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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里春_分节阅读_第1节
小说作者:骑猪上清华   内容大小:451 KB  下载:袖里春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3-07-06 15:0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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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袖里春   作者:骑猪上清华   简介:   先帝驾崩后,尚未承宠的姜雪甄被新帝奉为太妃。   姜太妃仙姿玉容,身带弱症,是娇养在深闺里的病美人。   新帝时常进姜太妃宫中探望,隔着一道屏风,冷淡恭敬,丝毫没有越矩之意。   宫中人人称赞新帝有君子之风。   只有姜雪甄知道,这是头早已被她激怒的恶狼,随时会展露让她胆颤的凶戾本性。   ——   姜雪甄尚在闺中时,曾捡到一少年郎。   后来她在少年的眼中窥见情愫,生出了揶揄之心。   “你替我杀一人,便带我私奔吧。”   少年当了真,待到负伤回来寻她,却发现她已进宫。   ——   姜雪甄私下离宫被发现的那晚,新帝彻底撕开伪善的面孔,眼中是蚀骨入髓的恨意。   “你以为朕不会杀你?”   金尊玉贵病美人x黑化帝王 狗血强取豪夺 1v1,双c,he!   封面已授权,画师太太@年年的阿白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爱情战争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雪甄;李铎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黑化帝王x金尊玉贵病美人   立意: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第1章 第一章   ◎咬死你好了◎   入夏后,紫禁城的天越来越热,这时节还多雨,又闷又湿。   一整个白日都雾蒙蒙的,宫女如秀撑着伞进了承乾宫,她走近了,廊下站着宫女蕊儿才看清她手中托着一只窄小的玉瓶,心领神会的小声问她,“是陛下赏赐给贵妃的仙丹?”   蕊儿眼含几分羡慕,当今陛下李熜登基有十载,常年醉心炼丹修道,追逐长生,这后宫中稍有受宠的娘娘都不能得陛下一二粒仙丹,姜贵妃才进宫一年,陛下对她极为宠爱,不顾皇后娘娘劝诫,让她晋了贵妃,奈何姜贵妃身子十分柔弱,据说是从娘胎里就有的弱症,常年药不离身,刚入宫便病倒了,缠绵病榻,这一年都不见好,陛下怜惜贵妃身弱,每炼出仙丹,都会往承乾宫送,后宫中无人不羡慕姜贵妃。   陛下膝下无子,若姜贵妃服食仙丹身子见好,有陛下这般宠爱,姜贵妃必然有机会诞下皇长子,届时皇后都要退位让贤了。   如秀让她噤声,悄步走到贞顺斋门前,隐约可听到轻轻的咳嗽声,细细哑哑的,气力不足。   待推门入内,靠窗的酸梨枝莲纹湘竹榻上半卧着姜雪甄,纤细手指遮在浅粉的唇前,咳的不是很厉害,正恹恹的靠着引枕在看书,颊边有少许香汗,乌墨如缎的长发沿着细腰垂下,室内有些暗,只在珊瑚雕镶理石八角几上点了盏灯,上头还放了一碗汤药,冒着热气,缭绕氤氲,那张雪色面靥恍若梦仙。   “热了些,关窗户吧,”姜雪甄合上书,拢了拢身上的薄毯。   如秀回过神去关了窗。   姜雪甄慢吞吞坐起来,如秀要扶她,被她轻推开,她端起药碗,挪到盆栽旁,将汤药倒进了泥土里。   “……您近来苦夏的很,这汤药您快一年没喝了,就怕您身子骨受不住,好歹能缓治您的病,”如秀试着劝说。   姜雪甄倒的这碗药是她打小就喝的,虽不能根治她的弱症,但却能替她缓解症状,这一年来没喝,她也遭罪了不少,病怏怏的日子在多,这承乾宫的门也没出过几回。   就站了这一小会儿,姜雪甄明显感觉腿脚打颤,如秀赶忙扶她坐回榻,她望过如秀手里的玉瓶,轻声说,“本宫尚且在病中,都躲不过这丹药。”   如秀眼眶一红,不知要如何宽慰她,这后宫也不是姜雪甄愿意进的,谁叫她有一个心狠的父亲。   姜雪甄的父亲姜明现是兵部侍郎,早二十年前,他也就是个穷书生,科考中了进士后原该被外派下地方,却被姜雪甄的母亲看上,她母亲是嘉宁县主,祖父曾是英宗皇帝最器重的武安侯,当年大魏北境时常遭鞑靼与瓦剌侵扰,武安侯为了抵御外敌,一生驻守在边关,马革裹尸,只留下了嘉宁县主这一个女儿,是以嘉宁县主自小养在宫中,英宗皇帝将其视若己出,她下嫁给姜明后,英宗皇帝也将姜明留京任职,准许姜明袭了武安侯的爵位,嘉宁县主在生姜雪甄时难产而亡,不久英宗皇帝驾崩,姜明便另娶了新夫人,新夫人为他生了一对儿女,姜雪甄这个女儿也被姜明以养病为由,送去了陪都应天府,在武安侯的旧居住了六年,又被姜明接回送入宫。   