打开鸡舍的门,一眼就瞅见稻草堆上卧着一枚白胖的鸡蛋,拾在手中还有些温热,她刚将蛋捡起,就听见她娘在喊她,于是关上门往正屋走去。   从上次徐志回家,已经一个月没有到罗家村来,期间托人捎来了一个包袱,春桃打开一瞅是一柄木剑,这柄剑明显比他送给小弟那把还要精致,剑柄上悬着穗子,还上了一遍清油,摸上去特别舒服,徐志说过要送她一柄木剑耍,他就一定会做到,这个男人总是说到做到,春桃感觉自己被放在心上,挺满意,那柄剑一直放在枕头边,但是瞧着瞧着她又觉得烦,徐志大哥咋一去不回头了呢。   哼,烦人,春桃一心烦,就没什么精神气。   文桂芬瞅着女儿,对她招手,叫她到屋里来:“咋了这是,一副爷爷奶奶样?”   女儿家的心思不好说出口,春桃坐到床沿上摇摇头:“哪有。”说着仰头看文桂芬:“娘,你把我喊来有啥事不?”   文桂芬用指头在春桃脑门上一戳:“当然有事,好事。”说着打开角落里的大木柜,拿出一个布包袱搁桌上,然后将布包打开,里面是两套衣裳料子,一套淡粉碎花一套湖蓝:“昨儿和你爹到镇上卖米,遇上这两块好料子,我就买回来了,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春桃眼睛一亮伸手去摸,淡粉和湖蓝挑人,又容易弄脏,村里的姑娘们大多黑皮黄肤穿的少,可是春桃皮肤白个子高,穿这些鲜嫩的颜色最好看,她很喜欢。   “娘,卖粮的钱你攒着就是,不用给我买衣裳料子,我有衣裳穿。”春桃道。   文桂芬见女儿喜欢心里也很得意,她果然会选东西,选的东西春桃喜欢的好货,至于花几个钱她不太在意,女儿大了眼瞅着要出嫁,她能不多给春桃做新衣新裤吗?以后嫁到别人家,就是人家里的人啦,想到这里文桂芬还有些心酸,养了十几二十年的姑娘最后都是别家的媳妇儿。   “娘乐意。”文桂芬见徐志一个月没到家来,托人去徐家村打听过,听说徐志张罗着翻新屋子打家具,她心中有数,估计好事儿快到了。   摸着那两块料子,春桃内心甜滋滋的,这么水嫩的颜色做好衣裳穿上身一定好看:“那我抱上料子去找玉香嫂子,她会裁衣裳,正好我也和她学几手。”   玉香是罗氏一族的媳妇,女红这块很拿手,往常春桃得了新料子都去找她帮忙裁剪。文桂芬笑盈盈地点头:“成啊,你现在就去吧。”   春桃包着衣料出了门,二嫂吴秋华在卧房里瞅见了,她嘴一撅心里委屈。过了一会罗二郎回来了,吴秋华上前去抓住男人的胳膊,说有话要讲。罗二郎搂着媳妇儿的腰往床上一坐:“啥事你讲呗?”   “昨儿你们上镇上卖米,娘不是扯了几块衣裳料子吗?怎么没瞧见呢?”吴秋华刚才见春桃抱着一个布包出去了,心想准是那几块衣裳料子,不过她还不确定。   罗二郎歪头想了想,男人心思粗还没明白过女人的意思,反而一五一十的回忆起来:“没错,一块粉的一块淡蓝的,我见娘去买的。”   吴秋华叹了口气,低声:“原来如此。”   “啥?”罗二郎一头雾水。   吴秋华抱着手臂,那是明摆着的事情,家里就春桃一个没出嫁的姑娘,淡粉和淡蓝也只有姑娘家能穿,原来婆婆买了两块料子,全是给女儿的,没有一丝一缕为媳妇准备。出嫁前说的好听,嫁过来以后把她当做亲闺女一样看待,到底隔了层肚皮,媳妇和亲生女儿就是不一样,卖了粮得了银子,唯一想到的就是女儿,给春桃买了两块好料子而她竟然连块碎布头都没有,她越想越委屈,眼眶不禁发红。   “咋哭上了,你别哭呀。”罗二郎可见不得自己的女人流眼泪,他心疼。   吴秋华咬着唇坐着,抹着泪不说话,罗二郎冥思苦想后终于开窍了:“改明儿我也给你扯身料子做新衣裳。”这下吴秋华才破涕为笑,不过下一瞬她又犯了难:“娘当家,家里的钱都在娘那儿,你怎么有钱买料子?”   “谷子收好了家里没啥事,我去镇上找点活儿干,再不成,我去上山砍柴,河里摸鱼,总能挣出你的衣裳钱。”罗二郎说。   吴秋华钻到男人怀里,这下心满意足了。   ……   刘春花是个讲信用的,能说会道不假,但是人过于实在,因此在媒婆这一行做的不好,媒婆媒汉嘛都有一个毛病,就是两头哄两头瞒,净捡好听的说,姑娘家只要不缺鼻子眼睛五官端正些,就能被吹成貌若天仙,男子只要没大毛病,那就是一表人才仪表堂堂,刘春花吹不出口,向来有什么说什么。   昨日徐志上门,说他和姑娘罗春桃已经心意相通,罗家长辈也都是默许的态度,两家人的情况也彼此也了解,只要刘春花上门提亲说合一下就成,不用费多大的力气。这是一桩好活儿,可是刘春花不放心,还是去徐志家看了一遭,眼见为实,到时候上罗家提亲她说话才有底气。   刘春花见了徐瘸子,徐家两个弟弟,看清了家里几间房,摆着什么家伙什,又去村口看了地:“不错,和你说的情况一样。”她满意极了,徐志是一点没夸大家里的条件。   说到这个刘春花是有阴影的,那时候她刚入行,男方老娘上门来请她去说亲,把家里夸的天花乱坠,说圈里有七八号牲畜,结果女方家人去家一瞅,圈里只有一头干瘦的老黄牛,还有一只大花狗带着六只瘦不溜秋的狗崽子汪汪叫,得,狗也算做牲畜,刘春花差点被女方家挤兑的跳河。   “我现在就去罗家村,等我好信儿吧。”刘春花笑着说。   徐家村往罗家村不远,但是日头太晒,一路走去她汗湿了衣襟。这事比想象中还要顺利,刘春花一来,春桃就被文桂芬推到大伯家耍去了,然后两个长辈一个媒婆在堂屋谈的欢实。   “不错,那后生不错。”文桂芬笑道。   “实诚,光这一点就比大部分人强,人又高大,你家有这么个女婿,往后做活儿不用担心啦,有困难找女婿。”刘春花嗑着瓜子哒哒的说。   罗友良挥挥手:“不用,俺家有仨儿子,不缺干活的,他俩要成了过好他们的日子就成,不用管我们。”   刘春花哎呦一声:“好福气呀,仨儿子真叫人羡慕……”   三个人喝着粗茶吃着瓜子,很快就把这事给说定了,彩礼银罗家提出要三十八两,这个数算稍微有些高,当初罗二郎娶媳妇时只要了二十八两,刘春花沉吟了一会儿道:“行,你们的要求我知道了,我去帮你们说,等我消息吧。” 第23章 春桃   ◎见亲家◎   刘春花前脚刚走, 罗友良就把张脸垮下,黑沉沉的像腊月里降雪天老天爷的脸色。文桂芬心里还挺美,想着泡给媒婆喝的茶没喝完是浪费, 就将茶壶中的余茶给罗友良续上, 不料这倔老头子把杯子给挪开了, 一泡茶水险些浇在桌上。   “没瞅见我给你倒水啊?”文桂芬道, 不过人逢喜事心情舒爽,她懒得计较,预备和自家男人好好唠唠,岂料罗友良冷哼一声, 没好气的说。   “我刚才给你使眼色, 你怎么当看不到?”罗友良一口气将杯子里的茶喝干了,然后拿上烟杆子往桌沿敲打几下,边往里填烟丝边问。   文桂芬把茶壶放下,抱着手臂坐在椅子上, 刚才罗友良使眼色使的眼睛都快抽筋了,她又不瞎当然瞅得见:“你不明白。”   “徐志家里就那条件, 你要那么多彩礼做甚?幺儿还小,过三四年再说亲不迟,我俩咬咬牙能帮他攒上钱娶媳妇, 你急什么呀?要多了彩礼钱人家还当咱是卖女儿, 见钱眼开哩!”罗友良越说越是激动, 胡子都要歪了:“小家子气!”   家里有闺女尤其下头还有弟弟的, 爹娘都盼着嫁女时多要彩礼钱, 这样弟弟娶媳妇的银子便有了着落。可是罗友良不愿这样, 一个家中不缺娶媳妇的钱, 二个他也不想在女儿身上榨油水, 那不是爷们儿该干的事情。因此,今日刘春花来提亲说到彩礼钱的时候,按照罗友良的想法要个十几二十两的就算了,只要两个小的和睦恩爱,春桃的日子过得舒心比什么都强。   文桂芬越听越不是滋味:“就你大气,就你疼闺女,敢情春桃不是从我肚皮出来的?我不知道心疼她是吧?”   “头发长见识短,我不想和你说,这彩礼钱,我看十八两就够了。”罗友良狠狠地抽口烟,压着怒意道。   文桂芬抱着手臂哼哼两声:“十八两我看还多了,当初你不是管许秀才他娘要八两吗?我看八两都嫌多,一分钱不要最合适,干脆一个大子都不要吧。”   罗友良气得瞪眼:“你胡咧咧啥?”   “我胡咧咧?你这个人呀,瞧上女婿你就啥也不管就知道体谅女婿了?我告诉你,你体谅人家,人家不知道体谅你,这彩礼钱就得多要,我看徐志给得起,要少了反而瞧不起咱春桃,许秀才那码子事儿就是教训,我告诉你,这三十八两彩礼银到手我不会扣着,至少有一半我给春桃置办成嫁妆和私房攥在她手里。”文桂芬说完冲罗友良点点下巴:“你个男人你懂什么。”   罗友良被噎了个无话可说,想想文桂芬的话颇有一番道理,不过男人好面子,他一时拉不下脸,也就不肯承认文桂芬说的话有道理,狠狠吸了两口烟愤愤道:“强词夺理!”   不过,家里人除了罗友良对彩礼银有意见之外,其他人都挺高兴,罗大郎和罗二郎都松了口气,爹娘为了帮他俩娶妻家底掏的差不多了,将来小弟娶妻若是钱不够,做哥哥的还不得贴补?现在春桃的彩礼银越高,意味着以后他们的压力就越小,罗二郎笑着拍了拍小弟的头:“你小子享福哩。”   罗小弟懵懵懂懂还不明白他二哥啥意思,嘿嘿嘿只是笑笑。   夜里吴秋华勾着手指算账:“彩礼银三十八两,今年粮食丰卖粮至少挣五两,等秋天圈里的猪卖了至少挣七八两,平日里还有鸡蛋青菜拿到镇上卖,哎呀,娘这手里至少有五六十两的现银吧。”   罗二郎翘着二郎腿把媳妇搂在怀里:“不止。”他虽然不当家不管钱,不过了解她娘的性子,节俭的很:“至少有七八十两。”罗二郎挺自豪,手里有这么多现钱的庄户人可不多,他敢说白四家都没有这么多。   吴秋华高兴极了,倚在男人胸前柔柔地说:“爹娘可真厉害。”   “那是,整个罗家村就数我爹我娘是能干人……”   ……   七月初二,黄历上写着宜出行、结亲、宴请,是个黄道吉日。   一大清早,天还没有亮,徐瘸子和徐家老二老三睡得正香,就听见外头乒乓乒乓响个不停。徐家老二睁开眼,揉揉惺忪睡眼,听见这声是从灶房传来的,下床后赤着脚走到门边一瞅,原来是他大哥在灶房里烧热水。   徐家没个女人约束,一大家子晚起惯了,若是无事全部睡到日上三竿才会起,早饭午饭混在一块吃,今天徐志起了个大早,徐家老二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溜到灶房门口问:“大哥,你做啥哩?咦,烧热水呐——”他沉吟片刻,突然惊喜道:“是不是要杀猪?还是杀鸡?”   上回徐志捉了一窝母鸡回来,后来又在刘春花的帮助下挑选了一对猪仔养,自从母鸡和猪仔到了徐家,徐瘸子看畜生的眼神就放光,和见了亲妈似的,一天到晚说要吃鸡吃烤乳猪,所以徐家老二见到他哥烧热水,还以为他想通了要宰鸡杀猪吃。   徐志回头看了二弟一眼,只一眼,徐家老二边禁声啥也不敢说,他哥那双眼睛呐,不说话冷冷瞥人一眼比刀子还锋利,他怕的腿肚子抽抽,压根发酸,生怕他哥发起脾气来给他几下。   “哥……”徐志站起来往门口走,吓得徐家老二浑身发抖。徐志离开家的时候老二才四岁,对大哥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响,徐志回来后哥俩相处时间不多,徐家老二对徐志的敬畏远远多于亲近,听他爹徐瘸子说大哥在战场上杀.人无数之后,敬畏中又多了害怕。   徐志将手搭在二弟肩膀上,少年瘦瘦的肩膀还没有徐志的手掌宽,徐家老二还以为大哥要揍自己,连忙往后蹦了一下,双手拦在胸前,那是一个无意识的防御姿态,通过这个下意识的动作看得出来这小子平时没少和人打架。   “不要躲,我不揍你。”徐志看着二弟的眼睛:“鸡和猪都不能动,明白吗?”   徐家老二低下头:“明白了。”过了一会见大哥没凶他骂他的意思,鼓起勇气问:“烧这么大锅水做什么?”   “洗澡。”徐志答:“水热了,你去喊爹和小弟起来。”   “欸,这就去。”得了任务了徐家老二一蹦一尺高,乐颠颠的去喊人,无论是敬畏、害怕、还是亲近,总的来说徐家老二很崇拜徐志,觉得他哥是个大英雄。   屋子里,徐瘸子和徐家老三睡得正香。徐志走的时候老三才两岁,对大哥没什么印象,是徐瘸子拉扯大的,因此非常听爹的话,夜里睡觉也喜欢搂着爹的胳膊。徐家老二进屋喊人起床,徐瘸子眼睛都不睁就挥手赶他出去:“去去去,不年不节的洗哪门子澡,出去出去,有这闲工夫不如睡觉。”   徐家老三跟着他爹说:“对对对,有这闲工夫不如睡觉,出去出去。”   “大哥说今天有客人来。”徐家老二一巴掌拍在三弟的屁股蛋子上,大声地说。   “有客人?”徐瘸子瞬间从梦中惊醒,抓着徐家老二的手:“是不是你哥的媳妇要来?”   “我不知道,我哥没说。”徐家老二答。   徐瘸子手脚麻利的下了床,踢踏着破鞋子往门外走:“准没错,是你嫂子婆家人要来咱家啦。”说着徐瘸子已经走到了灶房门口,对着徐志笑盈盈的说:“哎呀,还是大驴你想的周到,我好久没好好洗过澡了,这身上好大一股子馊味,这咋好意思见亲家嘛,嘿嘿,你懂事。”   徐志没吭声,将一个大木桶搬出来,将烧热的水一股脑倒进木桶中,又加了凉水将热水兑成温水:“快洗吧。”   前阵子一个叫刘春花的媒婆经常登门和徐志说话,徐瘸子在一边听了两回,闹明白他儿子说的是罗家村的一户人家,因为徐瘸子不靠谱,这门亲事的细节徐志就没和他爹讲,只捡了重要的说,比如姑娘的岁数,家里几口人,徐瘸子本就是个不爱操心的人,听了连连点头说好,样样都好,儿子就要娶媳妇了,天底下没有哪个父亲会不高兴。   洗澡水烧好了,徐瘸子第一个跳进去泡澡,热乎乎的真舒服,泡着泡着,自家二小子跑了进来:“爹!他们来了!”   徐瘸子舒服的眯着眼睛:“谁来了?”   “俺嫂子!”徐家老二道。   “哎呀我的妈耶。”徐瘸子吓得一激灵,直接从木桶里站了起来,光溜溜的被风吹的凉梭梭,他低头瞅一眼赶紧又蹲下,自家灶房连门都没装,亲家和媳妇上门了,他再不要脸也不能光屁股见面呀:“快,给我拿衣裳来!”   作者有话说:   今晚零点后更新一章~ 第24章 春桃   ◎卖猪先看圈◎   徐家老二跑的比兔子还要快, 他爹的话还没说完,这小子已撩腿跑出几丈远,等徐瘸子把话讲完, 他已经彻底跑没影儿。   “哎, 给我拿衣裳呀, 人呢。”徐瘸子又喊了几声:“大熊你个狗崽子, 不管你爹啦?”   任凭徐瘸子怎么叫唤都没用,徐家老二跑远了根本听不着。徐瘸子坐在木桶中等了一会儿,一直没人理他,他竖起耳朵听了会子动静, 院子里院子外都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 好像没有人?徐瘸子蹑手蹑脚的从木桶里钻出来,鬼祟的往院外看了两眼,果然没人,于是光着脚丫子三两步蹦回屋套上了衣裳。   村外, 罗友良、罗友贤、文桂芬、罗家大嫂,以及罗大朗罗二郎罗小弟罗大勇等人正在村口看徐志家那块水田, 这田是徐志前不久才同人换来的好田,平整、肥沃、位置好,田里的水稻已经收割, 现在只留下黄色的稻根。   俗话说买猪先看圈, 于情于理, 罗家人要在亲事定下前去徐志家看一回, 而且光罗友良文桂芬看还不行, 多双眼睛多份保险, 春桃的三个兄弟和大伯一家都一块儿去了, 春桃自然没去, 在同村的玉香嫂子那裁剪衣裳。   罗友贤对徐志印象很好,但是没想到他们家四口男人才一亩半的水田:“这种的粮不够吃吧。”   “山上还有两亩旱地。”徐志说。旱地可以种红薯、玉米、花生、黄豆,一亩半水田的米加上两亩旱地种的粗粮和在一块勉强够吃,不过徐家二小子三小子正长身体,俗话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罗友贤是过来人,估计徐家将来这粮食够呛,春桃要是嫁过来,不会连红薯稀粥都喝不上吧?   罗友贤知道徐志家条件不好,但没想到这么不好,连地都没几块,他勉强挤出个笑脸:“喔,好好好,山上的地远不远?”   “挺远的,在山顶上,原想和别人换成山下的,还没商量好,从这走过去大概要走半个时辰。”徐志答道。   罗友贤把脸扭向罗友良:“这么远?那就先不去看了,你去家坐坐吧。”   徐志应声说好,和刘春花在前面给大家引路。罗友贤不动声色地扯扯弟弟的衣袖,两亩在山顶的旱地,看与不看都没意思,徐家的土地太少了,差不多到了给地主家做长工的地步,没自己的田地这日子可怎么过,先前他只顾着看徐志人品好,长得高大,没想到家里条件差成这个样。   “友良,但凡徐家老爹勤勉些,就不会把日子过成这个熊样,不为自己也要为三个儿子想想吧?活了这么大把年纪竟然一点家业都没攒下,我看这徐家老爹不是个啥好人,女随娘儿随爹,你得想好了。”罗友贤低声对罗友良说,反正要是他的亲女儿,看到姑爷家这个样子他不会同意,不是瞧不上徐志,是怕女儿将来吃苦。   罗友良将一只手背在腰后,一边走边揪路边的狗尾巴草,瞧上去心情很不错:“我瞅他爹挺聪明,家里的粮食不够吃,不是带着两儿子帮人看园子去了,一下就解决了全家的口粮,挺好。”   “嗬。”罗友贤无奈的摇头:“你的毛病还是改不了,只要瞧上了姑爷,看什么你都说好。”   一行十多号人,走在村里还挺显眼,不一会就吸引了一大堆来瞧热闹的大人小孩,徐家老二和老三也在人群中,刘春花冲俩孩子招手,笑盈盈的和罗家人介绍:“大的是老二,今年十二啦,过两年长了个子就是大人了,小的是老三今年十岁,还得养个四五年才成人,过来,快叫人嘛。”   刘春花对两个孩子用力的挥手,徐家老二瞪着一双乌漆似的站在人群后面,刘春花越喊他越往后退,最后撒腿跑开了,刘春花笑道:“老二有点认生。”   徐家老三倒是大方,颠颠的挤到前面,让喊人就喊人,让笑就笑,很快就和大勇、罗小弟玩在一块。   等徐瘸子把衣裳穿好,没过多久,罗家人就走到了屋门口,两家人终于碰上了面。徐瘸子懒、馋、滑,平日里一副懒洋洋软歪歪的样子,但这号混吃混合的人一般情商不错,口才也了得,说白了就是会装,徐瘸子知道儿子娶媳妇是大事,大好事,他这个当爹的帮不上忙,总不能拖后腿吧,因此他多笑多说好听话,把徐志美美夸了一通,表现的倒像个样子,加上罗友良一家原本对他期待就不高,竟有些意外之喜,徐瘸子人还不错嘛。   不错?要是围观的徐家村人   能听见罗友良心里的嘀咕,一定会笑掉大牙,这是徐瘸子的表面功夫哩。   罗家人把徐志家的房里外里瞧了一遍,两家人又说了会子话,很快就要到晌午,徐家要留罗家人在家吃饭。这是两家人坐一块吃的第一顿,提现了未来姑爷家的心意和实力,自然不能掉以轻心。经过刘春花的提醒,徐志也早早做了准备。家里没种菜,蔬菜瓜果使了点钱去村人的菜院子摘了一大篓,肉也提前在隔壁村的肉铺付了钱定好了,叫二弟三弟去取回来便是。   只是徐志没料到罗家会来这么多人,原先预定的一个猪肘子两斤五花肉怕不够吃,又给了些铜板叫他们再买些肉。   “徐志,你是哪个时辰生的?”   嗑着瓜子聊着天,文桂芬突然想起一事来,暗想糟了,千想万盘算,忘记给徐志和春桃配八字,这么重要的事情她居然给忘了,实在是老糊涂啦。   “太阳升起的时候,辰时一刻。”刘春花自豪的挥了把手:“我前两天给他们配过八字,你瞧,结果都写下来了,先生说他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双,是儿女双全幸福美满的好姻缘,对喽,财运还好呢。”   说着她把配八字的结果举给文桂芬看,文桂芬不识字,看不懂,但听的很高兴,八字相配就好。   “大哥,我们回来了。”大人在屋里说着话,徐家老三从外面探进半个身子喊道。   徐志走出去:“肉拿回来了?”   “拿回来了,二哥拿灶房去了。”徐家老三答完就溜进了挤满大人的堂屋,堂屋里有花生瓜子吃。   徐志往灶房走去,里面有两个同族的妇人在帮忙生火煮饭,一个大猪肘和一大块五花肉摆在案板上,这是提前订好的肉,徐志又低头往盆里瞧,盆子里是猪肝、猪肠、猪肺等猪下水,他的呼吸声立刻就重了,叫他们买肉拣好的买,怎么买回来一堆猪下水?   “怎么回事?”徐志话里有霜,冷冷的渗人。   恰好文桂芬和罗家大嫂说要帮厨,刚好走到灶房门口,一见这场面文桂芬就明白了,大概是小孩被骗或者贪了银子,没买贵的好肉反而拎回一堆猪下水,她急忙打圆场:“猪下水好呀,来个爆炒猪杂准香,徐志,你去找两个陈年压坛子的酸萝卜来,越酸越好,和猪杂炒一块可下饭了,下酒也不错。”   徐志看着二弟,眉间皱出一个川字。徐家老二不敢抬头,直到徐志去邻居家找酸萝卜离开了家,他才一溜烟跑出了自家院子,不知藏到哪里去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是晚11:55点更新~ 第25章 春桃   ◎就想单独在一起◎   清早徐志就烧了热水, 原想着让他爹和两个弟弟都好好洗个澡再见客,但是没想到罗家人来这么早,只有徐瘸子得空涮洗了身子, 两个弟弟还是灰不溜秋, 不仅衣服破烂脏污, 脸蛋上、胳膊上也乌漆麻黑, 徐家老二更是连鞋都没穿,光着脚丫满世界跑。   文桂芬和罗家大嫂早就注意到了,都是当娘的人,瞧着俩孩子这样还真有些心疼。   “没妈的孩子就是造孽, 男人哪里会照顾娃呀。”罗家大嫂低声叹息道。   文桂芬接过话茬:“可不是, 就拿我家那五个孩子来说,头疼发热生病发烧的时候,还不都是我操心照顾,他爹会什么呀, 孩子脸烧白了都不知道领着去瞧大夫,有一年我生气回了娘家, 二郎硬是烧了两天等我回来才吃上药,他爹都不知孩子发烧了,天天叫他下河摸鱼去。”   说到这个罗家大嫂也有话说:“一样的, 你大哥也是这样式的人, 打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兄弟俩, 性格像极了, 都是油瓶倒了不乐意扶的主, 我跟你说……”   文桂芬和罗家大嫂关系好不是没有原因的, 俩人有永恒的共同话题, 便是吐槽和埋怨自家男人, 不过埋怨归埋怨,日子还是照旧过。   进到灶房,灶膛里正冒着滚滚浓烟,火还没生起来,只有烟没有火,文桂芬进去把灶膛里的柴禾抽出来两根:“我们来帮忙。”   灶房里的是徐家村的女眷,也是徐志家的亲戚,她们连忙摆手推辞:“这怎么行,你们是客人,快去堂屋坐着歇脚吧。”   “歇够了,你们甭客气,帮着做做饭嘛又不费力气,在家做惯了的。”文桂芬说着主动的拿起刀开始切砧板上洗干净的猪肉。罗家大嫂则帮着生火,徐志家的灶很久没用过,有些堵灰不透气,因此火很难生起来,好在罗家大嫂手巧,不一会就将火点了起来,火烧旺了,灶房里的烟逐渐散去,人待在里头终于舒坦起来。   “哟,那个大妹子,你叫啥名呀?我瞅你面熟,咱以前是不是见过。”文桂芬边切菜边说道。她和大嫂来灶房里帮忙可不是闲着无事自己找事情做,想着顺便打听一下徐家的底细,知道的越多越好嘛。   来徐志家帮忙的族亲和徐志家并不算亲厚,女人唠着唠着又容易藏不住话,加上文桂芬妯娌俩一唱一和,很快四个人就熟络起来有啥唠啥了。文桂芬打听了又打听,听了一肚子关于徐瘸子的缺德事,有关徐志的却很少,徐志离家早,当年这俩帮忙的女眷还是新媳妇嫁过来没多久呢,并不了解他。   “桂芬大姐,我说句良心话,徐志人是不错的,是个靠得住的男人,就是不知道你女儿是啥性子。”其中一个圆脸的女眷犹豫半晌后道:“要是个斯文沉静的姑娘,这一家的担子压下来,恐怕……嗐,说远了,你生的闺女一定和你一样是个能干人,干啥啥行。”   文桂芬笑笑,春桃和斯文沉静四个字就不沾边。   ……   很快,徐志提着两个大酸萝卜回来了,见灶房的水不够用,他先去挑了两桶水,然后又进堂屋招呼一屋子的客人,揪着个空才走到徐家老三面前问:“你二哥呢?”   放下肉和猪下水后徐家老二就没了影子。   徐家老三一个劲的吃瓜子,剥花生,破口袋和嘴都塞得鼓鼓囊囊,他口齿不清地说:“不知道,大概和人打架去了。”   徐家老二酷爱和人打架,从早到晚没个消停,和本村的打也和外村的打,像一头只会打架的小老虎,而徐家老三则嘴甜胆子小,整天像只竹鼠似的到处寻东西吃,徐志拧了拧眉,眼下实在没工夫走开去找二弟,过了晌午客走了再说吧,他一定要问清楚好好的猪肉怎么变成猪下水的,里面短的钱是小,二弟品行不端贪墨银子是大,小小年纪就如此,大了岂能做好人。   在徐志凝神思考的片刻,徐家老三抓了一把花生后退半步,他可不知道大哥是在想问题,在他眼中徐志在瞪眼瞧他,十岁的男娃此刻乖的像五六岁的小姑娘,瞧着徐志弱声弱气地问:“哥,我还能吃吗?”   徐志回过神,没待他开口,边上徐瘸子一把掌拍在徐家老三屁股上:“不许吃了,还吃待会饭都吃不下喽,去,找你二哥玩儿去!”   “唔……嗯嗯嗯……”临出门前徐家老三又抓了把糯米泡发的炸果。   “爹,老三吃东西怎么不知饱。”徐志道。   徐瘸子哼哼一声:“孩子嘛,都这个样儿。”   ……   七天后的一个早上,春桃穿上了新做的湖蓝色襦裙,正坐在房里梳头,她的头发又黑又浓密,披下来可以一直垂到大腿,昨晚上刚洗过头发,现在还有一股好闻的皂角香,春桃把头发仔细的梳清爽,扎上红头绳,簪上两朵小巧的绒花,完全不用擦粉抹口脂就已足够好看,双十的姑娘身姿窈窕,又有少女的懵懂水灵,春桃忍不住多照了会镜子,然后才起身准备出门。   上次和徐志商量好要做买卖,结果他一回家就忙着修屋子买鸡买猪,然后又忙着请媒人定亲,做买卖的事情便一日日耽搁下来,期间春桃又拉着小弟去大三岔路口卖过几次糖水凉茶,开始生意很好,后来有人跟风在路口摆摊,竞争大了生意就不好做了,春桃觉得没赚头,等亲事一定下,就让小弟去徐家村跑一趟,叫上徐志一起去镇上转悠打探商机。   “姐,我也要去。”   春桃才推开房门,罗小弟就蹦了过来,扯着姐姐的胳膊不肯撒手,央着要一起到镇上去。   “我有正事儿,不是去玩的。”春桃摸着弟弟的头说。   “带他去呗,能有啥。”文桂芬端着喂鸡的破木盆走过来:“他好久没到镇上去了,你带他去玩玩。”   春桃看着小弟期待的眼神,勾唇笑笑:“那你听话不?”   “我听,你叫我干啥我干啥。”罗小弟连忙举手保证。   等春桃走远了,罗友良背着手出来站在院门口瞧四女和小儿子走远的背影,不满的嘟哝:“这都定亲了,就不该见面,这像什么话!”   罗家和徐家已经定亲,大部分细节都商量妥了,十月就办喜事。按照古礼,定亲的男女在成亲前要避嫌不能见面,若不如此就是坏了规矩,要被人指着脊梁骨说闲话的,有关春桃的流言蜚语本就不少,罗友良实在不想女儿又多背上一条。   “咕咕咕,咕咕咕,来开饭咯。”文桂芬一边撒鸡食一边模仿着母鸡的叫声,听见男人的牢骚她叹了口气:“管那么多,大户人家才规矩多呢,我们小家小户的瞎讲究什么,再说了,春桃在家时你咋不当面说,人都走了在背后瞎嘀咕有什么用。”   罗友良阴沉着一张黑方脸:“这话我怎么说?该你当娘的讲!”   “哟,我讲?”文桂芬耸耸肩膀:“我看你是怕了。”   罗友良脸色更差了:“我怕什么。”   “姑娘大啦要嫁人了,你怕她将来不理你不敢说她,就想戳着我去唱红脸,你以前骂她关她不是挺来劲?哼,我才不上你的当。”文桂芬喂完鸡抱着破木盆走开了:“我也不想惹她,随她去吧。”   ……   徐志提着一包野果,红红的,大概拇指大小,个个饱满多汁,乡下管这个叫做野葡,滋味很甜但是不好摘,多长在草深林密的地方,据说蛇很爱吃这种野葡,所以有野葡的地方蛇多,徐志无意见发现了一簇野葡,那时候还没熟,估计着今天该熟了,正好摘下来给春桃在路上吃着玩儿。   他等了一炷香时间,前面传来了说笑声,过了会子春桃和罗小弟出现在路口,看到罗小弟的那一刹,徐志有个明显的意外的眼神。罗小弟倒是不拿自己当外人,见了徐志就扑上去:“徐志大哥!”   徐志点点头,把荷叶包着的野葡往春桃手里塞:“给你摘的。”说罢又道:“你们吃。”   “徐志大哥你在哪摘的,真甜,我怎么摘不到这么好吃的。”罗小弟又雀跃又兴奋,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有些多余,徐志攥了攥拳转移了话题。   “教你练的那两套剑法还记得吗?”   罗小弟连忙点头:“当然记得,我天天练呢,我还教我姐一块练。”大英雄徐志大哥教的东西,充满崇拜之情的罗小弟当然不敢忘记。   “光练剑法不行,胳膊腰腿没力气,练也是白练。”徐志说。   罗小弟一下紧张起来,他最近可努力了,每天无论早晚只要没事就挥着木剑练习,还在村里收了两个小徒弟,他的目标就是要和徐志大哥一样厉害:“胳膊腰腿没力气怎么办?”他感觉他的梦要碎了。   “很简单,每天绑着沙袋在村里跑一圈,还有扎马步,早晚扎两炷香时间,以后慢慢加到一个时辰。”徐志答。   这番话叫罗小弟觉得他的英雄梦又有了着落,连忙点头说记下了。徐志一脸的严肃:“你要练好本领就一定要吃苦,你怕不怕苦?”   罗小弟蹭得挺起胸膛,大声说:“男子汉大丈夫,不怕苦不怕累。”   “那好,以后你姐监督你练功,要是让我知道你偷奸耍滑,我就再也不教你新的剑法。”徐志说完对春桃说:“往后你多看着他。”说罢换了副表情,还有个个轻轻地挑眉的动作。   单凭这个,春桃觉得徐志是故意叫小弟绑纱布扎马步的。   “徐志哥,咱们去吃面吧,我请你。”春桃猜不透男人的心思,只能隐约感觉到徐志此刻有些不待见她阿弟:“千万别推辞,你请我好几回了,一碗面花不了几个钱,你再推可就见外了。”   徐志点头说好,走了一路确实饿了,他们仨在镇上寻了个热闹的面摊坐下,春桃要了三碗肉丸面,奶白的面汤劲道的面条,加上一个香菇肉丸子,再浇上满勺油辣椒,那滋味儿不用多描述,好吃的不想说话。春桃知道光一碗面不够徐志吃的,又叫老板来了五个大肉包,她和小弟一人一个,剩下三个都归徐志。   边吃徐志和春桃边打量四周,这是半面镇最热闹的一条街,商铺林立,街面上还有许多露天小摊,还有不少人挎着篮子沿途叫卖小玩意小零食,如果在这做吃食买卖,会是个好选择。   “吃完面咱们到附近溜达瞧瞧吧。”春桃说。   徐志大口吃着面,点头说好,过了会去隔壁卤肉摊子买了一大包卤鸡爪鸭爪回来,罗小弟捧着爪子啃得不亦乐乎,另一边徐志已经将肉丸面和肉包给解决了,他看了春桃一眼,春桃也吃好了,见状徐志站起身来对罗小弟说:“我和你姐去旁边看看,你慢慢吃。”   “我一块去。”罗小弟大喊。   “你的面还没吃完,还有,我在煎饼摊子定了些饼,摊主正在做。”徐志指着隔了几个摊位的煎饼摊:“做好了你去取,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春桃适时的补了句:“出门前你说什么来着?”   “听话。”罗小弟打了个嗝,认命的坐下,拿起一个鸡爪一边啃一边说:“你们走吧,我在这里等煎饼。”   正午时分,七月中旬的天,气温很高,徐志带着春桃拐进了一条荫避处的小巷,穿过小巷看见一排垂杨柳,柳树边是一丛丛小黄花,再往前走几步则是条清澈见底的小河,河水随风荡漾,柳枝轻轻摆动,这儿竟然很凉快。   徐志和春桃并肩坐下,吹着风看着景,避开罗小弟其实也不干什么,徐志就是想和春桃单独在一起待着。   可没坐一会,冤家路窄,河对岸白四正好路过,他一眼瞅见了徐志和春桃,好呀,婚前私会,白四眯了眯眼睛,在心里盘算着。   作者有话说:   下章明天下午3点更新~感谢在2021-10-17 00:31:53~2021-10-17 23:25: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栗子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春桃   ◎探商机,偶遇白四◎   “往前走呀, 发什么呆。”   白四光顾着在心里打算盘,脚下步伐自然放缓,与他同行的人不耐的催促了一句。   今日白四到镇上来有要紧事情, 她女儿白凤霞的婚事过几日就要办, 按照当地的习俗, 新娘嫁出门前一日要在娘家办次酒席, 请亲朋好友吃饭。白四今天到镇上来是置办酒席要用的东西,到时来吃席的人少说有二三百,吃流水席也要用几百个碗碟,百八十张长凳, 白凤霞的公爹刘二汉家说他家里有, 让白四来家里拉走去用,用完送回来就成。   说到这个,白四还挺郁闷,几百个碗碟百来张长凳, 少说要三辆板车才能拉回村,一辆车配两个人看护, 总共六号人,当时他心想六个人还不好凑,村里姓白的年轻后生有几十个, 他随便吆喝几声, 有的是人来。   可现实给白四兜头浇了盆冷水, 那些个后生仔竟然都不愿意来, 就连白添贵那个怂货都拒绝了他, 通过这事儿, 白四明显感觉出来, 他在罗家村的威严消失了, 根源就在上次处理水渠的事情上,他叫白添贵吃了亏,大伙儿因此不信他。   而罪魁祸首,就是河对岸坐着的徐志和边上的死丫头罗春桃。   “白大爷?你听着我说话了吗?”同行人又催促了一遍,语气中充满了不耐烦:“耽误了时间可得加钱啊。”   在村里没喊到人帮忙,白四把自家两个儿子叫上,又喊上了一个侄子,加上自己一共四个还差两人,于是他到镇上花钱雇了两个人帮忙拉车,现在说话的就是其中一个人。白四回过神来,指着徐志和春桃说:“你往那看,哎呦,光天化日的也不害臊,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没救了。”   那人娶了个寡妇做媳妇,生平最讨厌别人说男女之间的事情,他闲话听够了,特别讨厌嚼舌根的,于是一瞪眼粗声粗气道:“你管那么宽呢?我说白大爷,你到底走不走?”   白四本想听人附和他的话,不料听了句呵斥,碰了一鼻子的灰。   “走,这就走。”他赶紧说。   这两个汉子是他软磨硬泡花最少的工钱请来的,白四生怕他俩后悔,被呵斥了也不敢吭气。   ……   “徐志哥,我看刚才那条街上生意都挺好,咱们在这支个摊或许能行。”春桃说完皱了皱眉:“就是不知道房租咋样。”   徐志摘了两条柳枝在手里把玩:“待会去问问,今日既然来了,咱再到别处多看看,中午我请你们下馆子。”   “又下馆子,我看这样下我看二百两还不够你吃饭的。”春桃嗔道:“我娘常说居家过日子,钱都是一分一厘攒出来。”   徐志摘完柳条又摘了几枝花:“你娘说的不错,等你过门了,我就把钱都给你,怎么花,花多少都随你。”说完他顿了顿,接着说道:“现在给也行。”   春桃脸颊微微泛红:“过门了再说吧。”现在还不到时候。   说话间徐志已经用柳枝、花朵编好了一个结实漂亮的柳叶花环,他倾身将花环扣到春桃头上:“遮阳。”   柳枝和花朵的清香味萦绕在春桃四周,嗅起来特别的清爽,春桃摸着头上的花环心里像吃了蜜似的甜,虽然刚才走的是小巷晒不到日头,但是出来逛难免会走到有太阳光的地方,她没有喊晒,徐志却知道给她做花环遮阳,足以说明眼前这个男人心细会疼人。   “咱走吧。”春桃说,估计小弟都等着急了。   “等会。”徐志道:“把身上的灰尘拍拍。”说着朝春桃走来。   他们刚才席地而坐,要说哪里灰尘最多嘛,是屁股上,春桃的脸更红了,徐志不是要帮她拍吧。   “愣着做什么,等我来?”在春桃全身僵硬的等待时,徐志站定在她面前一脸正经的说。   ‘轰’的一声,春桃觉得太阳穴炸了一下,她敢肯定徐志是故意逗她的。   “我自己来。”春桃瞪徐志一眼。   “哈哈哈哈。”男人爽朗的笑了。   ……   白四带着人和车赶到刘家门口,亲家刘二汉已经在门口等着,白四笑盈盈走过去,寒暄着问:“咋没瞧见去病呐。”   “在屋里哩,在看书。”刘二汉笑呵呵道。   白四连忙伸出大拇指恭维:“咱去病真能干,要不是小时候爱生病从私塾退了出来,一定能考上状元。”   刘二汉的儿子叫刘去病,光听这个名就知道小时候身子骨不好爱生病,爹娘希望他健康成人才取这样一个名图吉利。   “是啊。”刘二汉点头,他笑眯眯的瞧上去和和善:“东西都在院子里,你们进去搬吧。”   白四的儿子、侄子以及雇佣的两个汉子都进去搬东西了,刘二汉和白四在院门口坐着说话,两个人其实没什么聊得来的话题,白四是地道的农民,天天侍弄庄稼,刘二汉是生意人,天天看账和人打交道,两人聊不来只好硬扯,白四掐着自己的胳膊说:“最近我胖了很多,你看,胳膊上长肉啦。”   “胖点好,胖点好,福相。”刘二汉说。   虽然是硬聊,但是他这话是真心话,刘二汉和儿子刘去病都是瘦人,想胖都胖不起来,缺什么就喜欢什么,刘二汉就喜欢胖些壮实些的,当初看上白凤霞做儿媳妇,最大的原因就是白凤霞结实,健壮。   “欸,是是是。”白四应声,略有点心不在焉,他满脑子都是徐志和罗春桃,这两个人害得他在白姓人面前威严扫地,他恨他们恨的咬牙切齿,这面子一定要挣回来,忽然灵光一闪,白四猛抬起头看向亲家,试探着问:“对喽,衙门的黄老爷你是不是认得?”   “认得。”刘二汉笑盈盈地说:“我们和亲兄弟差不多,就差拜个把子。”刘家做生意,接触的人多,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些。而白四说的黄老爷在衙门当差,很得县丞的重视,有一回白四到刘二汉家来,碰上过这位黄老爷在刘二汉家做客。   白四一拍大腿,他怎么没想到,当初徐志吓唬他说认得衙门的人时,他就该想到这茬。白四瞬间觉得自己腰板硬了,亲家刘二汉不是一般人,人脉广,家里有钱,女儿嫁给刘家独子,将来是刘家的女主人,他白四有靠山哩。   “以后我要有啥事,能请黄老爷帮忙不?嘿嘿。”白四试探着说。   刘二汉的眯缝眼睁大了一点:“你有事求他?”   “嗐,没什么,我们乡下人能有什么事,我就这么一问。”白四本想把水渠的事说出来,话到嘴边又转了弯,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和亲家说。   刘二汉的眼睛又眯了回去:“哦,有事包我身上,咱们是一家人。”   “那是那是。”得了这句话白四不仅腰板更直,简直要飘起来。   等着吧姓徐的兔崽子还有春桃,看我怎么收拾你们,他在心中暗暗发誓。   正所谓冤家路窄,先前在河边遇到了一回,等白四把碗筷板凳装好,走在回家路上经过一条街的时候,他们又和徐志春桃遇上了。春桃和徐志走在前面,后面几步跟着徐小弟,三个人都没发现白四。   白四眼珠子一转,突然计上心来,水渠的事情过去太久,现在不好翻旧账,但可以有新账呐。   “快快快,走快点。”白四催促着拉车的人,说着拉着拉车的骡子,直往徐志他们所在的方向去,途中白四狠抽了骡子几下,骡子咯咯叫,几步就冲到了徐志他们面前。   “春桃,小心。”徐志眼疾手快,抬腿将骡子的大脖子踹开,然后将春桃扯到身边,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踹和拉都在须臾间,紧接着是骡子的怒叫和碗磕碰碎裂的声音。   白四掐准时机跳出来倒打一耙:“你怎么踹我骡子!啊,还有我的碗,都磕碎了,你们得赔,听到了吗?”   作者有话说:   明天夹子,所以下次更新是明天晚11:30!以后固定晚9更新~   推一下基友的预收:   《满级大佬在豪门乘风破浪》by 止杀 苏爽甜甜甜甜~   未婚夫车祸成了残疾,从小众星捧月长大的白念念自然寻死觅活抗拒这桩豪门联姻   被女儿埋怨闹腾了大半个月,白氏夫妇终于决定将白念念那个从小流落在外的姐姐接回家代替联姻   白岭很不幸地穿成了这个倒霉蛋姐姐,   看着鬼气阴森群魔乱舞的白宅和心怀不轨的家人,白大小姐精致的脸上顿时写满了嫌弃:…这都一堆什么乌七八糟的玩意儿?   ——被白岭折磨了大半个月后,全体陷入被支配恐惧的白家人才终于意识到,将这位活祖宗接回家究竟是一个多么智障的决定……   ——————   然而更令人崩溃的是,不久后豪门圈里的各种贵妇纷纷带锦旗鲜花排队上门——   商太太:“感谢白大师救命之恩,您真是在世活神仙…”   蒋太太:“这次多亏了白大师,大师不仅长得美心地也这么善良……”   周太太:“白大师不仅业务能力好,修养和风骨也令我钦佩!”   就连顶级豪门江氏继承人也发声表示:“我很欣赏白小姐的高贵品格。”   白家人:?????   三观碎裂jpg.   ——————   白岭曾经在江涔最暗的深渊里点燃了一束微光,   作为回报,江涔在她最暗的深渊里放了把野火,   顺便…亲了她一下。   【美艳动人精致挑剔小玫瑰x斯文败类腹黑疯批大boss.】   喜欢的小可爱可以搜作者名止杀   或者直接搜4170723这串数字收藏,鞠躬谢谢大家~ 第27章 春桃   ◎打官司◎   白四故意嚷嚷的很大声, 以吸引更多人围观。不仅如此,他还佯装出一副委屈的嘴脸,加上激动悲伤的语气, 不解内情的人往往先入为主, 被他拙劣的表演给欺骗。   “白四叔, 你胡说八道。”春桃被徐志拉住猛然往回扯, 一头扎到他怀中,男人的胸口硬邦邦热烘烘,引得春桃脸热心跳,不过此刻不是儿女情长时, 春桃刚站稳就扭头看向白四, 一双水灵灵的黑眼睛瞪得白四的心咕咚乱跳。   这丫头厉害着,比她娘都难缠!   白四心虚,不过事情一旦开头,就刹不住车, 今天无论如何要让他们吃教训,再说他在衙门有人, 有人好办事,他不怕。   于是白四挺直腰杆:“小小年纪没大没小,你才是胡说呢。春桃, 你们走路咋不看路的呢?这骡子被你们惊着了, 徐志还踹了一脚, 看看, 毛都踹掉了一撮。这骡子是我向人家借的, 踹坏了我怎么和主人交代?”   白四痛心疾首, 摆出一副长者的姿态, 对围观的百姓们道:“刚才着急我没瞅清楚, 撞我车踹我骡子的是熟人,一个村的,是我老兄弟的闺女和她定了亲还没办喜事的准姑爷。”白四着重点明春桃和徐志的关系,就差没把他俩已经定亲却私下约会这话嚷嚷出来,只能话中有话的暗示,只是场面嘈杂,大家都等着瞧事咋解决,没人费心去猜白四的弦外之音。   倒是白四雇来的那个汉子多瞅了雇主一眼,这汉子接了白四这趟便宜活儿一直觉得亏,就想着快点结束下午再接钱多的活,结果半道上节外生枝,耽误时间就耽误挣钱,他语气不咋好:“说那些不着边的,白大爷,快把事情了结我们好走。”   白四瞅那汉子一副随时撂挑子的样,没敢硬怼,而是将满腹的气撒在春桃和徐志身上:“行了,看在我们乡里乡亲的份上,赔我三十两银子这事就算了,我赶时间,没空和你们多说。”   三十两?春桃给了白四一个‘你疯了吧’的眼神:“你的骡子撞了我,你该向我赔钱。”   “欸,罗春桃你怎么瞎说八道。”白四面向众人:“你们都瞅见了吧,这骡子脖子上这么大个鞋印,你们看这撮被踹掉的毛,事实明摆着呀,是他们踹了我的骡子,骡子被踹才受的惊!”   春桃没想到白四能不要脸到这种程度,反被气笑了,白四见小丫头还敢笑话他,加重语气怒道:“赔钱,不赔咱衙门见官去。”说完拿余光打量徐志,心想你小子不是吹牛说认识衙门的人吗?吓唬我?今天就让你原形毕露,丢个大脸。   围观的人大多不明所以,叽喳的议论不休,春桃讨厌这种被指点着瞧热闹的感觉,她把袖子一撸,准备好好的和白四这种无赖较量一番,看谁更占理,春桃丝毫不怀疑自己的口才,白四才说不过她,但在她准备上前的那刻,身旁的徐志抓住了她的胳膊,同时往前跨两步将春桃护在身后。   遇上事情,男人怎么能让女人冲在前面。   徐志抱臂站在白四面前时,熟悉的压迫感回来了,白四的小腿肚子有点发紧,不过想想亲家刘二汉的承诺和刘家的财力人脉,他的腰杆瞬间硬邦邦,只要徐志敢动他一根手指,他就叫他蹲大狱。白四满脸的戒备:“你要干什么?”   不仅是白四,就连围观的百姓都觉得徐志要揍人,只有春桃知道他不会,这个男人只是长得威严,或者说有点凶悍,但不是一个靠武力解决问题的莽夫,他若只会用拳头说话,春桃也不会嫁他。   “你睁眼看看这个。”徐志走到路边,指着路上的车辙印。   “有什么好看的。”白四不屑的将头撇开。   徐志发出一声哼,眼神中流露出几丝讽刺:“车辙印已经将事实说清楚了,你看,骡车从街口一路驶来,前面这截印子均匀,说明车驶的很平缓,到前十米的地方车印突然加深并且拐了个弯,且蹄印混乱,说明骡车突然失控加速,直冲我和春桃而来。”   “凭借这个可以证明,骡子失控在前,我为躲闪踹骡子在后,责任在你,该你赔偿我们。”徐志话音未落,就可以明显的听见围观人群中发出哦的声音。   本来这件事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无头公案,徐志三言两语就把事实给证明了,并且证据充分,令人信服,实在是妙。   “对呀,这事明摆着是骡子先受惊,这老汉讹人呢。”   “没错,自己的骡车撞人了不说赔礼道歉,还倒打一耙,这什么人呐。”   “嗬,没脸没皮的人还少吗?自家畜生闯祸了不想赔人钱,反倒借机讹一笔,真是会占便宜,还说一个村的……”   人们议论纷纷,风向一个劲的往徐志、春桃那边跑,白四闹了个没脸,连他的侄子和儿子都往后退了几步,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丢人啊,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白四怎么都想不到车印还能透出这么多信息,心惊肉跳的想,徐志这个人真贼,和春桃那丫头配一块简直是对贼婆娘,早知道不招惹这对人精了,可事情已经发生,有个词叫覆水难收,白四把心一横继续睁眼说瞎话:“凭那几条小印子能说明啥,你小子少在这里颠倒黑白,上次就叫你给糊弄过去了,这回啊休想,我不上二回当。”   他嘴里说着,脚已经往车辙印那边溜,准备把路上的印子抹平。徐志岂能如他的愿,直接从后面扯住白四的衣领,白四像一只小鸡仔似的动弹不得。   春桃哼了声:“白大叔你心虚了?你去踩那印子做什么,毁证据啊?”   白四一张老脸涨成猪肝色,这丫头咋这招人烦,说的话和小刀子似的,专往他心窝上戳:“罗春桃,你让徐志松手。”   春桃抱着手臂没理会,转而面像大伙:“各位叔叔婶子,大爷大妈,你们都瞅见地上的印子了吧?也听见他说的话了?我叫罗春桃家住罗家村,在这里请大家给我做证,不是我们踹他的骡子,是骡子先撞的我们。”   “胡说,不是!”白四一边想挣脱徐志,一边死鸭子嘴硬。   徐志手上的劲儿半分不松:“好,那去衙门,请官家做了断。”   听见衙门、官家几个字,白四的儿子侄子都抖了抖,刚才是白四狠抽了骡子车才向人撞去,他们几个不用看车印就比任何都清楚,心里有鬼自然怕见官。   “爹,算了吧。”白四的大儿子白兴德小声说:“咱把东西送回家是正经事。”   二儿子白兴贵也劝:“就是,我哥说的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乡里乡亲的闹到衙门去干啥。”说着对春桃说:“妹子,这事儿我们私下商量着解决吧。”   可话都没说完,白兴德白兴贵就听见他爹中邪似的大喊一声:“去就去!去衙门,我怕你们不成。”   白四语气坚定中气十足,他之所以这样,除了想报复春桃徐志拿回自己丢的了面子外,还想抖一抖威风,他现在是大财主刘二汉的亲家,今时不同往日,他也是有身份的人,还怕徐志这个兔崽子和罗春桃那小丫头?笑话,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感受财主亲家高人一等的滋味。   但这时有两个人跳出来反对,是白四雇来押车的俩汉子,家里老婆孩子等车他们挣钱回去吃饭呢,才没啦闲工夫看人打官司。   “给钱,一早上的功夫全叫你耽误了。”   “就不该接你这单活儿!”   白四磨磨蹭蹭舍不得给,眼看又要多场官司,白家两个儿子赶紧劝老爹给钱了事,两个汉子得了一半工钱骂骂咧咧走了。   “小弟,你留在这里把车印看好了,我们一会儿就回来找你。”春桃嘱咐罗小弟留在原地把证据守好,紧接着就和白四他们及一些热心的百姓一起去衙门。   罗小弟也是个机灵的,那车印子不仅长还在路中央,人来人往他一个半大孩子实在难看顾,幸好早上买的煎饼在怀,卤鸡爪鸭爪也还剩下不少,于是他将饼和卤味分给刚才瞧热闹的吃,人们受了好处自然帮他一起看护,等大半个时辰后春桃和徐志回来时,车印子一点也没变,好好的在路中央。   “大人,我们见过的……”   “上次在刘二汉刘老爷家里,您忘记了?”   “我叫白四,我女儿嫁给刘老爷的儿子了,我和他是亲家……”   这一路上白四都试图和那位姓黄的爷搭话,可惜人家不理他,白四一贴上去小声嘀咕,那人就用胳膊肘推白四:“有话大声讲,不要窃窃私语,我们办事光明磊落,向来公正。”   这下白四傻眼了,刘二汉不是说和他亲如兄弟吗?怎么报出亲家的名号也不管用呢。   那姓黄的也是张方脸,和罗友良的一样方,下颌骨几乎成个直角,白四从此以后看见方脸的人就觉得讨厌。   这姓黄的是捕快,走在他边上的是衙门里另一位姓文的捕快,黄捕快看上去就很严肃,边上那位姓文的更甚,白四完全不敢跟他搭话。   一路到了事发地,白四瞧眼下这局面心里慌的不行,这和他想象的不一样,这样下去这官司准得输。   在白四绞尽脑汁想办法的当口,文姓捕快跟着春桃和徐志去看路上的车辙印了,一直板着脸的黄捕快忽然靠近白四,用胳膊碰了碰他肩膀。白四大喜,终于要接他的茬了,可下一秒他的脸就耷拉下来。   因为黄捕快把手藏在臂弯中,做了个数钱的手势:“你得打点。”   白四傻眼了。   作者有话说:   以后晚九点更新啦感谢在2021-10-18 15:09:23~2021-10-19 23:29: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龙傲天的自我修养、nana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春桃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白四满脑子都是亲家刘二汉那句‘我们好的像亲兄弟一样’, 这亲兄弟之间办事还要靠钱说话?他不自觉的跟着做了个捏手指数钱的动作,眼睛都瞪直了。白四忘了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亲兄弟明算账, 何况是狗肉兄弟呢。   “黄头, 你也过来看看。”另外一边, 那姓文的捕快喊道。   “怎么着呀?”黄捕快将手摁在腰带上, 方脸上一双三白眼白多黑少,淡瞥着白四,向他发出最后通牒:“你不能一毛不拔,我不好办事, 上上下下好几号人, 我为了你得逐一通融。”   白四不懂衙门里的规矩,他只是单纯的想出恶气抖威风,怎么结果反落到进退两难的地步。   哼,乡下来的乡巴佬, 又吝啬又蠢。   黄捕快眼神中流露出不屑:“我过去了就真没了法子。”   “等会儿。”在黄捕快迈步的同时,白四伸手托住他的胳膊, 急切的说:“这么着行不行,等他赔了我银子,我分你一半。”   “他赔你银子, 分我一半?”黄捕快挑眉。   白四殷切的点头:“是是是。”   “空手套白狼, 想得美吧你, 够奸猾的。”这回黄捕快眼神中不仅是不屑, 还多年一层厌恶。这个乡下来的干巴老头子不仅蠢, 还很奸诈, 只是道行不够, 可蒙骗不了他。   捕快是衙门里接触人最多的, 整日和三教九流正经的不正经的人打交道,照面的都是人精中的人精,黄捕快一看这场面就知道真相是什么,如果白四想把黑的说成白的,不仅办案的捕快要做睁眼瞎,连记录案情的文书小吏也要买通。   想颠倒黑白那要付出代价的,还得了钱分他一半,当他是冤大头呢。   “黄头?”那头文捕快在催了,见黄捕快和白四一直嘀咕着说话,迈步向他们走来。   黄捕快见状,赶紧向车辙印走去:“来了。”   围观的百姓依旧议论不休,半是瞧热闹半是监督的盯着两个捕快勘探痕迹,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按照印子可以自然的推理出事发经过,这案子很好判。   “你们有没有受伤?”黄捕快问。   徐志扭头看向春桃,他刚才已经询问检查过了,春桃身上毫发无损,而他在躲避的时候蹭到了路边的土墙,手背上蹭破点皮,渗了几颗血珠,对他而已是微不足道的小伤。   “徐志大哥伤了手,我受到了惊吓。”春桃说着指向白四:“他还平白冤枉人。”   白四神情一僵,脸白一阵红一阵的,无力的辩解道:“我还磕碎了碗,伤了驴……”   “住口!”文捕快一声呵斥:“那是你自找的!”   这声呵斥得到了围观群众们的热烈附和,大部分人都心怀正义,最瞧不上白四这种鬼祟小人做派。   “黄头,你看这事如何处置?”文捕快问道。   “唔……”黄捕快用手揪着下巴上的胡子,他本想看在和刘家的交情上和稀泥,可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偏私,为了这乡下老头子影响他在人们心中的形象可不值当。琢磨了一镇,黄捕快手一挥:“白四啊,你这事闹的离谱,得重罚,罚你赔偿徐志春桃二两银子做医药费、安神费。”   听到这个结果,春桃很高兴,倒不为那二两银子,主要是没让白四得逞还吃了教训,这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没事了。”徐志对春桃说。   春桃皱了皱鼻:“有事。”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条绣花绢帕向徐志走去:“你的手伤了怎么不告诉我,刚才看见。”   “小伤,不打紧。”徐志毫不在意的说,混了那八年,这点伤对他而言不过是个蚊子包。   春桃摇头:“不行不能大意,我先用手帕帮你简单包扎一下,等回到家再用酒洗洗,给你上药粉。”说着已经动手包扎起来。   “手帕还是新的,给我包扎伤口糟蹋了,算了。”徐志说着把手往回缩,可春桃没撒手,反而轻瞪他一眼。   “听我的吧。”春桃微愠的样子在徐志眼中很可爱。手帕洗的很干净,有股淡淡的香味,徐志很喜欢这股味道,怎么嗅怎么舒服。   徐志和春桃是彻底放松了,白四却像被雷击了似的呆住,二两银子?他没听错吧,徐志皮糙肉厚磕破点皮就要赔二两银子?   “抢钱呐?”白四充满怨气的嘀咕了一声。   这小小的抱怨没能瞒住春桃的耳朵,她扭头怼了一句:“二两也算抢钱?白叔,刚才你可张口就管我们要三十两。”   白四一时哑口无言,在两位官差的见证及无数围观百姓的注视下,这账真的不好赖。白四的两个儿子和侄子已经羞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好好的来镇上拉一回碗凳,这摊上的都是什么王八事。   “爹,给钱吧,咱好回家。”   “叔,就这么着吧。”   春桃把徐志的手包好了,瞅着白四说:“欠条我可不认,得要现钱。”白四今天到镇上办事,兜里准有钱。   “给你。”白四赔了钱,丢了人,赶紧溜了。   这一闹腾,已经过了晌午,太阳都偏了,春桃和徐志及罗小弟腹中饥饿,肚子一阵抗议,三人一块去寻吃的。春桃心情不错:“咱们选择做吃食的买卖太正确哩,民以食为天,吃了这顿还要吃下顿,今天吃了明儿还要吃,只要滋味好,生意不好才奇怪。”   徐志赞同的点头:“你说的对。”在他眼中,春桃只要不杀人放火,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   罗小弟埋头苦吃,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饭量惊人,和徐志也有得一拼,姐姐和徐志大哥的对话在他耳中有些无聊,听得人起鸡皮疙瘩,突然他闻见了一股香味,肉香。   “姐,徐志大哥你们闻,好香啊。”   徐志探头往门外瞅,然后站起来往外走,不一回拎回来个荷叶包,打开来是满满一包鸡胗、鸡肠、猪肺、猪肝等熟食,闻起来很香很馋人,不过吃起来略有些腥味。   原来边上有家大饭馆,每天后厨会把内脏煮熟了便宜卖,夏天内脏不好存,扔了可惜,就这样随便料理了挣些钱,春桃尝了几口因为滋味太差停了筷,罗小弟胃口好,只要不馊不坏就能吃,徐志也差不多,和小舅子吃得很欢实。   “今天判案的捕快,我认得。”徐志吃饱了后说道。   春桃一惊,原来徐志真的认识衙门的人:“哪个?”   “姓文的那个。”徐志喝了几口凉茶润喉:“我们曾经在一个营里,他先回乡。”   “你们刚才咋没相认?”春桃问。   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感情不一般,结果这俩人见面了装的和陌生人一样,半句多余的话都没说,要不是徐志讲出来,春桃根本想不到。   “公事公办,刚才不好认。”徐志可没有白四那种仗着衙门有人就抖威风的毛病。不过,他回乡这么久,也是时候去拜访一下老友了:“春桃,时辰不早了,你和小弟先回,我今晚住镇上,和我兄弟和几杯。”   春桃点点头,又忍不住嘱咐:“虽然你千杯不醉,也少喝点。”   “放心,我有数。”徐志柔声答。   多少年了,从来没有人嘱咐他少喝酒,同袍兄弟间感情好,可喝酒的时候一定不留情面,恨不得让他喝下一缸,女人情和兄弟情不一样。   听见徐志要留在镇上,罗小弟眼睛亮了,他站起来大喊:“我也想去。”   春桃把弟弟摁回到座位上:“别添乱,徐志哥有正经事要办的,你不能去。”   “我想去,姐。”罗小弟期待的看着徐志:“徐志大哥,带上我吧。”   罗小弟今年十四,到了男孩变男人的阶段,带他去见见人也好,可以增强阅历,徐志答应了:“好。”   春桃张了张嘴,喉咙里的话还没说出口,徐志又道:“放心,我不叫他喝酒。”   “你是我肚里的虫啊?怎么我想啥你都知道。”春桃忍不住抿嘴笑了。   徐志看了看天色,他们的这顿饭不是正点吃的,吃完正好还有一个时辰太阳下山,此刻阳光已没那么炽热灼人。   “走,咱出发,我先把你送回家。”徐志说。   春桃道:“我一个人回去能行,送回去你还要走回来多麻烦。”   “我不放心。”徐志可不想让他如花似玉的准媳妇一个人从半面镇走回村,在他眼里,春桃再泼辣再不同于寻常女子,也是需要呵护和照顾的人,这不是一码事:“再说我要带小弟在外头过夜,总要和你爹娘说一声。”   “好。”春桃应了,心里甜滋滋的。   ……   如果说春桃和徐志现在是春风得意,你侬我侬,那么白四那头就是寒风凛冽,乌云压头。   赔了银子丢了面子还毁了好心情,一行人一路沉默,谁都没吭声。有句话叫祸不单行,正好应在白四脑门上,他们四个人看顾三辆车,人手不足,结果在过一个坡的时候,打头阵的那骡子突然走歪撞在坡上,车上的东西也落了一地,幸好装的是板凳,落了再装上车便是,可后面那两头胆小的畜生竟然受了惊吓,啊唔啊唔连声叫唤,怎么拉都拉不住,三头骡子来了个大混战,车身碰的噼啪乱响。   “傻子!还愣着,快拉绳哇!”白四急得大吼。   “拉着呢,拉不住!”白兴德大吼,骡子这畜生力气大,受了惊吓不听使唤,他费了吃奶的劲儿也拉不住。   三头骡子拉着车乱蹿,四个人跟在车后追,好不容易把骡子给安抚好,车上的碗已经碰了个稀碎,几乎碎了一半,白四的心都要梗住了,蹲下来拍着膝盖喃喃:“这下完了。”   碗是向亲家借的,碎了拿什么还人家。   白四的二儿子白兴贵刚才拉缰绳把手掌给划伤了,磨破一层皮火辣辣的疼,他一边吹手一边冲他爹发泄怨气:“爹,要不是在镇上闹了一场,这些骡子也没这么容易受惊,看这事情给闹的,回去咋和娘说。”   “该咋说咋说!”白四喝道:“儿子教训起老子来,造反啊?”   白兴贵动了动嘴皮子不敢再多言,一家人丧头耷脑的往家走。   ……   “玉香嫂子在家吗?”   罗家村罗军的家门外响起敲门声,罗军的媳妇玉香会裁剪衣裳手艺不俗,罗家村的村人及临近几个村子的人都爱找玉香裁剪衣裳。   “进来吧。”玉香正在裁衣裳,头也没抬的应声道,一村的人彼此间十分熟悉,因此她光听声音就知道,这是白凤霞的声音。   哎呦,这不是冤家路窄吗。玉香的嘴比脑子快,应完了才看边上的春桃一眼,春桃和凤霞素来不和睦,她俩碰在一块能有个好?她咋忘了这茬。   下午徐志送春桃回了家,春桃歇了一会就到了玉香这,她的婚期定在十月,文桂芬说全家一人做身新衣留在喜宴上穿,不过除夕就不做新的了。听见有新衣穿,家里个个都高兴,春桃便拿着料子,拿上家人的旧衣裳找到玉香来裁剪。   才坐下没一刻钟,白凤霞就来了。   玉香充满歉意的看了春桃一眼,春桃用手托着下巴冲她笑了笑:“没事儿。”   白凤霞来就来,她还躲不成,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也要见,早晚得碰见。   “玉香嫂子,我托你件事。”白凤霞兴致冲冲,怀里抱着个大包袱跨步进来。   上一妙她还神采奕奕,进屋扫见春桃以后脸色唰一下就变了,比翻书还快。   “哼。”白凤霞扬起脸,噘着嘴高傲的哼哼了几下。   春桃眨眨眼:“你脸咋了?”   白凤霞莫名其妙:“没咋的。”   “那你怎么鼻歪眼斜的?”春桃问。   玉香没忍住,噗一下笑出了声,刹那间白凤霞满脸通红,狠狠地瞪着春桃。 第29章 春桃   ◎风水轮流转◎   “春桃, 你别胡说。”白凤霞把包袱放下:“少招惹我。”   春桃拨弄着耳边碎发:“哦。”   “坐吧,凤霞呀你找我有啥事?”玉香见场面尴尬,赶紧出言救场, 拖过一张凳子招呼白凤霞坐下, 并贴心的将凳子放的远远的, 免得屋里这对冤家大眼瞪小眼。   白凤霞把包袱解开, 露出里面花花绿绿好几套衣裳来,她很自豪的说:“玉香嫂子,帮我把这几身衣裳改一改。”   “这几套前阵子不改过一回吗?”玉香拿起一件往白凤霞身上比划,这衣裳她熟:“这次你要改哪儿?”   白凤霞抱着手臂有些得意的样子:“还是改腰身。”   “你穿刚好, 改了就小了。”玉香说:“再有, 衣裳稍微宽松点穿着也舒服不是。”   “玉香嫂子,这衣裳现在大了,我瘦了你没瞧出来吗?”白凤霞有点微胖,总为这个烦心, 羡慕别人的杨柳腰,但是她管不住嘴一直没瘦下来, 终于到成亲的前半年狠下心,瘦了十多斤,她准备将衣裳改得刚好能穿, 这样显腰身显瘦, 等嫁到刘家, 她还要接着瘦。   春桃看了看白凤霞, 虽然她们俩不对付, 但是说真的, 她从不觉得白凤霞胖, 身材结实匀称, 不挺好的,春桃这么想但没说,和她同样想法的玉香可忍不住:“瘦了?咋回事啊,马上要成亲了你怎么不吃好点补一补,是舍不得你爹娘吃不下饭吗?”   白凤霞摇头,眉毛一挑:“我特意减的。”为了瘦忍饥挨饿好一阵了。   “天呐,你这丫头为的啥呀?白胖些好,别减呀。”玉香满脸疑惑更闹不明白了。   “你不懂。”白凤霞摸摸近日瘦削不少的脸颊和尖了一圈的下巴,拿腔拿调的说:“城里人的女人都兴瘦,都说苗条、腰细才好看,只有乡下人才喜欢壮实的,壮实好干活呗,我以后又不用干活了。”   玉香一愣,随后道:“是,你往后是富太太了。”   白凤霞乐意听这话:“玉香嫂子,你快帮我改,我等着要,每件帮我把腰改窄半寸。”   巧了,春桃也是等着要,衣裳裁剪好她等着抱回去缝。   “我先来的,你排在我后面。”春桃说。   白凤霞的脸又一次垮下来:“我过几天就要出嫁了,急着要,你安什么心,让我插个队怎么你了?”   “你嫁你的人,我裁我的衣裳。”春桃一字一顿,没理会白凤霞这厚脸皮的要求。   “你别太过分!罗春桃!以后千万别求我,我告诉你,刘家有钱有势,比你和徐志家强多了。”白凤霞脸色青白,气哼哼的说。   春桃气定神闲:“放心,我不沾你的光。”   “你!”白凤霞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春桃这死妮子巧舌如簧,和她对呛只会被气死。白凤霞想了想:“我知道你为啥针对我,为许秀才呗,可惜呀,人家不稀罕你,读书人知书达理,怎么会瞧得上你这种泼妇,就算嫁过去了你也是被休的命。”   听见许秀才三个字,春桃差点没将隔夜饭呕出来,这都是多久前的老黄历了,在她心中早就翻了篇。白凤霞自以为这句话戳中了春桃的软肋,殊不知暴露了自己。   春桃眨眨眼睛:“他稀罕不稀罕我不打紧,重要的是我看你很喜欢他吧?是不?”   话音未落,白凤霞就急的跳了起来:“没有!胡说!”接着冲出玉香家的院子,衣裳也不改径直跑了,她不承认自己喜欢许秀才,可是那猛然涨红的脸和落荒而逃的背影,以及慌乱躲闪的眼神都暴露了她的心思。   春桃没想到她随意的一句话,竟然诈出了白凤霞的心思,她竟然喜欢许秀才,那个酸不垃圾的男人有啥值得喜欢的。   “……春桃,我接着帮你裁衣裳吧。”   目睹了一切的玉香有点尴尬,新嫁娘要成亲了心里还装着别的男人可不是件好事,而且,凤霞还没过门这少奶奶的派头就出来了,实在叫人不知说什么好,有钱人家的儿媳妇怕也不是那么好当吧。   “嗯,辛苦你了玉香嫂子。”春桃笑着说。   ……   臭丫头,死八婆!白凤霞一路捂着脸往家跑,一边在心里骂春桃一边怪自己,怎么就在春桃面前露了怯,丢死人了,这可怎么好!   假如她喜欢许秀才这个秘密被春桃泄露出去,她可咋办。   白凤霞一路冲回家,心里没个主意,一进家门,就见到满院子的碎碗。   “爹,娘,这碗咋碎了?”   原来把车拉回来以后,白四怕闺女生他的气没说实话,怕落闺女埋怨,就把碗碎了一半的事给瞒下,准备另外想办法的。听见声的王翠云从房里探出头,掀开门帘子问:“你不是改衣裳去了,怎么一会功夫就回来了?”   白凤霞一肚子气,她娘实在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心里既烦躁又乱:“我待会和你说,娘,这碗怎么碎了呀?后天的酒席用什么?”   “有法子的。”王翠云安慰闺女道。其实她也一肚子火气,刚才已经和白四在屋里吵过一架了。   白凤霞撅着嘴:“能有什么办法,满村和人借去呗,要借你去,我不想去,丢人。”   “丢什么人了,怎么就丢人了?”白四也一肚子火,走出来怒吼道:“村里人办喜事不都是到处借碗,有什么可丢人的。”   “我和她们能一样吗?”白凤霞简直要气死了,满村借来了碗不仅花色不一,还到处是缺口。   这时候白兴贵的媳妇来问晚上做啥菜吃,婆母王翠云一挥手差点将媳妇推个踉跄:“你自己不会掂量?!烦人精!”   媳妇哎呀一声,一边嘀咕边回了房:“一家子全吃了炸药了,行,我掂量那就全别吃,都饿死吧。”   其实呢,最叫白四王翠云心烦的不是借碗,而是怎么向人刘家交代,一百多个大大小小的碗,还是瓷的,得值好几两银子,照价赔吧,这两口子实在舍不得,当天夜里二人商量一夜,决定一文钱也不赔。   “七八两银子对刘家来说只是毛毛雨,在我们家可是笔大开销,我们就不要和人家穷客气了,到时候还碗照实说,他们家肯定不会要咱赔的。”王翠云道。   白四点点头:“那是,我再哭哭穷,他们一定不好意思要。”   ……   隔日晌午前,徐志带着罗小弟回到罗家村。   快到罗友良家院门口的时候,徐志将手里提着的猪肉、面、干香菇、醋递给罗小弟:“就送你到这儿了。”   “徐志大哥,在我家吃晌午吧。”   徐志摇摇头:“不吃。”   小孩子家不懂,但徐志明白,定亲的男女在婚前不见面是古礼,在外面可以不讲究这些老规矩,在长辈面前要慎重。   罗小弟听话的回家了,不过只过了片刻工夫又追了出来,追上徐志喊道:“俺爹喊你去吃饭。”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生怕徐志脚程快走远了他追不上人,幸好徐志只是刚走出村口:“爹听说你送我到了家门口,还骂我怎么不请你进来,差点没踹我。”   “你姐呢?”徐志摸着罗小弟的头问。   “在家缝衣裳。”罗小弟拉着徐志的胳膊往家走,一边走一边和大英雄告密:“俺爹说好长一阵子没和你喝酒了,今天一定要把你喝趴下,徐志大哥你一定要小心。”   把爹卖了亲近姐夫,徐志拍拍罗小弟的肩,没白疼这小舅子。   “割了肉,买了面,打了醋,人怎么不到家来?我这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徐志刚进门,罗友良就端着烟杆黑着脸走过来,直愣愣的甩了句话。   要换个脾气性子弱的,比如许秀才之人,定会被罗友良这幅样子吓得不敢吭声,要是换个小肚鸡肠的,比如刘安,会背地里生罗友良的气,只有徐志这样性子稳,气场强又豁达的才接得上罗老二的话,因为他知道老泰山的脾气,只是说话不好听,并非针对他。   “怕犯忌讳。”徐志老实的答。   罗友良吸了口烟:“得了,咱们不是啥高门大户,不讲究这个,你今天得好好陪我喝一顿。”   “一定,要不把大伯也请来?”徐志问。   罗友良忙不迭地点头:“请,他上次念叨要和你喝酒。”   “嗨,徐志哥。”正盘腿坐在床上缝补衣裳的春桃听见院里的动静,知道是徐志来了,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儿,穿上鞋推开一条窗缝唤了一声。   文桂芬见状抿了抿嘴,春桃这个不害臊的丫头,未婚夫来家不知道躲,还主动招呼,她拿春桃是没法子喽。   “去吧,她喊你呢。”文桂芬说,看着女儿和准女婿之间有情有意的场面,她也想起了当年,谁不是从那年岁过来的,春心萌动的滋味儿,老徐娘也尝过。   不过,没等徐志迈开步子,罗友良就打了破:“徐志,跟我到堂屋说话去。”   文桂芬欸了声:“和你个老头子有什么话讲。”   “我们爷们间有的是话,你懂甚。”罗友良硬邦邦的回。他边说边在心里想,未成亲前不见面的规矩可以不守,独男寡女腻歪在一屋他不乐意瞅,自家的白菜水灵灵,他心疼,便宜徐志这小子啦。   “哼,臭德行。”文桂芬摇摇头。   徐志买了肉、面等,是因为罗小弟提了一嘴说家里挺久没吃饺子了,想饺子吃,当然,更重要的是这小子还卖了一回姐,说四姐春桃很喜欢吃饺子,有一回过年,春桃一人吃了三十个饺子。   准媳妇喜欢吃饺子,那还有什么可说的,买。   于是徐志买了五斤肉五斤面,叫罗小弟提回家,让罗家人包饺子美美吃上一顿过瘾,五斤面五斤肉可以包两三百个饺子,按照人头分一人足有二三十个,能装一大碗。   不过,男人们要喝酒,光吃饺子可不行,得另备下酒菜。罗友贤照例提了鱼来,他家鱼最多,除了鱼之外,文桂芬去地里摘了新鲜的茄子、豆角、青菜来,还要了几块嫩豆腐,大鱼大肉的吃不起,素菜得管够。   “春桃,别缝了,过来帮我剥花生,咱炸点花生米。”文桂芬对春桃说道。   灶房里,吴秋华在剁肉馅,有日子没吃饺子了,她脸上露出洋洋喜气:“这肉买的真好,是前腿肉呢,又嫩又新鲜,肥瘦正合适。”   罗大郎的媳妇江木兰在一边泡粉丝,嘴里应道:“是啊,前腿肉包饺子最好,徐兄弟会买。”   江木兰生子已经三个半月,文桂芬照顾她坐月子很贴心,足足让她在屋里待了三个月,家里啥活都不用她干,每天吃的端手上,水提了搁屋里,连尿罐子文桂芬都是叫罗大郎去倒,确保大儿媳妇除了喂奶带孩子以外什么事情都不用干。   在这点上,江木兰感谢婆母一辈子。现在满了三个月,她才从屋里出来,帮着家里做些简单的活儿,儿子刚吃完奶睡着了,江木兰便出来帮着泡粉丝洗白菜和香菇,今晚上要包两种馅的饺子,分别是猪肉香菇白菜和猪肉韭菜,粉丝是泡了烫在鱼汤里头吃的。   文桂芬把剥花生的活儿交给春桃,转身进屋拿了包米皮出来,待会将米皮用热油炸一遍,炸出来酥脆可口一股米香。等她取了米皮准备回到灶房和面的时候,徐志已经站在里头了,加水和面的样子很熟练,那架势活像饭馆里的白案师傅。   “让我来吧。”文桂芬赶紧上前。   “我会,我力气大。”揉面团可是力气活,徐志在营里的时候也常揉面,知道该怎么做。   文桂芬满意的点着头:“行,你会的可真不少。”   “他啥都会。”灶房外春条响亮的应和道。   文桂芬皱鼻揶揄了一句:“就数你耳朵尖,隔这么大老远也能听见。”   正剁肉的吴秋华抿抿嘴,用肩膀碰了下大嫂江木兰,小声地说:“瞧瞧,还没成亲就这么腻乎,咱们那时候哪敢这样呀。”   江木兰微点头:“这样多好,感情和睦过日子自然舒心,四妹好福气。”   吴秋华听了连忙点头赞同:“对,两口子就要感情好,像我和二郎感情就很好,别人家都是媳妇帮男人洗脚,二郎不一样,他愿意帮我洗脚哩,每天早上还帮我拧帕子,天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要搂在一块,我说热他也不放手,欸,嫂子,你们是不是也……”   “孩子好像醒了,我看看去。”江木兰侧耳听了听说道,临走前还对吴秋华抿嘴笑了笑,一派和气。   吴秋华也细听了一会,纳闷道:“我咋什么都没听见。”   这话恰好听在文桂芬的耳中,婆婆总是关心着新媳妇的肚子:“当娘的一心系在孩子身上,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听见,等你当娘就知道啦。”   吴秋华低头嗯了声,没再说话,她嫁过来几个月了,月月盼有孕月月落空,不知啥时候才能怀上。   另外,她总觉得大嫂江木兰和气是和气,但总和她亲近不起来,说哪儿不对劲吧又说不上来,有一回吴秋华问罗二郎:“大嫂是不是不喜欢我?”   罗二郎连连摇头,似乎她讲了个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不可能,大嫂人好心善,怎么可能不喜欢你。”见自家男人这么说,吴秋华安了心,但心里那层莫名的感觉还是消减不掉。   在众人都没注意到的角落,江木兰叹了口气,屋里娃娃睡得正香,根本没醒,床的对面还有一张石头和木板搭的简易小床,是夜里罗大郎睡的,生孩子以后罗大郎和江木兰一直分床睡。   “新婚夫妻自然恩爱,等一年半载你再看,男人能帮你洗一辈子脚,拧一辈子帕子?等着看吧。”   ……   “嚯,真香啊,炸什么呢?”   罗友贤提着一大壶酒来了,人还没进院子,就闻见一股馋人的香味儿,灶房里火旺油锅热,滋啦滋啦的正在炸东西,春桃拿着铲子筷子在锅前忙和,手上动作不停嘴里回着话:“大伯,我在炸茄饼。”   宽油、肉馅、面糊都是现成的,春桃便想到顺便炸些茄饼,茄子切片裹上肉泥沾上面糊,下热油锅炸上两遍,捞出来之后撒上点五香粉辣椒面,吃起来又香又脆。   “会张罗。”罗友贤夸赞道。   徐志帮着春桃一块在炸茄饼,夹了个刚出锅的递给罗友贤:“尝尝看。”   “香!”罗友贤一口咬下声音酥脆,茄子软糯的甜混着肉的香在口齿间回荡,脆中带韧的面衣脆而不硬,香而不干,一切都刚刚好,且刚出锅的炸物,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油香,罗友贤除了一个香字无法找到其他形容,只能用行动表示——两口就吃完了一个茄饼。   没一会儿,白衬绿清清爽爽的小葱拌豆腐、酸酸辣辣的粉丝水煮鱼、软糯甜的清炒南瓜、咸香的豆瓣酱熬豆角等菜也做好了,加上炸花生、炸米皮、炸茄饼满满的摆了一桌子。   “把桌子往外挪挪。”春桃道。   话音才落,徐志就动手将桌子往外挪动,一点犹豫都没有,好像听春桃的话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文桂芬瞧在眼中安在心里,是个好女婿呀。   “你们先吃着,我去下饺子。”今晚的饺子才是重点,薄皮大馅的柳叶饺,管够。   今晚罗友良家是开了荤,一阵又一阵的香味随风飘了很远,尤其苦了隔壁几户邻居,庄户人晚上爱吃稀的,稀稀的粥灌个水饱,不一会儿就饿了,闻见肉香菜香饺子香饿得更快。   “孩他娘,给我摊煎饼去。”   “咱下锅面吃吧。”   邻居家的男人纷纷要求自己的婆娘煮夜宵吃,心里则暗想,刚收了粮,谁家吃不起啊,今晚就奢侈一顿。   “娘,我饿了。”白凤霞叉着腰有气无力的说。   王翠云摸摸肚子,她也饿啊,白四吞了吞口水,他都快饿死了。白四一家子不是穷的吃不起饭,是四处借碗耽误了时间,到夜幕降临还差一些,没法子,碗家家户户每日都要用,得让人吃了夜饭才能把碗搬走,一家借七八只十来个,要跑二十多家,白姓人叫白四借了个遍,还厚着脸皮问几个罗姓人借了。   缺德的罗老二,不知在吃啥好东西,白四揉了揉肚子:“回家,咱明儿办酒席,什么好吃的没有。”   “孩他爹,不行啊,这碗还差七八个呢,全差的大碗。”王翠云道。大碗是用来装硬菜的,席面上万万不能缺,可是大碗贵,一家最多买一两只,日子过的紧的一个都没有,但是罗老大罗老二家里日子富裕,一定有大碗。   白四如何不懂他婆娘啥意思,这……咋开口? 第30章 春桃   ◎尝试做卤味◎   白四不愿在罗友贤罗友良面前服软, 求他们,这兄弟俩还不乐死:“另外想法子吧。”   说着白四就要撤。白凤霞不干了,明天的宴席关系着她的脸面, 连碗都不够用哪里来的体面。   “爹, 你去问问, 爹, 快去呀。”白凤霞连声催促,越催白四越烦,真是活祖宗要了命了。   王翠云杵了杵男人的后腰窝:“去问问,不掉皮不掉肉的, 能拿你咋地。”   话是这么说, 可丢人的是自己。白四磨蹭了一会儿,蹲在罗友良家院门外足有一刻钟,隔着薄薄的一层篱笆院墙,闻着院子里传出的饭菜香味, 他忍不住地吞口水,怪了, 他家的饭怎么那么香呢。   “爹,待会儿天就全黑了,咱回家还要准备其他东西呢。”白凤霞急的跳脚。   白四拍拍屁股站起来, 估摸着罗友良家这顿饭也吃得差不多了, 他干咳两声清嗓, 敲响院门。   “进来吧, 门没锁。”文桂芬应声道, 院门只有夜里才锁, 邻里间串门都是招呼一声后自己往院里走。   奇了怪了, 光听见敲门声咋不见人进来。文桂芬往院门方向跨了几步, 见白四站在门口。   “有事儿?”昨日镇上发生的事情春桃和文桂芬说了,虽然最后白四罪有应得,但文桂芬并未原谅他,大人之间有矛盾跑去讹孩子,亏他还是个男人。   白四搓着手,脸上带着硬挤出来的笑容,简直比哭还难看:“他婶子,我们凤霞明天的酒席,请你们一家过去吃席。”   文桂芬挑眉,可真稀罕,白四请他们去吃酒席,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可不信白四突然转性变好,一定有什么事要求着他们,这是示好来了。   果然,白四的下一句话就是:“办酒席还差一点碗筷,你看,能不能借我使使。”   文桂芬叉着腰,心想白老四你想得美,你跪下求我也不会借给你,再有,谁稀罕吃你家那顿席呀,我自家好吃好喝的管够。她正想着该怎样把白四这臭不要脸的大骂一顿,听见动静的罗友良和徐志走了过来。   除了徐志和罗友良,其他人都已经吃饱喝足,他俩因为喝酒到最后没来得及吃饺子,春桃刚帮他们煮好。   此刻,一人端一碗热腾腾的饺子,朝门口走来。   白四饿得慌,闻见香喷喷的饺子味后悄悄吞了两下口水,几乎在同时,他的肚子也发出咕嘟咕嘟的叫唤声,音量大的像青蛙鸣叫,在场的几个都听得一清二楚。   徐志一口一个饺子,吃得嘴角油汪汪,用漆黑的瞳仁盯着白四看,那眼神仿佛在驱赶他,让白四浑身不自在。   徐志用眼神表露对白四的厌恶,那么罗友良用的则是语言。   “饿了?没吃夜饭?”罗友良把一只猪肉韭菜的饺子塞到嘴里,然后呼呼呼的吹着热气,瞬间,韭菜香肉香飘荡在四周,饥肠辘辘的白四哪里受得了这个,罗友良吃得也太他妈香了,他绝对是故意的!   “嗝。”罗友良边吃边说:“实在不好意思,锅里没有了,不然我留你吃一碗。”   说着转身往院内走,徐志围拢过来瞧是以为白四过来找茬,见他一脸乖像无事发生,也跟着转身走了。白四急忙在身后喊:“等等。”   白四又把对文桂芬说过的话对罗友良说了一遍。   “借碗?”罗友良把嘴角绷着,黑方脸上没多的表情,但看起来很严肃,看得白四内心忐忑。   这个罗老二,到底借不借,一句话的事情半天不吭声,要急死他啊。白四拼命维持着面上的笑容,其实心中已经在骂人了。   终于,在吃完半碗饺子以后,罗友良开口了:“行啊。”   白四大大松了口气:“借给我多少?”   罗友良嚼着饺子,用筷子指向灶房:“你自己去瞧,有用得上的你都搬走去用,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磕着碰着你要照价赔我。”   “那是那是当然。”白四连忙点头,罗友良不仅肯借,还这么好说话,大大在他意料之外。   不过,一踏进灶房,白四又傻眼了,一只只碗丢在盆里,还没来得及清洗。   “拿吧。”罗友良说。   白四实在没脸要求罗家人把碗洗干净再借给他用,连忙去喊在不远处等着他的王翠云白凤霞进来洗碗,不过白凤霞宁死不愿来,说自己留在原地看东西,最后只有王翠云来了。   这两口子不仅看上了大碗,还看上了罗家一口大铁锅,要借,那就要洗。   恰好今晚罗家吃饭的人多菜色多,碗筷用了满满一盆,王翠云洗啊洗,只觉自己成了人家里的老妈子,那文桂芬和春桃也够不客气的,让她把碗洗完了不算,还使唤她擦灶台,清扫炉灰,几乎把罗家灶房清理了个遍,过年都没那么干净。   但没办法,有求于人就得低声下气。   ……   “真不知道你爹咋想的,借碗借锅给白四家用,真是吃饱了撑得慌。”   虽然白四两口子把灶房打扫干净,而且毕恭毕敬一点废话都不敢说,瞅着很解气,可文桂芬从内心深处不乐意,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她不想帮白四就是不想办,无奈罗友良答应了请求,文桂芬也就不好说啥,等到夜深人静时到春桃屋里说话,才抱怨了一句。   春桃正在铺床,一边做边对她娘讲话:“爹做得对呢。”   文桂芬走到角落的一口掉漆的红木箱子前,打开箱盖拿里面的被单,听见女儿的话后眉毛一抖说道:“他对?哪里对?”   床铺好了,春桃握着一柄大蒲扇在床上盘腿坐下:“娘,帮我把窗推开点儿,你过来我再和你说。”   文桂芬将窗开了一半,春桃这间屋南北通透,光线好又通风,夏夜里窗户一开,徐徐的夜风自窗口吹进来,让屋里凉快不少。文桂芬抱着床单坐到女儿身边,春桃向她娘的方向挪了挪,以保证扇扇子的时候两个人都能吹到风。   “爹借碗给白四,是借给全村人看的。”春桃说道:“罗姓人和白姓人虽然不对付,说到底是一个村的人,闹得太难看太不像话不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以后有不有求对方的一天呢,爹这样做事做给他们看的,两姓人之间闹归闹,真有困难还得彼此帮忙。”   文桂芬有些诧异,这一点是她没想过的,更令她诧异的是这番话竟从春桃嘴里说出来,哪里是个二十岁没嫁人的姑娘能想到的,文桂芬一把将女儿搂在怀中:“乖乖,你想得可真长远,不过瞅那两口子我咋看咋不顺眼,咽不下这口气……”   说到这里文桂芬顿住了,她讨厌白四一家子,除了这几十年来的宿怨,最招恨的是当初春桃为流言所困时,这一家子搬弄是非嚼舌根最积极,多少无根的猜测和恶毒的议论从他家传出来。   前面说过,这一年多文桂芬经常念叨,是她没眼色是她看错了人,害的女儿亲事名声都被耽误了,这是文桂芬的一块心病,在春桃面前说过不知道多少回。听那话头春桃就知道,她娘又要旧话重说,往事重提了。   可这一次,文桂芬竟自己主动岔开了话。她的宝贝女儿已经找到了好姑爷,她的心病自然不治而愈。   “春桃,婚期是十月,听着还远其实很快,也就三个来月,东西都该准备起来了,徐志家没个靠谱的长辈,那成亲的东西,怎么弄?”文桂芬问道。   春桃用手顺着乌黑的长发,打个呵欠道:“交给媒婆刘春花去操持。”   听完,文桂芬的表情一愣:“这咋行。”   “怎么不行,她人很老实。”春桃说。   文桂芬哼哼一声:“千万别随便说一个人老实,人心隔肚皮,你知道人心里到底怎么想呢?以为人家老实,别最后老实的是你自己。成亲要买布、肉、棉被、枕巾、枕套、桶、盆,还有红纸、香烛,红绸布,哎呦,我都说不过来,零碎东西多,到时谁去买呀?也叫刘春花去?谁知她贪不贪呢?”   春桃把手摁在母亲的手背上:“刘春花只收二两媒人钱,如果她买零碎东西时贪钱,贪了就贪了吧,加起来也贪不了多少,贵的量多的东西,徐志会自己去买。”   听女儿这样讲,文桂芬稍微放下心,只收二两媒人钱的媒人够实惠的了:“成亲以后过日子要节俭,钱要花在刀刃上,不该花的钱一分都不要花,知道吗?”   春桃点头说知道,可文桂芬在心里摇了摇头,只有真的当家了才知道柴米油盐处处贵,春桃在家算得上是富养,吃穿没亏过,四季有新衣,不知她以后跟了徐志过的日子好不好,想到这里,文桂芬眼圈发热,眼眶也有些湿润。   “下次去镇上,娘给你买盒胭脂。”文桂芬说。   春桃不禁笑起来:“刚嘱咐我过日子要节俭,怎么又给我买胭脂,我不要。”   “女孩儿涂点红的显气色,更漂亮。”文桂芬没敢多坐,怕再说几句她就要掉眼泪,儿女大了到了嫁娶的年纪,她也老啦。   “我把这被套给徐志拿去。”文桂芬说着出了房门,今夜太晚,徐志在罗家留宿,他和罗小弟睡一屋,缺个盖的东西。   春桃把门掩上,两只白嫩的腿直床沿垂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摇慢晃,想起徐志她笑了,笑的眉眼弯弯成了月牙,和他一起在徐家过日子,一定很好,带着这个美好的想法,春桃进入了梦乡。   ……   隔日,春桃和徐志又跑了趟半面镇,这回没有带罗小弟出来。两个人在镇上卖吃食多的街巷重走了一遍,卖的好,生意旺的摊子都去尝了一遭,什么鲜肉大馄饨,牛肉大包子,冰粉,酸梅汁,油炸红薯饼,吃了一路,逛了一路,既喂饱了馋虫,也确定了目标。   “生意最好人最多的食摊都有一样的特点,价格适中,口味好,吃得饱,还有一个摊位的位置好。”徐志说。   春桃正吃着一个煎饼,夹卤肉的,又香又酥脆,对于徐志的话她表示赞同:“那咱们就开面摊吧。”面条价格合适,饱人,几乎没有谁不爱吃面的。   不过,春桃和徐志想开的这面摊和别家略有不同,别家的添头一般是肉丸、鸡蛋,他们准备熬上一锅卤菜做添头,但卤的不是肉,而是猪杂、牛杂、鸡杂等动物下水,以及藕片、萝卜等蔬菜。   这是春桃想到的主意,那天在镇上吃面时她就有想法,动物下水价格便宜,一般百姓想肉吃而吃不起时便会退求其次吃内脏,内脏营养丰富,不比吃肉差。再说了,只要卤汁熬的好,鞋底泡进去都香。   卖面条,卖卤菜,然后顺便卖点油炸糯米团,油果子,齐全了。   春桃想做就做,徐志也是手脚麻利的行动派,两人一拍即合,当即去铁匠铺定锅、菜刀、铁钳等开摊工具去了,接着买油布、棉帕等工具,还有油盐酱醋等调料,然后是八角、香叶、桂皮等卤药,还去菜市场买了个猪肺,一截猪大肠,春桃准备回去试一试,看味道如何。   早晨出发时两人空着个手,下午回来的时候徐志直接挑着箩筐。   文桂芬上午把冬天盖的厚被从柜子里翻出来,搭在院里的竹架上翻晒,到下午太阳不厉害的时候和儿媳妇一块搬回了屋,这进进出出,婆媳三个都出了一身汗。江木兰从屋里拿出三个泥碗,又从水缸里舀了水勺水给大家分。   “真舒服。”一口甜滋滋透心凉的井水下肚,文桂芬泄了口气。   婆媳三人坐在门槛上歇息,江木兰站起来收碗时透过矮墙看见了徐志和春桃的身影:“他们回来了。”   “回来了?”吴秋华听见之后眼睛一亮赶紧站起来,笑眯眯的去接他们。徐志每次来罗家都不会空手,不是提着田鸡猪肉就是煎饼,吴秋华看见他就高兴,渐渐和小姑子春桃也亲热起来。   文桂芬无奈的摇头:“真是个好吃的。”   不一会三人走进院子来,文桂芬呀了声:“咋这么多东西,过年啦。”   春桃笑盈盈的把猪肺猪大肠拿出来:“我今天给大家做好吃的。”   “做啥吃的呀?”文桂芬翻看着箩筐里面的东西:“油盐酱醋的调味料,咱家有哇,你用不着买。”   “我用的多,咱家的可不够。”春桃说着往灶房去,开始动手准备做卤味。卤菜要好吃,卤汁是精髓,尤其是要舍得下大料。   因为熬卤汁费时费力还费材料,一般人家里很少做,不过春桃见过村里的婶子们做过几回,记得步骤,可以说这道菜难的不是技术而是钱和时间。   “我去帮忙。”吴秋华跟在徐志和春桃屁股后面,乐颠颠的走了。   江木兰笑着对婆婆讲:“秋华可真勤快。”   “勤快?你可别提这两个字,叫人笑掉大牙。”文桂芬冲吴秋华的背影努努嘴:“她呀,不喊她不会动,动了不一定会做,做了不定能做好,今天是惦记着春桃做好吃的才去帮忙,勤快个什么哟。”   江木兰依旧柔和:“慢慢的就好了,娘您会教人,二妹、四妹都是您教出来的,多能干。”   “这点上我就不谦虚啦,春梅春桃没得说,模样、德行样样出挑。”文桂芬自认为在教育儿女上面,是极成功的,比起其他人不知高明多少倍。   江木兰认真的听着,随后赞同的点头:“娘,您有空得多提点我,等娃长一大点懂事了,我好教育他。”   “当然啦。”文桂芬笑得合不拢嘴,大儿媳说话就是中听。   春桃先去灶房里拿了个盆,然后倒了半桶水在盆中,准备先将猪肺、猪肠清洗干净。水刚倒好,徐志就自然的接过盆子着手清洗,猪肺很难清洗,要用力的将肺泡中的血水挤压出来,猪肠更不用说,要用力将黏液和脏东西去掉,是个很要耐心的活儿。   “我去点火烧水。”春桃说着转身又进了灶房。   箩筐里还有豆皮、腐竹、白萝卜等适合卤的素菜,春桃交给吴秋华清洗处理。   引燃火,架上锅,放入姜片倒一些酒,然后将清洗干净的猪肺、猪肠放在里面焯水后洗干净,切成块。接着将水倒掉重新起锅放入凉水,加酱油、高度酒,以及八角桂皮蒜瓣姜片干辣椒等大料和调味料,然后将焯水洗净的猪肺和猪肠放在锅中,盖上锅盖,等大火烧开以后转文火焖煮一刻钟。   锅里的卤汁咕嘟咕嘟的冒着泡,大料的香味被充分激发,文桂芬在院子里就闻见了香味儿,可真香呐。   看着火侯差不多了,春桃掀开锅盖,夹了一块猪肺尝味道,刚入嘴,浓浓的香味就从舌尖弥漫开,勾的人直留口水。   “好吃不?”吴秋华眼睛亮亮的。   春桃点点头,又夹了一块猪肠,吴秋华吞咽着口水,还以为小姑子要喂她吃了,可春桃吹了吹热气,直接喂到了徐志嘴里:“怎么样?”   “又香又辣,特别好。”徐志答,二人相视而笑,没想到这事如此顺利,可以开摊营业了。   吴秋华馋的不行,另取了双筷子:“我也尝尝。”接着她夸张的喊叫起来:“太好吃了,春桃,你还有这手艺呢!”   “嫂子,拿个碗给我。”春桃笑着说,她将锅里的肺和肠捞出来,接着将豆皮、腐竹等素菜放进去卤,素菜容易煮烂,因此要用小火慢慢的炖。   文桂芬想着熬一锅卤汁难得,又弄了好几斤花生、毛豆来卤着吃,还真是过年了,一盆猪肺猪肠、一盆豆皮腐竹萝卜,另外是用小木桶装的花生和毛豆。   “娘,我给大伯还有婶子堂爷爷他们送些去,叫他们也尝尝滋味儿。”春桃说着找了个竹篮子装卤味,给自家族亲都送了一碗。   眼瞅到饭点了,罗友良又说要喝大酒,这么多下酒菜不喝岂不是浪费。   文桂芬瞪他一眼:“今儿不许喝了。”上次喝酒喝太过头,罗友良喝吐了,半夜还胃疼了一阵,才养好又喝,简直不要命了。   “罗二叔,下次我再陪你喝,我今晚要回家。”徐志说道。   罗友良摇摇头:“马上煮饭了你不许走,吃了再回去。”   “吃了就不走了,明天再回。”文桂芬接话,徐志几乎成了罗家的半个儿子,已经在她家住了好几日。   徐志用水洗了把脸,接过春桃递来的棉帕擦拭着:“不了,好几天没回去,我得回家看看,下次再来。”   罗友良还想留徐志在家吃了夜饭再走,春桃拦下了:“走夜路不安全,叫徐志哥现在就走吧。”   卤的菜还剩下不少,春桃包了一包让徐志拿回去给家人吃,并且送他走到了村口。   两人天天待在一起,现在就要分开了,春桃有些舍不得,二人站在村口的树下说话,树枝很粗壮,旁边还有灌木,白四走过来的时候没留神树边还有人,一边走一边在嘴里嘀咕:“那么大的家业,怎么那么小气,就碰碎几个碗,竟然还好意思叫我们赔。”   原来今天白四带着儿子上亲家刘二汉家还碗,本来做好了一毛不拔的打算,谁知道刘家竟然要他照价赔偿,一点折都没打。白四含糊的推脱说身上没有带银子,刘二汉竟派了个家丁跟着他回罗家村取,白四气的直翻白眼,连连咒骂,没想到刘二汉会这么抠门。   不过白四不知道的是,刘二汉自觉已经给亲家留了面子,借碗那天碰瓷的事已经沸沸扬扬在镇上传开,好些个场面上的朋友都笑话刘二汉,说他找了个奇葩亲家,光天化日之下用那么拙劣的伎俩碰瓷,还要价三十两银子,实在是想钱想疯了,刘二汉好面子,这事让他大动肝火。   不过毕竟是亲家,且儿媳妇还没有过门,该给的面子还得给,因此刘二汉没有在白四面前提这件事,只要了他赔来的银子。   春桃做了个‘嘘’的手势,她听见白四说话了,徐志凝神听了一会,先听见脚步声,然后才是说话声,原来春桃的听力这么好。   “爹,我看刘家靠不住,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爹,往后你别想着靠俺妹子了,咱该咋过就咋过。”白兴贵说道。   “我呸,怎么不能靠。”白四一双小眼滴流乱转,心里算盘打的响:“刘家人丁稀薄,等你妹子生下男孩,那娃儿就是刘家财产唯一的继承人,等过几年刘老汉不中用了,你妹子有儿子捏在手,刘家不都由她说了算,就是刘去病不知道是个啥样的人物。”   白兴贵叹了口气:“爹,你咋不听劝呢。”   白四眼睛一瞪:“你懂个屁!”   等白家父子走远,春桃摇了摇头:“他怎么总惦记别人家的东西。”   徐志总结的很好:“痴心妄想。”   春桃连连点头,可不是痴心妄想么。   两人在树下又待了一会,眼看天色将晚,再不走徐志该赶夜路了,春桃问他:“你啥时候再来呀?”   “明天就来,我就是回家看一眼。”徐志说。他脸颊有些红:“我舍不得你。”   春桃抿嘴轻笑,声音柔柔的:“我也舍不得你,天不早了,你快走吧。”   徐志点头:“行,我走了,你快回家。”   “嗯,明天见。”春桃踮着脚对徐志挥手,一直目送着他走远,直到拐个弯他的背影消失。   突然,喀嚓一声细响,是小树枝被踩断的声音,非常轻微,一般人或许听不着,但是春桃听力过人,一丝一毫的动静都逃不过她的耳朵。   “谁在那儿,出来!” 第31章 春桃   ◎白凤霞的秘密◎   春桃连喊了两声, 可是四周静悄悄并未有人应答。若换一个人,可能会以为刚才是自己多心听岔了,可春桃打小听力过人, 她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要是你不出来, 我就喊人了, 别鬼鬼祟祟的躲着, 我数三、二、一,来人啊,有贼。”春桃将手做成喇叭状,大喊起来, 才喊了一句, 灌木丛背后就闪出个人影来。   那人又急又慌:“别喊别喊,春桃!”   偷听的人竟是白凤霞,明日便是她嫁去刘嫁的大喜日,待嫁新娘不好好在家准备, 跑到村口偷窥,春桃看她一眼:“你躲着干啥?”   看着春桃嫌弃和鄙夷的神情, 白凤霞脸上发热,急忙辩解:“我不是有意偷听的。”   这话基本等于不打自招,春桃抱臂哼声:“此地无银三百两。”   白凤霞的脸涨的更红, 跺着脚道:“罗春桃, 你以为我稀罕听, 卿卿我我你们也不害臊, 我都为你羞得慌。”   春桃盯着她:“你羞什么, 关你什么事。”   她和徐志名正言顺, 清清白白, 春桃完全不怯, 说完她拍了拍衣裳:“懒得和你说,我回家,你爱在这看多久就看多久,随你的便,只是别躲灌木后吓人,我还以为野猪   进村了哩。”   “你!你才是猪。”白凤霞气得手抖:“你给我站住。”   春桃一心惦记回家,是要准备开摊用的材料,在做买卖挣钱面前,白凤霞屁都不是,因此她懒得和白凤霞斗嘴,也没心思收拾她。   可今天白凤霞和块牛皮糖似的,黏上了就甩不掉,烦人的紧。   “你到底想干啥?”春桃已快失去耐心。   白凤霞扯着衣裳,身上一股别扭劲儿:“你过来,我们换个僻静地方说话。”   “这就挺好。”春桃左手搭着右手:“再有,我和你向来没话说,既然你主动来找我,一定有啥要紧事情吧?而且,是求我的事情。”   白凤霞脸色一白,不甘的点点头,暗恼道,罗春桃这臭丫头小贱人脑子还挺灵光。今日白凤霞特意守在春桃家门口,想找她单聊。   结果春桃和徐志一块出的院门,白凤霞不好上前搭话,就一直跟着,这才有刚才的一幕。   “春桃,上次的事不许你和任何人说。”白凤霞踌躇良久,脱口说道。   春桃柳眉微蹙,仔细的记忆中回忆‘上次的事’,上次是哪次?春桃冥思苦想一番才想起,上次和白凤霞见面是在玉香嫂子家里。   她想起来了,许秀才。上次白凤霞说话不过脑,暴露了她对许秀才芳心暗许的事情。   原来她为这个而来。   春桃抿了抿唇,对白凤霞看男人的眼光有些费解。许秀才长得像豆芽菜,说话酸不溜秋,人品也不咋地,白凤霞怎么会看上这号人。   “什么事?”春桃已弄明白事情原委,但白凤霞说话的语气表情太欠,她便佯装不懂。   白凤霞又急又羞:“就是那件事,你装哪门子算,罗春桃你精明的像个猴,能不明白?”   “好,我精明的像猴,那你就蠢钝的像猪,既然有求于我你就得好好说话,懂不懂?”春桃拨弄着耳边的碎头发,瞅着白凤霞道。   “……行,算我求你,求你不要把事情告诉任何人。”白凤霞硬着头皮道。   春桃继续逗她:“既然你求我,我可以答应你,但你总要说清楚是什么,万一我会错了意,保守错了秘密到时候可别怪我,只能怪你自己不说清楚哦。”   “罗春桃!”白凤霞脸上和开了染坊似的白一阵,红一阵,她怎么说呀,说她喜欢许秀才,说她倾慕人家但是现在各有家室,所以请春桃保守这个秘密?   她说不出口。这个秘密白凤霞已经守了很多年,连她最好的姊妹都不知道。   “行啦,没劲儿,不就是喜欢那酸秀才吗?有什么说不得的。”春桃觉得白凤霞真有意思,平日咋咋呼呼横行霸道,瞧着挺厉害,原来就是只纸老虎。   见春桃这么轻易的把秘密说出来,白凤霞吓得一激灵,恨不得缝上春桃的嘴,她狠狠地瞪春桃,好像春桃和她有血海深仇一般。   “别瞪我,得了,不就这点小事,我不跟别人讲就是了,不过白凤霞我警告你,这是有条件的,以后你不要来招惹我,把我惹急了别怪我言而无信,把事情抖落出去。”   借这个机会,春桃给白凤霞安了个紧箍咒,免得她有事没事找茬瞎蹦跶。   “嗯,我知道。”白凤霞咬唇答应,心里则暗想,往后我嫁到镇上做了少奶奶,这穷破乡下也没甚好回的了,春桃嫁了个穷汉,往后还不是种田挑粪的命,只盼她婚后越穷越好,两个人永远不打照面,没有交集,秘密也没了泄露的可能。   让白凤霞如临大敌的秘密春桃压根没放在心上,也没想满世界宣扬,她忙着呢,谁有空管她白凤霞八百年前的闲事。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但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吗?春桃往家走去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   她离开以后,白凤霞留在原地发呆,她想起第一回 见许秀才,她提着篮子走在路边,许秀才骑骡穿青衫从村里过,脸上带着斯文的微笑,白凤霞从没见过笑起来那么好看的人,一眨不眨的看了他很久。   那一回许秀才他娘也在,有村人问他们娘俩干啥去,秀才娘仰着脖子回:“去看他外婆。”   白凤霞提着篮子往路边凑,可惜许秀才从头至尾没有回头看她,而春桃和几个姐妹从路口前方走来,几个人边走边笑,白凤霞注意到许秀才往她们的方向看了好几眼。   如果那一次许秀才看到的不是春桃而是她白凤霞,一切都会不一样。   白凤霞想的出神,突然一只男人的手从旁边的树丛中伸出,拽住她的手腕猛地将她拖了进去。白凤霞吓得要死,想喊,可男人的另一只手从背后死死捂住她的嘴,她喊不出来。   隐约间,白凤霞闻到这个人身上有股淡淡的墨水味儿。   ……   “我打死你们!”   徐家村的一块空地上,有四五个小男孩,大的不过十三四,小的刚学会走路,他们围成半个圆圈,圈的中央站着徐家老二,他赤着脚,身上一件发黑的白褂子,鼻子下面有未干的血迹,脸上青一团紫一团,明显是叫人给揍的。   不过,输人不输阵,在气势上徐家老二更像个揍人的,他手中紧握一块红薯大的鹅卵石,两只眼睛狠狠瞪边上的人,活脱脱一头小兽,随时准备用獠牙给敌人一下,徐家老二再次警告他们:“再过来一步,我打死你们。”   “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你这个熊样,你打得过我们?你爹不是管你叫大熊吗?叫对了,你就是鸟熊样哈哈哈……”   徐家老二咬牙切齿的警告并没有吓退敌人,反而得到了男孩们的嘲笑,连蹒跚学步的孩子也跟着咯咯笑。徐老二怒不可遏,一激动,才止住的鼻血重又往下流淌。不过他没闲心顾那么多,胡乱用手将血抹掉就是了,闻着腥咸的血味儿,徐老二一个个看过去,似乎在心里衡量该先敲破谁的头。   “看什么?还想挨揍?”为首的年龄最大的男孩不屑道。   行,就拿你开头,徐家老二紧抿双唇,然后啊的大吼一声,舞着石头往前冲去:“徐六子,我打死你!”   卵石碰脑壳,谁硬谁软一目了然,徐六子打的正欢,突然觉得一股热流划过额头顺着眉毛往下淌,他抹了一把满手的红,接着是火辣辣一阵疼,疼得他龇牙咧嘴:“出血了!妈的给我打,往死里打徐鸟熊!”   徐六子是村里小男孩中间的孩子王,老大发话小弟们干劲更足,蜂拥而上夺走了徐家老二手中的石头,并将他摁倒在地,大小不一的拳头频频落下。   “一群人欺负一个算什么好汉,你们最好不要落单,我一定挨个收拾!”就算挨揍,徐老二也要放狠话。   徐志从罗家村回家,才走进村没多久,就看到了眼前的一幕,他吼了一嗓子,男孩们都怕他。   “他哥来了。”   “快跑啊,我爹说他杀过人。”   在徐志走近之前,他们一哄而散。徐家老二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忍着一身疼先捡脱手的石头,然后看也不看他哥,一瘸一拐的往反方向走。   “站住!”徐志大跨步追上,拎住那小子的后衣领:“怎么回事?”   “没什么。”徐家老二哼哼一声,回答道。   徐志表情严肃:“他们为什么打你?”   “闹着玩。”徐家老二故作轻松的把石头抛来颠去,说完又要溜。   徐志再次将人拎住:“上次叫你买肉,怎么买回来的是猪下水?”   “……”徐家老二低头吞了吞口水,嘴巴动了几次,一副要说但又没想好怎么说的表情,他揉揉肩膀,捏捏腿,徐志等了半晌他也不开口,沉默就是他给徐志的回答。   “徐天。”徐志叫的是徐家老二的大名,他准备好好跟二弟聊聊,在他离乡前这小子懂事又黏人,怎么现在完全变了一个人。   但徐家老二一溜烟跑远了,虽然背影还有点瘸。   徐志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继续往家走去。刚踏进家门,扑面就是一股灰尘,院子里随处可见鸡屎、烂菜叶,饿急眼了的猪在圈里直哼哼,院中央还有一堆黏糊糊的鸡毛。路过鸡舍时徐志往里头瞧了眼,果然不出所料,新抱来的母鸡和鸡仔都没了影子,鸭倒还剩下一只,在院角的草丛中划来划去。   他离开时家勉强像个家,才几天时间,就又背徐瘸子糟蹋的不像样。   “爹,三弟。”徐志往正午走去,门敞开着,他刚走到门口,迎面飞了一只鸡骨头,幸好徐志躲得快,不然这骨头能直接砸他脸上。   “唷,您还记得回家的路?我还以为你被拍花子的拐走了哩。”徐瘸子拿着一只油汪汪的鸡腿,边啃边瞅徐志,说话含糊不清又阴阳怪气。   徐家老三趴在桌旁,手里也捧着一块鸡肉在啃,他啃着骨头含糊的说:“大哥,你终于回来啦,爹说你再也不回这家了呢。”   徐志深吸一口气,寻了个凳子坐下:“鸡鸭是买来养的,不是吃的。”   “不吃,不吃都快饿死了,与其饿得皮包骨,不如填我的五脏庙。”徐瘸子哼哼两声:“好不容易把你盼回来,你可好,成天不着家。”   徐志觉得他爹说道理简直没法沟通,只有选择他能听懂的方式:“我会再抱一窝鸡鸭回来,你要是再吃,我就往每月的伙食银里扣。”   说完他起身往外走。   徐瘸子急的哇哇大叫:“你说啥?大驴,有话好好说呀……”   作者有话说:   完结种田文推荐!   《锦鲤娘子》   文案:   沈泽秋和寡母卖布讨生活,日子过得很难,村里人都觉得他这辈子也娶不上妻了。   直到有一天,他娘领回个伤了容貌的姑娘给他做媳妇。姑娘叫安宁,好胳膊好腿的,沈泽秋很知足。为了把小日子过的红火,他走街串巷卖布时更加卖力气了。   后来他发现,安宁能识文断字,脸上的伤也全养好了还没留疤,且如锦鲤转世般好运。   比如说她喂养的鸡鸭鹅又肥又大,还不爱生病;   她种的南瓜、番薯、玉米长势喜人,又甜产量又高;   再比如家里的生意越做越好,他们在镇上开了铺子。铺子越开越多,从镇上到县里,从江南到江北,甚至开到了京城。   一路发家致富,小两口走上人生巅峰的故事。   已完结,可一次看个爽哦~ 第32章 春桃。   ◎开始营业做买卖◎   吃过夜饭, 罗家老二坐在院里抽烟。   文桂芬忙完家事以后,也拖了张矮凳坐在院中吹风。风徐徐吹着带来一股清爽:“徐志不在家,一下子还真不适应。”文桂芬说道。   恰好二媳妇吴秋华从屋中走出, 听见婆婆的话后接过话:“那是, 要是徐兄弟能一直住在咱家就好了。”   说者无心, 听者有意, 王桂芬心里咯噔一下,夜里小声地对徐老二说:“今天秋华说的话还挺有道理。"   罗友良哼哼两声:“你怕不是猪油蒙了心,徐志怎么可能做倒插门?”   文桂芬叹了一声,也是, 徐家再穷也不会让儿子上门做上门女婿, 她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第二天早上,徐志起了个大早,在村里跑了几户人家,抱了几只鸡和鸭回来放在鸡舍中。   在把屋子稍微收拾一番之后, 他准备启程往罗家村走,原本还想和二弟谈一番, 可是昨晚深夜徐家老二才回到家,今早天刚亮,人又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只能下次再谈。   徐瘸子总是睡到日上三竿, 不到正午不会醒, 可是今天正巧醒了。   “大驴, 干什么去?”徐瘸子睡眼惺忪的喊。   “有事儿。”徐志言简易赅的回答并没有得到他爹的满意。   “你成天往外跑, 这个家还是你的家吗?”徐志去找春桃是一块筹备做买卖的事, 但他不打算跟他爹讲, 讲了也无用。   不过既然他爹醒的早, 他还真有事要跟他嘱咐。   徐志走到鸡舍旁边,指着里面咕咕咕叫着的两只大母鸡:“这是我今天早上抱回来的,你好好照料着,等我下次回来若不见了,你知道后果。”   这时候徐家老三揉着眼睛从屋中走出,看着他哥的背影,呆呆的问他爹:“爹,哥干啥去?”   徐瘸子抓抓耳朵揉揉脸:“我哪知道。”接着他抓住老三的胳膊,指着鸡舍里的鸡鸭:“你哥走之前讲了,要照顾好这些小畜生,往后你早晚喂一次,听到了吗?”   徐佳老三懵懵懂懂,他从来没有喂过鸡:“爹,鸡吃什么呀?”   徐瘸子摇头晃脑的答:“吃糠吃青菜,吃虫子。”   徐家老三点头记下,然后抓抓头发:”可是这些咱家都没有。”   徐志在家的时候,家里的灶还会生火,灶房偶尔还会冒出炊烟。但只要他不在家,灶永远是冷的,徐瘸子并不会做饭。   因此,家里面米面糠都没有,徐瘸子想了想,对儿子说:”你傻呀,满村都是菜叶,你不会捡一点回来喂鸡?等鸡长肥了,爹照样杀了吃,到时候你还有鸡腿吃。”   惦记着大肥鸡腿的徐家老三,从此以后多了一项新任务,便是拿着竹篮子满村的薅青菜。   到了下午,徐家老二才回家,脑门上多了两个包,一看就知道是出门跟人干仗去了。   徐瘸子不喜欢跟人打架,主要怕疼,怕受伤。可他这二儿子,不知道咋回事,没有架也要跟人打,一天不打就皮痒,不知道随了谁。徐瘸子一把将儿子搂过来:“你干啥去了?”   徐家老二不搭理,挣脱他爹就跑,回屋躺着睡觉去了。   徐家老三在家寻了个破竹篮子,正要出门找青菜:“二哥陪我一块去呗。”   一连喊了好几声,老二也没搭理他,只好自己出了家门。   ……   太阳才冒头,罗家村已经是一片热闹的景象。白四的女儿白凤霞要出嫁,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围在他家门前瞧热闹。   “凤霞那丫头可真是个好命的,嫁了个大财主,往后就享福哩”   “可不是,咱村、隔壁村,这附近十里八乡,谁有她嫁的好呀?一嫁过去就是做太太,跟咱们这些庄稼人可不一样啦,白四家可是祖坟冒了青烟了。”   “对对对,要我说呀,还是生女儿好,生儿子还得为他存钱建房娶媳妇。”一位老婶子插着手说道。   旁边一个人用肩膀碰了碰她的胳膊,一脸的不屑:“得了吧?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谁不知道你家五个儿子?你一天到晚可得意了呢。”   那婶子哎呦起来:“得意个什么呀,我后悔还来不及,五个儿子怎么给他们娶媳妇……”   众人议论纷纷,七嘴八舌,终于等太阳冒了头,阳光洒下来,远处传来了鞭炮声,锣鼓声,是刘家的迎亲队从镇上进了村。   围观的村人们议论得更加起劲了,从花轿的样式,抬花轿的轿夫到吹鼓手等等,议论了个遍。都说财主就是财主,这气派就是不一般。   迎亲队早上就到了院门口,但直到快误了时辰,白凤霞才上花轿。为了接新娘子出门,刘家可没少发红包。   徐志到罗家村的时候,正好遇上花轿出村。   “徐志哥,你来了。”春桃和几个姊妹也跟在花轿后头瞧热闹,见到徐志她赶紧挥手。   “昨天说好的,我自然要来。”徐志说着朝她们几个走去。   春桃的姊妹们还没接触过徐志,对他很是好奇。在听说春桃要嫁给徐志的时候,她们一个个的还很惊讶。   “听说当兵的脾气不好,还油滑的很。”   “况且他家里穷,连个婆婆姐妹都没有。”   在小姐妹眼中,春桃要嫁就得嫁个家里条件好的,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条件不好,往后的日子可咋过?   话虽然说的难听,但春桃明白姐妹们是为自己着想,因此也没有生气:“条件是差了些,但只要我们真心过日子,一定可以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你们放心吧。”   “听说你很会捉野兔,要不咱们今日去山上抓兔子吧?”其中一个小姊妹提议道。   徐志却摇了头:“去捉过几次后山里的兔子学精了,得过阵子才好抓。”接着他指了指远处的小河:“河里有很多鱼虾,我也会捉,我去试试看。”   春桃有些不放心:“这河的水挺深,你千万要小心,要不别去了吧?”   “没事儿,我水性很好。”徐志答。   说着,一行人向村里的小河走去,徐志脱掉外衫,光着膀子一头扎进小河中。春桃瞄见他的前胸后背上有很多伤疤,想来是战场上留下的,不禁有些心疼。   过去的八年,他可是受够了苦。   