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舟:“……”
谢七是在一个时辰后找来的,他就知道主子一定在这,细数了下,自从那日从江府出来后,主子便每日都会在这里站上许久,口口声声说要见江黎,要对她忏悔,要告诉她,他知道了那年救他的人是她。
可一连等了几日都未曾得见。
谢七挺心疼谢云舟的,错认了救命恩人,把所有的好都给了另外一个人,反而把坏给了救命恩人。
还不是一般的话,是那种能让人窒息的坏,现在想弥补了,可是一切都晚了。
再也换不回那人的心,而自己只有心痛再心痛。
谢七走近时才发现谢云舟身上都是湿的,衣衫像是被冻住了一样,指尖去戳的话能砸出声响。
怕是湿了好久。
谢七扶住他,“主子,要下雪了,咱回吧。”
谢云舟剑眉上染着白霜,纤长的眼睫上也缀着白霜,人显得很虚弱,“不走,我要等阿黎。”
“还等?”谢七道,“今日江二小姐不会再出来了,要不明日再等。”
谢云舟本打算一直等的,只是没挺住,颤颤巍巍晃了几下后,昏倒了,谢七一摸他额头,烫的灼手心,他扶起谢云舟匆匆离去。
金珠打开门看了眼,随后关上门,走回去,“小姐,那人走了。”
江黎盯着手里的书,头都未抬,银珠使了个眼色,悄声说:“下次他若是再来,我还泼他。”
金珠嘀咕道:“怎么说他也是将军,小心惹怒了他没好果子吃。”
银珠想想也是,“那行,他下次来的时候,我们谁也别理会,让他站着,冻死才好。”
银珠之所以这样生气,还不是因为在谢府时谢云舟对江黎实在是不好,不是不理人便是斥责,江黎的几次哭,都是因为他。
还不敢大声哭,只能躲在棉被底下哭。
犹记得那次,他一身酒气的回来,执意让小姐服侍,小姐那晚哭的时辰最久。
江黎不想听到他的名字,淡声道:“晚膳好了吗?”
金珠回:“好了。”
江黎放下手里的书,“用膳。”
-
谢云舟这病来势凶猛,这次不能不请大夫了,军营原本有大夫,只是这几日有事回家了。
谢七做主请的外面的大夫,还是全城最好的大夫,大夫打开他的衣衫看到他身上的伤时,皱眉道:“为何现在才看,应该早些治疗的。”
谢七倒是想,可是作不了住啊,他问道:“将军的身子?”
“伤口感染,发热,受凉,风寒。”大夫一下子说了好几种病症,“总之很棘手。”
“不会有性命危险吧?”
“暂时不会,但若是长此以往,会的。”
这不是大夫吓唬人,谢云舟征战多年,身上大伤小伤不断,后背还有一道冗长的疤痕,是被人从后面砍了一刀,那一刀砍得相当用力,都露出了骨头,差点活不成。
“你以后好看好了他,不能让他这样不爱惜身子。”大夫把药方开好,示意谢七去抓药熬药,又给谢云舟施了真,等他稳妥些后才离开了军营。
谢七怕他乱讲,给了他些额外的打赏,叮嘱他把嘴闭紧了。
大夫点头,“放心,我嘴严着呢,只是屋里那位你要看好了,千万别来第二次,会有性命危险的。”
谢七道:“好。”
……
谢云舟做梦了,梦到江黎质问他,当年为何错认她,他欲解释时,江黎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怒斥道:“早知会如此,那日我便不救你,让你死去。”
后面两个字,一直回旋在他的脑海里,以至于醒来后,他都在想,阿黎想他去死,阿黎想他去死。
他掀开被子,捂着胸口处走出了房间,外面在下雪,他趔趄着走过去,拿起最重的那把刀,刚举起,腿一软,重重跪在了地上。
膝盖入雪,他想起了江黎跪在雪里的情景。
雪和冰还是不一样的,冰很凉很硬,而雪能浸湿衣衫,让湿意透过衣衫浸润到骨头缝隙里,起初不觉得有什么,最后你会发现,那抹凉意会一直都在,并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让你疼痛难捱。
阿黎,那日怕也是这样的感触吧。
-
荀衍说到做到,当真给江黎和何玉卿介绍了药材生意,因为她们都不太懂,他一直帮着周旋。
说白了,其实就是荀衍想给她们钱赚,也算是换种方式照拂江黎。
江黎很感激,专门做了一桌饭菜款待他,她做饭手艺极好,荀衍一直在夸她。
江黎柔声道:“衍哥哥喜欢便好。”
荀衍睨着她,眸光悠远道:“喜欢,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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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绸缎庄的
丽嘉
生意很好,何玉卿有些忙不过来,江黎身子已无大碍,也过去帮忙。
忙完时已经到了酉时,金珠护着她折返,马车走出没多久被人拦住,金珠掀开了布帘。
谢七徐徐走上前。
江黎怕冷,手里抱着手炉,身上披着裘衣,见谢七走来,问道:“何事?”