姜明靠着姜雪甄的母亲平步青云,却止步于兵部侍郎,姜雪甄的美貌让他看到了入内阁的希望,姜雪甄入宫后,果然宠冠六宫。   但鲜少有人知晓,姜雪甄初侍寝那晚,圣上让她吃丹药助兴,却不想致使她病发,侍寝不成差点死在圣上的乾清宫里,侥幸被救过来后,圣上便一直惦记着她的身子,常送丹药入承乾宫,想让她的身体能适应丹药的药性。   如秀瞧她又咳了两声,额上渗出细汗,瓷白肌肤更有剔透羸弱感,不觉暗叹,这样的仙姿玉色,一年了,圣上怕是没耐心再等了。   如秀将姜雪甄脸上的细汗擦去,托着她的背让她躺下,打着团扇给她扇风,贞顺斋的外阁门被人敲了敲,如秀过去开门,是姜雪甄的乳母张嬷嬷,这些年,姜雪甄身边只有她和张嬷嬷。   张嬷嬷入内,轻手轻脚的来到榻前,“娘娘,老爷来信了。”   左不过是要姜雪甄在圣上面前说些好话,好让他顺利入内阁。   姜雪甄眯着眸有片刻,知会她,“烧了吧。”   张嬷嬷哎一声,将信放在灯上点着,屋里几人看着信烧成灰烬,都没所谓。   张嬷嬷从如秀手里拿过团扇,坐到玫瑰雕花矮杌上,手在姜雪甄的脸上摸了几下,没觉着热才放心道,“奴婢去打听了,陛下近日常召太医院的王太医,听尚食局的司膳姑娘说,陛下用膳也不多。”   姜雪甄那纤若远山的眉尖微微松动,问她,“东西五所可有人入住?”   张嬷嬷颔首,“前个乾东五所半夜有人住进去,不过那边有不少侍卫,宫人都不得近前。”   东西五所是皇子居处,陛下并无子嗣,如今却有人住进乾东五所,前后一联系便可知,陛下这是急着立皇储了,吃了这么多年的丹药,约莫身体彻底垮了。   大限将至,姜雪甄也该松口气。   “等宫里大事过了,您也能安心养着了,若想出宫,便自请出家做个女冠也清净,只是可惜了您,”   这般好的年华,蹉跎在宫里,张嬷嬷不禁道,“若是、若是那孩子带您走……”   姜雪甄摇摇头,打了个哈欠,“都出去吧,本宫有点困。”   张嬷嬷只得咽下话,和如秀一起出了贞顺斋。   雨下大了,院子里积了不少水,天儿也渐渐暗下来,各宫都挂上了灯,灯笼在雨幕下显出鬼魅阴森,如秀打了个哆嗦,捏紧手里的玉瓶,和张嬷嬷低声说,“我先去把这丹药处理了。”   张嬷嬷点点头,叮嘱她扔远点,便去小厨房了。   如秀也打着伞兀自出了承乾宫后门,她一路上都警惕的很,时刻注意着四周,直到了御花园,上到堆秀山,挖了坑将玉瓶埋下去,她呼了口气才转身要回去,忽听不远处有动静,一颗心立刻提到嗓子眼,“谁在那儿?”   片刻听一声猫叫,不知是哪个宫里跑出来的。   如秀拍拍胸口,快步下了堆秀山,从那假山里钻出蕊儿,忙不迭过来把玉瓶挖出,不错眼看了好几遍确定是陛下赏给贵妃的仙丹,如秀是遵照贵妃嘱咐来埋仙丹,还是自个打主意藏了仙丹?后者更可能,她心口突突跳,照着规矩她应该回去向贵妃禀报,可是仙丹珍贵,若还回去了,她一个宫女这辈子都碰不着了,谁不想长生不老。   百转千回,蕊儿抱紧了玉瓶,左右再看看,怕如秀回来,又藏回假山里,她将玉瓶里的仙丹倒出来一口吞尽,欣喜不已的想着,从今往后她就能寿与天齐了,可突然她的胸口绞疼,才想起身却一下倒在地上,抽搐着吐出血,一声救命没喊出,人就没气了。   --   承乾宫贞顺斋。   姜雪甄睡得不是很安稳,半梦间似回到了老宅,嗅见梨花香和炙热气息,好像日头太烈了,刺得她睁不开眼,她被一只粗砺的手压在梨树下,耳边是风吹起梨枝的沙沙声,她的下颌被捏起,那只手覆到她的心口处,想要将她的心剖出来。   耳畔是少年飘渺的嗓音,“你没有心吗?”   她摇着头挣扎,那声音发出两声笑,与她近的唇瓣相依,缠绵犹如情人呢喃,“阿雪,你怎么能骗我呢?”   有冰凉液体落到她脸上,她的力气一下子被抽走了,他抚着她的脖颈,一口咬住。   “咬死你好了。”   姜雪甄心神俱颤,猛地抬手将他推开,少年修长挺直的身体在光影里慢慢散去,他咧着嘴笑,“我不会让你好过。”   姜雪甄瞬间睁眸,屋里静谧幽暗,她躺在榻上大口大口呼气,浑身汗湿,如浸水中。   雨终于下停了,她愣神的望着青铜滴漏,才四更天。   外面守夜的宫女倒了杯水给她。   姜雪甄发现她不是蕊儿,问道,“怎么是你守夜?”   那宫女道,“蕊儿姐姐半宿没回,奴婢替她顶职了。”   宫女大都住在紫禁城景山北边的下房里,平素上值才能来主子宫里,但像如秀这种跟着姜雪甄从宫外进来的宫女,在主子面前得脸,自然的也就能住在承乾宫的耳房里。   姜雪甄不甚在意,喝过水刚想更衣,却见如秀匆匆忙忙的进门来,抖着声道,“娘娘……陛下驾崩了。”   姜雪甄虽早有准备,但来的这般突然也有刹那滞住,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以手扶额,挥手让宫女下去。   室内一静。   “将即位的是哪位王爷?”   “是常山王。”   