见男人脱了衣裳,春桃的几个小姊妹有些害羞,手牵着手往远处走去,说要去田埂上挖一些野菜,配着吃。   徐志在河中呆了大概半个时辰,捉了很多河虾和螃蟹,又捡了许多贝壳,后来还用竹叉子插上来两条大鲤鱼。七七八八的东西加起来足有小半桶,够他们几个人好好吃一顿的了。   “去我家吃,今天我请客。”春桃对小姐妹们吆喝着往家走。最近她挺忙,已经很久没有和姊妹们吃饭玩耍了。   “大嫂,爹和娘呢?”一踏入院中,春桃就觉得院子里静悄悄,她往正屋看,又往爹娘的卧房看,一个人影也没有寻见,爹娘和小弟都不在家,二哥和二嫂也不见人影,只有大哥那屋有声响。   春桃走到房门口,往屋里打量,大嫂正抱着小侄子喂奶。   江木兰轻轻地笑了笑:“方才爹和娘出门去了,家里的母猪要配种,他们去找种猪了,小弟好奇跟着也去,你二嫂说很久没有回娘家,刚好收完谷子有空闲,和你二哥回娘家去了。”   春桃轻轻地点头,提了提手里装鱼的木桶:“徐志格捉了好些东西,可惜了,他们没口福,今天中午咱们吃顿好的。”   “好。”姜木兰高兴地笑了笑。   她还在喂奶,缺的就是营养,而鱼虾蟹正是下奶的好东西。   到家喝了几口凉水,徐志稍微歇了歇就拿起院里的斧头开始劈柴,自从他到罗家成了罗家的准女婿,罗家的柴火几乎都是他劈的。每一次上门,他都会自觉的劈上好几大摞的柴,还会将水缸蓄满,徐志眼里有活,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特别的勤快。   春桃的姐妹们和她一块儿收拾鱼虾,虾和蟹在河里面生活,身上都是淤泥和青苔,要洗刷干净才能下锅,至于鱼也要刮去鱼鳞,除掉内脏。   女孩儿凑在一起话便多,今日她们议论的焦点正是徐志。   “那个大个子看着面凶,没想到是个好相处的人。”   “春桃,我说句实话,你千万别脑,第一次看见他时,我还真怕他,生怕他会打人揍人或者凶咱们,可日久见人心,相处下来才知道他的长相和本人完全不一样,是个好说话的人,你的眼光真不错。”   小姑娘说话没有什么城府,有话就说,并没有坏心眼。春桃抿嘴一笑,自豪的说:“那是,我的眼光可不赖,我瞧上的男人能有差的吗?”   另有一个圆脸的小姑娘顺着春桃的话讲:“春桃,往后我们成亲,你也得给我们把把关。”   “好,我一定帮你们考验他。”   春桃的话才刚说完,另外一个小姐妹调侃起刚才说话的圆脸姑娘来:“徐志家还有没有兄弟?春桃,要是有你就帮着牵线搭桥吧,我看这丫头也想嫁人了。”   话音刚落,圆脸姑娘的脸霎时红得像个大苹果,她怒瞪说话的人:“胡说什么呢?瞎说八道。”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成亲,嫁人是多么正常的事情,你害什么臊呀?”   女孩子们笑作一团,春桃也跟着笑:“他倒是有兄弟,只是年纪还小,和你也就差两三块金砖吧。”   古语言,女大三抱金砖,差个六岁九岁不正好是两三块金砖嘛。   隔着十几二十里的路,徐家老二突然打了一个喷嚏,他疑惑的看了看天,这大热天的,怎么还着凉了呢?接着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虾蟹都是腥味重的食材,得下重料去腥。   将材料洗干净以后,春桃在锅里放了满满两大勺猪油,然后加姜片,蒜瓣,花椒等爆香,等到浓浓的香味散发开来以后,才将虾蟹放进去爆炒,炒了几下之后再加豆瓣酱,酱油等继续炒,直等虾蟹变色之后再加入一勺凉水水,文火闷煮。   春桃炒虾蟹的功夫,徐志已经将大鲤鱼料理好了,内脏和鱼鳃扯出来喂狗,鱼肉被剁成好几节,还加上酒、酱油腌制了一会儿,等会儿这鱼要和酸菜一起炖煮,做成酸菜鱼汤。   没过多久,饭菜都好了,浓浓的,香香辣辣的味道,从灶房里一直往院外飘。   江木兰喂饱了孩子,孩子吃饱喝足以后沉沉的睡去,她抱了一会儿后将孩子放到床上,盖好小被子,然后亲了亲孩子滑溜溜的脸蛋。   接着她取过一只大碗,倒了大半碗凉开水。   江木兰已经闻见了饭菜香,又麻又辣很是开胃,只可惜她在喂奶,吃不得这种香辣的,吃多了上火对孩子不好。所以只要家里煮重口味的菜,她都会准备一碗清水,将菜在碗中涮一涮再吃。   头三个月,江木兰的饭菜是单做的,过了三个月之后便跟着大家一起吃,家人吃什么她便吃什么,若再分开,又费柴火又费时间,实在是顾及不过来。江木兰不是难伺候的人,也顺从了这个规矩。   “嫂子,吃饭了。”水刚刚倒好,春桃便端着一碗饭,一碗菜走进屋里来。她知道孩子随时可能醒,嫂子得一直守在孩子身边,不会跟他们一桌吃饭,于是便将菜端到她屋里来,让他单独吃。   “今日真是辛苦你了,可惜我要看孩子,不然就让我来做饭了。”江木兰对小姑子说道。   “嫂子,您一天到晚带个孩子,怎么还能叫你做饭?我可干不出来这事,不仅我的良心过不去,娘知道了也会骂我咧。”春桃说着笑呵呵的将饭菜放在大嫂面前。   在看到菜的那一刻,江木兰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她碗里的鱼虾蟹竟然是清蒸的,汤是奶白色,上面只撒了一点小葱,闻上去又香又清爽,想来滋味也很好。可她刚刚明明闻见了重口的香味,难道称桃为她开小灶做了一锅?   接下来的话印证了江木兰的猜想。   “大嫂,这菜里我只加了酱油和盐,还有一丁点的香油,放在火上蒸了足足有大半个时辰,我刚才尝了一点,滋味很好,也很清淡,一定不会上火,你快吃吧。”   小姑子人就是细心,江木兰鼻头一热,眼眶竟有些湿润了:“嗯,我吃你也吃饭去吧,多谢你啊,春桃。”   “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嫂子别客气,我吃饭去,有啥事你叫我。”   经过这次下河摸鱼请客吃饭,春桃的姐妹们对徐志这个姐夫很是满意。   傍晚的时候,春桃和徐志又做起葱油面来。做葱油面最重点的便是葱油,要炸的好,是面美味不美味的关键。   趁着太阳没落山,春桃和徐志去了一趟菜园子,采摘了一大把新鲜的嫩葱回来,还有一些青菜和几个茄子。   葱油刚刚炸出香味,文桂芬和罗有良就从外回来了,罗小弟跑在前头,闻见香味直接往灶房钻,大喊道:“姐,你在做什么好吃的?”   奔波了一天,文桂芬和罗有良也挺饿,闻着味道肚子咕噜咕噜叫唤起来。   文桂芬深吸;两口气:“春桃,最近是发财了,还是徐志发财了?天天大鱼大肉,这日子这么过下去可怎么行?”当娘的对女儿和准女婿未来的日子充满了担忧。   罗有良倒是看得开:“你不知道有句古话叫做吃不穷,穿不穷,不会打算一生穷,只要他们会打算,以后的日子一定能红火。”   文桂芬哼哼两声:“你倒是看得开,过日子就得省钱,银子要花在刀刃上,你不当家,当然不知道了。”   葱油拌面罗家以前没有做过,春桃是今天下午和姐妹们聊天的时候学的,还是她第一次做,没想到做出来滋味不错,葱油特别的香,和辣油香葱蒜末拌在一起,那滋味简直绝了,吃了第一碗,还想第二碗。   这其实也是一次实验,春桃想要是葱油面做出来好吃,以后摊位上又可以添一道菜。   到了夜里快睡觉的时候,春桃才和文桂芬提了一句,说过两天她就要和徐志到镇上摆摊做买卖了。   “什么?春桃,你别和娘开玩笑,你们俩去镇上做买卖?”文桂芬吓了一跳,复又问了春桃一遍,得到确定的回答以后,她往后退了半步。   春桃和罗小弟以前去卖过凉茶糖水。文桂芬只当他们是弄几个小钱花花图个新鲜,并没有多想,没有想到春桃竟然有做生意的心思。   他们要是打定了主意做买卖,那么家里的田地谁种?家里的鸡鸭谁喂养?田地部都荒芜了,万一做买卖做的不好,岂不是连吃饭的口粮都没有?这日子还怎么过?   抱着满腔的担忧,文桂芬苦口婆心的劝春桃再想想:“做买卖的事情暂且搁一搁,秋天马上就到,先把地里的粮下去再说。   春桃,我和你交个底,和徐志要的三十八两彩礼银子,我们家一分钱都不会,一半给你做私房,另外一半留着你和徐志买两块好地,咱们祖祖辈辈都是庄户人家,在地里刨食,有地在手心里才踏实。”   文桂芬还以为春藤是因为徐志家田地不多,才想着做买卖挣钱,便将早就做好的打算说与她听。   “娘,我做买卖并不是因为这个,而是早就想好了的主意。种田种地固然保险稳妥,可也是看天吃饭,要是年景不好,地里的粮食收不上来照样挨饿,和做买卖其实差不多,做买卖虽然有风险,但只要勤勉仔细,一定能讨得一口饭吃。再说了,我和徐志哥也只是试一试,若真的吃不起饭,一定回乡种田。”   文桂芬知道女儿现在主意正,性子倔,她劝也劝不过来,索性不劝了,叹了一口气道:“娘也不劝你,随你去,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只是你爹比你更倔,怕是不好说服,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办?”   春桃耸了耸肩膀,他爹的确是个老古板,不过她有办法让爹同意。   果然不出闻桂芬所料,第二天早上,罗有良听说春桃要和徐志到镇上摆摊做买卖,第一反应就是反对。他没有文桂芬那么多的话,也不说理由。总之指黑着脸给了两个字,不行。   春桃还没过门,是他家的小闺女,他不允许春桃出去抛头露面,无论如何都不行,没有商量的余地。   罗友良的脸色很差,要不是徐志在场,春桃毫不怀疑他爹会再一次把她关起来,不准她出门。   “罗二叔……”徐志还想再劝,冷不丁的被春桃拽了拽袖子,春桃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说话。   早饭吃得很沉闷,各怀着心事。   文桂芬没有出门,一直盯着春桃,生怕她脾气上来又做出什么惹恼他爹的事情。父女两个吵架也就罢了,在徐志面前吵那像个什么样子,岂不是丢了长辈的脸面。况且他还怕那个老东西倔脾气上来,一气之下说出什么退婚悔婚的话来。   同时,文贵芬也好奇春桃有什么办法劝服罗友良。但她万万想不到,春桃这次没有来硬的,反而软的。   春桃煮了一斤花生,热气腾腾的提到正屋来,笑眯眯的对罗友良说:“爹,刚从地里挖出来的新鲜花生,用火煮了一个时辰,又软又嫩,您常常看好不好吃。”   罗有良还生着闷气,没有搭话,伸手剥了两个在嘴里嚼了嚼,硬邦邦的吐出两个字,还行。   春桃顺势握住他爹的手臂,轻轻摇了摇,放软了语气说:“爹,这一篮子花生是我煮来来向您赔罪的,求求您了,我从小到大也没求过你什么事儿,这一回就答应我吧。   和徐志哥上街摆摊是我们两个商量筹划好的,材料工具都已经准备好了,若不出摊,直接血本无归,您忍心看我们买卖还没开始就亏钱吗?再说了,何必在乎旁人的眼光,哪个不被人说?哪个背后不说人?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控制不住。只要自己日子过的舒心,比什么都强,您说对不对?”   春桃的脾气随了文桂芬,也有一部分随罗有良,性子极倔,很少说软话。别人家的闺女都是贴心小棉袄,在爹娘面前撒娇说好听话,可春桃从没在罗有良面前这么软和过。   一番娇滴滴的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罗有良这个吃软不吃硬的人,立刻就心软了。   以后徐志是春桃的男人,春桃嫁过去,自然要跟男人一条心,既然徐志也愿意去做买卖,那么就随着小两口去吧。   罗永良叹了一口气:“好吧!那你们仔细着些。”   春桃高兴极了,大声道:“谢谢爹,爹最开明最懂道理了。”   过了两日,在铁匠铺订的铁锅和工具也都做好。徐志和春桃又买了几张木凳子,两张大木桌,加上一些碗筷,用了罗家的板车装好,准备到镇上开始营业。   看着两人出发的背影,文桂芬满腹的担心。这做买卖岂是那么好做的,那口饭一般人可怎么吃得起呀,我们庄户人家不一定有那么灵活的脑筋,做买卖的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呢,唉,也不知道春桃和徐志能不能行。   大嫂江木兰抱着娃娃也倚在门口瞧,她安慰婆婆道:“娘,你放心吧,徐志和春桃脑筋灵活着呢,他们一定能成功的,您别担心了。”   罗有良站在门口也瞧了许久,不过一言没吭,背着手叼着烟杆子出门散步去了,这个倔老头子虽然一时心软答应了春桃,但心中还憋着一点小别扭。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0-23 21:00:53~2021-10-25 21:19: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nana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糯米丸子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033   ◎开业大吉◎   徐志和春桃拖着车来到镇上, 在一个热闹的街口开始摆摊。   他们的摊位前有一株大树,树冠很茂盛,刚好可以遮挡炙热的阳光。路的两头是林立商铺, 街道上人来人往, 熙熙攘攘, 极其的热闹。   这位置是文安帮忙找的, 文安正是上次他们见过的文姓捕快。   想要在市面上找一个摊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街面上的露天摊子看似杂乱无章,其实暗地里有自己的规矩,谁摆在这儿,摆多久, 卖什么都有讲究有规矩, 一个萝卜一个坑。   幸好文安是捕快,经常在市面上活动,消息很灵通,有他帮忙才迅速找到了这处热闹位置。这原先也是卖吃食的, 是个烧饼摊,最近摊主改做了其他生意, 这位置才空出来。   “哟,你们是新来的吧?这位置可真不错,你们很会找呀。”刚把东西放下边上卖柿子的大婶就笑着同他们讲话。   春桃抿嘴嘴笑笑, 并未直接回答那大婶的话, 转了个话题道:“大婶子, 您卖的这些柿子水头真好, 一定很甜, 生意很好吧?”   那大婶也是个健谈的, 听见春桃夸她, 赶紧拿了两个柿子往春桃手里塞:“甜着呢, 自家树上摘的,你尝尝看。”   初次见面不好白要人家的东西,刚好春桃篮子里有一些卤花生,便抓了一把塞到大婶子的手里,让她也尝尝滋味。   徐志将板车上的东西卸了下来,一样一样的整齐摆好,等他们的摊位支起来,太阳也已升得很高,差不多到了饭点。   卤汁是在家提前熬好的,今早只要放在锅上热一热,加一点水便可以卤菜。不一会儿,锅开了咕嘟咕嘟的冒着泡,香味顺着风能从街头传到街尾,都不用吆喝,这香味就成了招牌。   食客们闻着香味走来,对摊位上的两锅卤味充满了好奇,纷纷坐下来尝个新鲜。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很快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不一会儿摊位前就排起了长队。   比起其他摊位上的肉丸面、鸡蛋面,春桃他们摊上的卤味面、葱油面并没有贵多少,且滋味却完全不一样,不仅味道新鲜,分量也比其他摊位上要多。   “春桃,你累了吧?坐下来歇会儿,手腕疼不疼?我帮你揉一揉。”   从晌午前一直忙到半下午,终于得了空闲,春桃坐下来用手帕扇着风,惬意地眯了眯眼,对徐志道。   “我不累。”春桃心想,只要有钱挣,再累她也能扛得住。看见钱她就浑身轻松,浑身都舒坦,妥妥的是财迷。   徐志知道春桃心里高兴,他也一样,没想到这买卖做得如此轻松,完全没有遇到困难,可见有时是自己吓自己,前怕狼后怕虎,不去做这事就永远做不成。   早上出来的时他们备了二十斤面条,十斤卤菜,十斤素菜。原先春桃还担心量准备的太多,没想到生意如此之好,太阳还没有落山食材就卖的差不多了。   徐志揉着春桃的手腕往后瞧了眼:“还有五碗面就卖光了。”   话音刚落,文安从街口走来。徐志想他介绍春桃:“她叫罗春桃,我媳妇儿。”   “总听徐志提起你,今天总算见到面了。文安大哥,我得谢谢你,要不是你帮忙找到这处好位置,我们还不知去哪儿摆摊呢?对了,还有上回的事儿,也多亏了你明察秋毫。”春桃笑着说。   文安的性子和徐志略有几分相似,便是不善言辞。春桃说了一番话,他轻轻的颔首便算打了招呼。   “文安大哥,我煮碗面请你吃,你尝尝看,滋味不赖。”   文安摇了摇手:“今天是你们第一天开业,我怎好白吃白喝。”   “都是兄弟,客气什么?”徐志攥拳在文安胸前轻碰两下,拉着他在桌前坐下。   他俩聊天说话,春桃在灶后下面条。看文安的体格也是个饭量大的,她下了两倍的面,煮的透透的以后用凉水过了一下,然后浇了一勺汤,加了满满两大勺的卤菜才端上来。   这一碗面真材实料,在别处可吃不着。   文安吃了一大口:“就凭这面的滋味,没有我帮忙,你们照样能卖得好,酒香不怕巷子深。”   徐志自豪的挺直胸膛:“我媳妇的手艺自然不差。”   听着徐志一口一个媳妇,春桃脸上直发烫,他们可还没成亲,   很快,剩下的面全部卖光了。春桃和徐志收拾好东西,准备回村,隔壁摊位的大婶还剩下不少柿子没卖完,见他们要走,又和春桃搭话:“刚才那位官爷是你们的老相识?”   这位大婶什么都好,为人也很热情,但就有一点不好,特别的爱打探隐私问东问西。   “第二次见,您说认得不认得。”春桃说完,冲大婶子挥手道别:“我们先回了,明儿见。”   走在回家的路上,太阳刚好落山,红彤彤的夕阳如绸缎一样挂在天边,格外绚丽多彩。春桃一边走一边绞弄头发。   入了八月,傍晚的风有一丝凉,少了盛夏的燥热。两边的山林里传来动听的鸟叫声,白色的、黄色的蝴蝶在草丛中翩翩飞舞。   走着走着,春桃哼起小调来,她的声音很清脆,唱起歌来就像黄鹂在叫。   徐志被春桃的好心情感染了,眉眼间也带着点点笑容。他拖着车走在前,一边走一边听春桃唱歌,唱完了一曲春桃问:“徐志哥,你还想听什么?”   “兰花草。”徐志想想说。   “好哩,这歌我会唱。”春桃脆脆的应了,安静的山林里回荡着她优美的歌声。   头一回正经做买卖,头一回出摊就如此顺利,春桃心情自然雀跃,他俩个是唱着歌,哼着小调回到村里的。   家里头文桂芬和罗友良记挂了一天,生怕他们的买卖做的不顺。   “爹娘,我们回来了。”听见春桃的声音文桂芬心中立刻有数,这准是成了,春桃那丫头声音里透着信儿呢。   夜里吃过饭,徐志在院里教罗小弟剑法。春桃冲了个澡,刚洗过头,头发湿漉漉的披在背后,她拿着一把梳子,一边顺发一边看他俩练剑。   “徐志哥,待会儿到我屋里来一下。”   夜色如水,夜风凉爽。春桃拿出装钱的小竹篓往桌上哗啦啦一倒,一堆金色的铜钱铺满了桌面,这就是他们今天挣来的钱。   “咱们来数一数。”春桃笑着说。   “一、二、三……十一、十二……”数钱声持续了好一会儿。   这一竹篓足有几百文钱,刨去成本还有一百多文的赚头,春桃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若日日如此,两个人一个月挣个四五两不是问题,可比种田种地来钱快。   “你把钱收好,凑够了一千文,咱们就去换成银子。都存在你这儿。”徐志说。这个男人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但在行动上一点也不含糊。   春桃点点头,冲他笑了笑。   这时候门外响起了文桂芬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又是罗友良的咳嗽声。   这是老两口怕两个小的在屋里做出啥事,在外面隐晦的提醒。春桃轻轻推了推徐志的肩膀:“你快出去吧。”   “我想多留一会儿。”徐志说。   春桃轻轻地瞪他:“留什么,我们还没有成亲呢。”   徐志急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误会。”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哎呀,你快出去吧。”春桃的脸有些发热,越解释越说不清楚,白皙的脸颊在灯下成了粉红色,像想半熟的水蜜桃。   徐志吞了吞口水,唇齿间仿佛尝到了桃子酸酸甜甜的滋味,他看了春桃好几眼,转身出去了。   一连续三日,徐志和春桃在镇上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味道好量又足,客人们口口相传,回头客加新客,常常在摊位前排起长队。惹得附近卖吃食的眼红,不过眼红归眼红也没办法。就算有想找茬的,看见徐志那大身板也就歇了心思。   打不过呀。   一开始文桂芬是反对的心思,主要担心亏本,现在看他们生意红火也就没了埋怨,转而支持。每天帮着准备东西,比如切面条,洗下水,切萝卜,备柴禾,忙得不亦乐乎。   罗友良见状哼了两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开了个饭摊子。”   文桂芬不理这倔老头子的酸言酸语,活到这把年纪她算开了眼了,原来做买卖这么挣钱,早知道她年轻时也做买卖去,家底一定比现在丰厚。   买卖一做就是大半多月。两人添了新想法,出摊时要用的东西越来越多,重量越来越重。他们清晨出发,傍晚归家,都是徐志在前拖车,春桃在后面帮忙推。虽是两人合作,但力气大部分是徐志在出,他的肩膀上、背上摩擦出了水泡,水泡破了之后结痂,结痂之后再破皮,反复几次成了一道褐红色的伤疤。   这样下去可不成,徐志不能成为拉车的老黄牛。   两人做买卖是为了更轻松的挣钱,而不是拿身子下苦力换钱。徐志和春桃便商量着买一头骡子或者驴来代替人力拉车。   有了骡子或者驴拉再重的东西也不怕。况且到那时春桃可以坐在车上,省得走路,徐志欣然同意。   马上就是八月十五,一为过节,二为买骡子,两人歇了三天。   这是两家定亲之后的第一个节日,准女婿自然要表现。而且这些日子吃住在人家里,不能白吃白喝,得有表示。   徐志买起礼物来毫不手软。这天他和春桃一块儿到镇上赶集,先上肉铺要了十斤肥肉,罗家的油罐子空了,这是拎回家熬猪油的。接着又上米粮铺要了两袋面粉,还去药铺买了些跌打损伤的药,另外也没忘了给文桂芬带上一块碎花蓝布,眼看着入秋天凉了,刚好给文桂芬做一件褂子。   收到礼物的文桂芬笑得合不拢嘴,一直不太支持他们做买卖的罗友良在听说准备买骡子之后,也转变了态度。   为人父母怕的是儿女受穷受苦,见他们日子过得好,他渐渐的也安了心。不过罗友良虽然心里安心,嘴上可不饶人。幸好徐志不是个小心眼的人,明白岳父这是为他们好,纯粹是一番好心。   “罗二叔,文大婶,这次中秋我想接春桃去徐家村过节,你们看成吗?”他们既然没有守古礼,干脆一破到底。   徐志想带春桃回家,和他爹、两个弟弟见上一面,顺便叫春桃看看家里的情况。   文桂芬听了拿眼神去瞅罗友良:“他爹,你怎么看?”   罗友良深吸了一口烟,沉默了一会儿松口道:“听春桃的意思,春桃,你要想去便去,爹娘不拦你。”   “那我就去看看。”春桃很早就想去徐家村看一遭了,只是一直没机会。   ……   “徐瘸子,你还有心思喂鸡呢?”   这日清晨,徐瘸子破例起了个大早,正拿着一篮子烂菜叶往鸡舍里倒。他昨天下午喝酒喝太多,从傍晚一直睡到了早上,睡得浑身酸痛,头晕眼花,这才起了个早。见院角放着一篮子徐家老三找来的青菜,又听见鸡舍里的鸡叫唤的凄惨,徐瘸子心血来潮才屈尊降贵的喂它们。   刚巧徐媒婆路过,见到了这一幕。   徐瘸子抓抓头发,哼哼地笑了一声;“随便喂喂。”   徐媒婆徐家院子里打量,见里面乱糟糟灰扑扑,实在不像个样。在确定徐志没回家以后,她拉长了音:“有些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呗,一个村的人有什么打紧。“”徐瘸子接话。   徐媒婆摸了摸头发,拿腔拿调的开了口:“快中秋了,徐志不回来过节吗?”   做买卖的这大半个月里徐志回来过两回,和徐瘸子提过几句,说他常住在罗家是为了做买卖,还给过两次钱。只要给钱,徐瘸子这边就好说话。   “谁知道他呀?听说在镇上挣钱哩,回不回家过节的我也拿不准。”   刚说完,徐媒婆就叹了一口气:“老哥哥,我说你呀,可太老实了。”   老实?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未有人拿这两个字评价过徐瘸子,还真新鲜。   徐媒婆压低音量:“你还不知道吧?昨天我去了一趟罗家村,亲眼见到徐志左手一包肉,右手一袋面,拿着满满当当的东西回罗友良家,想来是孝敬岳父岳母的。、   孝敬长辈嘛,是后辈们应当做的,可是徐志给过你什么呀?你是亲爹,按理应该孝敬的更多,他不能偏心不是。”   徐瘸子沉默半晌,将装烂菜叶的篮子猛然往鸡舍里掼,吓得吃食的鸡挥着翅膀飞出老远。   他是真被气着了,大驴真行,怎么能厚此薄彼,他好歹好歹是他的亲爹。   见徐瘸子发了气,徐媒婆挑挑眉不再说话,赶紧走了。   这时候徐家老三揉着眼睛从房里跑出来,直奔到他爹面前,抱住徐瘸子的胳膊使劲的摇:“爹,你不是说大哥要回来过中秋吗?怎么还不回来?今天就过节了。”   “他不回来了,死外边了。”徐瘸子没什么好气的说。   罗家村和徐家村相隔不远,春桃和徐志过了辰时才出发,田野间已经有了秋日的滋味,风吹在身上挺凉快,远处的草微微的枯黄。   头一回登门春桃心里略有几分紧张。徐志提着东西走在前面,安慰春桃说没有关系,一切有他在。   这话而春桃相信,只要跟着徐志,她心里就踏实。   另一边徐瘸子把竹篮子扔进鸡舍以后又回屋睡了一觉。眼看到了晌午,房前屋后飘来了邻居家的饭菜香。中秋佳节人团圆,不仅一家人齐聚一堂,还会置备好饭好菜。   好歹是过节,就要有过节的样子,徐瘸子砸吧砸吧嘴,又把主意打到了鸡舍里的那几只新抱回的母鸡身上。既然做儿子的不孝顺,做老子的更不能亏待自己个,这鸡该吃还是得吃。   “走,爹带你杀鸡去。”   徐瘸子拍了拍徐家老三的屁股蛋子,将三儿子拍醒。   一听说有鸡肉吃,徐家老三赶紧蹦起来:“欢呼雀跃道,哦,太好了,杀鸡去喽,吃鸡肉喽。”   杀鸡得用刀,但家里的刀长满了铁锈,一定得磨,不磨连豆腐都快切不动。徐瘸子用手指轻轻的摸了摸刀口:“不行,刀太钝。”   徐家老三倒是会想法子,吞吞口水提议:“那咱不用刀杀鸡,咱们用水焖。”   “嗬,你小子比我还会偷懒。”徐瘸子笑拍老三的头:“不过鸡肉不放血不香,咱中午做叫花鸡,一定得放血,你去河边找块大鹅卵石回来,我把刀磨一磨。”   在那一口吃上面,徐瘸子从不含糊,会比平日稍微勤快一点儿。得了老爹的命令,徐家老三往河边蹦跶去,翻来覆去的找了很久,终于看上一块光滑平整的大卵石,只是这块石头太沉,他拼尽吃奶的力气也只能刚抬起,走不动道。   突然一双手从他手中将石头接过,徐家老三一抬头:“二哥?你昨夜上哪儿去了,咋没见你回来?”   徐家老二没有做声,扛着卵石往家走。   “老二回来了?这下好,养了三个儿子有两个成日里不着家。”徐瘸子嘀咕道。   徐家老二的性子稍微有些古怪,最明显的表现就是不爱搭理人,徐瘸子说什么,无论好话还是坏话这小子就是闭嘴不开口。   磨快了刀,徐瘸子熟练的将鸡宰了,熟练的动作表明他最近没少杀鸡吃。杀完鸡,徐家老二捧着脸蹲在一边看,徐瘸子用热水将鸡毛烫了一遍,老二赶紧将拔掉的鸡毛收起来。   鸡毛可以换钱,有人收了做毛笔或者鸡毛掸子,每次家里杀鸡,或者在村里见到别人家杀鸡不要的鸡毛,徐家老二都会收起来。   “你小子,真是个财迷。”徐瘸子说完又问:“你的私房钱比你爹我还多吧?”   徐家老二赶紧捂紧口袋,提着鸡毛跑开了。   “躲什么多,又不要你的……大熊,帮忙生活呀?”徐家老二只当没听见,还是徐家老三比较听话,乖乖的到灶房里去热灶。   “爹,没有引火的柴了。”过一会儿他喊道。   徐瘸子收拾着鸡:“去外头竹林子里捡一点。”   “那竹林子是徐六家的,上次他警告我不准去竹林子里捡柴,不然就要打断我的腿。”徐家老三瘪着嘴说。   “他敢,别听他放屁,竹林子不是他们一家的,你去。”徐瘸子高声说。   徐家老三鼓起勇气出了院门,往竹林子走去,没走多远他眼睛突然一亮,那不是他大哥嘛,身边还有一个漂亮姐姐。   “大哥。”徐家老三往徐志跑去,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是我家老三。”徐志和春桃介绍道,春桃打量着徐家老三,样子生的周正,性子也开朗,是个招人喜欢的孩子,不过徐家老三下一句话就是。   “爹说你死在外边,今天不回家过节啦。”   徐志的脸色一下僵住,春桃连忙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大哥,和我一块去竹林子捡一点柴吧。”徐家老三说完拖着徐志的胳膊往竹林走:“今天咱家杀鸡吃。”   听了这话,徐志的脸色更差了,那几只鸡他明确说过是留着下蛋的。   “回家。”徐志一字一顿的说。   他们到家的时候,鸡肉已经剁好,徐瘸子正在剥花生,炒鸡加炒花生米,配上一壶酒,简直是神仙日子,他优哉游哉的哼着小曲,冷不丁的一回头见到了徐志和春桃,吓得脸色差点发白。   不过徐瘸子不愧是混了大半辈子的人精,一下就想好了对策。   “徐志你回来了啊,这就是春桃吧,快进来坐,就知道你们今日要回来过节,我特意宰了一只鸡,今天两只鸡腿都给春桃吃。”   春桃抿嘴轻笑,把手里提着的东西放在桌上:“不行,还是留给弟弟们吃吧。”   “就给你吃,好东西要留给小姑娘的,往后咱家的鸡腿你包了,谁都不准跟你抢。”徐瘸子笑呵呵的说。   等鸡做好了,徐瘸子当真将两只鸡腿夹到春桃碗中,一定要叫她吃,徐志也说:“吃吧。”   春桃实在拗不过爷俩的热情,最终和徐家老三各分一只鸡腿吃。   “你爹和你弟没理说的那般夸张,我瞅他们都挺好的。”饭后春桃对徐志说。   徐志:“你还不了解他们。”   徐志毫不避讳的将徐瘸子和两个弟弟的毛病一一说来,徐瘸子不用多说,毛病一箩筐,还有徐家两个老弟,老二性子孤僻,爱打架,手脚好像还有些不干净,徐家老三毛病少一点,但是有点欺软怕硬,好吃懒做,有成为第二日徐瘸子的趋势。   “徐志哥,两个孩子还小,好好教能掰过来。”至于未来的公爹徐瘸子,春桃还没想好要怎么办,可一个人身上总有闪光点:“徐大叔一个人把三个孩子拉扯大,也是不易。”   徐志点点头,瞧着春桃的眼睛:“和我定亲你后悔吗?”   春桃摇头:“一点也不后悔。”因为春桃相信,两口子齐心协力,这日子总会越来越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0-25 21:19:55~2021-10-26 21:07: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龙傲天的自我修养 10瓶;仙心藏玄||君奉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034   ◎成亲了,好好过日子◎   经过徐媒婆的撺掇, 徐瘸子想着要给初次登门的儿媳妇一点下马威,好叫她以后记得尊重公爹。   吃过饭,一家人坐在堂屋里歇息。徐瘸子干咳两声, 准备摆公爹的架子。   “姑娘, 刚才的饭油水太多, 吃饱了腻得慌, 该吃点果子解腻。咱们屋子后面有棵李子树,你要吃李子不?去摘点来呗。”   这话乍一听是体量春桃吃饱了再吃些水果清爽肠胃。其实是指使春桃去后屋摘李子,摘来洗干净后,伺候一家老小吃。   话音才落, 徐志就接话道:“那棵李子树太酸, 没什么好吃的。”   徐瘸子咂巴着嘴,没吭气。又过一会儿,说道:“吃杯茶也不错,哎呀, 就是没热水了。”   徐志一眼扫向他爹,那眼神赤裸裸明晃晃的说:“渴了自己烧水, 别作妖。”   春桃自然明白徐瘸子话里的暗示。但次次都有徐志挡在前头作回应,她便假装啥也没听懂。   “屋子里头闷得慌,我出去转转。”徐瘸子说完走出院子, 一边走, 他一边琢磨。徐志对春桃的维护显而易见, 他根本指使不动这个未来的儿媳。   做公爹就没她这么窝囊的。   徐瘸子绕着屋溜了两圈。忽然灵光一闪, 琢磨出来一个道理。   什么面子里子都不重要, 摆公爹的谱又不能当饭吃, 有吃有喝, 日子过得逍遥快活才是正经。   大驴这么宠那姑娘, 他又何必讨嫌。哎呀,这是被徐媒婆给带沟里去了。   徐瘸子就这点好,非常想得开,摆架子不成功他立刻就放弃了,溜达两圈再回到屋里便换了一副面孔。   和和气气笑眯眯,甚至透着一股慈祥。   对于自己爹见风使舵的本事,徐志也见怪不怪。   “咱家那棵柿子树上的柿子今年结得特别好,大熊、大狗,你们快去摘一些来。”   徐瘸子这一次是诚心实意的,直接换两个儿子去摘。   八月中,才是秋天的头,柿子并未成熟。不过趁着生的时候摘下来放在布袋中怄上一阵子,熟了变软了便可以吃,还可以做成柿饼。   “一块儿去。”徐志道。   在屋里呆久了闷的慌,不如和春桃一起出去转转。说罢拿上破麻布袋。带上春桃和两个弟弟一块出门往柿子树去了。   出门是一条丈宽的小路,两边地势平缓,零零散散的住着人家。走不了几步,便到了徐家的几棵柿子树前,这还是徐瘸子的爷爷,也就是徐志的太爷爷种下的。   “这些个柿子果然长得好。”春桃仰着头,只见树枝上结着密密麻麻的柿子,青中带黄,上面还有一层薄薄的霜。沉甸甸的果实压弯了树梢,透着丰收的喜庆。   徐志问:“你喜欢吃柿子?”   “怎么不喜欢?我还会做柿饼哩。”两人正说着话,徐家老二已经抱着其中一颗柿子树的树干,麻利地爬了上去,他一手抓着麻布袋,一手摘柿子,不大一会儿就摘了大半袋。接着溜下树然后绷着脸,抿着嘴,将柿子递给春桃。   “给我的?谢谢你。”春桃略有几分意外,这个徐家老二打从见面起就没说过几句话,脸上也总是不带笑容。她没想到徐家老二会帮她摘柿子。   “不……不客气。”徐家老二低头说完,又一溜烟的拔腿跑了。   这孩子也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冷淡嘛。   “我再帮你摘一些。”徐志说完也爬上了树。他让徐家老三站在树下,撑着麻布袋,他在树上面摘,没一会功夫,带来的两个麻袋便装满了。   两麻袋的柿子足足有上百斤,春桃想留下一半在徐家,可徐志不答应:“树就在那儿,我们想吃随时都可以摘,你们家人多,拿回去分一分也好。”如此一说,春桃便不再推辞。   “行,我都带回去,等我做成柿饼再拿回来给你们尝尝看。”   “春桃姐姐,你还会做柿饼呀?你可真厉害。”徐家老三是个嘴甜的,听见柿饼眼睛都放亮。拽着春桃的衣袖,眼睛一眨一眨亮晶晶的。接着转过脸对他哥说道:“我们再去摘一些给春桃姐姐拿回去吧!”   春桃一下就猜透了这个小馋猫的心思,他想吃柿饼。   在他们摘柿子的时候,徐瘸子一个人坐着抽了一会儿旱烟,忽然听见院子里有脚步声。   他探出头往院外瞧了一眼:“哼。”   徐瘸子低低哼了一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徐媒婆。那婆子站在门口,正伸长脖子往院子里望。看见徐瘸子的脸,徐媒婆脸上立刻长出花一样的笑,不过她年纪大了,越笑脸上褶子越重,很丑。   “他们都不在家吗?干什么去了?“徐媒婆说着就往院里走:“好不容易来家一趟,怎么不多陪着长辈说说话呢?哎呀,现在的孩子呀,真是越大越不懂事了。”   “哟,我这么说你可别生气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挑拨离间。知道的才明白,我这是心疼老哥哥你呀,养大一个男娃不容易,咱们辛辛苦苦一辈子,孩子大了,我们也老了,本该到了享福的时候嘛。”   徐瘸子没有吭声,起身又去找了一只麻袋来,另外找了一根木棍。   徐媒婆见徐瘸子不答话,也未多想。在她心中,徐瘸子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二流子,没什么心计。如此,她才放心地在他眼前挑拨。哼。耽误她挣钱,让徐志没好日子过。   如此想着徐媒婆进屋找了个凳子兀自准备坐下,冷不丁的徐瘸子却将那凳子抽走了,差点害她摔个大马趴:“呀,你这是做什么?”徐媒婆惊叫一声。   “我出门有事儿去,就不你留你吃晚饭了。”徐瘸子说着,拿上东西往门外走去。   