谢七道:“求江二小姐去看看我家将军。”
谢云舟自那夜冒雪操练后身子越发不大好了,加之这几日领了皇命去追查匈奴人的下落,谁知半路被偷袭,再次重了箭伤,人更加的没有精神,谢七知晓他的心结,犹豫许久后,拦住了江黎的马车。
“求您了。”谢七道。
江黎有些搞不懂这对主仆,为何总喜欢拦人的去路,她冷声道:“我既不是大夫也无良药,我去了,你家将军也不会好。再说,我为何要去,我同你家将军无任何干系。”
谢七道:“您要是不去,我家将军会死的。”
这话谢七说的严重了,但他认为不这样讲,江黎肯定不会去,他在心里默默呸了两声。
江黎眸光落在上空,最后一丝光亮隐去,天地间成了黑色,远处有笼灯映出一片绽红,再远处,依稀可以闻到饭香。
那里似乎有家的气息。
曾经的她,每每这时便会格外想念他,也期盼着,若他有一日回来,能同她像一般夫妻那样琴瑟和鸣。
她最终确实等来了他,可惜没有琴瑟和鸣,只有苛责和冷眼,他对任何一人都很好,唯独她,入不了他的眼。
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
似乎,她连哪只脚先埋进门都是错的,他对她吹毛求疵到让人心悸,他从未把她当妻子看待。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也曾后悔过,当日为何不顾自身安危救他,然,终究是没抵过喜欢他的心思。
他安好,她才好。
当然,这是昔日的想法,现在不会了。
江黎慢慢垂眸,眼底无波无澜,声音肃冷。
“他便是死了,又关我何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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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噬身
在谢七眼里, 江黎算是最好说话最没脾气的主子了,其他时候不讲,单说他们回来这一段时日, 无论是老夫人刻意刁难,还是大夫人蓄意找事, 亦或是小姐无中生有,她都忍着, 从未说过什么。
便是将军不问缘由罚了她, 她也甘愿受着, 事后还会给将军做喜欢吃的糕点。
这种人按理说是最好拿捏的, 可谢七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 为何她离开谢府后像是变了一个人。
从前软弱好欺,现在冷情刚硬, 从前事事不计较, 现在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从前说话温软轻柔,现在……
现在,咄咄逼人, 亦不念半分夫妻情谊。
谢七还想争取一下,又道:“夫人当真要见死不救吗?”
冬日的燕京城时而会有不惧冷的鸟儿飞过, 远处便有一只, 它绕着树梢飞旋半晌, 最后落在了琉璃瓦铺就的房檐上。
房檐上有雪,站不大稳, 鸟儿用爪子轻挠了两下, 雪落下来, 隐约的还夹杂着什么。天太暗, 氤氲蒙蒙的,看不大清。
好巧不巧的,落在了谢七额前的发丝上,随即又滑落到他的脸上,他抬手去擦,手指上染了难闻的味道。
这味道他之前闻过,是鸟儿的粪便,很刺鼻,让人恶心。
谢七的脸瞬间变了色,铁青铁青的,像是要吃人般,他厌恶的用力甩了甩手,粘的太牢固,还残留一些。
谢七此时的心情怎么形容呢,太晦气了。
江黎目睹了全程,嘴角轻勾溢出笑,看吧,连鸟儿都听不下去他说的废话。
啧啧,这得是多让人作呕的话。
江黎敛了笑意,面无表情道:“谢护卫与其站在道德制高点绑架别人,不若去找大夫给你主子看病来的好,万一他真死了呢。”
“还有,我会救街上的猫儿是因为流浪猫通人性懂情谊。”她慢抬眼睑,一字一顿道,“你家主子有什么。”
“有句话是我送给你和你主子的。”江黎示意金珠放下布帘,笼灯的红光映在帘子上,像是覆了一层薄纱,说话声越发显得清冽。
隔着帘子,江黎的声音伴着风声传来,“滚,他让我恶心。”
狠戾无情伤人的话谁都会讲,之前江黎不讲,是因为心中那份喜欢,现下毫无负担讲出来,是因为对谢云舟已经没了任何幻想。
他,不配。
谢七看着远去的马车,唯一庆幸的是,幸亏听到那些话的是自己不是将军,这要是给将军听到,他还指不定怎么难过呢。
他欲转身回走,眼角余光里好像看了了什么,心猛地一颤,抬头去看,几步外,男子坐在马背上,手紧紧攥着缰绳,一张比纸还惨白的脸此时难看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