常山王李景崇与陛下是一母同胞,然则两人相差有十五岁,李熜登基后,便遵照皇室祖制封年仅九岁的李景崇为常山王,遣其入封地,藩王入封地后无召不得回京,李景崇的封地远在荆州,自两人母妃逝世后,这位王爷足有七八年没回顺天府。   曾有种说法,英宗皇帝膝下有十四位皇子,其中和英宗最像的便是十四皇子李景崇及被废的章怀太子之子李铎,这叔侄二人还是同岁,只可惜人各有命,李景崇将为新帝,李铎流落民间生死不明。   姜雪甄深吸一口气,终归算是尘埃落定了。   方才的宫女捧着孝服入内。   如秀遂搀着姜雪甄入更衣室换衣,再做了素面装扮,大行皇帝薨世,这样的装扮是必要的,宫里都是人精,姜雪甄这一年荣宠犹盛,明里暗里多少惹人眼红。   现下不同了,皇帝一死,这后宫的女人也没什么好争的,等着腾位置给新帝的女人,她们这些先帝遗孀,命好的像皇后便能做太后了,其余后妃譬如像姜雪甄这般在妃位,自不会有多差的下场,而剩下的人便要看命了,前朝流传下来的殉葬遗制一直饱受诟病,但每一代皇帝殡天,多多少少也会在后宫中遴选出朝天女陪葬,大多没有显赫的家世背景。   姜雪甄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能自保已是万幸,其余人她并没有心思关怀。   才梳洗作罢,外头来了皇后跟前侍奉的大太监徐贯英,姜雪甄苍白着面孔,眼尾还有像哭过后才留下的湿红,被如秀扶近了,问他,“皇后娘娘让徐公公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徐贯英抬袖擦擦眼睛,弯着腰回她,“贵妃娘娘不认得隆德殿,皇后娘娘担心底下人怠慢,特让奴才来给您引路。”   姜雪甄称病在承乾宫,甚少外出,皇宫里那么多间宫殿也不都能认得清,隆德殿是大行皇帝修行炼丹的地方,死后停灵在那一处,也算是成全了他的道。   自她入宫,大行皇帝破例让她升至贵妃,曾被皇后劝阻,她虽和皇后没有交涉过,但也知皇后对她不喜,到了这时,皇后还能周全待她,不可谓不贤良。   姜雪甄一路由徐贯英引致隆德殿,由远及近即听见凄惨的哭声,等进了殿门,却发现里面并没有大行皇帝的灵位,倒是一地妃嫔都被太监强压着往颈上缠白绫,是一副要勒死她们的架势,那些女人哭着求饶,其中一太监却阴阳怪气的尖细笑道,“诸位娘娘做了朝天女,这可是求不来的福分,怎都哭着脸,该笑笑,省的下去了,叫陛下见了生怒。”   姜雪甄握紧如秀的手,方知两人手心全是汗,她强做镇定,转过头盯着徐贯英,“你为什么带本宫到这里?”   徐贯英面上露出悲痛,又假惺惺的抬袖子擦过脸,“陛下临终前对贵妃娘娘极为不舍,交代了要与您同葬皇陵。”   一旁如秀急忙道,“徐公公是不是忘了,我们娘娘的父亲是武安侯!”   徐贯英手揣在袖里,发笑,“若娘娘的外祖武安侯还活着,兴许陛下就不舍得让娘娘去陪他了。”   “陛下临终时是同谁交代的?本宫要见那人,”姜雪甄道。   徐贯英道,“自然是同皇后娘娘交代的。”   如秀当即欲朝外喊人,徐贯英冲左右候着的太监使眼色,那几个太监便上前捂住如秀的嘴将其拉到一边。   徐贯英手捧着白绫对姜雪甄笑,“娘娘请上路吧。”   姜雪甄闭了闭眼,仍不死心。   “本宫要见皇后娘娘。”   “您该叫太后娘娘了,太后娘娘此时正在英华殿为大行皇帝守灵,可没功夫见您。”   他又近前一步,逼得姜雪甄不得不后退,周遭女人们的惨叫包围住了她,她不慎踩到地上飘落的沾了血的白绫,本就感到恐慌不适,这时脚下一踉跄,避开了白绫,却跌倒在地上,捂着胸口急促喘息,一张脸白的毫无血气,眉如黛,唇染红,纤弱的似乎吹气都能让她殒命。   徐贯英就近蹲倒,望她半晌面露痴迷,“可惜了这样的美人儿,奴才都舍不得下手了。”   “本宫要见皇后娘娘!”姜雪甄再一次重复道。   徐贯英闻了闻空气,有一股极浅淡的香味,似药非药,清韵缭缭。   见过姜雪甄的宫人私底下都说过,姜贵妃不仅容貌清绝,身子也有一股子体香,难怪陛下迷恋。   莫说陛下迷恋,就是他这个太监见了,也不由得动了做男人的心,这可比他见过的货色妙多了。   徐贯英那白胖面上毫不遮掩尽是垂涎,“娘娘见皇后娘娘是不中用了,您不如跟奴才说说软话,不定奴才心一酥。”   他说着想探手去摸姜雪甄,姜雪甄用仅剩的一点力气挥开他的手,气血上涌,喉间腥甜,刚张口就有一线血丝顺着唇角流出,她半张半闭着眼软倒。   徐贯英哎呦一声,就想伸手把人抱起来,这么金贵漂亮的人,可不能就这么死了,“您瞧瞧您气成什么样儿了?奴才也没舍得让您随陛下到地下,奴才准叫人替了您,往后您跟了奴才,奴才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您,只要您能叫奴才如愿……”   话没说完,他突然被人从后面一脚踢开,须臾徐贯英跪在地上求饶,“陛、陛下饶命……”   他喊得陛下总不会是死了的那个,那就是即将即位的常山王了。   姜雪甄艰难睁开一条眼缝,看清了屋外廊下的男人,他穿着一身五章玄色麒麟袍,身形挺拔,已抹去年少时的清瘦,那俊挺秀丽的眉眼蕴藏着阴翳。   他们对视良久,她才迟钝的发现,他长大了。   