徐媒婆一时语塞,搞不懂这老瘸子在想什么。   “好心好意提醒你倒给我甩起脸子来了,要不是为你好,我才懒得跟你讲呢。”徐媒婆方才进门是想在火上浇油,想添上几把热柴让他们家吵上一架,她心里才舒坦,可没想到,徐瘸子一日之间像换一个人,这态度和早前完全不一样。   说话间,徐瘸子已经走到了院子中间,回过头对徐媒婆说。   “老婆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着什么,我一清二楚呢,想拱我们家的火,你还嫩了点,想得倒美,我呸!”   心事被戳穿的徐媒婆脸上一阵发热,以为徐瘸子是个耳根子软的呆瓜,没想到他精明得像只猴。   徐瘸子后山下的小树林,向几棵栗子树走去。板栗已经到了可以采摘的季节,带着刺壳的果实高高地挂在树上。徐瘸子绕着树左右逛了一圈,选了一颗果子结得最漂亮,相对矮的树。然后将竹竿插在裤腰带上,麻袋扔在树下,三两下就攀上了树干,乒乒乓乓不一会儿就打下许多板栗。   能让懒得出奇的徐瘸子主动出门打板栗,太阳还真是打西边出来了,徐志扛着两麻袋柿子回家,不一会儿,徐瘸子就拖着大半袋子的板栗,吭吭哧哧的回了家。他抹一把额上的汗:“今年真是个好年景,这板栗长的也不错,春桃姑娘,带回去吧。”   徐瘸子见风使舵的本事可不赖,眼见大儿子对未来大儿媳宠的厉害,他拿捏不了,转念一想就放弃了,拿捏不了就哄着,顺着,有吃有喝有舒坦日子过才是正经。至于什么公爹的尊严架子那都是虚的,不要也罢,他就是这号看得开的人。   “徐大叔留着自家吃吧。”见春桃推辞,徐瘸子连连摆手,重点强调:“我特意为你打的,带回去带回去,甭客气。”   “带上吧。”一旁的徐志说。   别人真心诚意送的东西,再三推辞便显得过于生分,春桃头回来家,若空着手回去,双方面子上都不好看,于是她甜声说:“行,那我就不客气了,徐大叔,这板栗磨成粉做成栗子糕可香甜了,等我抽空做些栗子糕,拿来给你们尝尝。”   一旁的徐家老三听见栗子糕三字,仿佛闻到了糕饼鲜美的滋味,咕噜咕噜的咽着口水,他拉着春桃的手说:“春桃姐姐,你怎么什么都会做呀?可真厉害,那栗子糕甜不甜?香不香?软不软?”   春桃噗呲一笑,徐家老三还真是只小馋猫,她伸出手指点了点这小鬼头的鼻尖:“等我做好了,拿来给你尝尝,你吃在嘴里就知道甜不甜,香不香,软不软了。”   “好,春桃姐姐,你可千万不要骗我,我等着你、”   这会儿子已经到了半下午,春桃差不多该回家了,不过她打量着徐佳老三的衣裳和脸,这孩子大概很久没有爽利的洗过一个澡了,脖颈后面,耳朵后面,手背,手心,还有胳膊上全是黑不拉几的,上回徐志烧了热水想给他们洗一洗,没奈何春桃家人来的早,只有徐瘸子舒舒服服洗了身子,两个弟弟依旧脏兮兮。   “我去烧锅热水,给你洗个澡。”春桃说罢往灶房走去,徐佳老三瘪了瘪嘴,他可不爱洗澡,不过又不敢违背春桃姐姐的意思,他还惦记着她那儿的柿饼和栗子糕呢。   这小子是该洗洗了,徐志扫了弟弟一眼,跟在春桃的身后一起往灶房走,去帮着她提水生火。   小孩子大多不喜欢洗澡,徐家老三刚开始下水时也吱哇乱叫,不是嫌水烫就是嫌水凉,要么就说水流到耳朵里了,要么又眯了他的眼睛。   但过了一会儿子,徐家老三喜欢上了那种感觉,泡在暖呼呼的水里,用布擦着身子,洗着头,就像冬天躺在暖呼呼的被窝里一样舒坦。   老三已经九岁,是个大孩子,春桃说要帮她洗澡,其实也就是帮着张罗一番,水烧好之后,督促着徐家老三进澡盆,嘱咐他自己擦洗身子,徐志倒是乐意搭手,可他三弟不乐意,就徐志那那手劲非得给他搓破油皮不可。   徐家老三洗干净身子,穿上干净衣裳站到春桃面前时,春桃都有些不敢认这孩子,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莫说春桃,就连徐志和徐瘸子都很诧异,原来他家老三长得这么白净体面呢。   徐瘸子颇有些得意,在一旁说:“不愧是我儿子,长的真好看,不说这村里的男娃子,就连女娃子也没你这么清秀的嘛。”   这夸人的话引得儿子逆反心理,徐家老三没什么脾气,却不乐意人家说他像女孩子,撅着嘴不高兴了,   徐志拍拍弟弟的肩膀:“往后要多晒太阳,别整天搁屋里呆着,多晒晒,摔打摔打就好了。”   徐家老三伸伸脖子吐吐舌头,老爹和大哥说的话就没一句他爱听的,还是春桃姐姐好,不仅许诺给她好吃的,还给他烧洗澡水,简直是天上下凡的仙女,不,春桃姐姐比仙女还要好。   “你下次什么时候来?”徐家老三眨着眼睛,心生不舍。   “很快,很快我就会来的。”春桃摸着徐家老三的头柔声说。   徐志的目光在春桃脸上停留片刻,暗暗的想,下次春桃来就是徐家的人了,是他的媳妇,两人将生儿育女,共度一生。   徐志去找了一根扁担,两个箩筐,将今天摘的柿子和板栗放在箩筐中,两个箩筐被塞得满满当当,他挑着担子送春桃回家。   太阳落山,天色渐暗,初秋的夜晚有了一丝丝的凉意,天空中隐约有星星闪烁。   徐瘸子翘着二郎腿歪坐在凳子上,今日心情不错,由阴转晴,被徐媒婆搓火搓出来的那点火气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转而是一阵阵的欢喜。   今日春桃来家徐瘸子好好的打量了这姑娘的言行举止,发现她是个爽快人,不做作,不虚伪,还挺符合他的脾气,更重要的是,瞧着不像个小肚鸡肠的人,以后是好相与的。   而且他还给三娃子烧水洗澡哩。   徐瘸子虽不是个称职的爹,但他有一点和全天下的爹一样,那就是护犊子,自己的孩儿怎么打怎么骂怎么对待都没事,但外头人说上几句,他就抓肝挠肺,春桃不嫌弃三娃子身上脏,足以见得是个大肚量的女娃。   好,大驴这是踩了狗屎运了,找了一个好媳妇。   “爹,咱今晚上吃啥呀?”徐家老三从院子外头走进正屋里,手中提着一张矮凳。从徐志和春桃走后,他就搬着这张凳子从黄昏一直坐到了夜晚,徐瘸子不知说了多少句,叫他别坐着了,你哥今晚不回来了。   徐家老三扭头答:“我就要等我哥和春桃姐姐,他们说过给我带好吃的。”   “你个傻小子,那得等上好几个月,快进来吧。”   徐瘸子说着把手搭在儿子的肩膀上,冲他挤挤眉毛:“今天你老子我心情好,给你几个铜板,去打几斤酒割上半斤卤肉,买上一包花生米,咱爷俩好好喝上吃上一顿,啊,不对,你不能喝酒。”   “我能喝。”徐家老三挺着胸脯说。   徐瘸子拍了拍这小子的额头:“喝,你喝个屁,快去吧,这样,你再买半斤小麻花,全给你吃,去吧去吧。”   徐家村有一个村妇经常会做些吃食囤在屋里,附近有人需要的就会上她那买去,徐家老三拿上爹给的钱就往那村妇娜儿奔,不一会儿就提着酒和吃的回来了,   徐家老三跑得飞快,就想着赶紧进屋,把东西放上←和爹一块儿好好享受,没曾想跑的太快,没看着路,在大门口和一个大黑影子狭路相逢重重的撞到了一起。   “哎呦。”徐家老三喊了一声,身子往后栽去,幸好那黑影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他往怀中捞。   惊魂未定的徐家老三一打量,旋即高声大喊:“大哥,你咋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   听见动静的徐瘸子从屋子里走出来,开始还以为儿子遇见了啥意外情况,走到半院子里才瞧见是徐志拎着老三的胳膊走进来。   “大驴。”徐瘸子也想问他咋回来了,不过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这就是他的家,他不回家上哪去。他若如此问倒显得他在罗家住是正常的似的,不正常,徐瘸子有自己的坚持。   不过,他又有些慌了,因为徐志时常告诉他要节俭,中午才吃了一顿好的,晚上又买酒又买肉,恐怕徐志会训人,   可徐志没有,还拿过三弟手里的酒肉,拿到堂屋的桌子上摆好。   父子两个许久没坐下来好好喝酒吃肉。   几杯酒下肚,徐瘸子有几分醉意上头,徐志倒还好,瞧着他爹说到:“过些日子我就搬回家住。”   徐瘸子打了个酒嗝,含糊不清地说:“好哇。”这个好字里面还藏着很多小心思,他前面嚷嚷着想让徐志回家,其实徐志真的回家吧,他心里面还有一点点的不乐意,他这不是生了个儿子,而是生了个祖宗呀,徐志在家管的可不少。   徐瘸子又喝了一杯酒,已经准备好听儿子的长篇大论以及训导,不过徐志只说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十月我和春桃就成亲了,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   说完徐志转身回屋睡觉去了,留下徐瘸子琢磨着他那句好好过日子的话,也是奇怪,今日这简简单单的一句竟比平时的百句千句还要好使。   徐家老三捧着麻花在一旁啃,他的门牙前几日掉了,只能用大牙艰难的咬麻花,吃麻花,即便这么困难,这小子还是吃得欢,见大哥走了,他昂着头问他爹:“哥走了,我陪你喝几杯吧。”   徐瘸子用筷子敲了敲老三的额头:“你小子倒是机灵,想陪老子喝酒啊,这样吧,你去倒一碗水来,我喝酒,你喝水,让你过过干瘾,怎么样?”   徐家老三咧咧嘴说好,麻利的找水找碗去了。   这时候院里闪过一个小小的黑影子,别人家或许会以为来贼了,但徐瘸子却淡定的很,一来他家没什么可偷的,家徒四壁,除了前阵子徐志新添置的那些家具啥也没有,二来他太熟悉这道影子:“大熊。”徐瘸子吆喝了一声,这是徐家老二不知从哪回来了,这小子一天到晚神出鬼没,像只小野兽似的,一喊他就躲,也不爱见人。   果然,听见他爹喊他徐家老二也没进正屋,只在院子里低低应了一声,就要遛进房里睡觉,徐瘸子伸着脖子往院里看:“你小子,别一天到晚往外跑,干点正经事,咱们一家好好过日子。”   ……   过了中秋节,天很快变凉,早上起来时路的两边,草丛里,树梢上都打了薄薄的霜,一阵秋风一阵寒,树上的叶子都被吹黄了,秋风一过,刷啦啦的往下掉。   徐志和春桃的小摊算是爬上了正轨,生意红火,赚的盆满钵满,每日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夜晚数钱的时候,一枚枚铜钱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数好后用红绳穿起存在小罐子里,凑够了整数,再换成整块整块的银子。   九月的一个早晨,天气很好,清爽的日头挂在天上,阳光暖呼呼的,晒得人浑身舒坦,今日徐志和春桃歇了一天,准备去买骡子,他们已经赚够了钱。   为了买这骡子,他们二人已经筹备了将近一个月,到了镇上,二人先去了衙门,今日文捕快当差,三人商定好今日文捕快陪他们一起去选骡子,镇上那些个牲畜贩子是人精,一个不留神就会被他们忽悠,不是出了高价,就是买回病秧子。   不大一会儿,春桃就瞧上了一头壮实高大,刚成年的大青骡。   “春桃姑娘眼光不错。”文捕快说着看向徐志:“你瞧着如何?”   只要是春桃看上的徐志自然喜欢,他点点头说:“行,就这头。”   不多一会儿他们谈妥了价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又立了文书,各执一份收好。   徐志拍了拍大青骡的腿,只觉肌肉很结实,又有弹性,不用想就知道这家伙力气足,有耐性。   “今晚上你就不用走路回家了。”徐志笑着道,   春桃心里真高兴,这算是凭借自己的努力置办下的第一笔家财。   三人牵着骡子,从牲畜市场往外走,沿途也有卖家或熟人同他们打招呼,询问这青骡的价钱,寒暄几句以后纷纷夸他们选的好,价钱也合适,这是捡着漏了。徐志和春桃知道,若没有文捕快,他们万万不可能用那么低的价钱买到这么好的骡子,于情于理,都该请人吃一顿饭。   文捕快是个客气惯了的人,摇着手说不用。徐志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的前胸:“好些年没见,你我就这般客套吗?请你吃顿饭咋了?以后你请回来就是。”   话说到这份上,文捕快也没有了拒绝的理由,日上中空正好是饭点,徐志将骡子拴在一家饭馆的门口,三人准备下馆子吃饭。   春桃走在前,去问老板娘要水擦脸,徐志看着春桃的背影,越看心里越喜欢,突然想到了什么,问文捕快:“你不考虑成个家?”   文捕快挠了挠头,模样少有的窘迫和滑稽,成亲这件事可不是他想或不想能决定的。文捕快长得面凶,和徐志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徐志好歹有一个不中用的爹,以及两个弟弟,而文捕快家里已经没有至亲骨血,有的只是一些同宗同族或远亲,家里人丁稀薄,并没有人帮他张罗婚事,而文捕快,自己又是一个木讷不善言辞的,见到女子便退避三舍,他想成亲那真是难于上青天。   见文捕快语塞,徐志瞬间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有同情也有些得意,淡淡地叹了声:“还是澄清好啊!挺好的,抓紧吧。”   老实人逼急了也会反驳,文捕快低声:“说的你好像已经成家了似的,不就是订了个婚吗?”   “不急,十月就办喜事,到时候少不了你那一杯酒喝。”徐志笑笑,他不是一个嘴巴刁钻爱挖苦别人的,今天略有几分反常,是因为他在心里盘算着一件事。   文捕快与他是同袍,这次到镇上做生意,他又帮他良多,无论如何徐志都不能看着好兄弟的终身大事没有着落,正好春桃身边有好些同族姊妹都还没有说亲,他俩或许可以做一次媒婆媒汉,撮合一份好姻缘。   不过这件事还得先跟春桃商议一番,再与文捕快说,免得让他空欢喜一场。   “你小子,现在嘴越来越厉害了,不饶人,今天中午可别怪我吃太狠。”文捕快说。   “吃!给我敞开了肚皮吃,吃多少我都买单。”徐志乐呵呵地回。   ……   “哟,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吃过了晌午饭,春桃做到骡背上,徐志牵着骡子慢慢的往罗家村走。刚到村口就遇上了熟人,那人寒暄了一句,目光落在春桃坐下那头大青骡上,接着讶异道:“这是你们买的?得值不少银子吧?”   春桃抿着嘴点点头,另有一个牵着黄牛的村民走来,对着大青骡左看右瞧,啧啧夸赞:“这匹骡子好呀,年轻力气大。”接着凑近了瞧牙口毛发,没有一样不妥帖的。   只一会的功夫,罗春桃和未婚夫婿一块儿做买卖挣钱买了一头大青骡子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村子。他俩的结合在外人看来,说句不好听的,有点臭鱼配烂虾的意思,比方说春桃,一个定过亲被退婚名声还不好的女子,稍微好些的人家都会有所顾忌,不想娶这样一个儿媳妇进门。哪怕事实上春桃是清白的,他们也不会要,因为有的时候事实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活在人们口中的事实。   而徐志不必多说,就他家的那个条件,就已经吓退了大部分女子。   一开始听说这俩人要到镇上做买卖,大多数人都抱着看笑话的心态,庄稼人靠地吃饭,是辛辛苦苦,一点一点苦出来粮食才能填饱肚子,做买卖在他们瞧来既费脑筋,又要偷奸耍滑,一般人是干不了的。徐志和春桃想靠做买卖吃饭多少有点异想天开的意思,可没想到他们的事情这么顺利,一个多月就赚回这么大一头漂亮骡子。   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看这头青螺,骡子迈着蹄子在原地踏步,从鼻子里喷出热气,这还是第一回 这么多人围着它瞧,哪怕是只畜牲,也有些不适应。   人们带着羡慕嫉妒以及审视的目光围绕在徐志和春桃周围,叽叽喳喳的议论不休。有问这头青骡价钱的,也有人向春桃打探做生意的秘诀,更有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家伙,不怀好意的问这骡子是不是租来的?酸溜溜的说:“说实话就是可别打肿脸充胖子。”   买骡子的文书就在春桃的荷包里放着,但她没有取出来给那人瞧,没那个必要。   “咋可能是租来的?租能租一天,还能租半个月,半年,一年吗?迟早得露馅。”罗家大伯母说道。   这位伯母为人非常的厚道,但在外人面前维护起自己的侄女来,很有几分威严。她轻瞄那人一眼:“你自己心里有那些龌龊心思,可别往别人身上套。”   正说着话,文桂芬从家里赶来,一大早上听女儿和准女婿说要上镇上买骡子,她还有些难以置信,一头骡子对农家人来说绝对是一项重要的资产,可不是轻易说置办就能置办的。还以为他俩要多看几趟,没想到如此麻利,早上空手出门,下午就已经牵了骡子回来。   “都别瞧了,都别瞧了,春桃徐志你俩把骡子牵回家去,喂点东西给它吃,再让它歇一歇。”文桂芬赶上前去说道。   有人调侃着说:“文大婶,你就再让我们多看几眼吧,多看看又不会少了几块肉,您怕什么?”   文桂芬眉毛一抬:“你们瞧多了,骡子害怕一受惊就不吃食了,不吃食可不就瘦了吗?”   说完大伙哄然一笑,罗家母女和徐志牵着骡子进了罗家小院。   不远处白四和王翠云瞧见了这一幕,这边发生了什么他们一清二楚,只是没有走近瞧热闹,不是不想瞧,是没有脸瞧。   原以为女儿凤霞嫁到了刘家,那就是攀了高枝,以后的日子顺风顺水,谁知道事与愿违。   头一件事情便是女儿一进门就被公爹立了规矩,一般都是婆婆给新媳妇立规矩,刘家则是公爹立规矩,这还真是头一遭,新鲜的很。刘家有下人婆子帮忙操持家务,缝缝补补,洗洗涮涮,可刘老头非要白凤霞亲自照顾她男人刘去病的衣食住行。   说到这个刘去病,白四和王翠云两口子也是一肚子闷气,知道刘去病体弱,不然也不会取这么个名字,谁知道他已经病得下不来床。那日来白家迎亲的根本就不是刘去病本人,而是他远房的一个亲戚,听凤霞说,刘去病整日躺在床上,只有拄着拐杖才能在院子里稍微走两步。   这也便算了,看在刘家给的彩礼钱丰厚上,白四和王翠云可以不计较这些个,左右被人连哄带骗一把生米做成熟饭,没有了反悔的余地,可刘家把一个好好的闺女娶回家,就应该好好对待嘛,但刘家偏不,对白凤霞苛刻的很,进门第一天,白凤霞敬茶的时候就被刘二汉给呵斥一顿,从他爹白四做的那些糊涂事到迎亲那日拦门要红包,甚至还说到了白凤霞胳膊、脸、腰身变瘦的事。   说的白凤霞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从小就长得圆润,一直想要瘦一些,再清瘦一些,好得夫君喜欢,可没想到刘家人偏偏喜欢胖的,她这肉算是白减了。本想好好的养着将肉养回去,或许是心情不好,她每日吃饭时都多吃一碗饭,可这肉还是没长回去,依旧清瘦,刘二汉想着自己选人的时候明明是个胖闺女,嫁到自家来瘦成了竹竿,左瞧右瞧,心里也是不乐意,对白凤霞就更糟了。   春桃和徐志到镇上买骡子这一天,白四和王翠英也去了一趟镇上,说是去看闺女,也有那么一点打秋风的意思。谁知道刘二汉直接没露面,说是在外与人谈生意,这两口子没见着亲家,只见到了女儿,女儿倒是得了不少金银首饰和新衣裳,身边还跟着一个老婆子,听说是在刘家做惯了的老人。   凤霞一见到爹娘,眼圈便红了,直到那个老婆子走开了才和爹娘哭诉,说自己婚后的日子过得生不如死,天天伺候着一个下不来床的人,不见天日,刚刚那个老婆子是受公爹指使来监督她一言一行的,自己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根本瞒不住公爹,稍有不慎就会挨骂挨罚。   爹娘心疼女儿,听见女儿这般哭诉,也跟着红了眼眶。   “娘,你可得帮我想想法子呀。”白凤霞哭哭啼啼的说。   说到这个王翠云倒是有了主意,她盯着女儿平坦的肚子说:“你刚嫁到刘家来,人家家业大,对外人难免有提防之心,只要你怀上孩子,为刘家生下小子,还愁没好日子过吗?”   生下孙子,就是生下了刘家的命根子,有孩子在手,白凤霞自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嗯,娘,你说的对。”白凤霞点头道。   “过些日子娘再来看你,给你带一些助受孕的药。”王翠云说罢,看向了白凤霞手腕上的金镯子,面露难色:“咱家那房子有些漏雨,也该修一修了,就是手头上比较紧,凤霞呀,你这边可有余钱?”   白凤霞当然懂得他爹娘的意思,她娘一进门就盯上了她手腕上的金镯子,这金镯子确实值钱,莫说是修缮房子就是修一座新房子也够了,可是白凤霞身上带的首饰全都有账目记录在册,归身边那个婆子管,换句话说,她有资格带,却没有资格处置。   出嫁之前,白凤霞和爹娘以及哥哥嫂嫂夸下过海口,说她日子好过了绝对不会忘记家里,必定会从婆家拿钱帮助娘家,可眼下她自身难保,实在没法子,只好哭着把情况同他爹娘讲了。   打秋风没打着一个铜子,还损失了一袋子从自家拿去的花生,且受了一肚子的冷气,白四两口子看见徐志春桃及大咧咧说话的文桂芬,越看越是不顺眼。   “唉,走吧,回家,眼不见为净。”白四拉着王桂芬的衣袖匆匆往家走去。   有了骡子,做买卖往返于镇上和村里方便多了,货也可以带的更多,不过干了半个月,春桃和徐志便又歇下了,因为再过上半个月便是他俩的喜事,这件事情可大意不得,值得歇一歇、   镇上那个摊位现已经是整条街生意最好的位置,连带着他们摊位附近卖柿子卖糕饼的生意也好了起来,因为徐志他们的摊子增加了整条街的人流量。因这摊子是属于半固定性质,你若常常在此处摆摊,有一日来的晚了,有人占了位置,可叫那人挪开,但你若十天半个月不去,这位置便会被别人占去,一般来说都是前任摊主离开之前转给下一任,徐志和春桃商量了之后决定把这摊位脱手。   因为办喜宴前后他们有一个多月不做买卖,且那时候到了腊月,寒冬腊月的风吹在身上和刀割似的疼,在外露天摆摊可是件辛苦事情,两个人做了两个来月,已经赚下了一笔本钱,加上徐志的一百多两,完全可以另找其他生意做。   思前想后,二人决定脱手,并让文捕快帮忙留意着,也写了告示贴在摊位前。   可没有料到,就在准备转手的前几日,出了一桩不大不小的事。   常言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有纠纷,买卖刚开张的时候徐志和春桃就做好了有人来找茬的准备,没曾想一路顺风顺水,什么磕磕绊绊都没有碰见,连刁钻的客人都没遇见几位。   这一天下午晌,来了一位大块头中等个子的客人,他要了一碗面加卤下水,还要了一碗面汤,坐在摊位前大快朵颐。   他们生意红火,摊位前总是排起长队,往往桌椅的位置不够坐,有些讲究的便会站在一旁等位置,不在意的就捧着碗在一旁蹲着吃,坐着吃,站着吃,个个吃的香喷喷,汗流浃背,心满意足。   春桃收钱煮面,徐志招揽客人,收拾碗筷,两个人都挺忙,突然听见摊位上响起一阵吵闹声。原来是那位中等个子的壮汉吃的太慢,半个时辰了还没有挪位置,引得排队的实客不满,催促几声后几句不便吵闹起来。   没等徐志春桃过去安抚,突然情况一变,那壮汉怪叫一声,从他碗里捏出一个黑黢黢的东西来,他夸张的喊了几声:“别吵了,你们快看这是什么。”   本来摊位前就人多,这条街上的客流也大,再加上这壮汉的吆喝,不大一会儿就围拢了一圈人,徐志和春桃走近了才看清楚这壮汉手里捏的不是别的,正是一只蟑螂,蟑螂油汪汪的,有着两根长长的触须,恶心的能叫人把隔夜饭给吐出来。   说吐就吐,那壮汉捂着肚子干呕不止,脸色一片铁青:“妈的,晦气,吃面吃出一只蟑螂来,老子刚把这碗面吃下,吃的干干净净,店家,你们这面也太脏了,恶心人!”   吃面吃出蟑螂,再没有比这更倒霉的事情,对于做吃食的店家来说也是最损名誉的事情。   周围的食客议论纷纷,壮汉也不依不饶的不断叫骂,叫徐志和春桃他们赔钱,并带他去医馆瞧大夫,不然就要告官,总之不能善了,   徐志捏了捏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们所用的食材干干净净,不说蟑螂,就连一根头发丝都不会有,况且那么大一只蟑螂在碗中,他又怎么可能吃到最后干干净净了连面汤都没剩几口才发现。   但是有时候有些事情不是有嘴就能说的清的,没有说服力人家不信。   徐志捏紧的拳过了一会又松开,跨步往前,春桃知道他要上前理论,忽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对他低声说:“让我来试试。”   “这位大哥,把你手上的蟑螂给我瞧瞧。”说着春桃伸出手,上面垫着一块帕子。   捏着蟑螂须的壮汉往后退了半步,满脸警惕地盯着春桃:“凭什么给你?”   春桃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你放心,我又不会吃了,我只是看看而已,这也不准吗?”   “看,给他看,看老板娘有什么说法。”围观的百姓搭腔道。   那汉子哼哼两声,不情不愿地将蟑螂扔到春桃手里的帕子上:“看吧!”   春桃双手捧着帕子细细地看了几眼,又走回到徐志身旁,对他耳语几句,徐志也看了几眼,过了一会儿,春桃看着壮汉又环视着周围的百姓,说道:“这不是我家的蟑螂,是面煮熟以后才扔进去的,并不是我家的。”   话音还没落,那壮汉就惊叫一声,跳着脚说道:“凭什么不是你家的?难不成这蟑螂身上还写了名字?是哪家哪户的蟑螂有标记吗?”   “这位大哥说笑了,我不是口说无凭,我有证据。”春桃用目光指着帕子上的蟑螂:“诸位请看,这蟑螂的肚子破了,里面有白浆流出来,说明蟑螂是生的,而我家的面如此滚烫,蟑螂只要掉进去,不说煮的肢体分离,那也有八九分熟,绝不可能还有白浆流出,这蟑螂明明是吃完面以后才掉进碗里的。”   说着,春桃看向那男子的脸:“你说是不是?”   刚才还叫嚣的非常夸张的男子一下子失去了威势,他看看春桃又看看春桃身后满脸铁青的徐志,随后一拍脑门:“是是是,是这么回事?那是我误会了。”   说完他就跑,这男子看着敦实,没想到跑得飞快,一眨眼的功夫竟然就顺着人缝溜走了,现场的人实在太多,徐志不好追,这事儿暂时算了了。   待到文捕快巡逻走到这条街时,徐志和春桃将此事跟他讲了,细细地描述了那男子的形貌,若再能碰面,徐志一定要跟此人好好的理论理论,讨回公道。   今日是他们最后一天营业,到后来还剩下一些炸的油团子,这东西只要有剩春桃就会带回家分给家人吃,这两个多月来家人也吃腻了,想到隔壁卖柿子的大婶这两个月来对自己挺好,忙的时候还会搭起把手,不忙的时候就同自己聊天,虽然嘴巴碎,但人不算坏,春桃便将那几个油团子用荷叶包好塞给她,让她拿回去给孙子解馋。   “大婶子,这东西火气旺,一次别给孩子吃多了,吃一两个解解馋便是,春桃笑着说。   那大婶连连点头,左右看了看没什么闲杂人等才拉住春藤的衣袖说:“春桃姑娘你等等,我有话跟你说哩。”   春桃顺势蹲在大婶的身边:“婶子你说,我听着呢。”   “今天找你茬的那个人,我认得,和我家   住的很近,是出了名的混混刺头。”那大婶说道。   春桃蹙起眉:“我瞅着他就不像好人,不过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平白无故的他为什么要来刁难我们?”   “怎么没有仇?你们当然有仇了。”大婶压低音量:“那男的有个表妹,他表妹也是做饮食生意的,听说原先就看上了你们这个摊位,被你们抢了先,这男的前两个月在外地,最近才回来,我想他们一定是怀恨在心,总之你们一定要小心。”   常言道,小鬼难缠,这种泼皮无赖就像牛皮糖一样,粘上了就难甩开。   春桃明白这个道理,不过她不怕,他们行得正坐得直,有理气壮三分,管他泼皮无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我知道了,多谢提醒。”春桃笑着说,这卖柿子的大婶是个老实人,也是担了风险才将这事的来龙去脉告诉自己,若不是她,她大概没别的机会弄清楚这件事的原因,为了感激大婶的热心,春桃又将卖剩下的一些卤味打包塞到她的手里。   有恩必谢,就是应当应分的。   “你可千万别同别人讲那是我说的。”那大婶说。   “你放心,我懂得这个道理。”春桃说道。   回家路上春桃把这事跟徐志说了,徐志正愁找不着那混小子,既知他的底细,改日便可查到他的住处,不过眼下他可没心思管这个贼小子。   风吹起春桃鬓边的碎发,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一点点薄汗顺着鬓角滚落,堆砌出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美感,是鲜活的,热烈的,充满了生活的幸福的滋味。   徐志扭头瞧着春桃,脸上不自觉的浮现出笑意:“莫说那些个泼皮无赖了,先说说咱们的事吧。”   春桃眼神柔柔地望过去:“好,你想说什么?我听着呢。”   “今天回家在你家歇一晚,我就回徐家村,等到成亲之前咱俩都见不到了。”徐志说。   春桃把头低下去一点:“我知道。”这是他们早先就说好的,提前半个月歇业,各自回家准备成亲所需要的东西,这半个月中不再见面。   “待我们成亲,就日日夜夜可以呆在一块儿了。”徐志说。   春桃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好端端的,你说这些个做什么?”   徐志喉结动了动,到底没有再说出话来,他想说的是,成亲以后春桃就是他徐志的人。算了,这话还是等到洞房花烛之夜再说吧。   原以为十五天会非常难熬,将度日如年,可没有想到因为诸事繁琐,每天要忙的事情太多,日子竟像飞似的往前奔去,眨眼之间就到了成亲的这日。   十月初,秋高气爽,天高云淡,等太阳升起的时候,春桃已经梳洗打扮妥当,穿着一身火红的嫁衣端坐在闺房中。他天不亮就起了,沐浴,梳头,描妆,换衣裳,等一切准备妥当太阳刚刚升起,一片朝霞所透过窗户落在她的身上,春桃笼罩在一片霞光之中。   前来送亲的朋友姊妹坐满了房前屋后,春桃的闺房里也有十来个姊妹围着她叽叽喳喳,这些小姐妹都是未出阁的姑娘,有五六个都还没有说亲,上次徐志把文捕快的事情同春桃说了,春桃应了。俗话说,宁拆一间庙,不毁一桩婚,若能给文捕快说上一门亲,那是天大的好事,况且他有差事,模样好,品行也好,自家小姐妹嫁给他,春桃很放心,不过说媒这事儿得有策略的来,   “你们过来,我有话同你们讲。”春桃招招手,对身后的姊妹们说。   小姐妹们都围拢过来:“你快讲,你快讲,待会儿花轿就要到了。”   春桃眨了眨眼睛,说待会来迎亲的有个汉子长得又高又壮,和徐志差不多,面相有些凶,但是那个人出手很大方,面相凶性子好,叫姊妹们待会多为难为难他。   “行,新娘子都发话了,我们怎么敢不从,你放心吧,看我们怎么整治他。”这些小女孩都是十五六,十七八的年纪,正是爱玩爱闹的时候,立刻就应声了。   春桃抿嘴笑笑,心想做新娘子可真累啊,不仅要操心婚事,还得操心姊妹们的婚事。   不仅春桃忙,文桂芬,罗友良也忙得团团转,招待亲友走走停停,一个早上就没有歇下,罗大郎和罗二郎,还有罗小弟,以及罗家的媳妇也不得清闲,满院子的招呼客人亲朋。   外婆家的几个小姊妹也来了,在前院和邻居家的小孩抢糖吃,叽叽喳喳的吵闹个不停,只不过文家老外婆年纪大了,虽然疼爱外孙女,却不能亲自来吃喜酒,指派了舅舅和舅母带着孩子们过来。   过了一会儿,文桂芬避开人悄悄的塞给春桃一个包袱,春桃打开来,瞧里面是几匹布料,摸上去特别舒坦,是顶好的料子。   “这是你外婆给你攒下的嫁妆,攒了好些年了,你留着做衣裳也好,做床单被套也好。”文桂芬说,这是刚才文家舅舅拿来的。   春桃将布料捧在怀里,心里暖呼呼的,外婆从小就疼她,她仰头对母亲说:“娘,你跟舅舅讲,过些日子我去看外婆,让他好好养病。”   “好,我待会儿就同他讲,这还有个东西呢。”文桂芬说着又拿出了一个布帕子包着的东西,春桃打开来看,里面是一对花边的银手镯,还有两只银耳环:“这也是你外婆给你的嫁妆。”   春桃用手推了推:“这还是还给外婆吧。”   文桂芬摸了摸女儿的脸:“你留下吧,你就要嫁出去了,身边留点东西总是好,你外婆那儿有你舅舅舅母照顾,他们孝顺得很,你就放心吧。”   不知怎的,春桃眼眶有些发热,重重的嗯了一声,她也会好好孝顺外婆的。   欢欢喜喜出嫁,不掉一滴泪是春桃想好的,可当花轿进了院子,小姊妹们一阵为难放新郎进来之后。   即将出闺房的前一刻,春桃和母亲对视一眼,泪水便像泄了闸的洪水一样哗啦啦的流了下来,她不知自己在哭什么,就是想哭,大概是因为以后回娘家她就是客人了吧。只要走出这间屋上了徐家的花轿,她就不仅仅是罗佳女,更是徐家新媳妇。   罗友良用力的眨了眨眼睛,用手背抹了抹眼角,粗声粗气地说:“好了好了,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快上花轿吧,耽误了时辰可怎么是好。”   “女儿知道了,爹娘,女儿走了。”春桃哽咽着盖上红盖头,握紧红绸绳,由哥哥抱着上了院外的花轿。   徐志从小到大没有像今天这样笑这么久,这么欢,迎亲的队伍一路敲敲打打,锣鼓喧腾,鞭炮齐鸣,从罗家村欢欢喜喜的到了徐家村,好热闹的小孩追了一路,得了不少的喜糖,也捡了满口袋没有炸的炮仗。   徐志有文捕快帮忙,喜宴上倒是没喝多少酒,喝多少也不怕,反正他有千杯不倒的酒量,他不喝是因为不想春桃在喜房中等他太久。   但是文捕快喝了不少,最后醉醺醺和几个丫头划拳喝酒,听说还输了一些钱。   ……   不知过了多久。   春桃盯着蜡烛看,看着喜烛一截一截的变短,蜡油顺着烛台流了一地,忽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春桃赶紧将手边的盖头重新罩在头上,端端正正的坐着。   吱呀一声门开了,透过红盖头与地面的缝隙,春桃见到有人在慢慢的走进,她知道这是徐志,同时她也闻见了一阵香喷喷的烤鸡味。   可真香呀。春桃吞了吞口水,知道今天事情多没时间吃东西,她在荷包里塞了很多零嘴,刚刚也吃了不少,可到底是;零嘴填不饱,一闻到这烧鸡味道,肚子就咕咕的叫了起来,口水不停的分泌,吞了一下又一下。   徐志将烧鸡放在桌上,走到新娘面前温柔地将盖头掀开:“盖着这个是不是很闷?你饿了吧?是不是等了很久?腰痛不痛?”   春桃噗呲一声笑开来:“平日你没发现你有这么多问题啊?你放心吧,我没有一直盖着,等你进来了我才悄悄的盖上呢。”   “就知道你聪明。”徐志也笑了,新嫁娘是要盖着盖头在新房中等夫君掀盖头的,自己若提前掀起,那便是不吉利,可他和春桃都不是遵循这些繁琐礼节的人,因此也不在乎这个。   “这只鸡我拿到灶房去热过,可香了,快过来吃吧。”徐志说着就掰下了一只肥嘟嘟油汪汪的大鸡腿递给春桃,春桃接过啃了一大口,满嘴的油香,鸡肉外焦里嫩,外面的油皮略带焦黄,里面的肉却非常的嫩,还带着汁水,并且非常的酥烂,已经完全脱骨,轻轻一咬便能将肉从骨头上咬下来。   “真好吃。”春桃啃着鸡腿看着徐志,大家都是头一次成亲,她原以为会非常的紧张,没想到新婚之夜两人做的第一件事情竟然是围在桌旁吃鸡腿,吃着吃着,春桃便笑了。   “你笑什么?”徐志问。   春桃抿着嘴一直笑,就是不说话,良久才说:“我和你还真是天生一对,你爱吃我也爱吃,你喜欢钱我也喜欢挣钱。”   徐志伸手帮春桃擦了擦嘴边的油,目光落在她粉嘟嘟的唇上面,停了良九,点头说:“可不是,上辈子我一定在月老那里求了一根红线,拴在你我的手上。”   徐志突然说起情话来,春桃有些不适应,轻轻地瞪了他一眼:“少说这些肉麻的话。”   春桃虽这样讲,但不影响她的脸飞快地红起来,就像涨潮的水一样,刷的一下就从头到脚红了个遍,不仅脸红了,脖子红了,连手指都有些发红,比以往任何一次还要红。   以前偶尔徐志也会说说情话,或者小小的调戏春桃一番,但春桃知晓那都是闹着玩的,可今日不一样,他们成亲了,这是在新房之中。   徐志给春桃倒了一杯茶,推过去,柔声说:“喝点水,别噎着了,慢慢吃,我又不同你抢。”   “哼,你也抢不过我,你不要小瞧我,我力气很大的。”春桃鼓着腮帮子说道。   “你力气大不大,待会试试就知道了。”徐志目光灼灼的看着春桃的脸,浑身红红的春桃真的像极了一颗多汁的水蜜桃,那滋味一定很好,想到这个,徐志咳咳的低声咳嗽几下。   春桃浑身更红更热了,只好又瞪徐志一眼:“你去给我打一盆水来,我要洗手洗脸,待会还要洗脚。”   “是,为夫这就去取水伺候娘子洗漱。”徐志不知是酒饮多了,还是本性暴露,今日说话特别肉麻。   徐志转身出去取热水,春桃捏着鸡腿深吸了一口气,好热。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0-26 21:07:31~2021-11-03 23:49: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妹妹爱吃螺蛳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糯米丸子 50瓶;笑言 2瓶;Whispe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035   ◎牵线搭桥◎   第二天清晨, 春桃先醒,徐志粗壮的胳膊将春桃整个人圈在怀中。春桃想下床,却被他的胳膊禁锢动弹不得, 春桃侧过脸瞅徐志的眼睛、眉毛、鼻梁, 一寸寸的看, 看得脸颊和脖子红了个透。   春桃细看着徐志, 从现在开始,他们便是真正的夫妻一体。   新媳妇过门第二日早上要给婆婆公爹敬茶,徐家只剩下一个徐瘸子是长辈,既然有长辈在家, 该有的规矩还得有, 新婚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还不起,可不是好规矩,会被人指指点点的。   昨夜的情景又浮现在脑海中,似在眼前, 春桃的脸红了又红,新妇的羞怯、激动、快乐都在她的脸上体现了。春桃轻轻地将徐志的胳膊挪开, 刚刚准备下地,一只粗大的手掌就攥住了春桃粉白的小腿,然后下滑裹紧她的足尖, 将人卷回到床上。   “干什么去?”徐志把脸压在春桃的肩膀上, 粗声粗气地问。   这股子热气就喷在春桃的耳边, 让春桃更加面红耳赤:“我去烧热水泡茶。”   徐志听着春桃的话, 感觉她的声音里有以前没有的娇羞, 这是过了喜堂入了洞房之后新增添的一抹色彩, 这种色彩让他喉咙发干, 蠢蠢欲动。   想起昨夜的纵情和新娘子眼角的泪珠, 徐志觉得有些事还是有节制的好,免得惹新娘子不快,一边想他一边往窗外望去,透过薄薄的糊窗纸隐约可瞧出外头昏暗的天色,天还没有大亮,正是黎明时分。   “时间还早着呢,再睡一会儿吧。”徐志搂着春桃低声说。   春桃在他怀中小小的挣扎了一下:“不早了,若起晚了,恐怕有人讲闲话。”   “谁敢。”徐志说着捏了捏拳,那意思很明显,有了他在身边,他一定会护妻子的周全。   春桃抿嘴直笑:“我可不要你成婚第二日就为我打架,你累的话就多睡一会儿,我先起来,今天家里会来很多客人的。”   这是他们这边的风俗。新娘子过门的第二日除了要给长辈敬茶之外,同村的朋友、亲戚、邻居们也会拿上一些果子瓜子来家吃茶聊天。有贺新婚的意思,也有打探新娘子贤不贤惠,能不能干的意思。   头一次在徐家村正式露脸,春桃很谨慎,不想被人瞧低了去。   往日春桃要做什么徐志从不阻拦,但今日一感受到怀中热乎乎、又软又香的人儿要离开自己,他的手就控制不住的收紧,缠绵了足有两刻钟,眼见天光大亮,徐志拥着春桃坐起来:“我和你一块儿起。”   院子里依旧静悄悄的,只有清脆的鸟叫声回荡在周围。过了一会儿,鸡圈里的鸡鸭咕咕咕的吵闹起来讨要食物吃,猪圈里的猪哼哼唧唧也饿了。   春桃走近瞧了一圈,只见那鸡鸭长的还不错,猪仔也挺有精神的,大概有三四十斤,喂养的挺不错,就是肚子瘪了,瞧着饿得厉害。徐志正在灶房里生火烧水。春桃左右瞧了一圈,想找些猪草或者烂菜叶子来给牲畜们吃。   可到处转悠了一圈,并没有什么可以给它们吃的东西。   “春桃姐姐,你干啥嘞?”徐家老三向来跟着徐瘸子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但家里添了新人,这小子心里激动,又一心惦记着春桃那边有好吃的东西,因此也起了个大早。   “喂猪喂鸡鸭,你瞅他们饿得直叫唤呢。”春桃答。   徐家老三摸了摸下巴有些害羞,他爹说喂猪喂鸡喂鸭的活都交给他,等这些鸡鸭猪长肥了,要杀了给他吃肉的,可徐家老二每日只会喂两顿,中午和晚上。别人家听说是喂三顿的,因为他早上起不来,因此算是偷懒。   “春桃姐姐别急,我这就去田里扯猪草。”这心虚的小子赶紧抓起角落里的篮子,就要出门。   “算了,吃了早饭再去吧。”春桃在背后说。   一听见有吃的,徐家老三的腿就迈不动了,回头笑盈盈的说好。火才刚刚升起来,把早饭煮好还要一会儿。春桃见老三饿得厉害,就进屋把喜宴剩下的喜饼抓了两个给他,让他先吃着填一填肚子。   徐志在灶房烧火的功夫,春桃挨个屋子看了一圈,只见家里新家具有,新碗筷有,但很多过日子的小东西却紧缺。另外,养猪的人家家中一般会备些油糠、豆饼渣之类的东西加在猪草里面,光吃猪草的猪可长不肥,圈里这两只猪如今看起来胖胖的圆滚滚,那是因为刚刚从外面买回来,照这样养下去,过不了多久就会瘦成竹竿。   看来这家里还要好好的整顿一番,以后才能好好的过日子。   水很快就烧开了,找茶叶又费了一番功夫,春桃找了个碗将茶泡好,准备进屋去给徐瘸子敬茶。   可左等右等正屋依旧没有动静,徐瘸子昨天晚上喝的多,现在正睡得天昏地暗。   过了一会儿,灶上蒸的红薯熟了,熬的小米粥也稠了,徐志和春桃带上老三先吃了早饭,又在灶上温了两份,一份留给呼呼大睡未醒的徐瘸子,一份留给清早就不知跑到哪去的徐家老二。   过了一会儿太阳升起,气温逐渐升高,树梢上的鸟雀叽叽喳喳叫得好不热闹,徐家小院也跟着热闹起来。虽然徐志一家跟村里人走动不多,但娶新媳妇是大事,于一个村子来说也是大喜事,只要没有过节好热闹的都会带上一些瓜果来新人家热闹热闹一番。   春桃也早做了准备,备好了栗子糕、炒花生、炸小麻花,还有油炸团子,都是她亲手所做,滋味很不错。徐志另烧了一大锅热水,为众人泡了好大一壶茶,来一个人他就介绍,互相寒暄几句后再领人进屋坐下。   人一个接一个的来,不一会儿堂屋和院子里就坐满了。老少妇孺笑闹着,一边说话边打量新媳妇接人待客。小孩子们满院的跑,把瓜子果子塞满了荷包,徐家老三自然也在人堆里窜,数他吃的最欢最多,肚皮溜圆。   大概是外面太热闹了,也可能是酒意过了,睡饱了的徐瘸子终于醒来,推开屋门瞧着满院子的人愣了愣神,方想起今天是大儿子成婚第二日。   “哟,新公爹终于醒啦!瞧瞧睡得眼睛都红了,太阳出来啦。”   “徐瘸子,你赶紧到院里来晒晒太阳。”   面对村人的嬉笑调侃徐瘸子浑不在意,他抓了抓蓬乱的头发,走到院里用水瓢舀了半勺水喝,凉水喝下肚整个人才算彻底精神了。   在堂屋里坐定以后,徐志和春桃进去给他奉茶,当着几十个人的面给公爹奉茶,这在徐家村还是第一回 。按理敬茶之后长辈要给小辈红包,瞧徐瘸子那个颠三倒四的模样,怕是不会准备红包,忘了这茬。   大伙儿抱着瞧热闹瞧笑话的心态看。   “我倒要看看他给多少钱。”   “别琢磨了,一个大子儿都不会有。”   “恐怕他都不知道要封红包。”   “嘘嘘嘘,别说话,等着瞧吧!”   众人磕着瓜子说闲话,只见徐瘸子一副镇定模样。   他结果茶喝了两口,然后将茶杯放在桌案上,摸了摸肚皮,那脸上仿佛还带着几分醉意,接着从怀里掏出个红包来。红包鼓鼓囊囊,想来塞了不少的铜板,因为有眼尖的瞅着了春桃接过那红包的时候,手还不受控制的往下坠了一下。   这下不仅是外头瞧热闹的闲人惊讶,就连徐志和春桃心里也有几分惊讶,徐瘸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俩很清楚。后来才闹明白,原来是刘春花提前给徐瘸子准备的红包,嘱咐他贴身放着,就连睡觉也不要拿出来,等新人敬茶的时候交给新人。   这媒婆还真是找对了,事事用心,处处注意,没有一处做的不好的。   刘春花本来算半个媒婆,三两个月也没有一桩活计找上门,经过这事以后,她的生意好了不少。   媒婆媒汉中实在人少,都是嘴甜爱捞钱的玲珑人,像刘春花这样老实又细心的极难得。被刘春花抢去不少生意的徐媒婆后悔的肠子都青了,真是一步错步步错,但她也不敢再上门去拱火,怕被徐家父子给打出来。   “春桃呀,这栗子糕你咋做的?怎么滋味这么好,甜滋滋的还不腻人。”   敬完了茶春桃又到院里招待客人,有一个圆脸的胖大婶嚼着栗子糕问她。   徐家村这一片有很多板栗树,栗子多了吃不完,拿去集市上卖也只能卖上一部分,毕竟板栗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余下的只能自己存起来,放久了板栗就会变质,煮起来有怪味,炒着吃又硬邦邦的,磨成粉做点心倒是个好办法。   “这简单呀,改日我教你们。”春桃笑着答。   徐瘸子在一边搭话:“这是我家的秘密,怎么能平白告诉你们?”   “哎呦,就让春桃教做些糕饼你就不乐意了呀,你这人也忒小气了。”那位婶子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   大伙儿说说笑笑倒是很和谐。徐家村的人对春桃不甚了解,之前徐媒婆舌头长心思龌龊同他们讲了几句春桃的坏话,因此有人对春桃印象不是特别好,想着以徐志这样的家境娶不到什么好媳妇,今日见到春桃才知是个嘴巴会说手巧会做的,还生的那么貌美,徐志真是前生修来的福气呀。   “哎呀,快去看看吧,你们家老二和人打起来了。”忽然有一个村人跑进来喊。   徐家老二爱和人打架已经见怪不怪,村人都很淡定。都道徐家老二怕是魔星转世,一天就爱喊打喊杀。   “要我说呀,等你们老二再长两岁也送到军营里去历练历练。”一人说道。   话刚说完,徐志就狠狠地看了那人一眼。春桃十分明白他心中所想,边境苦寒,军人在边境生存不易,九死一生。若没到日子过不下去的地步,好人家是不会平白将自家儿郎送去军营的,他在心疼弟弟。   传话的人接着又说:“别愣着了,你们快去看看吧!你家老二把徐六摁在地上打的满头是血,恐怕伤的很重。”   “我家小六子怎么了?要不要紧?哎呦这天杀的徐老二,打伤了我孙子,我要他好看,杀千刀的的兔崽子……”   一个老太婆突然从人堆里站起来尖声嚷嚷,嚷完之后还狠狠地瞪了徐瘸子一眼,接着快步往外冲去,并对传话人吼。   “快带我去看!”   那个徐六比徐家老二要大上两岁,是村里的小霸王,和徐家老二最是不对付,两人不知打过多少架。若是单挑徐家老二个头比他要高,身子比他强壮,两个徐六都不是徐家老二的对手,但徐六身边有一群玩的好的好兄弟,双拳难敌四手,徐家老二再强也打不过一伙人,所以平日里总是被揍的鼻青脸肿。   远远的就听见了孩子们的哭闹声。徐志和春桃走的快,超过了那乱喊叫的老太婆,先赶到了事发地。徐家老二坐在树下,一只手捂着胳膊狠瞪着旁边的徐六,徐六的确是满脑门的血,在哇哇大哭。   “哭什么哭,闭嘴!挨打了就哭,不像个男人,娘们唧唧的。”徐家老二喝道。他说完以后,徐六哭的更凶了。   原来上回徐六带着人把徐家老二打得太狠,老二发誓要一个一个的收拾他们,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做到。要收拾当然从最刺头的开始,首当其冲的就是徐六。   今日徐家老二挑了个他落单的时候,找他狠狠的打了一架。徐家老二被打疼了胳膊而徐六被砸破了头。   徐志先去看徐六的伤,只见他头皮下方有个半寸长的伤口,伤口不算深,只是血流的多,看起来恐怖,但只要上一点止血药粉,再敷两日草药就不打紧。   在外人瞧来自然是不打紧,可在徐六的奶奶看来简直是要了他孙子的命,也要了她的命。徐六是他们家唯一的孙辈,一根独苗,全家人宠的像个宝贝一样,不舍得打不舍得骂,现在被外人砸的满头是血,老婆子怎么肯干,恨不得抓徐家老二亲自打上一顿。   徐老二见此情景不对偷偷的想要跑,徐志严厉的看了二弟一眼:“呆在这里不要动,待会儿收拾你。”   瞧着哥哥的眼神和语气徐家老二不免有些心虚,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另外一边,徐六的奶奶又哭又闹,抱着孙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知道的晓得是孩子们打架,不知道的真以为她孙子被打断了手脚。徐志走过去同这老太婆解释。   “你家小六的伤不要紧,按时敷药,养上十日半个月的就会好。”并表示会足额赔偿他们家医药费还有营养费。   老太婆抹了抹脸上的眼泪:“这就够了?”   徐志绷直嘴角:“你说还要怎样?”   “给我找块石头,我也要在你们家老二头上磕这么大个伤。”那老太婆翻了个白眼绷着脖子说,语气十分决绝,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这时候在徐志家院里吃果子喝茶的村人陆续赶来,孩子们调皮打架根本不是什么稀罕事,徐家老二把徐六打伤了自然有错,可这老太婆不依不饶要在徐家老二头上也打一个包,在他们看来就有些过分,纷纷开口劝姐。   “徐六他奶奶,这事就算了吧,人家赔钱赔药的,你还要咋地?”   “就是呀,小孩子嘛,磕磕绊绊多么正常。”   可这老婆子明显不是个省油的灯,他把徐六心疼的像颗眼珠子,怎么肯同意,咬着话茬不肯放,非要徐志赔钱赔医药费,还要在徐老二头上照着模样磕出一模一样的伤来。   徐家老二气鼓鼓的,几次想要开口辩驳,都被徐志用眼神瞪了回去。   “上了衙门,青天大老爷还允许犯人辩驳几句呢,就让老二说几句吧。”春桃悄悄的扯了扯徐志的衣襟,对他使眼色道。   徐志看看徐老二,又看看春桃,点了点头:“你想说什么?”   徐家老二也是个倔强人,方才想说话没能说,现在徐志让他讲他又闭口不言,嘴唇抿的紧紧的,泪珠子在眼眶中打转。   “男子汉大丈夫遇见事情了,得迎难而上,你有话没勇气讲,你不敢说是不是?”春桃走到老二身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同他说。   徐家老二抹了一把眼睛,激将法对他这个年纪的小孩最是管用,他最听不得的就是有人说他没勇气,胆子小,他站了起来。徐六的奶奶爱骂人,又爱瞪眼睛,在小孩们眼中是狼外婆一样的角色,徐家老二敢直接和这老太婆对峙,也是鼓足了勇气。   “我打徐六是因为他该打!”   徐六的奶奶一听炸了,指着徐家老二的鼻子狠狠地骂:“小兔崽子,短命的你胡说八道什么?打了人你还有理了,我孙子好好的凭什么该打?瞧瞧瞧瞧你们家的孩子,真是有娘生没娘养!”   徐家老二把身上的褂子脱掉扔在地下,指着胳膊上,胸口上陈旧的伤疤说:“就凭这些,我就该打死他,这个孬种,总是仗着人多打我,这些疤都是他带人打出来的,我上次发过誓,只要他再带人打我,我就要打死他,我说到做到,今天打的还算轻了,下一回等着看吧!”   围观的大人们都齐齐吸了一口冷气,一个是可怜这小孩小小年纪,身上居然有那么多伤痕,这个徐六确实是仗势欺人,着实可恶;二个是徐家老二说话的语气,明明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孩,说出的话却十分有逻辑有胆气,这次他只是砸破了徐六的头,下次……   众人心里都有些发怵,十多岁的孩子们打架下手重了,也不是没有。   徐六的奶奶听了更是毛骨悚然,攥紧孙子的手说:“你还想怎么样?你下次想怎么样?难道你还想打死我孙子不成?”   徐家老二紧紧地咬着下唇,眼神活脱脱的像一只狼崽子,把那七八十岁的老太婆瞪得心惊肉跳,这小子不吭声,却比说话还要吓人。   那老太婆不再和老二纠缠,转而质问徐志:“你还管不管了?你们家养的不是人,是狼崽子!”   徐志知道二弟经常在外和人打架并且时常受伤,上次被徐六揍得头破血流他亲眼所见,但没有想到他身上有这么多的伤,心中本就烦闷,看着老太婆的嘴脸听着他无理的话,变更加烦躁:“老人家你好好说话,咱们就事论事,你若再胡说八道,休怪我不客气。”   看着徐家老二身上的伤,春桃也被吓了一跳,想的和徐志有些不一样,徐志见到那些伤多的是愤怒,而春桃更多是心疼,心疼一个孩子在外面受了那么多委屈,却从来不和家里人说,他为什么不说呢?因为他知道家里没有人是他的依靠,没有人会做他的靠山。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徐家老二不爱回家,大概是他觉得这个家里没有一个人关心他爱护他,这样的家呆着也没有意思。   春桃把地上的褂子捡起来让老二穿好,仰着下巴对那个老太婆说:“你们家孩子受伤了,是我们家人伤的,该赔多少我们家不含糊,但是你们家孩子从前仗势欺人把我家老二打成了那个样,我也不可能不追究。”   那个老太婆面色一僵,没想到这新过门的媳妇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明明刚才还笑吟吟的瞧着是个和善人,怎么现在如此咄咄逼人。自家孙子是个什么德性,平日里有没有欺负徐家老二,这老太婆明白的很,因为每一次徐六人回去还会炫耀似的同她讲。这老婆子不仅不劝孙子向善,还会奉承孙子说他厉害。若徐志他们真追究起来,自家赔的钱恐怕更多。   不过老太婆眼珠子咕溜溜转了一圈后又豁然开朗,自家孙儿打人那是过去的事情,无凭无据,这丫头要追究可拿不出证据呀。   “谁看着了呀?谁能证明你家老二身上的伤疤是我家孙儿叫人打的?徐志,看好你媳妇,不要叫她血口喷人,无故攀扯无辜之人。”说完那老婆子用拳头锤着地又哭又嚎,说徐志一家子都不是好人,打了人不说,反过来要讹诈她。   徐志把拳头捏得紧紧的,得亏这老太婆是个老太太,若换一个性别再年轻几十岁,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徐六,原来你以前都是吹牛呀,我听人家说你是徐家村的老大,全村的小孩都听你的,刚才听你奶奶说了才知道原来都是骗人的,你根本打不过我们家老二,也从来没有打过他,对不对?你很害怕他,见了他从来是躲着溜着墙边走,对不对?”春桃凑到徐六耳边,小声地说。   徐六一边吸着鼻子一边看春桃,春桃冲他眨了眨眼,脸上一副恍然的表情:“我猜对啦,原来你是个骗子,徐家村的老大该是我们家老二,得了,我弄清楚了,以后啊,村里那帮孩子都该对我们家老二前呼后拥,你呢?就乖乖的做你奶奶的乖孙子吧!”   说完春桃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昂首挺胸的往旁边走。   “才没有!你胡说八道。我才是徐家村的老大,他们都听我的,你们家老二身上的伤都是我打的,上次我给他额头上也打出了好大一个包,流了好多血呢,还有上一次我把他的手指甲给砸伤了,指甲长了好几个月才长好,都是我打的,我才不怕他,是他怕我才对!”   春桃还没走开几步,徐六就站起来大声说道,仿佛生怕旁边的人不相信,还指着徐家老二身上的伤口,一个一个说他是怎么打伤的,越说脸上的表情越自豪,但他身边的徐老太婆脸色可就越说越黑了,最后实在忍耐不住一把将宝贝孙子拉过来,摁在怀里捂着嘴凶了一句:“你个小崽子快住嘴,别说了,你刚才说的都是假的,快跟大家说说的都是假的!”   徐六才不怕他奶奶,一把就将老太婆捂他嘴的手打开了,梗着脖子高声大喊:“我说的就是对的,徐二身上的伤全都是我打的,我胆子大的很,我怎么可能怕他?”   “老太太你都听清楚了吧?你孙子都承认了,小孩子可不会撒谎。”春桃语气淡淡却把老太婆气得够呛。   春桃把徐老二搂在怀里,转过脸来对围观的人说:“刚才徐六说的话想必诸位乡亲们也都听见了,他打伤我们家老二头一次,手指甲一次,胳膊一次,还有背上面的一块伤也是他砸出来的,其他说不上来的便罢了,这四次有伤疤为证,有徐六的话为证可做不得假吧?烦请诸位为我们做个见证。”   那老太太瞪直了眼睛:“我看谁敢作证,怎么罗春桃你才嫁过来几日急着显能耐?我看你以后都不想好好过日子了,赶紧给我赔医药费,赔完了我大人不计小人过这事便算了了。”   春桃轻轻笑了笑;“你想轻松了了,我不同意。”接着看向围观的人:“公道自在人心,请各位帮我们做个见证。”   这时候人脉以及人缘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徐志一家在徐家村向来没什么存在感,没有人愿意为了他们去惹恼徐六一家,过了好一会儿,有一个人站了出来,是刘春花,她今天来徐家村有事,正好将整个事发经过看见了。刘春花是个热心肠的人,又老实,根本没有想那么多。   “我帮你们作证,我刚才都听见了。”有了刘春花开头很快就有了第二个,刚才那个央春桃教她做栗子糕的圆脸大婶也站了出来:“我作证,我作证,我刚才听得一清二楚,而且说句实在话,你们家徐六啊确实调皮,好几次打徐家老二我都瞅见了呀。”   “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我们就把这账好好算清楚。”春桃说着拉过徐家老二的手,温声对他说不要怕:“以后有什么事就同我讲,我给你做主。”徐家老二抿着嘴一声不吭,还拼命的把手往回扯,似乎不想要春桃靠近他。   这小孩确实有点像狼崽子,孤独,不爱说话,并且很倔。   春桃担心他待会儿不配合,便在他耳旁低声的说:“待会徐六家人赔了钱给咱们,我全部都给你好不好?”   徐家老三是听见吃的眼睛就会亮,而徐家老二则是听见钱就走不动道,他吞了吞口水,看着春桃的脸问:“真的都给我?”   “那还有假,我说话算话。”春桃说道。   “那要是我大哥不同意咋办?”徐家老二认真的问。   春桃噗呲一笑:“他会同意的,他听我的。”   徐家老二像是放了心:“好。”说完这小子像有些害羞似的把脸撇到了一边。   春桃见他还捂着胳膊便问:“你的手伤的重不重?不要先上一些药?”   徐家老二摇了摇头把手挪开,只见胳膊上有一些淤青:“我是故意捂着的。”这小子打过无数次架,有时候对方家长找上门,他会故意装的伤重一些,也算是这小子的一些小机灵。春桃刮了刮他的鼻子,对于这个亲昵的小动作,徐家老二没有躲他,一心惦记着去问徐六家的长辈赔钱。   徐志一直想帮自家弟弟做一回主,今日是个好机会,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徐六家去。有人证,有老二上的伤疤为证,还有刚才徐六亲口承认的话,徐六一家想不认也难。那老太婆骂骂咧咧,又哭又闹,老人家不懂事不要脸皮豁得出去,可做大人的还要脸面,徐六的爹黑着脸拿了几吊银子给徐志做为医药费,春桃果真说到做到,转手把这钱都给了老二。   徐志叹了一口气:“老二小小年纪为何这般爱财,长大了可怎么得了。”   春桃捏了捏徐志的肩膀,把身子靠在他的背上:“你也不要担心太多,他就是心里觉着不安,多备些钱在身上心里才踏实,慢慢的就把钱看的太重,有时候还为了得钱投机取巧,弄些小心思,幸好他年纪还小,加上本质不坏,慢慢的一定能把他这个坏习惯给改过来。”   “另外,徐志哥别怪我说你,你对他关心的真不够,小孩子嘛,在外面难免会闯祸,有时候不要太严厉了,不然他犯了错都不敢跟家里讲,什么委屈都自己一个人吞了,你瞅他这样你不心疼?”   “当然心疼,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徐志不是个没有头脑的人,但是在和家人相处这块是一片空白。春桃攥紧他的手:“没关系,有我呢。”   和徐六一家人掰扯清楚已经到了下午快吃晚饭的时候,徐家老二难得没有往外跑,乖乖的呆在屋里,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吃了晚饭。第二天一大早,徐家老三蹦到屋里来告状:“大哥,二哥又不见了。”   果然,床铺上空空如也,连余温都没有,想来这小子已经走了很久。   徐瘸子狠狠地摇了摇头:“养不熟的狼崽子又去哪儿了?不会又找人打架去了吧。”   过了一会儿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春桃探头一看是徐家老二回来了,他背上背着一捆柴火,左右手各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面是新鲜的猪草。原来这小子起了个大早是出去砍柴做事了。徐瘸子因为冤枉了儿子有些过意不去,迎出门外将儿子背上的柴火卸下来。   “你出门怎么都不打一声招呼?”   徐家老二没吭声,把东西扔下默默的就钻进了他自己那屋,一整个早上都没出来,但也没有再出门。春桃路过他那屋的时候,透过窗户纸上的破洞看见了这小子像只小老鼠一样在床底下猫来爬去,春桃不用想也知道床下肯定是徐家老二藏钱的小金库。虽然他还是不大说话,但是至少不往外跑,不爱找人打架了,这就是好的改变。   而且不出门的徐家老二出奇的勤快,有他在家,家里的水肝必定是满的,柴火必定是够烧的,鸡鸭猪也不会被饿着,院子里有一点落叶他也会去扫干净,勤快这点倒和徐志如出一辙。不过他依旧默默的不爱讲话,一个人把事做完了就回屋去数钱,当然是背着大家数钱。   这天夜里吃罢饭,洗完澡,春桃和徐志一个在屋里收拾明日回门的东西,一个斜躺在床上休息,春桃说:“老二是个勤快人,今年也十二了。老大不小,咱们得为他的以后打算打算。”   徐志没想的这么长远,在他眼中二弟还是一个孩子,不过转念一想十二岁的男娃子过上两三年就算半个成人,至于他以后做什么,他还真的没有多想。若种田种地家里田地少,老三和爹也帮不上什么忙,光靠他一个人种不出什么名堂,维持一家人的生计都难。于是春桃和徐志都想到了同一个事情,便是叫二弟学一门手艺,不过究竟学什么他们还没有想好,此事还需要时间慢慢商议。   隔日他们起了一个大早,往罗家村去。清晨文桂芬就在村口走了好几圈,有熟人同他打趣:“桂芬你别走了,徐家村离这儿有半个时辰的路,得过一会儿你家春桃才回门,女儿才嫁出去两天,你就急成这副样子,以后可怎么得了哦。”   文桂芬轻轻地瞪他们,怪他们多嘴胡说,嘴硬的说自己只是溜达松散筋骨,其实心里就是惦记着春桃,春桃长到二十岁,还从来没离开过她的身边,如今出嫁成为他徐家的媳妇,文桂芬想好好拉着春桃问一问在他家里可好,日子过得舒不舒心,她有一肚子的话要同春桃说。   并且今日回家的不只是春桃,他姐姐春梅今日也回家,上次春桃成亲春梅家婆母病了,病的还挺重,身边离不开人伺候,春梅就没有参加春桃的婚礼,今日春桃归门,春梅特意挑了这个日子回家来看妹妹和妹夫。   “幺儿,你还不起来,待会你姐姐姐夫就来了,看你还睡在床上,太阳都晒屁股了。”文桂芬转悠了两圈,回家把小儿子从床上拽起来。   吴秋华今天起的也有些晚,听见婆婆在院里喊,赶紧把头发梳好走出屋子,到院里来扫地。江木兰抱着孩子在院子里晒清早的太阳。不一会儿灶房里炊烟升起,煮的小米粥熬出了香味,咕嘟咕嘟的冒着泡,一阵阵甜香飘散在空气中。昨日新挖了一些芋头回家,文桂芬蒸了一些,这芋头个头适中,又粉又糯,特别好吃。   一家子吃过了早饭,终于把春桃和徐志盼了回来,文桂芬接过女儿女婿手里提着的礼物,笑得合不拢嘴,叫他们赶紧进屋。   “住一夜再回去吧!”文桂芬说。   春桃笑着看看徐志,徐志点点头:“我们原打算也是明日再回。”   文桂芬笑容更甚:“那就好,那就好,床铺都给你们收拾好了。”   明明只是嫁出去几天,大婚那日的情景还在眼前浮现,对于春桃来说生活还没有什么多的变化,但村里的亲戚们、小姊妹们却像好久没见到她似的,纷纷拥到家里来,文桂芬摆瓜果摆糕点,为他们煮茶,忙得不亦乐乎。   有人叹道:“桂芬你真是好福气,两个儿子娶了媳妇,两个女儿也都出嫁了,家里就剩下幺儿了,过几年小儿子也娶了媳妇,你就什么负担都没有啦,等着享清福喽。”   文桂芬笑容满面:“对对对,我享福,这一辈子看着儿孙们幸福美满,我这心啊,就和吃了蜜似的甜。”   院子里热热闹闹的,不一会儿文家大伯一家也到他们家来,中午吃饭的时候一块儿吃,得摆上两桌酒菜。   徐志把外衫脱了,拎起院角的斧头熟门熟路的去劈柴。罗友良在正屋里吸着烟,透过门框正好看见他劈柴的身影,连连点头叹自己没有看错人,婚前徐志勤快可以说是讨好岳父岳母,如今还这么勤快,足以说明这孩子本性纯良。   春桃用篮子装了一大篮的豌豆,搬了一张矮凳坐在正屋前剥,预备中午用来炖肉吃。正忙着迎面走来一个小姊妹,叫做罗巧妹,是春桃是出了五服的亲戚,平日里经常一起说话一起绣花赶集,关系还挺不错,今年十七岁,见她走过来,春桃往边上让了让,扯过另一张矮凳放在身边:“巧妹你快坐,过来帮我剥豌豆。”   “行。”罗巧妹坐下麻利的帮着做活计,过了大概有一刻钟,两个人说了些闲话,罗巧妹抿了抿唇忽然问道:“上次那位大哥,啥时候再来呀?”   春桃一怔,想了想方琢磨出罗巧妹嘴里的大哥可能是文捕快,春桃捂嘴直笑,心想莫不是罗巧妹看上了文捕快,在这打听他呢。   “你说的可是那个长得凶,个子高,不爱说话的闷葫芦?”春桃用两根手指比着眉毛,添补了一句:“对了,眉毛还粗粗的,你说的可是他?”   罗巧妹低着头,刘海儿遮住了她的眼睛,叫春桃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不过那害羞的劲儿是怎么藏都藏不住的,罗巧妹低声哼了哼:“春桃你不要闹了,我问你话呢?他下次啥时候来呀?那天晚上他喝酒喝多了同我们打赌,还欠我东西没给呢。”   春桃好奇心起,没想到文捕快喝多了酒还会同女孩子打赌:“他赌输什么了?”   罗巧妹一边剥着豌豆一边说那晚的情景:“你喜宴那天我们划拳喝酒,他输给我了,说酒喝不下,改日送我一件东西,这都好几天也没见他送来,瞅他也不像是一个失信于人的,所以我找你问问是什么情况。”   春桃拖长尾音哦了一声:“酒桌上的话也做数吗?”   罗巧妹一听这话有些着急了:“怎么不算数?当然算数。”   “我看你惦记的才不是东西呢,是人吧?”说完春桃忍不住噗呲笑了出来,她一笑罗巧妹的脸就红了,怪春桃说话不正经。   春桃是过来人怎么能不明白小姊妹的心思,于文捕快那样不爱说话的性子,若真的承诺送罗巧妹东西,他一定不会食言。他们两个若是看对了眼,她和徐志用点力气,说不定真的可以成一桩美好姻缘。   “巧妹,你听我说,你今年十七也不是小孩子了,你家人可有给你说亲?”春桃拉过罗巧妹的手问道。   罗巧妹红着脸,咬着下唇摇了摇头:“年后说过一门亲,但后来吹了就没有下文,听爹娘的意思,预备再给我说亲的。”   “那便是没有婚约了。”春桃把声音压低了一些:“你说的那个人是镇上的捕快,你瞅他这个人怎么样?我若做媒人给你们牵线搭桥,你愿不愿意?”话才说完,罗乔妹的脸更红了,红彤彤的活像一个大苹果。   “春桃,你可别拿我打趣了,他是镇上的捕快,是官家人,怎么可能瞧得上我?”   这倒是实话,做捕快的有前途,一般不会娶乡下姑娘做妻子,可文捕快没有家里人为他操心,若不是徐志这好兄弟操心他的姻缘,恐怕这木讷的家伙将要打一辈子光棍,能有一个乡下姑娘做妻子,已经是他交了好运。而且罗巧妹无论是长相、性格、人品,都与文补快相配,在春桃看来两个人只要性格合得来,就比什么都重要。   “当然瞧得上,你别害羞,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多正常的事情,我是在认真的问你呢?那文捕快今年二十七岁,尚未婚配,你如果愿意我帮你搭线,这是一辈子的事情,你好好想想,不必着急答复我,我明日才回徐家村,你明天想好了再同我说。”春桃笑着温声说。   罗巧妹没有言语,春桃所说的道理她很明白,咬唇点点头:“我记下了,明日我来寻你。”   “这事儿要真成了,他可要请咱们好好的喝一顿酒。”徐志笑着说,   春桃抿抿唇:“我瞅着这事八成能行,罗巧妹应该只是害羞想要矜持一下,明日一定会同意,女子若对男子没有好感,是不会对他念念不忘的。”很明显,这些天罗巧妹一直想着文捕快。   说来也是凑巧,今日春桃回门,白凤霞竟然也回娘家。   原来上次王翠云和白四去看了她以后,说要给她找些助孕的药吃,但那老中医说这药不能随便乱开,亲自诊脉以后才能抓药。因此白四两口子就让白凤霞找个机会回家一趟,白凤霞好说歹说,刘二汉才开了尊口允她回家一日。   白凤霞回到家,预备下午去看中医,早上边在罗春桃家院门口转来转去,她和春桃关系不好,不便进屋,多走了几圈被罗家几个小姊妹瞅见了,白凤霞立刻哼哼两声赶紧溜走。她之所以在罗家院门前徘徊,全是为了一个人,那个人便是许秀才。   那日春桃走后,白凤霞被一个人拽进了灌木丛,当时她吓得不轻还以为遇见了什么歹人,结果定睛一看,竟然是许秀才。原来许秀才对春桃惦记不忘,又听说春桃要和人家订亲,那几日一直在罗家村徘徊,想要找机会和春桃说话,但因为徐志一直在春桃家里,因此没有得到机会。他把白凤霞拽进去,一是听到原来白凤霞一直喜欢他,心里欢喜,二是想白凤霞和春桃同村人,小女孩间必定经常说话,他可以托白凤霞帮他传话给春桃。   这徐秀才也是个榆木脑壳,不通人事,见白凤霞和春桃吵成那个样子,竟然还以为她们之间可以传话。不过白凤霞见到许秀才心就砰乱跳,当许秀才问她可不可以帮忙传话的时候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只要许秀才能和她多说几句话,叫她做什么他都乐意。   过了些日子许秀才还真托她传话给春桃,并给了一封信,许秀才的原话是让白凤霞把这信交给春桃,并告诉春桃,他会一直等她。至于怎么个等,这等究竟是个什么意思白凤霞搞不明白,但受人之托,总要有个结果,因此白凤霞这次回村,除了看中医外还要给春桃送信。   “你来做什么呀?”   “对呀,我记得某个人说过一辈子也不要和咱们姓罗的说话,怎么巴巴的跑到人家院子里来现眼。”几个罗家小姊妹嘴巴不饶人,白凤霞躲开一次又悄悄的回来,正想抽个空把春桃叫出去,这几个罗家的小姊妹就发现了她,还一阵阴阳怪气,   “你以为我稀罕跟你们讲话,我只是凑巧路过而已。”白凤霞最是好面子,被奚落之后反唇相讥,转身就走,人是走了,可那封信还捏在袖子里,刚走几步迎面就碰上了她娘王翠云,姑娘一回家,没坐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当娘的有一肚子话要嘱咐她,自然要出来寻。   远远的王翠云就喊:“凤霞,你干啥呢?快跟娘回家去。”   “没干啥,没干啥,就是出来走走。”白凤霞略有几丝慌乱地说。   王翠云脸上堆着笑:“是了是了,我家姑娘整日在刘家吃香的喝辣的,什么事都不用做,整天坐着也做乏了吧?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当然想到处走走了,待会儿再走,娘有话要同你说呢,跟娘回家吧。”   白凤霞应声好,那封信在袖子里捏得更紧了。一整个上午包括吃中饭的时候,她都心不在焉,一边回味着许秀才同她说的话,一边又记恨春桃,没想到她都嫁人了还不改狐狸精的本色,勾的许秀才对她念念不忘,还传什么信什么话,真是气死她了。   许秀才为了哄白凤霞帮她,在白凤霞面前说了不少好听话,文桂芬骂的没有错,亏他是个读书人,真是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为了利用白凤霞,为了利用白凤霞对自己的心意,许秀才说的是男女之间不该讲的话,什么白凤霞长得美,若不是他心中早有所属,便会喜欢白凤霞云云,白凤霞婚后和刘去病根本就没有什么感情,被许秀才这一番话哄的更是头脑发热。   “凤霞,凤霞,你在想什么?听见娘跟你说的话了吗?”王翠云拉着女儿的手说了一箩筐的话,只见女儿时不时的点点头,或者嗯一声,可那眼神飘忽不定,明显没往心里去。   “娘的话你不要不放在心里,我是过来人,这男人呀,你要拿捏住他,就要得到他的心,得到他的心也简单,男人就喜欢温柔的、漂亮的、勾人一点的,你呀在你男人面前,千万要温声细语,不要和他对着来,有时候呢也要放得开些,新婚夫妻嘛,总是干柴烈火,这段时间你先忍着些,等孩子生下来就什么都好了,听见了吗?”   白凤霞撇了撇嘴:“我看见他那个病秧秧的样子就烦,懒得靠近他。”   王翠云眼睛一瞪:“你不靠近他,你要靠近谁?他现在是你的男人,你当然得近他的身。”   