姜雪甄不得不想起也是一个雨夜,他翻窗进来,浑身湿漉漉的,却从怀里取出正热乎的红薯,殷切的掰开红薯喂到她嘴边。   只不过是她私下里同张嬷嬷说过,想吃街口老汉烤的红薯,她身体不好,于吃喝上极为精细,来路不明的东西根本不能进口。   他偷听了她和张嬷嬷的话,冒雨买回红薯,那晚他们藏在屋里,分食了红薯,他爬上了她的拔步床,试着伸手指揉掉她唇上的红薯屑,“我要吃这里。”   他的耳朵通红,直白而羞涩。   “陛下不是吩咐了废止殉葬,你们怎敢抗旨!”   “……奴才、奴才只是遵照皇、太后娘娘的懿旨。”   呵斥声将姜雪甄拉回现实,她愣了愣,对面即将继任皇位的常山王微抬下颌,说出话。   “拉出去,杖毙。”   作者有话说:   开新文了!大家好久不见!   作话惯例排一下雷。   (1)狗血强取豪夺,女主性格不完美,对女主道德标准高的宝子可以点x了   (2)双处,1v1,he   求预收《娇妾薄情》,么么哒!   “孤以为她爱惨了孤,没想到她却为了她的情郎要跟孤同归于尽!”   孤有一侍妾傅锦烟,   她曾是高门贵女,为了孤自甘下贱,百般狐媚,只求能侍奉孤左右。   孤虽瞧不上她,但她对孤实在痴情,   孤才勉为其难收她在侧,   像她这样登不上台面的女人,孤断不可能给她位份,   孤以为,给孤做妾都玷污了孤。   可孤确实很喜爱她的柔顺娇艳,满眼情深,   孤以为她着实爱惨了孤。   孤为太子,待登基后势必要择选皇后,   像她这种侍妾,孤想送人遣散都是随手的事,   但孤有点舍不得。   孤想给她一个封号,让她名正言顺的和孤比肩。   可孤登基那日,才发现她背着孤已有情郎,等孤将她从东宫遣散,他们竟还想生一双儿女,孤都没想过要她的孩子!   孤本想杀了奸夫。   她却为了那奸夫舍生忘死,竟想跟孤同归于尽!   孤岂能饶她!   排雷:   (1)强取豪夺   (2)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狗男主(自我攻略)x冷血无情心机美人   (3)一对一,双处,he 第2章 第二章   ◎你替我杀了孟复临,我就跟你私奔◎   音沉无波,不再有少年独有的朝气。   徐贯英等一众太监被人拖出了隆德殿,不久便有廷杖声和太监们的惨叫声传进来,直至廷杖声停,殿内的女人们才三三两两的跪到了地上。   如秀急忙扶姜雪甄起来,姜雪甄没有立刻起身,借着如秀的支撑也跪下来,和这满地大行皇帝的宫妃无异。   如秀便也忍着心下惊异,小心翼翼的跪在她身旁。   廊下的未来天子心安理得受了这一跪,视线在她惨白脸孔缓慢打转,再落到那因鲜血浸染而显得分外艳红的唇瓣上,停顿不过瞬息,就下了台阶转去英华殿。   这位一走,殿内也放松下来,女人们逃过一劫,又见姜雪甄在场,不敢乱跑。   姜雪甄勉力站直,示意如秀替她整理仪容衣饰,随后出了隆德殿前往英华殿,只要她还是贵妃,大行皇帝的灵还是要守的。   那些被充做朝天女的妃嫔也规规矩矩的跟在她身后,一行人不快不慢的赶到了英华殿。   英华殿已有不少人在哭灵,妃嫔品阶低的只能跪在殿外,走到最后,也只有姜雪甄一人进了英华殿,大行皇帝没有子嗣,殿内守灵的该只有储君和皇后,但这两人都不在,整个灵堂冷清阴森,大行皇帝风光了一世,死后却是孤零零下阴曹。   姜雪甄是他的贵妃,守灵是规矩,她跪在灵位前的蒲团上,和上首供奉的牌位正对着,再过一夜,躺在棺材里的人就要被称作先帝了,他在位这么多年并无建树,也就对修道一事热衷,宫里人大多以为他不好女色,可姜雪甄侍寝那晚,被喂丹药病发后,亲眼见到他的面目异常狰狞,迫不及待的让宫女吃下丹药供他纡解。   那宫女是被横着抬出乾清宫的。   也没人知晓这些,他瞒的很好,即使他要死了,也是先将自己的胞弟秘密接回京都,谨防各地藩王闻风而动,也防止后宫前庭动荡,可大抵他到死也想不明白,他送的丹药一日比一日药性重,她一个病秧子都没死,反倒是他先下地府了。   姜雪甄面无表情的往火盆里扔了一把纸钱,火焰窜高,差点烧到她的裙裾,如秀赶紧踢远火盆。   候在殿外的太监曹安适时进来,恭敬的对她道,“娘娘节哀,您是受不得累的身子,还请随奴才往西侧殿的抱厦稍作歇息。”   这曹安是大行皇帝生前用的最称手的太监,善察人意,为人极圆滑周到,照着规矩,待常山王登基后,必也会继续陪侍御前。   这样的人最不能得罪。   姜雪甄确实累了,折腾半宿,她疲倦的很,“有劳曹公公了。”   曹安领着她们主仆进了偏殿旁的抱厦,里边儿还备了新鲜的茶点,他临出门时极贴心的将带上了门。   姜雪甄才终于倦怠的塌下削肩,如秀沏了茶看她抿过一口,那唇没有一丝血色,想想夜里发生的,换旁人也得吓破胆了。   不过如秀想到那位储君,笑着道,“谁成想有这缘分,继位的竟是星阑,星阑就是常山王,他变化真大,真像个做皇帝的人,奴婢还记得当初住在应天府,您捡他回来……”   “别说,”姜雪甄低声打断她。   如秀讪讪住嘴,一时不敢再提,见她眼下有青色,心知劳神太过,换作以往,得躺下补会觉,当下却不行了。   姜雪甄出神了有半柱香,脑子里是乱的。   很难想象会在宫里见到星阑,他们有两年没见,少年人的变化再大,也能让她一眼认出。   她捡星阑那天雪下的很厚,彼时她已经在应天府的老宅里住了两年,她不常出门,她父亲姜明送她来老宅时派了不少人看管她,那天她刚及笄,老宅里却没有一点她及笄该有的喜气。   临傍晚时下起大雪,她和如秀趁着院子里没人,摸黑出了后门,在墙角处给母亲烧纸,她母亲难产死在姜府里时,姜明正在外面与自己的外室你侬我侬,她母亲去后,外室也被姜明娶进门成了她的继母。   姜雪甄十二岁那年的生辰宴上,继母做主为她定下一门亲事,她的未婚夫是姜明最看重的学生孟复临,只是生辰宴后不巧被她撞见,继母生的妹妹姜柔菀喊孟复临表哥,姜柔菀哭着要嫁孟复临,哭着倾诉她这个姐姐对她有多狠毒,孟氏这些年的委屈,孟复临安慰姜柔菀娶她只是为他以后的仕途和她母亲留给她的丰厚嫁妆,就像姜明娶她母亲一样,等东西到手,她也会像她的母亲一样难产而亡,他会风风光光的迎娶姜柔菀过门。   在那之前,姜雪甄很疼姜柔菀和继母生的小儿子姜昭宴,对继母也极为敬重,更是不敢忤逆姜明分毫。   在一个盛夏的黄昏,她趁姜昭宴玩水时,将他推进了水塘里。   姜昭宴人救上来了,却断了条腿,从此再也站不起来。   她挨了顿打病的半死不活便被姜明扔到老宅里,所幸她命大,活过来了。   主仆二人烧完纸正要回去,姜雪甄突然被人挟持,那人浑身都是血,手里握着匕首横在她颈上,他的下巴抵在她肩头,侧着头呼出的温热气息悉数落在她的耳朵上,他要她救他,不救他就杀了她。   说完话人就晕了。   少女时期的姜雪甄还存有些许善心,把他带回了自己的闺房,让他歇在碧纱橱里。   只是在半夜,姜雪甄被什么声响吵醒了,张眸时就见床头趴着一个脸庞玉□□秀的少年,目光炯炯的看着她,她醒来时少年有一瞬眼神躲闪,极没有规矩的伸腿勾来凳子坐倒,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姜雪甄也问他叫什么,他抿着薄薄的唇说不知道,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就这样在老宅里住下来,姜雪甄叮嘱他不要随意乱跑,也不要让人发现他躲在她的闺房里,只是后来也没瞒过张嬷嬷这双眼。   姜雪甄这样的身子经不得冻,偷跑出去遭了风雪,第二日便起热了,却不敢同张嬷嬷说,她躺在床上烧的迷迷糊糊时,有人脱光了钻进她的被窝,他的体温很高,蛮横的把她搂到怀里,惊醒了她,他们离得太近了,近的彼此心跳都听得见,她听见他的心扑通扑通跳着,他的眼神像狼一样盯着她,“你身上好香。”   她踢他下床。   “我没想占你便宜,是看你烧糊涂了才想救你。”   他还是没规矩又强硬的将手腕上带着的红绳解下来系在她的手腕上,“这是保平安的,你这么弱。”   然后下了她的拔步床,转身穿衣裳,少年的身体修长劲瘦,胸前的伤口已经包扎好,后背上也有显眼的疤痕,她避开了眼,又问了一遍他叫什么。   他穿好衣裳转过身,还想爬上来,被她伸一只手挡住了,他瞅住那只比他手细比他手白的柔荑,突然挑眉笑道,“你给我取个。”   姜雪甄凝视着他眼里的光,犹如繁天星辰,“星阑。”   鸟归息舟楫,星阑命行役①。   他跟着念出来,在床前站直了,又说,“有点像女人的名字。”   把她逗笑了。   他又直愣愣的瞪着她,满眼都是她笑起来的样子。   姜雪甄看的清清楚楚,许是老宅孤寂,才会纵容他的越矩,以至于后来他要带走她。   她怎么会走?她母亲尸骨未寒,仇人踩着她母亲的骨血过着荣华富贵的日子,她得报仇。   她与星阑做下了约定,“你替我杀了孟复临,我就跟你私奔。”   姜明派人来接她回顺天府时,她便知道,星阑成功了,孟复临一死,她也大了,姜明一定会把她嫁给一个对他仕途有用的男人,进宫给皇帝做女人就是她能给到的最大价值。   一杯茶见底,也没过多长时间,外边儿天却大亮了,姜雪甄也按了按太阳穴,她这身体熬不住累,该做的样子也做了,其实等在偏殿也不会怎么,只除了皇后那儿。   如秀给她捏着肩,怕扰着她,轻轻问,“您还出去吗?”   姜雪甄一时没作声。   那左侧虚掩着的三交椀菱花槅扇门里忽传出皇后的说话声,“十四弟,你皇兄生前对姜贵妃十分宠爱,让她殉葬是你皇兄的遗愿,难道你连他的遗愿也不能满足吗?”   “废止殉葬的旨意已经发出去了,即便是皇兄的遗愿也不能再改,皇嫂莫要为难本王。”   姜雪甄转过头看向那扇门,它正好连着明间,虚掩的门缝里可见常山王侧着半张脸,神情沉肃。   “既然旨意已发,本宫也不好再说什么,不过待十四弟登基,这后宫妃嫔十四弟该如何分拨?”皇后问道。   常山王把问题抛还给皇后,“皇嫂想如何分拨?”   皇后道,“十四弟登基后,势必要选秀,各宫都要腾让出来,但宫中也无太多住处供她们居住,本宫以为不如将她们尽数送往皇陵守墓?”   “皇兄才离世,本王就将他的后妃全数赶往皇陵,未免引朝臣非议,也会让皇兄在九泉之下寒心,”常山王低下了头,抚平孝服上的折痕,应对的十分从容,“皇嫂若没什么事,本王先出去了。”   