白凤霞又不说话了,她的眼前浮现出许秀才斯斯文文的模样,惦记着许秀才,她把袖子里的那封信捏得更加紧,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想出了一个法子,反正春桃也不愿意跟许秀才说话,许秀才根本无法得知这封信是传了还是没传,白凤霞冷哼了一声,趁家里人不注意,悄悄把信撕碎了,往灶膛里塞烧了个一干二净,等下次见着许秀才,她就说春桃直接把信给撕了,并叫他再也不要去找她,如此,徐秀才总该对春桃那小贱人死心了吧?   在家歇了一晚上,第二天早晨徐志和春桃没有先回徐家村,而是往镇上去。家里缺不少过日子的东西,春桃想去采买一些,另外一个也去找一找文捕快,罗巧妹早上来家一趟给了回应。想了一夜,罗巧妹褪去了羞涩,多了几分镇定,大意就是说文捕快人很好,若他也有那个意思可以,可以多接触接触,如果脾气合得来,她乐意跟文捕快一起过日子。   人家姑娘都先表了态,春桃和徐志当然要把这个好消息带过去,让文捕快好好的把握住千载难逢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1-03 23:49:01~2021-11-08 22:19: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嘿小白、龙傲天的自我修养、隋丽伟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036   ◎接手豆腐坊◎   深秋时节, 林间小道上的树叶早已枯黄,一阵秋风掠过,叶子纷纷坠地, 在地上铺成金黄的一层, 不知名的鸟雀在林子深处啾啾叫个不停, 趁路上没人, 徐志的胆子大了几分,伸手将春桃揽在怀中,低声问她冷不冷。   “刚出门时有些凉,现在走了走身上发热便不冷了。”   徐志温柔的瞧着媳妇儿, 怎么瞧都瞧不够, 只觉得她样样都好,令他忍不住想将人揽在怀中。小夫妻两个腻歪的走在一起,走了一会儿很快到了岔路口,岔路口附近村子多, 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春桃赶紧将徐志推开, 脸颊红红的:“好啦,各走各的吧。”   他们走了两刻钟,太阳终于升起, 薄薄的日光照在人身上, 终于不冷了。   逢五遍是镇上赶集的日子, 今天恰好是十月十五, 镇上热闹极了, 早上出来时他们在家里简单的吃过早饭, 走了一阵子早上喝的稀粥消化的差不多, 春桃摸了摸肚子, 夫妻两个默契的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处去:“走,去吃面。”   面条要热滚滚的刚出锅的最好吃,面汤无需多的佐料,只要加大骨头浓浓的熬出白汤,撒上一些葱丝姜末和蒜末调味,再配上筋道的白面条就是一碗好面。   “客官请慢用。”店小二用托盘端着两碗肉丝面上桌,一缕缕的热气从面碗里升腾,既有大棒骨熬出来的香,也有葱花姜末的清新,桌上有可以自己添加的调料,徐志往春桃的面碗里加了半勺油辣子,少量的醋,然后取了筷子放在她手中,温声说道:“快吃吧,凉了滋味就不美了。”   春桃笑着点点头,刚吃上两口就见徐志将自己碗里的肉丝选出来,夹在她碗中。春桃抬眼瞧着他,徐志动了动嘴皮:“我不爱吃肉。”   “别哄我,你爱不爱吃肉我还不知道吗。”春桃皱了皱鼻子,夹了一筷子肉丝喂到徐志口中:“快吃。”   徐志看看春桃的脸,舔了舔嘴唇张口将肉吃掉。   “卖冰糖葫芦喽,又甜又脆的冰糖葫芦喽。”远处传来小贩们的吆喝声。   今天是赶集日,镇上比往日要热闹的多,卖冰糖葫芦的、卖烧饼的、卖薄脆的、卖瓜子花生的小贩也比往日多。面馆门口就有一个小贩,举着一个稻草做的墩子,上面插满了红彤彤的冰糖葫芦。那小贩一边吆喝,一边揣着手,嘹亮的声音传了很远很远,春桃不禁多瞧了他几眼。   “你想吃?”徐志问。   “那是小孩吃的东西,我不想吃。”春桃回答道。不过她这回答徐志并没有听见,因为他说完之后就起身向小贩走去,不一会儿再回来,手上已经捏了两串冰糖葫芦。春桃说不爱吃自然是假,山楂酸甜,糖衣香脆,混合在一块儿又清爽又开胃,她向来很喜欢。   “又花钱了,最近咱们的开销太大了,得省一点。”春桃吃着冰糖葫芦说道。   “该省则省,再怎么省也不能省你嘴里那口吃的。”徐志说完顿了顿,他还有一半话没有讲,今天到镇上来,他预备给春桃买一些女儿家喜欢的小玩意儿,比如说香粉、头油、手帕之类的,徐志不大懂女人喜欢什么,只在军营的时候听同僚们说过几句,懵懂知晓女人大抵都喜欢打扮,香粉头油都是装饰之物,春桃应该会喜欢,不过他又怕春桃心疼钱,待会儿不肯买,便打住不说,准备等逛街的时候瞧着合适的直接买了来送她。   “面吃完了,咱们走吧。”   二人从面馆中出来,太阳已经升得很高,温度也比早前高了不少,加快脚步在街巷内走了一会儿,竟然出了薄薄的一层汗。他们俩先去了衙门,向看门人打听文捕快的下落。   那个看门老头倒是好说话,从前见过许志和春桃两回,知晓他们是文捕快的熟人,还挺热心。   “今日衙门里有事忙,文捕快正与县丞大人他们论事,恐怕得过上一会儿才有空闲,你们进屋坐坐吧。”说着门房喊春桃和徐志到屋里来喝水歇脚。   “好意我们心领了,今天是镇上的集日,我们恰好有些东西要采买,劳烦老伯待会儿见着文捕快的时候同他说一声,就说我们来找过他,下午的时候会再来寻他。”   “好,我一定转达。”那门房老头乐呵呵地应了。   春桃好久没有逛过大集,前阵子摆摊倒是经常到镇上来,可那是为了忙生意,并无闲心逛一逛,走一走。今日秋高气爽,天高云淡,正是逛集的好日子。   “徐志哥,咱们去布坊看看,我瞅老二老三的衣裳都破了,如今天已转凉,该给他们添新衣裳了。”春桃说。   到底还是女子更心细一些,扯布做衣裳是徐志没有想过的,只要两个弟弟没有衣不蔽体,恐怕他永远想不到要给他俩做新衣,徐志点点头:“好,给你也扯一块。”有好事徐志总是忘不了自家媳妇。   布坊的内掌柜很是热情,徐志和春桃给徐家老二老三各扯了一身衣料,春桃想到不能厚此薄彼,便给自家小弟又要了一身,,春桃又想到徐志的衣裳也没甚新的,便给他添一套秋衣,加上自己的一套,一共要了五套衣料子,足足花了两吊钱,春桃有些心疼,徐志倒是畅快:“钱花了再挣就是。”   买完了衣料子,春桃又要了一些针头线脑。两人在集市上走走停停,陆续采买些过日子的小东西,如火钳子、打火石等等。   “徐志大哥,我瞧这些豆腐不错,咱买些回去做毛豆腐吃吧。”春桃一眼就看中了豆腐摊上的白豆腐,方方正正,又白又嫩,瞧上去很新鲜水灵。   “哟,姑娘你还会做毛豆腐呢,毛豆腐好吃,就是考验手艺,你可真不简单。”边上一位正买豆腐的大婶搭话道。   “以前做过。”春桃笑着回。   那位大婶子买的不少,一边将挑好的豆腐递给摊主边冲春桃说:“我买这豆腐也是拿回去做毛豆腐吃的,你今天一定要多买些,这家豆腐坊的豆腐滋味可好啦,只是可惜呀,过了今天他们就歇业了,以后想吃也吃不着喽。”说完付了摊主铜板,满脸遗憾的离去。   听了那大婶的话,春桃和徐志仰头看了看招牌,上面写的是黄氏豆腐,这黄氏豆腐春桃略有耳闻,以前就听说滋味好,但从来没有买过,没想到第一次关顾人家经就要歇业了。   “你们家的豆腐买卖做的好,为什么歇业呢?”春桃问那卖豆腐的摊主,那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头上包着头巾,她勉强的挤出一个笑容。   “我只是个打工的,豆腐坊开业与否我不能决定,是东家做主。”   “那总归有一个原因嘛。”春桃觉得有些奇怪,忍不住追问一句。   那中年妇人不再说话,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春桃知她有话难言,也就不再追问,要了一篮子豆腐付给她钱。   闲逛了一个上午,很快到了晌午饭时间,春桃和徐志又往衙门去了一趟,心想若文捕快有时间可一起吃顿午饭,若他还忙于公务,今日就算他没有口福。   说来也是凑巧,他们刚走到衙门口,就见文捕快匆匆自大门走出,原来他听了门房大爷的口信,正准备到镇上去找他们两个。   “你们等我一下。”春桃说将刚买的一包炒花生送去门房给那老头,笑着说给他下酒吃。老头子笑得嘴都合不拢,连声说感谢。春桃送完东西出来,文捕快和徐志已经说上了话,徐志拍了拍文捕快的肩膀:“我今日有一个大好的消息带给你,你要请我吃饭,不然这话我不说,”   “有什么大好的消息?你先说来听听,我掂量掂量值不值。”文捕快淡笑说。   “好哇,那咱们先去饭馆坐着,待会儿说给你听了你自然知道值不值得。”春桃插话说。   文捕快的脸上有一些疲倦,大概是近日太忙,眼里有红血丝,眼圈下也有几分乌青,这几天衙门中事情太多,他已经很久没有歇息了,今日能和老友吃饭聊天,对他来说是难得的放松:“我知道东街有一家饭馆,极安静,滋味也好,我带你们去。”   文捕快走在前,徐志和春桃稍稍在后,不一会儿就走到了东街,东街相对偏僻,是一条河街,街道上零星的开着一些商铺,文捕快在一家名叫王记酒家的店铺门口停下,往里指了指,:“就是这一家。”   “几位客官快到店里来坐。”店家是一对不惑之年的老夫妻,还有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做伙计,店里只有两三桌的客人,三人走入店中,店家为他们寻了一处靠窗临河的僻静位置坐下。   方才有关谁请客的谈论只是玩笑,文捕快吃了好兄弟几餐饭食,心里早已过意不去,一座下来就对店家说:“捡几个你们店的招牌菜端上来。”   “好了,有什么消息快同我说吧,可别吊我的胃口了,我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头昏眼花,实在没心思和你纠缠。”文捕快微微叹了口气,把桌上的茶壶端起来倒了一碗温茶水喝。   春桃笑着,用手支着下巴冲徐志眨眨眼睛,徐志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头一回做媒他竟然有些紧张。   “你可还记得欠一姑娘家东西?”徐志问。   文捕快把茶喝干净,放下杯盏用手指敲了几下:“什么东西?”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你对人家的承诺原来忘记的一干二净了?”徐志看他一眼,故意满脸的凝重。   幸亏文捕快是个洁身自好之人,若是那一种万花丛中过的花花公子,只怕此刻人都要吓傻,还以为自己流连花丛的时候犯下了什么大错。文不快喉咙滑动几下,不知是紧张还是实在太渴,又倒了一杯温茶喝下肚:“可是……我上次……上次在喜宴上与一姑娘打赌,欠了她的东西。”   原来不止妾有意,郎也有情,这事便好办了。   春桃笑意愈深,在桌下悄悄扯徐志的衣袖,示意他要趁热打铁,赶紧将此事点明,免得阴差阳错夜长梦多。   “那姑娘叫罗巧妹,今年十七岁。”徐志说完看着兄弟的脸色:“你觉得她如何?”   文捕快说话都有些不利索,“自然是顶顶好的姑娘。”   “人家姑娘也是这么说你的。”徐志觉得自己此刻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媒汉了:“你们互相有意,兄弟,这件事情你可得抓紧,说不准罗乔妹以后就是我的嫂子了。”   “可我比她大十岁。”文捕快犹豫半晌,小声地说。   “人家姑娘都不介意,你介意这个?”徐志问。   文捕快摇了摇头,其实那日喜宴上他并没有完全喝醉,说喝不下将来补送罗巧妹一件礼物只是他的借口,想要借机和人家姑娘多说几句话罢了。但是文补快回来以后左思右想,却没有勇气再去找罗巧妹,他在意自己年龄比罗巧妹大许多,却不知人家完全不在意。要不是春桃操心,给他送来这个好消息,恐怕文捕快一辈子都没有勇气去找罗巧妹,这一桩姻缘也就生生错过。   “消息我已经给你带到,剩下的你就自己看着办吧!我等着喝你的喜酒。”徐志说完又问:“这顿饭该不该你请?”   “该。”文捕快也是一个豪爽人,心结解开以后勇气大增:“这顿饭该我请,店小二!再加两个好菜端上来,多烫一壶酒,今天我们好好吃好好喝。”   “行行行,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可这顿饭仍旧吃的不畅快,没吃多久,桌面上的菜只略微动了几筷子,衙门里的人就来寻文捕快了。来人是他手下的一个小捕头,气喘吁吁的跑进来,一进门就上气不接下气的坐在一旁的凳上,喘了好几口气把气喘匀了才说出话来:“文捕头,县丞大人找你呢。”   文捕快皱着眉:“怎么了?”   那小捕头抓起桌上的一杯酒一口喝下,润了喉方道:“还不是为了黄家那桩案子,债主催的厉害,着急要钱,县丞大人找你回去商量事情呢。”   文捕快叹了口气,对春桃和徐志拱了拱手:“今天这顿饭就吃到这里吧,衙门里的事情实在太多,改日我们找个机会再好好的喝。”说着他快快起身,先去找店家付了酒钱,然后拉上小捕头疾步匆匆地往衙门赶去。   好酒好菜只吃了一小半,春桃和徐志留下来慢慢的享用,过了一会儿店里剩下的两桌客人也都走了,老店主回后院睡午觉,只留下内掌柜坐在旁边绣鞋垫,春桃和徐志便同她聊天说闲话。   那内掌柜是个话多,爱闲聊的,他认得文捕快,他经常上他王记来吃饭。那内掌柜叹了口气:“那桩案子又繁琐又麻烦,没十天半个月这事恐怕忙不完呢。”   春桃有些好奇,追问道:“不知是一件什么案子?”   那内掌柜挑了挑眉毛:“你们不知道呀?”   春桃摇了摇头:“不清楚,没有听说过。”他们这些日子为了办喜事一直在乡下活动,没有到镇上来,镇上发生了什么确实不大清楚。   听见春桃这样答,那位内掌柜一下子来了精神,连鞋垫也不扎了撂在一边。竟然还有不知道这桩案子的人,她便要好好的说一说过一过嘴瘾了。   原来半面镇上有一户姓黄的富户,家里有不少的资产,黄老爷和黄夫人都是勤勉的好人,可惜生了一个败家子,吃喝嫖赌五毒俱全,黄老爷和黄夫人教子不严,一贯的宠着溺爱着,到如今家产竟然给这小儿败光了,前不久小子又到县里去赌,欠了很多赌债,赌局的人找上门来赔钱,数额加起来竟比黄家的家财还要多。黄家不认这债,说那是赌局的人设计出老千的结果,一个要钱,一个不认,两家人正在打官司。   “赌局上哪有不出老千的庄家?可知道人家出千,你抓不到证据又能怎么办?还不是自己吃亏。而且那家赌坊有官家文书的正经赌坊,这官司恐怕黄家打不赢,咱们县丞大人人善心好,有心想要保住黄家,现在正顶着压力和赌坊的人那边抗衡,但我看难以成功。”   “唉,还是俗话说得好呀,人富富不过三代,祖辈勤勉能干又有什么用,遇着一个败家子,三代资产都能被败光了。”内掌柜叹息着说完,连连摇头。   春桃忽然想起今日所买的豆腐,正是黄氏豆腐坊的,便问道:“那黄家可有一间豆腐坊?”   内掌柜想了想:“应该是有的,黄家资产可多了。”   想着文捕快公务繁忙,徐志和春桃便不去打扰他,下午略微在镇上逛了一圈,眼看天色不早就准备回乡,谁知又在路口碰见了文捕快,他手上提着一个小东西,见到春桃和徐志后慌忙将那东西往怀里塞,不过春桃眼神好瞅见了,分明是一个女儿家所用的香粉盒子。   “我正好要去乡下一趟,咱们顺路一块儿走。”文捕快说。他好端端的并不会下乡,要去找谁不说自明,但念着他脸皮薄,春桃和徐志就没有戳破他的心思,只静静的等待好消息。路上自然说起了黄家的那件案子。文博快摇了摇头:“黄家小儿欠的赌债有字据为证,亲自画押,人家赌坊又是正正经经有官家文书的,这件案子虽有蹊跷,我们县丞大人也护不住,只能按规矩办事,倒是可怜了黄家的那些伙计。”   “为何这么说?”春桃问。   “黄家虽富,为人却厚道,在他家饭馆、庄子、店铺做工的人都世代在他家做事,靠着黄家这棵大树吃饭,如今黄家倒了,树根都没了,树叶子自然只能自谋生路。”文捕快如此解释。   徐志蹙了蹙眉:“黄家是倒了,可他们余下的铺子庄子总该有人接手吧,对伙计而言只是换了一个东家,只要东家不太过苛刻,照样是有口饭吃的。”   “话是这么说,可赌坊的人只想要快钱,黄家的资产他们会胡乱卖掉,并不会好好的经营,短时间内那些铺子根本不会开张,有的会另作他用,哎呀,总之可怜了下面的那些人。”经过文捕快这样的解释,春桃豁然开朗,也猜到了县丞要想保住的另一层用意,黄家一倒依靠他们吃饭的几十上百口子人也没有了生计,对于镇上的治安将是一个很严重的威胁。   三人一边说着,一边走在乡间小道上,春桃想起手上拎着的那一篮子豆腐,说等毛豆腐做好了拿一些去给文捕快尝尝滋味儿,又叹可惜,才发现这么好的豆腐竟然明日就要歇业。文捕快听到这里突然咦了一声:“据我所知黄家豆腐坊虽然招牌姓黄,做豆腐的手艺在一对老夫妻手上,加他们家的女儿,如今豆腐坊要典卖变成钱,那对老夫妻和他家女儿就要流落街头了,不过……”   “不过什么?”徐志问。   “要是有人把这豆腐坊接下来,就是双赢的结果。”文捕快说。   闻弦知雅意,春桃很快就明白了文捕快的意思:“文大哥,你是说想让我们接手?”   “你们不是正好想找新买卖做吗?我看这豆腐坊就不错,一来老夫妻和他女儿是现成的工人,二来黄家招牌很响亮。”   春桃和徐志对视了一眼,这主意也不是不行:“只是要接手豆腐坊,怕是要许多本钱。”他们手头上拼拼凑凑,最多能拿出二百两的银子,若只说现银,大概只有一百五十两,豆腐坊前有门面后有仓库,还有不少的工具,不知要费多少银子。   文捕快想了想:“钱这个事倒是小,据我所知豆腐坊转卖的底价只是一百二十两,可有很多双眼睛都盯着黄家产业,僧多粥少,若想要将其盘下来,恐怕要费很大一番力气,另外,你们真愿意接手?”   “这个我们要回去好好盘算一番,才能答复你。”徐志说。   文捕快点头,他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人,于公于私都希望春桃和徐志能够接手这家豆腐坊,因为其他人不过是想低价购入,等风头过了再高价卖出,并不会好好的经营,文捕快很讨厌此等投机行为,他在心里琢磨着,若将此事禀明县丞大人,他也一定愿意行个方便。   秋日天黑的比夏日要晚,春桃和徐志回到家中时天已全黑,秋风刮在身上凉意很重,徐志走在春桃前面为她挡着北风。走进院子里春桃惊讶地发现灶房里正飘着炊烟,一阵菜香味从里面传出来,原来是老二在灶房里做饭。他厨艺并不好,做的是很简单的白粥和炒青菜,另外加了一些酸菜,虽然饭菜做的很简单,心意却极其的难得。   徐家老二比春桃想象的更加懂事,估计着大哥大嫂快要回竟然晓得去做饭,徐瘸子不在家,听说是有个什么朋友请他吃酒去了,徐家老三坐在正屋里剥花生吃。春桃把给他们买的料子拿出来,老三高兴坏了,抱着料子高兴的直蹦哒。徐家老二到底稳重一些,脸上表情不显,但时不时的去摸一摸衣料,显然也是很高兴。   这两个孩子已经好几年没有穿过新衣,身上所穿的衣裳都是别人家瞧着他们可怜给的旧衣服,身上补丁叠着补丁,甚至已经看不出衣裳原本的颜色。   “明日我就去找裁缝把这衣料子给裁了,然后给你们缝,等到天冷下雪之前你们一定能穿上新衣裳。”   一切事情要等吃饱喝足以后再做商量,天气凉了,床上的褥子早就换上了厚的,被子是新打的棉被,这些都是文桂芬给春桃准备的陪嫁,嫁过正好用上。徐志先躺进去暖被窝,等春桃洗漱完毕吹了灯躺进来时,里面已经暖烘烘的了,没有一丝的凉气。徐志让春桃的脚贴着他的小腿,说话的热气喷在春桃的耳边。   “今天文大哥说的那个买卖,你觉得怎么样?”春桃把脸贴在徐志的脖颈处问。   “我觉得不错,豆腐是家家户户都要吃的东西,到了冬日生意更好,咱们若是能接手,那豆腐坊中有现成的伙计可用,应该是能赚钱的,就是这手续恐怕会很麻烦,文大哥不是说僧多粥少。”   “这个倒是不怕,咱们去试一试,得了是咱们的运气好,没得也不吃亏,咱们再寻其他的生意做。”   “嗯,你说的对,就这么办吧,那么明个我们还要再去镇上一趟,把这个消息告诉文大哥,让他帮咱们想想办法。”   说话间春桃往里面拱了拱,手搭在徐志的背上,徐志的眼神总往春桃的脸上瞟,盯着那鲜艳欲滴的红唇他舍不得挪开目光:“夜深了,咱们该睡下了。”   “时间还早,咱再说一会话吧。”可这次徐志没有听春桃的,他伸手把帐子放下,帐子一抖,里面响起了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声响。   ……   “目前要争那家豆腐房的主要是两伙人,一派儿走师爷的路子,一派走黄捕快的路子,已经把价格提到了二百两。”文捕快递来消息。   二百两这个金额远超过了徐志和春桃的心理预期,文捕快看着他们的脸色,拍了拍桌子:“不过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同你们讲,正因为这两家争夺的厉害,互相较劲,黄家豆腐坊就一直没有处理,趁着这个机会你们刚好可以以底价拿下。”   原来师爷和黄捕头谁也不肯往后退一步,谁也没有把意思明白传到大人面前,县丞大人刚正不阿,本就不喜欢那位师爷和黄捕头,听文捕快说他有一个同袍想要接手,且为人正直,就有心想将豆腐坊给徐志和春桃经营,于是和文捕快商量出一个对策,就是让徐志赶紧写一封自荐信过来,而这封自荐信又将恰恰好的被县丞大人看到,县丞大人会以无人想接手这家豆腐坊为由立刻批复同意,然后徐志拿着一白二十两银子过来立字据,钱货两清,再无更改的余地,而那赌坊要收的钱有几千上万两,这一家小小的豆腐坊在他们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并不会过多的纠缠,等师爷和黄捕头发现情况不对已为时已晚。   “如何?你们想好了吗?这买卖究竟接不接?不过我可说好了,这家铺子有一些纠纷,恐怕会结一些仇,并且万事开头难,我只能保证你们可以把铺子接下,往后买卖如何做的,顺不顺,我可担保不了了。”文捕快说道。   “文大哥,这个你放心,我们心中有数,你能帮忙让我们接下就已经感很感激你了,这买卖我们做。”春桃笑着说。   文捕快有些羞涩:“感谢的话不必多言,若要说谢,还是我该谢你们,巧妹人很好。”   听到这,徐志忍不住打趣了一句:“这么快就改口叫巧妹了?前两日还叫人家姑娘呢。”文博会闭口不言,良久方笑道:“你等着喝喜酒吧!”这话是曾经徐志对他说过的,如今他原话奉还。春桃和徐志很有成就感,能为他人成就一桩美好姻缘,那种滋味竟然比美美饱餐一顿还要好。   文捕快是个实干派,做事情滴水不漏,一切顺利办成。第二日下午徐志就拿了银子去衙门,和黄家伙计、赌场伙计在官家见证下签订文书,文书上各自盖了手印,又在官府备了案,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各执一份文书留存,从此刻起黄家豆腐坊便可更名为徐家豆腐坊,连带豆腐坊的门面以及门面后面的小仓库都归徐志和春桃所有。   “我娘家姓唐,我男人姓王,大家都叫他王老三,称呼我为王大婶,我还有一个闺女,是个寡妇,夫家人不留她,如今跟着我两口子过生活,附近的人都叫她慧娘子。”   徐志和春桃到了豆腐坊,住在豆腐房里的老两口子和他们的寡妇女儿一起出来见他俩。王老三是个不善言辞之人,他的寡妇女儿围着头巾也不大爱说话,只有那位王大婶还算能说会道,带着男人和女儿出来见新东家,她先是低着头,心里忐忑不安,只听说新东家是赌局的人,平民百姓一听说那些赌局呀,妓院呀,就想那是三教九流,一定不是好人。因此王大婶心里忐忑,把头一直低着,还嘱咐男人和女儿也不要抬头乱看,以免惹恼了新东家惹出不痛快来,。   “好好好,王老三,王大婶,慧娘子,你们都坐吧,不要站着了。”春桃说。   那王大婶听见是个女子的声音,声音软软又清亮,还有几分耳熟,急忙抬起头来。春桃和徐志她是极有印象的,前两日才在她这里买过豆腐,还同她说过话,男才女貌的一对新婚夫妻,她当时多瞧了几眼,不禁惊讶道:“怎么是你们?”说完才觉得有些失言,又笑又叹气:“真是缘分,前两日娘子还同我搭话,早知道我该什么都同你讲的。”   “没关系。”春桃并没有把那日的事情放到心里去,那天她和王大婶非亲非故,王大婶不想搬弄东家的是非,说明她人品好。   但大王大婶明显是往心里去了,她一辈子小心慎微,就是想把日子过得好些,现在春桃是她的新东家,她当然要好好表现,与春桃好好相处。   “带我四处转转瞧瞧吧,跟我介绍介绍这豆腐坊中的情形。”春桃说。   “好好,我这就带娘子去。”王大婶带着春桃和徐志往后院走去。   黄家这一间豆腐坊并不算很大,但所在的位置极好,是半面镇上最热闹的一条街,前面的铺面大概三四丈宽,两丈深,里面摆了很多可以放豆腐的架子,还有几张椅子以及一个柜台,往里面走是一条深深的走廊,两旁是酿豆腐的工具、木桶、模具等等。再往里走是一个小院子,院子里面堆着黄豆柴火等工具,院里还有两间小屋,便是这一家三口住的地方,院子边上有一个后门,后门推开有一块空地,再过去一点便是一条河,豆腐坊里用的水,都是从河里打来的,那块空地也属于豆腐坊,是私人土地。   “我们两口子在黄家已经做了二十多年,幸亏是娘子接手,若是其他人,恐怕要把我们一家三口赶出去,我们真不知道去哪儿落脚。”那位王大婶一边说一边抬眼睛看春桃,这话既是感谢,也是想要套春桃的话。春桃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你放心吧,我们是想正经好好做买卖的,只要你们好好干,还可以在这里继续住很多年。”   “那可真是太好了,这一个多月以来,我吃不好睡不好,就怕生变故。”   “不会的,一切如往常。”春桃安慰着说。   这间豆腐坊什么都是现成的,只是听说要歇业,豆一些酿豆腐所需要的原材料便没有进货,如今是缺货状态,想要开始正常营业还需三五日的准备,正好趁着这三五日功夫,春桃也想了解一下酿造豆腐所需要的工序。   “您是掌柜娘子,是金贵人,了解这些做什么?自由我们三口子操持就够了。”王大婶说道。   “什么金贵人呀,我娘家是罗家村的,我是罗家村的姑娘,叫做罗春桃,我丈夫是徐家村的人,名叫徐志,我们祖祖辈辈都是农民,是从村子里出来的,和你们是一样的人,王大婶,王老三,你们待我们就像朋友一样便好,不要有什么分别,”春桃三言两语就打消了王大婶的顾虑。   王大婶笑得合不拢嘴,心算是彻底安了下来。她就怕新东家是个难缠的人,既然春桃好说话,她也全力配合,春桃想要了解做豆腐的工序,她愿意倾囊相授。   这家豆腐坊年头久了,屋顶有些漏雨,墙上也有几处破损处,接手的第二日下午,徐志和春桃就找来了泥瓦匠把那些破的地方、漏风的地方给填补好,漏雨的最严重的是他们三人住的卧室,屋顶已经可以看见亮光,可想而知,下雨的时候屋内必下小雨,到了冬天这屋子根本也不避风,王老三的腿有一些跛,不便爬高,自己无法修补又没有钱找人,因此这屋子里的洞已经有了两三年的之久。   见屋顶补好,王大婶激动的眼泪都要流出来:“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这真是遇到好人家啦!”   屋顶的破洞王大婶之前也向黄家人反映过,黄老爷黄太太是顶顶善良的人,但手下的管家和管事却不那么好说话,小小的一间豆腐坊的工人,说屋顶破了,这话兜兜转转根本到不了东家耳朵里,也没人来管他们,王大婶一家只好忍气吞声,下雨天就在屋里拿水盆接水,冬天风刮的烈就只有多盖被子,多穿衣裳。一块心病终于解决,两口子别提多高兴了,就连一直闷闷不乐寡言少语的寡妇女儿也露出了笑脸。 第37章 037   ◎豆腐坊生意步入正轨◎   过了两日, 开业所需的东西都备好了,唐老三夫妻俩和女儿准备做豆腐,春桃一块儿来帮忙。   好几大桶豆子摆放在院子里, 一走进去就能闻见一股豆子香, 今日天气不错, 阳光暖烘烘的照在人身上, 春桃把袖子挽起来,拖了一张矮凳放在院子靠近水井的地方,笑问唐大婶:“第一步工序是什么?”   “简单。”唐大婶笑着答:“先把筐里的烂豆子挑选出来。”这活儿好上手,春桃伸手把一筐黄豆拖到跟前:“行, 我跟你们一块儿选。”   唐大婶的女儿慧娘子连忙说:“娘子不必动手, 我们来做就可以,您在一旁坐着歇息吧。”   “没事儿,我在家做活也是做习惯了的,这点轻巧活还能做得了。”一整个上午, 他们都忙着挑选烂豆子,豆腐要做出鲜嫩滋味儿, 原材料这一关很关键,豆子挑选好之后需加水泡发,要泡上五六个时辰, 到晚上才能进行下一步工序, 春桃等徐志回来后和他商量, 今夜就不回村了。   徐志白天没在豆腐坊, 他拿着唐大婶给的送货单子挨家挨户去拜访客户。黄家豆腐坊不仅零卖豆腐, 还向酒楼、寺庙送豆腐, 批发才是豆腐坊最大的收入来源。徐志今天去拜访了一遭才发现情况不妙, 许多客户听说豆腐坊要歇业, 已经提前找好了其他供货商,原客户流失了一半。   “这可不成,客户都跑光了,咱们的豆腐卖不出去就挣不了钱。”春桃用手撑着下巴眨着眼睛,略有一丝焦虑,接着她戳了戳徐志的手臂,问道:“你想到什么主意没有?”   徐志蹙着眉,眉心有一个深深的川字:“我倒是想到一个,但要垫不少本钱。”   “你先说说看,我听一听。”春桃答道。   “给旧客户免费送三日豆腐。”徐志说。   春桃立刻会意:“免费送上门的他们肯定不会拒绝,等他们发现咱们的豆腐品质还和以前一样,又会在我们手头上要了,只是免费送三日,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   他们刚开始接手豆腐坊,对成本收入这一块儿的帐还算不太清楚,需要老手帮忙。   “待会儿让唐老三和唐大婶进来,让他们帮着算一算。”徐志说,春桃点点头,往院里探身瞧了一眼,她刚才和唐大婶说夜晚要宿在豆腐坊里,唐大婶去收拾屋子了,他们把自己住的那屋让出来给他们住,夜里女儿将就着睡一晚上,估计是屋子还没收拾好,没有看见人影。   “待会儿再说吧。”春桃扭头对徐志说道。在外面奔波了整日,徐志觉得肩背发酸,不禁扭了扭,春桃见状上前帮他轻轻按摩按摩:“今日你辛苦了,接下来的半个月恐怕都会很忙。”   “我不怕辛苦。”徐志将手搭在春桃的手背上,轻声说:“我什么苦都能受得住,倒苦了你,嫁给我没享着福。”   “这有什么,我相信以后的日子会越过越好。”春桃笑着从背后搂住徐志的脖子,下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抱着这个男人她心里就踏实,略等了两刻钟没见唐大婶出来,春桃刚想出去瞧,就闻见了一股饭菜香味,她看了一眼天色,天已全黑,连月亮都出来了:“真是忙昏了头,连吃饭都给忘记了。”春桃拍了拍脑门道。   刚才春桃按摩的太舒服,徐志不知不觉的睡着了,听见春桃说话才睁开眼:“真香,我还想着今夜带大家下馆子呢。”   “等下回吧,估计是唐大婶做好了夜饭,不能辜负人家的一番美意。”   话音刚落,唐大婶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非常爽朗:“东家、娘子,饭菜烧好了,你们快过来吃吧。”春桃迎出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辛苦你了,本该我们请你吃饭,太忙给忙忘了,明日中午我们夫妻俩请你们家三位上酒楼吃酒去。”   唐大婶扯着围裙擦了擦手上的水渍:“娘子不要客气,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说着带春桃往饭桌走去:“都是一些家常小菜,我厨艺不精勉强的很,吃了只能填饱肚子。”   饭桌上有一碟豆干肉片,一盘茄子,一盘小葱拌豆腐,还有一碗花生米,虽然不是什么好菜,但是清爽干净。   “好得很。”春桃笑着说。这时候徐志也走了过来:“怎么不见唐老三和你家女儿。”   “他们已经吃过了,这些饭菜是东家和娘子吃的。”听这意思唐大婶一家是不准备上桌了,伙计不跟东家一桌吃饭,这是很多生意人家的规矩,但是春桃和徐志不想守这样的规矩,在他们眼中自己并未高人一等,唐大婶一家也不是什么下等人。   “叫他们过来一块儿吃饭,咱们五个人难道开两次火不成?”徐志说。   唐大婶子把头低了低:“改日吧,他们都吃过了。”这话儿说出来春桃不信,想是等她和徐志吃完了,唐大婶一家吃剩菜。   “那就再吃一顿,把人叫过来吧,莫太客气,太客气了显得生疏。”春桃很坚持。   “好,我这就叫他们去   。”唐大婶心里一喜,赶紧回屋把丈夫和女儿都喊出来。   这四个菜滋味不错,但是菜油放的极少,大概是唐大婶平日里习惯了,为了节省一些油钱舍不得下油,也侧面说明他们家的日子过的拮据。   吃完了饭,众人稍微消了消食就赶紧上床睡觉,过了二更天他们要起夜。做豆腐的第二部 工序是磨浆,那是一个慢活细活,要用石碾子细细的将泡发好的黄豆磨成浆,浆磨好了,天也差不多亮了,这时还不得歇息,另有第三道工序等人做,便是熬浆,把磨好的豆浆倒进大锅里小火熬煮,一边搅一边将泡沫捞出,熬的越久豆腐越香醇,熬好之后趁热用细纱布将豆浆过滤一遍,将其中的渣滓滤出,最后一道,也就是最关键的一道是点卤,将在黎明时分进行,待过滤好的豆浆稍冷却一些,用长勺轻轻地上下搅动,慢慢的将卤水加入其中,随着卤水的加入,豆花出现,将豆花捞出放在模具中压制一个时辰以后,成型的豆腐便做好了。   豆腐做好后是熟的,可以直接吃,春桃尝了一口,虽然没加任何佐料,豆腐天然所带的香醇足以征服味蕾,吞下去后口齿留香,回味无穷,而且这豆腐刚刚做好,还温热的很,她掰了一块喂到徐志嘴里。   “好吃。”徐志道。   唐老三拖了一个板车出来,将划分成方形的豆腐一笼一笼整齐码好,太阳初露,他该去给客人们送新鲜豆腐了。徐志搭手帮着一起搬笼屉,最后盖上一层棉纱遮掩灰尘和保险,客人们散落在镇上各处,等唐老三送完货回来,基本到了中午。   “我和你一起去。”徐志说,他要深入了解豆腐坊的日常与细节。唐老三不爱说话,这几日相处就没听他响亮的说过什么,听见徐志说要跟着一块儿去也没吭声,默默点头。   唐大婶把两个装满水的葫芦塞在板车上,然后是几个布包的杂粮面馒头,这是给唐老三和徐志路上饥渴时吃喝的。男人们走了,豆腐坊最前面的铺面也该开张营业。唐大婶和女儿将门推开,把摊子支好,停业了几日,原以为生意萧条冷清,没想到门口竟有几个零星观望的人,见铺面一开,都围拢上来。   “她们都是住附近的邻居,在咱们这买豆腐很多年了。”唐大婶侧脸对春桃解释,话才说完,那几个人就拥了过来,七嘴八舌的说。   “刚看唐老三拖着车出去送豆腐,我就寻思你们这豆腐坊是不是又开张了,果真如此。”   “我从嫁过来开始就吃你这家的豆腐,吃不着心里空落落的,像丢了什么似的……”   街坊邻居们叽叽喳喳,唐大婶笑着给她们拿豆腐,接着扭身向他们介绍春桃,道这就是新的东家娘子,多亏娘子出手,这豆腐坊才能继续经营。   “哟,好俊的娘子。”   “长得像朵花儿似的,真漂亮。”   买豆腐的人嘴甜,春桃也慷慨,买两块赠一块,半买半送剩下的豆腐很快就卖光了,这几日他们不图挣钱,只要把招牌维持下去就达到了目的。三日以后,豆腐坊的新招牌做好了,黑底鹅黄正楷字,上面清楚的写着“徐氏豆腐坊”几个大字,柏树木的招牌比之前黄家那块要漂亮,挂在门头上极显眼,不过附近的街坊邻居大多不识字,牌子挂与不挂他们并不在意,只要豆腐还是那熟悉的滋味儿,他们就经常来光顾。   水滴石穿,好事多磨,年月久了慢慢的,客人们慢慢就称呼为徐家豆腐,而不提黄家。   “这取下来的旧招牌怎么处理?”唐老三特来询问。黄家的老招牌已经有几十年之久,唐老三对那块旧招牌有些旧情,寻思着要不要给旧东家送去,又恐怕徐志春桃不快。   这些细枝末节春桃夫妻自然不在意,看着外面天色正好,徐志说:“去黄家问问他们可还要吧。”说完还帮唐老三将旧招牌抬到了板车上。   唐老三用挂在脖子上了棉帕子擦了擦汗,正要出发,唐大婶出来拧了拧男人的胳膊,皱着眉嘟哝:“你缺心眼吗?黄家想要自然会来拿,还要你眼巴巴的送过去?幸好咱们遇上了好说话的新东家,不然你这行为一定被骂个狗血淋头。”   “……”唐老三闷头不讲话,唐大婶话中道理他不是不懂,只是他惦记旧情,想毕竟人家几十年的老招牌不能随意丢弃,去问问也好。见自家男人半晌不吭声,唐大婶是早有预料的,轻轻推了推他。   “你去吧,早去早回,别耽搁了做事。”   唐老三听罢拖着车出发,过了个把时辰人就回来了,跑出了一身汗,想来把自家媳妇的话时刻记在心上,不敢有一点耽误。唐大婶看了看空荡荡的板车:“黄家人要了?”   “没要。”唐老三喝着一碗温水,闷声答。   唐大婶抬眉:“那匾呢?”   “送人了。”唐老三答。   “送人?”