皇后暗咬牙,叫住他,“十四弟,本宫并非想插手政务,本宫实在是对姜贵妃有顾虑,自姜贵妃入宫以来,大行皇帝便对她与其他妃嫔不同,甚至连丹药都要赏赐给她,可现下大行皇帝服丹药离世,她却还是好端端的,本宫对她十分不放心。”   “皇嫂不放心什么?”   “姜贵妃容貌姝美,体态仙柔,虽常年称病但宫中也有传言,她在闺中时裙下拥趸无数……”   常山王发出一声轻笑,“原来皇嫂担心这个。”   他缓缓抬头,视线似穿过门缝与姜雪甄的目光碰上,那长眸里尽是讥讽。   “皇嫂多虑了,本王还不至于对一个太妃饥不择食。”   作者有话说:   鸟归息舟楫,星阑命行役——南北朝·谢灵运《夜发石关亭诗》 第3章 第三章   ◎阿雪,我要亲你了◎   照着先代传下来的礼制,大行皇帝在位时,姜雪甄是贵妃,新帝即位后,该晋姜雪甄为贵太妃才应当,贵妃之下四妃才是太妃,常山王这话一出,便意味着姜雪甄未来在宫里的位份和四妃没有不同,变相的降了她的品阶。   姜雪甄转回头,面上疲态显露,跟如秀低低道,“回承乾宫吧。”   如秀才想抱怨两句,但见她面如白纸,眼睫微垂,像随时会晕过去,也不敢再多话,急忙扶她起来,待扶住那截细手腕,方觉出她身上很凉。   姜雪甄微微靠着她,她正想抬手环住姜雪甄好扶稳人,姜雪甄声音依然很低,“没甚事,先走吧。”   如秀便如往常般搀着她慢慢出门,跨门槛时,她腿上到底没多少力气了,伸手搭门沿边,轻着步子越过门槛,有弱柳扶风之态,屋廊外的宫人见了,不自禁让道,都知道姜贵妃是病美人,磕着碰着他们底下人都担待不起。   明间里常山王微冷眸,从门缝收回目光添了句话,“姜贵妃如何本王并不在意,本王不过是念及其外祖为大魏曾立下汗马功劳,本王不想旧臣寒心。”   皇后听出常山王的意思,心觉得他没有偏袒姜雪甄,但一想到他杖毙了徐贯英,又道,“十四弟思虑周全,但你也不该杖毙小英子。”   “他连皇兄的贵妃都敢轻薄,本王岂能纵容他?”常山王冷声嗤道,随即似笑非笑,“皇嫂身边若无称手的人,待本王登基,本王可送皇嫂几人。”   皇后一时诧然只看着他要出去,忙道,“十四弟对本宫关心,本宫心领了,大行皇帝生前尚有一事极不放心。”   常山王停住脚步等她说。   “皇长孙兴许也在京都,”皇后说。   常山王微一拧眉,“不是说死了?”   “两年前有人在京都见过皇长孙,当时你皇兄秘密派人去围剿,只是将其重伤,却被他逃了,到现在也没发现他的踪迹,”皇后凝重着脸色道。   常山王按着手上的扳指,“这事皇嫂不必烦心了,皇嫂只管颐养天年,本王知道怎么做。”   皇后的脸色登时变差,但随即展露欣慰,等常山王出了明间,从屏风后走出来一身形魁梧,面容俊俏的太监,轻柔的转到皇后身后给她捏肩,皇后纳闷起来。   “先前大行皇帝还担忧十四弟心性软弱,容易被朝臣拿捏,可本宫现在瞧他,却是十分有主见。”   “常山王自小离京,怎么说也在荆州呆了十年,性子会变也是应该的。”   皇后叹了口气,“本宫本想着好不容易熬到头了,大行皇帝一去,本宫成了太后,十四弟又比本宫小那么多,本宫是拿他当儿子待的,只是如今看,十四弟不像是和本宫一条心呐。”   “娘娘不必忧心,常山王即位,后位尚无人,您想要一条心,只要后位上是您的人就成了。”   皇后捏着那太监的脸笑道,“还是富贵儿贴心。”   富贵儿抚上皇后的手,“娘娘的衣裳沾了灰,等回坤宁宫,奴才服侍娘娘更衣。”   --   姜雪甄回了承乾宫后,半昏半沉的睡倒,如秀瞧她这样,流眼泪自言自语道,“算什么事儿,怎么说也认识了几年,从前那般好,奴婢原当存着情分,谁料他也不是人。”   边说着边要出去让人煎药,姜雪甄吐过一回血,又半宿没睡,再不喝药,真有可能出事。   姜雪甄拉住她,微仰起玉白下颌,“你去太医院找太医来给本宫把脉……他们看了脉象,本宫便可以卧床不起。”   话落她就支不住力倒回床,彻底昏睡过去。   如秀心里急,想着她说的对,她若是不病倒,这一个月都得看常山王和皇后的脸色,还不如眼不见为净。   如秀便去和张嬷嬷提了在英华殿发生的事,随后去太医院请了太医来诊脉,当日姜贵妃因大行皇帝驾崩太过悲痛而病倒的消息传遍了后宫。   姜雪甄倒是躲了清净,这一个月来都没人烦她,等登基大典过后,姜雪甄被封了太妃,迁居宁寿宫与其他太妃同住,姜雪甄是太妃里年纪最小的,主宫仁寿宫给了岁数最大的贤太妃,其他太妃与贤太妃交好,都住了偏殿,姜雪甄住在离主宫较远的哕鸾宫,太妃们各自相安无事。   远离了从前的纷争,姜雪甄也悄悄调养起身体,日子过的随意,倒真有养老的样子。   夏天要过去了,天儿还是热,做了太妃后比不得还是贵妃时的吃穿用度,用的冰都比以前少,好在姜雪甄不是很怕热,白日里在宫里穿的单薄,不必像以前那般衣着规整恐失了规矩,她最长呆在哕鸾宫后的遂初堂里,或阅书或作画,有时亦能听见仁寿宫方向传来戏音,缱绻哀婉,糜糜动听,和她在顺天府时听过的戏子唱腔不遑多让。   这日哕鸾宫难得来了贤太妃做客,贤太妃是一人来的,如秀引她进卧房,入目便是姜雪甄靠在躺椅上,身上盖着薄被,窗外的光线照进来落在她白玉似的面孔上,乌发雪肌,像随时会羽化飞走的神女。   姜雪甄对外还是称病的,微启淡粉的唇瓣冲她笑笑,“姐姐怎有空过来?”   贤太妃比她大不少,只看她这般病态不由怜惜道,“都住在宁寿宫作伴,知道你病着,总要来瞧瞧你。”   姜雪甄点头,只说,“我身上病气重,姐姐不过来的好。”   贤太妃又仔细端详她一番,宫里女人多,争风吃醋的也多,姜雪甄进宫后,也有人在她面前说过,姜雪甄不是个善茬,是个祸乱后宫的狐媚子,可她看了看,也只觉得是个颇得体的人,狐媚没看出来,样貌确实出众,宫里多的是美人,但这等冰肌玉骨般的美人却没见过,先帝若钟情她的容貌也怪不到她身上。   “倒没什么,我过来也是问问妹妹,你宫里是不是有个蕊儿?”   姜雪甄一顿,下意识点头。   “今日有洒扫太监打扫御花园时,在堆翠山的假山洞里发现了一具宫女尸体,各宫都问了一遍全不认识,后头被送去了宫正司指认,才知是妹妹宫里的蕊儿,”贤太妃道。   姜雪甄看向如秀,“你去宫正司认认人,若是蕊儿,她家里人来领她的话,包二十两银子给她家里人。”   如秀屈了屈膝下去。   贤太妃看她对下人大方,心知不是个心窄的,又和她闲谈了几句,瞧她精气神是倦了,才起来道,“圣上和太后也都知道了,不过只是个宫女,大抵没什么事,妹妹好好养病,不必放心上。”   姜雪甄应声,她便离开了。   如秀半个时辰回了哕鸾宫,与姜雪甄回了话,“蕊儿是偷吃了丹药死的,死的时候手里还拿着玉瓶,奴婢去认了,那瓶子是奴婢埋在堆翠山里的,也不知道她怎么发现的。”   “真是自作孽!”   “都是奴婢不小心……”她又愧疚道。   姜雪甄头有些疼起来,淡淡道,“便当不知道这事吧。”   如秀道是。   姜雪甄让她下去,神色微微怔着,蕊儿吃了丹药死的,只要一验尸体便知,那丹药是先帝赐给她的,是有几分忐忑的,但也只盼着不会被人发现了。   她掩上窗,半合着眼继续午睡。   黄昏时姜雪甄才醒,出了点汗,叫人送热水进盥洗室沐浴,出来也只穿了较轻薄的淡柳青色衫子,松着发。   晚膳也摆在房里,她吃的不多,只几样和她口味的菜,并着小半碗饭。   饭吃一半时,如秀匆匆进房,“娘娘,陛下来了。”   她喊得让人误会,倒像姜雪甄是新帝的妃子。   姜雪甄手里的筷子停了停,还是放下,接过身旁宫女手里的茶杯漱口,才纠正如秀,“叫哀家太妃娘娘。”   如秀攥着手指有点尴尬,天子就站在门外,她们在里面说话,不定就让天子听去了,如秀飞快叫了声太妃娘娘,不好叫天子久等,可姜雪甄头发没梳,正左右为难,外面天子冷声道,“姜太妃身体不便,不必下榻行礼了,抬一架屏风挡好,朕问几句话。”   姜雪甄的睫毛动了动,就近侧躺到黄梨木软榻上,如秀叫人搬来一架桃木四扇围屏,正正好挡在榻前,再将那桌饭菜收走,往屏风外设了座,沏了香茶,就带着人退到门口。   房门是开着的,窗户也是开着的,丝毫没有见不得人的地方。   天子朝宫女端走的饭菜随意看过,那半碗饭都没吃完,他弯腰坐下来,不急不缓的先喝口茶。   姜雪甄看不见屏风对面的人,但地上踩着的那双方头朝靴她看到,靴身有草龙花纹,十分符合天子显贵的身份。   “陛下想问哀家什么?”   女人轻而细的嗓音透过屏风传出。   天子手拿着杯盖荡着茶水,碰出一下下清脆声响,姜雪甄耐心的等着。   天子终于喝好了茶,开始询问,“姜太妃的宫女蕊儿死了,仵作验尸,是吃了丹药而亡,那丹药竟是皇兄在世时最后炼的一味丹药,听说赐给过姜太妃,姜太妃能告诉朕,丹药是怎么到了宫女手里的吗?”   屏风后头的姜雪甄静了片刻,再回他,“先帝确实赐过哀家不少丹药,但哀家从没将丹药给过宫女。”   “姜太妃是说,那宫女偷了丹药,既如此,朕怎不见姜太妃宫中捉贼?那宫女失踪后,姜太妃找过人吗?”   那扇屏风遮挡的很严实,天子连里面的人影都看不清,姜雪甄也看不到天子倨傲的神态,她自称哀家,他自称朕,称呼上就差了一辈。   早几年却不是这般,那几年星阑总是一声声阿雪叫着姜雪甄,叫阿雪也有缘故。   星阑在姜雪甄的碧纱橱里躲了有一个多月,姜雪甄对他知之甚少,他只告诉了她,他是应天府最有钱的官宦人家的打手,干的是刀口舔血的生意,会点皮毛功夫混饭吃。   姜雪甄的饭量很小,每日吃剩的饭菜全进了星阑的肚子里,星阑的身上没有世家大族的繁文缛节,也不在意男女大防,姜雪甄喝过的水、吃过的食物,他都不避嫌的碰过。   刚及笄的姜雪甄比如今更矜持,她在姜家被孟氏教导了十来年贤良淑德,不可跟除了自己丈夫以外的男子太过亲近,若她不知道姜家人的险恶,大抵也会在及笄后安安分分的嫁给孟复临,做着相夫教子的美梦,再在难产中而亡,如她母亲一般。   最初姜雪甄也会与星阑说些该注意的地方,譬如她的茶杯不能给他喝,她用过的餐具他也不能拿起来用,但星阑总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好在他不会乱爬她的床。   