唐大婶提高音量:“好好的送别人做什么,我们寻个地方隔着也好……再不济,我还可以做柴烧。”   唐老三把喝干的碗扣在桌上:“瞧着碍眼。”   原来今天他拖着车拉着匾额哼哧哼哧到黄宅门口,拍门问里头的伙计,想问问前主家这匾额的事时,竟然遭到了奚落和嘲笑,原来黄老爷夫妻带着败家子去投靠亲友了,而这栋老宅也已经专卖他人。宅院里头的伙计指了指头顶:“大爷你看清楚了,这院子已经不姓黄,你个外人颠颠的操什么心,皇帝不急太监急。”   说罢将门哐当一声和上,叫唐老三碰了一鼻子灰。是个人就有三分气性,唐老三路上越想越火大,就把匾随便送了人,不论人家锯了做门板还是劈了做柴烧都不管他的事,眼不见心不烦。   这些事情,徐志和春桃瞧在眼中。换个气量小的,恐怕会猜忌唐老三俩口子还惦记旧东家,在旧匾额的处理上,很明显,唐老三说的少做的多,是极其热心肠的,唐大婶嘴上说着叫男人不要管,可到底叫他去了,在听见唐老三将匾额送出后,那片刻的惋惜心疼的神情,也骗不得人,依靠着黄家这棵大树吃了几十年的饭,黄家对他们有意义。不过春桃和徐志不仅不在意,还觉得他们很有情义。   春桃用剪子把烛芯剪短一截,将烛火挑亮了些,双手捧着脸说:“有情义的人做事有底线,坏也坏不到哪里去,我瞧唐老三一家都是好人,平日做活起早贪黑也是辛苦,咱们该给他们涨酬劳才是。”   徐志点头,他也有这个想法,唐大婶做豆腐的手艺和经验充足,为人又老实,这一家子勤勤恳恳,是改涨月钱。   ……   这日早上,豆腐坊进购了两车黄豆,钱货付讫后唐老三一袋袋的将豆子背到仓库里放好,徐志从外头走进来:“中午不开火,请大家到酒楼吃饭。”   摊上的豆腐刚卖干净,春桃和唐大婶在收拾铺面,唐大婶局促的站起来:“外头吃多花钱,东家要想改善伙食,我去买一尾鱼回来炖着吃。”   春桃用手轻轻碰了碰唐大婶:“不是鱼的事,早说好要请你们吃一顿饭,这是我俩的好意。”   说罢关好门,夫妻俩领着唐老三一家到了酒楼。   “一个八宝鸭,一条糖醋鱼,再要一个清灼豆芽,一个丸子汤,一个红烧茄子。”徐志对那店小二说,唐大婶数着菜,这都五个了呀,赶紧说:“够了够了。”   “再要一个凉菜,给烫一壶酒。”徐志又点一个才打发店小二走。   这酒楼的菜滋味很好,菜量足,不过他们五人都是做活儿多饭量大的人,一顿下来不禁菜吃光酒喝完,最后还添了一大盆烩面才吃饱。见大家都吃爽快了,徐志和春桃对视一眼后,默契的决定由春桃来宣布好消息。   “唐老三,唐大婶,慧娘子,我和徐志准备给你们加工钱,不过咱们生意刚开张,我们加不起太多,就唐大婶和唐老三加二百文,慧娘子加六百文。”   这话一说完,唐大婶喜的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娘子说真的?”   “还有假的了?”春桃捂嘴笑笑:“是真的。”   唐老三一家自然千恩万谢,慧娘子更是喜极而泣,她已经守寡三年,婆家不容她将她赶回娘家,而黄家给她的工钱少的可怜,近乎没有,而春桃这次独给她多加钱,显然是体谅她的难处,这种被人体谅的滋味儿,比什么都难得。   “太好啦,咱们三人加起来一个月涨了一两银,一年就是十二两。”回去的路上唐大婶喜上眉梢,一直在算账,嘴里小声的嘀咕:“至多再有一年,咱就可以招个姑爷上门。”   听她这样说,慧娘子把头低下,声音轻的几乎听不着:“娘,你别说了,这辈子不嫁人了,就守着你和爹过一辈子。”   “傻姑娘,那不成,我和你爹回走你前头,我们都走了,你也成了老太太,你一个人怎么办?你放心,娘和你爹已经攒了一笔钱,准能帮你招个好的上门女婿。”唐大婶说,既然她姑娘嫁不到好男人,她干脆帮姑娘娶一个男人,这日子总能和美的过下去。   夜晚,春桃和徐志正在灯下算账,那些老客户逐渐回头了,原以为开业之初没有钱挣,没想到竟挣了一笔小钱。   “这买卖果然做的越大,挣的越多,生意还不算上佳,小半个月挣的就有咱摆摊一个月的收入了。”春桃高兴的眉眼弯弯,心里舒服极了。 第38章 038   ◎准备筹建新房◎   太阳初升, 薄薄的朝阳照在银装素裹的大地上。一夜醒来,人们惊喜的发现昨夜下雪了,雪不算厚, 大概积了半寸, 刚好将屋顶、院子等铺上一层银纱。   “堆雪人咯。”   “打雪仗啦!”   兴奋的小孩儿满街乱蹿, 时不时的在积雪深厚处团上两个雪球揣在怀, 遇见认识的小伙伴便勇敢的迎上去对战,白乎乎的雪球面团子似的砸在孩子们的胳膊上、腿上、肩膀上,迸裂开来,激起一片雪雾。   冬日天亮的晚, 太阳升起的时候, 时辰已经不早了,豆腐坊门前排起了买豆腐的长队,要求送货上门的客人也愈发多起来,每日要做的豆腐随之也增多, 生意好了买卖兴隆,是令人高兴的事情, 但是随之而来的就是甜蜜的烦恼,人手不够用了。   徐志拿着笤帚扫院子里的雪,春桃蹲在灶台前用火钳扒拉灶膛里的炉灰, 从里头刨出五六个黑黢黢的红薯, 晨起就煨在里面, 经过两三个时辰的炙烤, 外皮早已成褐黑色, 红薯皮和灶灰成了一家子, 还略有焦糊, 不过这不要紧。春桃把红薯都扒拉出来, 将其中最大的挑出来,剩下的安置在灶口,让灶口的余温保持红薯的温度,免得待会吃凉食。她把最大那个捧在手中,扒开焦糊的外壳,一股甜软糯香的红薯香味铺面而来,比起蒸煮的红薯,春桃更喜欢灶膛灰烤出来的,这样更香更甜更好吃。   刚扒开的烤红薯还冒着热乎气,春桃走到院子里喂徐志吃了第一口,徐志笑说甜,春桃也笑,低头吃了一口,红薯瓤软糯糯的,绵绵的像豆沙一样甜。这红薯是前阵子罗大郎送来的,说是从大嫂江木兰自种的一小块红薯地里收的,种的不过,总共只有三百来斤,家里人吃过后觉得香甜,罗大郎赶集的时候顺便给四妹送来一布袋。   “这红薯好,下回我和大嫂说一声叫她给我留点种,院子外面不是有块地嘛,到时候就种在那里。”春桃指指外面。   那块地没有圈在院里,但属他们私有,自然做什么用处都可以。徐志动了动嘴皮:“那块地,我有打算。”   春桃已经拉了徐志到灶房里,仰头问:“你有啥打算。”   “过了年找人盖几间房,咱往后在镇上的日子多,总要有个正经落脚地。”徐志答。   这些天他们都住在镇上,宿在原先唐老三两口子住的屋,五个人住实在挤,何况随着生意兴隆,仓库也快不够用了。春桃琢磨着徐志的话,觉得很有道理,二人吃完红薯,开了院子的后门去看那块地,地上生满了杂草还有很多枯枝败叶,用肉眼打量不算宽敞,徐志用脚步略微丈量一番,竟比想象的宽敞,盖个四五间房还能留个大院子。   “这里如果盖起了房,和前面家一起,就是三进的院子啦。”春桃笑着说,最前面的铺子算一进,他们现在住的地方算一进,这块地上建的新房就是最后一进,三进的房,那是顶顶的大户人家。   徐志拍去落在春桃头顶的小雪花,看着她的眼睛:“有朝一日,我一定让你住上真正的三进三出的院子。”   春桃的眼瞳还如做姑娘家时的清澈:“我说笑着玩儿的,你不要当真,日子能平平安安过我就知足了。”若是追求的太多太多,这种追求就成了奢望,会拖着人的腿陷入泥沼,她不愿意给自家男人那么多的重担,她心疼。   “嗯。”徐志不爱多言语,却是粗中有细的人,怎会不懂小媳妇的心思,一切无需多言,他将人搂在怀里遮挡突然加大的风雪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想,我徐志一定说到做到。   比起盖房种红薯等等遥远琐碎的事情,找帮手才是正经事。   夜里大家坐下吃饭,唐大婶、慧娘子一直揉手腕,唐老三也时不时的捶捶后背,一天到晚的忙碌,累呀,他们三口子是老实人,忍耐惯了,就是累也不埋怨,但是徐志和春桃不想欺负老实人,这帮手,比必须要找的。   临近年关,工人不好找,徐志和春桃躺在被窝里,商量了一阵春桃眼睛一亮:“找你二弟来吧。”   “我想想。”徐志微蹙着眉。   春条伸手抚摸着他的眉毛,手指上残留着桂花味头油的香味,淡淡的很好闻,此刻她说话的语气也很柔,整个人像一簇又软又香的花瓣,将徐志包裹住。   “你觉得他做不好?”春桃问。   徐志点头:“他皮的很,又总不着家,怕来了也帮不上忙。”   “过了年二弟就十三了,若算虚岁便是十四岁的男娃子,是个小大人,能不能帮忙咱们要让他试一试才知道,再有你忘记他最喜欢钱了吗?咱给他开工钱,他一定乐意,而且我听老三说,最近老二变好了很多,和人打架少了,还给他做饭吃呢。”春桃说。   徐志握紧春桃的手塞回被子里,闷声说:“好。”然后轻轻的落下一吻,春桃瞧着他,帐子被放下,轻微的摆动着。   ……   徐家老二最近确实是转变了性子,很少打架,一天总有半日人在家中,给弟弟做顿热饭,一起喂猪喂鸡做点零活。他答应了嫂子春桃,说他会听话,男子汉大丈夫,承诺了自然要做到,不然就成了乌龟王八蛋。   小孩子性子纯,做了承诺往往比大人看得重。不过徐家老二许了诺没几天就后悔,因为他稍微对三弟好些,这小子就像牛皮糖一样黏着他,跟在他屁股后面甩都甩不掉,坚守承诺的心也越来越淡,不过,这时候又冒出一个人来,改变了徐家老二想开溜的心。   徐家村零星住着几户外姓人,其中有户姓乔的,有个闺女叫做乔二妮,今年十三,比乔家老二大一岁,小姑娘最近很喜欢找乔家老二,不是找他帮忙削扁担,磨镰刀,就是央他帮忙去山上摘野果吃,每次乔家老二做了,小姑娘就夸他能干,聪明,心眼好。   乔家老二从小到大加起来都没受过这么多的夸,心里自然是高兴的,为了维持在乔二妮面前能干聪明心眼好的印象,更加勤快日日待在家中,万一人家来找他,他不在家就不好了。   这日放晴,徐志骑着骡子回了趟徐家村。骡背上捆着一个褡裢,里面是一些黄豆、面粉、米油,还有一些熟肉和糕饼,是春桃准备的,一共两份,一份送徐家,一份待会徐志送到岳父母家。刚进院门,徐志就瞧见一个小姑娘站在自家院里,小脸蛋小巧的五官,正看老二用镰刀削扁担。   “大哥!”徐家老三惊喜地大叫。   小姑娘乔二妮瞪着眼睛,有些怕徐志,徐志也知道他的长相不得小孩们亲近,乔二妮是个女娃,他也不想亲近,提着东西径直进屋去了,徐瘸子没有影子,最近迷上了下棋,找狐朋狗友玩去了。   扁担削好,乔二妮匆匆走了。徐志探头把老二喊了进来,老二远远的坐下,和贴着徐志坐捧着糕饼吃得正香的老三形成鲜明对比。   “明天,和我一起去镇上……”徐志把事情简略的说了,原以为老二这个倔萝卜会抗拒,谁料和春桃估计的一样,听说有银子挣徐家老二立即就应了,这孩子。徐志看他一眼:“怎么不吃饼?”   买的糕饼一式三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份,徐家老三喀嚓喀嚓已经吃了大半,眼睛正盯着二哥的那份。徐家老二把自己那份用油纸包好塞在怀中:“我现在不饿。”说完转身出屋了。徐志在他身后说叫他抓紧时间收拾东西,他等下去罗家村,夜晚回来睡一觉,明天一早就去镇上。   “知道了。”徐老二跑远了,他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他一口气跑到了乔二妮家门外,把她喊出来,将怀里捂着的糕饼递给她,打开油纸包,里面有起酥的薄脆饼,撒了芝麻的糖油饼,还有鸡蛋大甜甜的红豆糕,乔二妮咬了一口,眼睛发光。   “真好吃。”   徐家老二挺直胸脯:“好吃吗?我觉得很一般,你喜欢全给你吧。”说着把油纸包整个往乔二妮怀中搡。   “真的吗?”乔二妮有些难以置信,这个小姑娘长的不算很漂亮,但有豆蔻少女独有的一些清丽,瞪大眼睛瞧人的时候很可爱,脸颊会微微鼓起来。   徐家老二答:“我又不说假话。”   “我知道,你说话最算话了,和那些讨厌鬼不一样。”乔二妮把那包糕饼捧在怀里,笑着说,乔家不富裕,就是过年节也吃不到这样好吃的糕饼。   徐家老二抓了抓头发,他喜欢听夸赞,听得他挺起男子汉小小的胸脯觉得自己也和大哥一样高大,是个男人了,他告诉乔二妮他要去镇上,然后溜回了家。徐家老二暗暗想,乔二妮这么喜欢吃饼,下次挣了钱回来,再给她买得了,馋猫一只。   嘿嘿,他咧开嘴笑了。   ……   “这位你叫唐大叔,这是唐大婶,那位你叫慧姐。”   到了镇上,徐志把二弟介绍给唐老三一家,徐家老二抿着嘴,别扭了一会方才喊人。来了个帮手,虽然只是个孩子,但是帮着烧火收钱卖豆腐管些闲事足够了,唐大婶很高兴,拿了些吃的给徐老二吃,晚上还张罗着给他添菜,做了肉丸汤还有煎鸡蛋。   唐老三夜里在铺子里打临时铺睡觉,徐老二也跟着在铺子打临时铺,徐志和春桃盘算着年后开春就开始盖新房,到时候别说六口人,就是再来六个也能住得下。 第39章 039   ◎心术不正的妇人◎   春桃听了唐大婶的话点了点头:“婶子, 你放心我都记下了。”   唐大婶的语气里充满了担心:“我瞧那妇人不是个省油的灯,她一定还会来。”   这话说的不错,第二天这妇人又来了一次, 这回倒没遇上大雪天, 不过她买了豆腐还在铺子里找了些闲话来聊, 略等片刻才走。她一走, 唐大婶就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一股妖精起,就不像个好人。”   此后那妇人竟然天天都来,对春桃说他们一家子都爱吃豆腐:“你们家的豆腐是整个半面镇上滋味最好的。”那妇人笑夸道。   春桃抿嘴笑笑,并未多言。唐大婶提醒春桃说这女子心术不正, 怕是来句男人的, 这一点春桃并不担心,以徐志的为人做派,她相信他不会为外人所蛊惑,春桃只是好奇这妇人天天来, 日日来,究竟想做什么, 难不成真是为了她家那口豆腐?   这一天早上没有下雪,竟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来,温度太低了, 雨下了一阵就变成了冰豆子, 滴滴答答的直往地上砸:“冻死人了, 娘子, 您回后院歇着吧, 这摊子我看着就好。”唐大婶对春桃说。   下冰豆子的天可比下雪时冷多了, 裸露在外的皮肤只要被风一吹就跟刀往脸上刮似的疼, 春桃还没有开口答话, 一抹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铺子前,唐大婶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还真是阴魂不散,她暗暗的想。   “又来我家买豆腐啦?”春桃笑着问。   来的就是那个妇人,她点点头:“你家的豆腐鲜嫩,我们一家人都惦记着那个滋味,日日叫我来买。”说着她抬头看看阴沉的天色:“好大的冰豆子呀,看样子且得下上一阵。”瞧这情况,这妇人买了豆腐后又要留在店铺里躲风雨了,春桃附和着点头,直接叫那妇人去后屋歇:“后面比前面暖和,娘子且去吧,你我都是熟人了,不必客气。”   “这怎么好意思。”那妇人犹豫着说,唐大婶满肚子的嘀咕,心说你还不好意思,天底下头一号厚脸皮就是你,不过春桃有话在前,她也不好说什么,秉承着眼不见心不烦的道理,唐大婶跟着答了一句:“你就去吧,有什么要紧的?”   那妇人提着菜篮子,道了谢,往后屋走去。唐老三在外送货未归,徐志到外面去采购原材料,慧娘子也有事外出,后屋只有徐家老二一个人在,他有些风寒,正睡着觉呢,而春桃和唐大婶要看着前头的铺子,自然也不到后头去。   那妇人提着菜篮子一路往里走,没有一个人随她一块儿来,没走几步,很快就到了后面存放材料的地方,屋子里摆放了好几个大木桶,木桶有大半个人那么高,半丈宽,里面泡的全是黄豆。   妇人将菜篮子放下,前后左右打量了一番,见没有人在附近后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在心里暗道,不枉费她日日起早贪黑跑这地方来买豆腐,终于和店家混成了熟悉人,熟人之间不设防,让她有机会单独进豆腐坊的后院,哼,抢她的摊位,今天就叫他们付出代价。妇人从菜篮子里掏出了两个小瓷瓶攥在手中,脸上的神情冷冰冰的,一改往日的温和,露出毒蝎一样的怨毒。   就在妇人拧开瓶盖的刹那,徐家老二突然从角落里窜出来,死死抱住她的手,质问道:“你是谁?你要干什么?”话音才落,外面唐大婶和春桃也赶了过来,方才徐家老二不拦,他俩也要冲进来阻止。   “放开我,我什么也没干。”那妇人脸上一阵慌乱,但只乱了片刻,下一秒就镇定下来,一边推徐老二一边试图把瓷瓶在身上藏起来,不过已经晚了,春桃一把将瓷瓶从听手中拽出,打开瓶塞嗅了嗅,有一股刺鼻的臭气。唐大婶则直接找来一段绳子将妇人捆了起来,那妇人不停的挣扎:“为什么捆我?你们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吗?你们这样,我的家人饶不了你们。”   “这里面是什么?”春桃没有理会这女人的挣扎和抗议,把那瓶子递到妇人面前,大声地问道。   那妇人把脸扭开,过了片刻仰头答:“是我平日里吃的药,我身体不好,一到冷天就会浑身发抖,这是大夫开给我的,叫我不舒服的时候就吃上一瓶。”   “娘子,切莫听这妇人胡说八道,一定是狡辩,我瞅着不像是好东西,刚才像是要往咱家的豆子桶里倒呢。”唐大婶在一旁飞快地接话,生怕自家娘子被这妇人给欺骗了。   春桃立刻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她把那瓶东西往妇人面前一凑:“既然是你的药,那你快吃下去吧。”   妇人脸色大变,脸都被吓白了,拼命地往后退不肯张口吃,看春桃一服不喂她吃下肚不罢休的模样吓怕了:“吃不得,吃不得,这东西吃不得。”   “那你老实交代,这究竟是何物?”春桃问。   那妇人抖了一下:“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是只是……”她吞吞吐吐的竟然说不明白。春桃也懒得与她继续纠缠,对徐老二说:“你去衙门一趟,我们报官,见了官家我看你还说不说的清楚!”   “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这是泻药。”那妇人高声大喊,这时候徐家老二已经奔出了门外,春桃望了一眼:“你现在交代已经晚了。”   过了一会儿慧娘子回来了,唐大婶让慧娘子看好这妇人不让她逃脱,转身出去就对春桃竖起大拇指:“娘子好毒辣的眼睛,你怎么瞧出来这妇人想要下毒?老婆子实在眼皮子浅,还只当她是来勾引男人的,没想到还有更龌龊的心思。”   春桃回答:“那还不简单,若她真想勾引徐志,就该在徐志在的时候出现,可她每回来东家都不在,且眼神总往后院瞟,另外她的手细皮嫩肉一点都不像作家事的人,却总说什么自己有一大家子要照顾,最爱吃咱家的豆腐,在这小事情上说谎本没有必要,除非她想要用谎言来掩盖更大的谎言。”   所以今日春桃干脆将计就计让那妇人单独去了后院,妇人以为没人盯着她,实际上她前脚刚走,春桃后脚就与唐大婶耳语了一句,两人都在暗中观察她,只要她做出任何不轨的举动,就出来拿个人赃并获。今天徐家老二也算机警,睡在床上听见屋里有动静就出来看,正好把妇人想下毒的那一幕瞧在眼中。   过了一会儿衙门来人了,来处理这起案子的正好是文捕快。徐家老二走在前面引文捕快进门,指着被捆上手脚坐在地上的妇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清楚。这桩案子并不复杂,没过两天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弄清楚。   “还记得那个拿蟑螂来讹诈你们的男子吗?”文捕快说。   提起这个,春桃和徐志恍然大悟,那日卖柿子的大婶提到过那男子的住址,徐志想着去找那男子把道理讨回来,后来事情繁杂就把这事搁置了,没想到他不去找那人的麻烦,这人竟然还心存了报复之心,这妇人正是那男子的表妹,那男子那日丢了人,回去就同表妹说了,两兄妹对春桃和徐志怀恨在心,偶然发现他们在开豆腐坊,便秘密商量了一个在豆腐中下泻药的法子,做饮食买卖的店家最忌讳的就是食物腐坏吃坏了人,他们这招十分毒辣,若着了他们的道,这豆腐坊恐怕就要关门大吉。   “前来投毒的是这女子,购买泻药并谋划的是那男子,两人同罪,一同拿下。”文捕快说着挥挥手,让手下的小捕快把人押走。   “这段时间你忙我也忙,我俩好久没凑在一块儿吃顿饭了,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你就留下来,在我这里吃顿酒吧。”   徐志把手搭在文捕快的肩上,填补一句:“今天集市上有卖鹿肉的,我买了两斤,你留下来,我们吃烤鹿肉。”   临近年关,小偷小摸的事情多了起来,文捕快已经好几日没怎么休息过了,和好友饮酒吃肉无异于最好的放松,他嘱咐手底下的捕快几句,转身笑说:“那好。”   唐大婶拿出了自己酿的糯米酒热了给他们喝,鹿肉片成了薄片,用调料腌制了,再串到铁签上直接炙烤,香味扑鼻十分鲜美,一口肉一口酒吃的浑身暖意融融。徐志眼尖的发现文捕快今日穿了一双新鞋,笑问是不是罗巧妹给他做的。文捕快的脸飞快地涨红了,嗯声说是。瞧他这副模样,只怕是好事将近。   文捕快和徐志都是能喝酒的人,春桃让他俩在灶房里自己温酒自己烤肉慢慢吃,其他人都在外面个做自己的事情,唐大婶拿着一双鞋垫靠坐在火炉旁,一边扎鞋垫一边好奇的问文捕快的年龄与家里。   春桃一一答了,手里捧着一件衣裳,正用针线缝补衣裳的破口,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唐大婶用心打探文捕快的情况是存了自己的心思:“我家慧娘只比文捕快大一岁呢。”她小声的说。   若文捕快是个父母皆在兄弟多的人,唐大婶不会起攀附之心,在听见文捕快家只他一个的时候,她动了心思。她家慧娘长的不丑,人又贤惠,她和唐老三年轻能做事,招了文捕快来做女婿不算高攀,只要一家子住在一块儿就好,生下的儿女可以跟着文捕快姓文,这样的条件也算对得起他。   唐大婶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直响,可春桃一句话就熄了她的心思,春桃用牙把线咬断,抬头对大婶微微一笑:“文捕快好事将近,就快喝他的喜酒啦。”   “这可真是大好事。”唐大婶愣了愣,旋即明白过来,暗暗叹息没有缘分,若早一年遇见文捕快就好了。   ……   已经到了腊月二十几,镇上很多商铺都已关门,伙计们都回到乡下预备过年,还在开的大多是售卖吃食的店铺,春桃和徐志商量再开三天,赶在过小年之前就回徐家村。   商铺虽然关了一半,可镇上却没有减少热闹劲儿,街道上人来人往,人声鼎沸,小摊贩也不少,人们趁着最后几天要备最后一波年货。   唐大婶一家就在豆腐坊里过年,日子虽然过得清贫,这年却不能凑活着过,该准备的新衣裳、肉、糕饼、糖块一点一点都备上了。唐大婶是个手巧的,会炸各色果子、小麻花,还炒花生炒瓜子等等,趁着热锅热灶她也帮春桃备上一份。   这日下午,春桃和唐大婶慧娘子正在炒五香瓜子,香喷喷的味道随风飘出几丈远,徐志人还没有进门,就闻见自家院里那勾人的香味。   “快过来尝尝这滋味好不好?”春桃见他进来赶紧抓了一捧新出锅的瓜子塞在他的手中。这瓜子炒制的时候加了八角香叶桂皮等,香料的滋味儿经过炙烤充分的散发出来,沁入到了瓜子仁里,徐志咔吃咔吃磕了几颗,觉得口齿留香。   “滋味很好。”他夸赞道。   唐大婶很高兴:“那我多做一些,东家和娘子带回乡下送人待客都好。”   徐志点了点头,接着抓起春桃的手回到了房里,一进门他就把门给关上了,双手摁在春桃的肩膀上:“我今日出去发现了一个挣钱的好机会,这笔买卖若能做成,咱们年前还能小发一笔。”   说到做买卖挣钱的事情春桃就很有劲儿,她让徐志坐下来,满脸的兴奋:“你快讲给我听。” 第40章 040   ◎春桃◎   近岁末, 富商黄友德要举办法会,为自家积功德,今年黄家买卖做得好, 年末扎帐时账面的银子比往年多一倍, 黄老板喜笑颜开, 手头宽裕, 将今年的法会办得格外隆重。   请全宁寺的和尚开坛念经,整整三日。   常人听了,无非感慨黄友德财大气粗,徐志却多了个心眼, 打听到到时会施舍斋饭。素斋花样不多, 豆腐自是主角,嫩的老的,干的湿的,煎炸烹煮, 样样得宜。   “三日六顿斋饭,就算一顿用二百斤, 合起来便是一千斤。”春桃激动得心砰砰跳,一千斤豆腐不算什么,更吸引人的是他们可以趁机搭线, 以后给庙里送豆腐。   佛门清净之地本不该染俗, 但有人的地方就有生意, 寺庙也不例外。全宁寺是当地古刹, 香火旺盛, 有富商、居士等捐钱供养, 寺中除真和尚外, 还有剃光头发扮和尚负责庶务的普通人。   其中采买食材归一个叫刘老歪的老汉管。   “刘老歪本是乡下贫民, 家里穷的揭不开锅的,去庙里做了五六年采买,竟然盖起了新房,还给儿子娶了媳妇儿。”徐志知道的都是文捕快说的,他处理过刘老歪强占邻居宅基地的纠纷。   无需点破,春桃光听就知道,这五六年中刘老歪没少吃回扣,她看向徐志:“我们想拿下这笔买卖,是不是得走刘老歪这条路?”   他是只硕鼠,和她同流合污春桃心里有些不舒服。   徐志摇头,他也不想和刘老歪打交道,一个是心中有正义感,二个刘老歪吃相难看估计干不长了。   “安宁寺僧众多,管采买的不止刘老歪一人,不如在他的竞争对手上想法子。”春桃说着站起来:“我去安宁寺一趟。”   ……   春桃去殿里烧了一柱香,绕到后厨去正好赶上一场吵架。   后厨一群光头假和尚,混着两个包头巾的厨娘,其中一矮瘦的男子长着张歪嘴,定是刘老歪无疑,一高壮的厨娘指他鼻子骂:“黑心肝的你看看!蘑菇都烂了,怎么煮?”   刘老歪见惯了这等场面,挠了挠耳朵:“多放盐多放酱,煮入味了谁尝得出。”   “哼,有你遭报应的一日。”厨娘翻个白眼。 第41章 41   ◎春桃◎   厨房里吵吵嚷嚷, 没人留意到春桃,她趁机会好好打量了案板上的菜,只见青菜蔫了吧唧, 那萝卜和霜打过一般干巴巴, 还有小葱花, 长得又黄又小, 一眼看上去竟没有像样的新鲜蔬菜。   瞅这样子,定是刘老歪克扣采买银,以次充好了,青菜不新鲜, 想来买的豆腐也不是什么好货。   春桃记下了那和刘老歪吵嘴的厨娘的摸样, 接着悄悄的走开,又绕到殿里去了,留到中午,往功德箱投了几文钱, 留下吃了一顿素斋。   今日晌午是红薯白粥,加素油豆腐, 凉拌豆芽,小炒蘑菇等几个蔬菜,那粥便罢了, 勉强进嘴, 豆腐吃了一股子豆腥味, 蘑菇又酸又软, 一点都不好吃。   春桃心里一下就有底气了, 她家的豆腐可比这里的好吃多了, 她甚至想把萝卜青菜小葱花也卖过来, 村里人种的东西都是水灵灵脆生生的, 比刘老歪采买的这些馊货好上千百倍!   可她有货,却没有销货进来的路子呀,春桃匆匆吃完素斋,回豆腐坊找徐志商量对策去了。   夫妻俩个嘀咕了一会,徐志出去找熟人,打听了那厨娘家住哪儿。   “男人是码头扛货的,有两个儿子,大的成了家,小的只有十岁,年前送私塾读书去了,说认得几个字,不算睁眼瞎,看不出来,这厨娘还挺有见地的。”徐志从外头回来后,拿起瓢喝凉滋滋的井水,一边喝一边同春桃说打听来的情况。   春桃也很佩服,贫民人家肯送孩子去读书的少之又少,她思索了一会,从柜里取了一吊钱,和徐志招呼一声便出去了。   她想绕过刘老歪,又把豆腐卖到庙里,这个有见地敢和刘老歪对呛的厨娘是最好的突破口。   “老板,来两刀纸,一只毛笔,再要一捆蜡烛。”春桃先去杂货铺要了些纸笔,然后拎着按照徐志说的地址,去寻那厨娘。   厨娘正在自家院里侍.弄几株茄子,见有生人,探出头来。   春桃想这厨娘是爽利人,也不藏掖着,就说自己今日去庙里吃过素斋,那滋味可很不好,厨娘脸上一红,又羞又急,以为春桃是笑话她厨艺不好。   “哎呦大妹子,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春桃打断厨娘的话:“我知道,今日我就为这事来的,我有话和大姐你说。”   厨娘怔愣了一会,见春桃面善不似坏人,便道:“你进屋说吧。” 第42章 042   ◎竟有了千两身家◎   “妹子, 那刘老歪真不是东西!”通过交谈,春桃得知厨娘唤做徐二娘,徐二娘此刻满脸涨红, 气愤不已。   “他既黑心烂肺, 二娘你不如闹上一场, 把他干的好事捅破到寺监那去。”春桃说这话虽有私心, 也有几分公义。   徐二娘是性子直快的,一拍大腿:“我早想这么做,可他有人护着……”说着迟疑的瞄了春桃一眼,“妹子, 你和这事又没关系, 为啥要掺和?”   见徐二娘满眼狐疑,春桃并不卖关子,直接将来意说了,并承诺:“若没掀翻刘老歪反累及你丢了差事, 别怕,上我家豆腐坊做事, 待遇绝不比庙里低。”   买卖愈发红火,现有人手已经忙不过来了,春桃并不是画大饼。   徐二娘还在犹豫,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 得一份差事不易, 尤其是女子, 春桃不着急, 摸出一吊钱放桌上:“这是我的诚意, 二娘好好想想。”   说罢起身:“我先走啦。”   “妹子, 等等!”徐二娘追出屋, “收了你的东西已一万个不好意思了,怎好平白再拿你的钱。”   “这钱又不是白给的,是诚意金。”春桃笑笑,“等你和家人商量好,确定不干,把钱退我不迟。”   “妹子!”徐二娘顿住,直到春桃的背影消失在院外,仍久久站立着。   哎呀,纠结。   徐二娘一面害怕,一面跃跃欲试,闹得整夜翻来覆去没睡好。   -   几日后的一个下午,文安兴冲冲的到店里,开口便道:“嘿,真是一出好戏!”   徐志提前和他打过招呼,最近这些天,文安总在全宁寺附近巡逻,今天总算赶上徐二娘大骂刘老歪,两边的人越吵越激烈,最后动起手来。   文安接到聚众互殴的信儿,带人冲进去处置。   惊动了衙门,寺监自然出面,徐二娘将刘老歪干的好事一气说出,寺监面色复杂,厨房的猫腻他如何不知,平时也没少收刘老歪孝敬。   寺监粗粗打量厨房的菜蔬瓜果,心中不满,这老东西,也抠得太狠了,方惹出今日这场祸!   碍着衙门有人在场,寺监不便多言,和着稀泥企图将文安等人先送走,再处理“内部问题”。   机警的徐二娘看出寺监也不是甚好人,当即又闹开,闹,使劲儿闹,把能主事的都闹出来,就不信没一个干净正直的!若真如此,这肮脏地也用不着呆了!   佛门净地,到底邪不压正,闻讯而来的主持悔得直叹,和尚和香客的斋饭分开烹制,他又不管庶务,竟一直没能察觉这些龌龊。   “刘老歪已卷铺盖滚蛋,徐二娘举报有功,又受厨房的人敬重,主持亲口说,今后采买的活交给她去办,并直接和他报账支取。”文案咕嘟嘟饮着茶水,分外畅快。   今日这一桩,不仅帮了朋友,也惩恶扬善,痛快。   隔日徐二娘便登门订豆腐,她先感谢春桃:“妹子,若不是你,我还不知要在那货手下受多少肮脏气,还是你有胆气!”   春桃笑笑:“也是二娘您有手段敢做,我就动动嘴皮子。”   很多事都是这样,初看难于上青天,真豁出去做,倒比想象中容易得多。   闲话说完,谈到了豆腐的价钱,徐二娘面色涨红有些不好意思,语气却很坚决:“这价钱,我要按市价,妹子,你别见怪。”   意思很明显,我和刘老歪不一样,不搞回扣那一套。   “那当然,我们坐下慢慢谈。”春桃没有挟恩图财的想法,她更想细水长流。   通过商议,双方定下了合适的价钱,并写了凭据摁了手印。这价钱春桃有赚头,徐二娘拿去报账也体面,双方都很满意。   转眼便到法会举办的日子,当日豆腐的需求量暴增几倍,春桃徐志并手下伙计早早忙碌开,当日清晨就将定好的货送到了厨房。   嫩嘟嘟白生生的豆腐散发着清新的豆香味儿,有的还温热着,徐二娘掰下一块尝滋味:“你家豆腐越做越嫩了,味道也香!”   春桃很注重豆腐品质,原料采购、制作流程、储存环境均把控严格。这三点看似容易,执行起来并不简单,增加了很多繁琐事,慧娘子曾很不解:“掌柜娘子,咱们的豆腐销量稳定,又有口碑,用不着这般小心吧?”   譬如那些稍有些不新鲜的豆子,也是可用的,省下的本钱就是赚头嘛。   春桃正色,严肃道:“规矩就是规矩,必须严格执行,没有商量的余地。”   难见春桃语气这般严厉,慧娘子忙点头:“我知道了。”   从此认真执行,绝不含糊。   这一点上,徐志和春桃想的一样,有些底线不能被触碰,侥幸心理会害死人,今日用稍不新鲜的豆子,改日豆子发霉了,用是不用?索性就不开这个口子。   -   “妹子,妹子。”   法会后第二日,徐二娘一脸喜气的登门:“我有好信儿与你说!”   春桃将人迎进来,倒了茶水:“啥事?”   “昨儿的法会不是发素斋嘛,主持并几个长老特意要了一份去吃。”徐二娘笑眯眯的,“他们尝过后把我喊了去,夸这些斋饭食材新鲜,尤其是豆腐,滑嫩有滋味,便问我是从哪家要的,还说若你们供应其他的食材,比如南瓜、青菜、小葱、蒜头等,可一并在你这采办。”   春桃大喜,原先只想将豆腐长期供应进全宁寺,至于其他瓜菜时蔬并未多想,而徐二娘也不便将所有订单都给春桃,免得惹人闲话,可主持发了话,那就有了尚方宝剑。   “妹子,你有货源吗?”徐二娘问。   “有,怎能没有,你瞧好了,给我一天时间,明日就拿一批送去给你看,不新鲜不要钱。”春桃快言快语。   徐二娘爽快点头:“好,价钱到时看品质商量,我……”   “你不会徇私,公事公办,我知道的,不叫你为难。”春桃默契接话。   下午徐志回来,春桃将此事告诉他,夫妻俩当即回村,回去干啥?自然是收菜了。   至于收什么,夫妻俩还没底,有啥收啥,啥新鲜收啥,他们乡下地界,就是农货最多,不怕凑不齐几框新鲜菜。   “哟,回来啦。”   最近生意忙,二人许久没回村了。   来不及回趟家,徐志找到村里几个活泛的人家里,将要收菜的事说了,几人自然大喜,谁家没种瓜菜呀,那些东西不值钱,拿去集市上不好卖,卖也卖不得几个钱。   “包我身上,这就帮你去收!”   徐志点点头:“菜明天天不亮我就要,凌晨去摘,不新鲜不收,歪七扭八不收!”   “行。”   夫妻俩又去了一趟春桃娘家,说的同样是收菜的事,一阵忙活后,第二日天不亮,果然收了好几担水灵灵嫩生生的瓜菜运到徐二娘面前。   徐二娘掐了半截黄瓜吃,又摸摸青菜水灵饱满的叶片,不得不得佩服这两口子的执行力:“都是好货,可收,往后就保证这品质。”   从此,夫妻俩除经营豆腐坊外,又多了贩运蔬果的活儿,先是只供应全安寺,后来添了牛车,索性加大了采购量。   不少大户人家和饭馆都在他家采买豆腐,见他们有新鲜果蔬,价钱又实惠,索性一并在此处采买,加上徐志和春桃积极推销,态度和善,一点点的水磨功夫,隔年竟成了本地首屈一指的瓜果蔬菜贩运商。   年底轧账,粗粗一算,夫妻俩竟有了千多两的身家。 第43章 43   ◎春桃◎   “到年关啦, 咱们忙了一年,也该歇了,恭祝各位岁岁安康, 来年再会。 ”春桃笑道。   下头的管事、伙计们听了, 个个高兴, 纷纷回以“娘子安康”“家宅和睦”等吉祥话。   时光荏苒, 春桃和徐志勤勤恳恳的做买卖,几年下来,竟成本县数得上数的商户。夫妻俩从经营豆腐坊开始,到供应各寺庙大户人家的瓜果鲜蔬, 后头又开店售卖各色瓜菜干货, 水果蜜饯,肉干香料,名下产业已有六七处。   今年的买卖尤为红火,挣得银子多, 下面人的分红自然丰厚,大家都高兴。   派完了岁钱, 管事、伙计们一一离去,春桃刚锁上前门,后院便窜出个穿红袄的小人儿:“阿娘阿娘, 堆雪人, 我要堆雪人。”   三年前春桃有孕, 十月怀胎后生下一个闺女, 乳名英姐儿, 长得冰雪可爱, 性子活泼好动。自从有了她, 家里更热闹了, 夫妻俩做买卖时也更有干劲。   “好,好,好,等回到村里,阿娘陪你堆个大大的雪人,外头太冷,跟娘回屋吧。”春桃搓搓女儿的手,抱着小人儿回到温暖的室内。   “东西都收好了。”徐志顺手接过女儿,沉声道。   因买卖大多在县城,夫妻俩在县里买了宅院,平时多居县城,逢年过节方回去。   老家的旧屋也已翻新,破烂茅草屋变成了气派的青砖大瓦房,徐志的老爹徐瘸子日子过得得意,人也比以前着调不少,能帮着管管乡下收农货的闲事。   “大哥,车套好了。”徐家老二进了屋,手里握着马鞭,“咱们出发吧,不然赶不上晌午饭。”   少年黝黑壮实,举止稳当,早已不是多年前龇牙咧嘴的顽劣小娃了。买卖做顺当后,徐志将两个弟弟都接了来,一则帮自己忙,二则以身作则,悉心教育。   两个小子都不是笨人,多年耳濡目染下,性子稳了,心性平和了,咧嘴大笑时完全一副阳光少年模样。   “好。”徐志抱着女儿往外走,不忘叮嘱春桃拢好衣领,揣好手炉。   “回家过年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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