但每日饭菜吃的多还是让张嬷嬷察觉出来,张嬷嬷靠着自己的眼聪目明在碧纱橱内抓到了星阑,之后便不准他再进姜雪甄的闺房,只叫他住在外院的一间闲置的耳房,可张嬷嬷却不知,他会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偷偷从窗户进姜雪甄的闺房。   小年那天,很难得出了太阳,孟复临来了应天府看望姜雪甄,与他同来的还有一个丫鬟红玉,红玉常在姜明跟前伺候,但红玉是姜雪甄母亲的陪嫁丫鬟,母亲死后只留了张嬷嬷给她,红玉被姜明调到自己的院子里,至于如秀,是后来姜雪甄被送来老宅,身前缺了伺候的贴身丫鬟,才买进府来。   长大些的姜雪甄看人已不会像小时候那般单纯,姜明能留着红玉,说明红玉暗地帮了姜明不少。   这两人来了老宅,姜雪甄在前堂见了他们,十五岁的姜雪甄玉面淡拂,姿态窈窕,已初现日后风华,孟复临一见着面,便高兴道,“阿雪,快三年未见,你已经长成了大姑娘,先生应允了我,待我高中,便能迎你过门,到时我一定待你如珍似宝。”   就连红玉也说她越来越像死去的母亲。   姜雪甄对他们没有好脸色,见了人便想回房,又被两人缠着训诫,试图让她言听计从,她在老宅的这两年,深知单凭自己一人斗不过姜家,她需要韬光养晦,需要有人做她的助力。   她装作言听计从的温顺模样,直到两人满意才放她回了闺房。   那天夜里,姜雪甄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星阑就是这时钻进来的。   他没有像以前那般粗鲁的拖着凳子坐到床前,他在窗户边站了会儿,才说话,“我偷听了你们说话。”   姜雪甄缓慢坐起来,注视着他道,“偷听了什么?”   少年良久沉默,道,“他叫你阿雪,还说要迎你过门。”   姜雪甄那长长的羽睫垂下,谁也看不到她眼里的情绪,她唔着,“他是我父亲给我定的未婚夫。”   少年哦了声,一翻身跃出窗户,老旧的窗户发出吱呀响,在黑夜里分外扰人。   姜雪甄呆呆的坐着,随即也躺下来,想闭上眼。   那窗户又咯吱响一声,一个身影从外面跳进来,不等她反应,他已经来到床前,两只手背在身后,对她说,“你别嫁给他,他不是好人。”   姜雪甄轻轻眨眼,“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好人?”   “你走了后,他跟那个女人在屋里说到你母亲难产,是那女人喂你母亲吃大肚子才难产的,他还说以后也让你像你母亲一样,”少年道。   姜雪甄没了声,红玉果然帮着姜明害死了她的母亲。   少年蹲到床头,从身后拿出一枝白山茶,那株山茶花上落着雪,是他刚在院里摘下来的。   “我可以叫你阿雪吗?”   姜雪甄在他眼里看到了忐忑,他喜欢她,他想取代孟复临,接了这枝山茶,就意味着她跟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私定终身。   姜雪甄没有接那枝山茶,少年毫不气馁,将山茶花塞进她的手心,他一只脚屈膝在床上,怕她会推他,他的手先扣住了她的肩膀,他们在黑夜里近的呼吸交织,他小声跟她说,“我会功夫,我可以保护你。”   姜雪甄应该扔掉他的山茶,将他赶出去,但她没有。   少年的手指小心翼翼抚到她的嘴唇上,“阿雪,我要亲你了。”   随后少年笨拙的亲下来,他们的身体同时一颤,在她尚没回神挣扎时,他将她紧紧抱住,死也不松手。   夏风吹进室内带起阵阵凉意,姜雪甄抹开散落在耳畔的发,不急不缓的回答屏风外的天子。   “哀家旧病复发,一时没有注意承乾宫少了宫女。”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   天子转着拇指上套着的扳指,话语里隐含有嘲弄,“皇兄驾崩,姜太妃哀痛病倒,这一个月来至皇兄下葬皇陵,也没见姜太妃露面,朕还当姜太妃是借病躲丧仪,原来姜太妃是真病倒了。”   “既然姜太妃一问三不知,只能朕派人去查了,若查出什么,姜太妃知道后果。”   作者有话说:   百度到的白山茶花语:纯真无邪、珍惜的爱、浪漫的爱情,寓意着谨慎有孤傲的灵魂,花瓣一点点凋落,代表着你怎么可以轻视我的爱(侵删) 第4章 第四章   ◎你有什么好可怜的,你活该!◎   天子像不耐烦一般将茶杯往茶几上一放,起身朝外走,正见门外张嬷嬷手里捧着药罐,张嬷嬷之前已被如秀告知,星阑就是天子,正见到面儿了,还是愣神半晌,等天子出去,张嬷嬷才暗骂了句孽障,进房里去了。   天子步伐极快,将到哕鸾门前,那屋子的窗户却是开着的,可见榻上女人被扶坐起来,侧着半张脸,素白虚弱,久病之人的脸上不见一丝红润,她的侧影也单薄清冷,做了贵妃,也没见她过的有多好。   天子出了哕鸾门,坐上步辇,一行人上了御道,曹安跟着步辇,想到天子方才望向窗户,揣摩须臾,和天子道,“陛下,姜太妃入宫快两年,多在病中,想来是那宫女背着她偷了丹药,她并不知情。”   天子睨着他,“还轮不到你来替姜太妃说话,去领板子。”   君意难测。   伴君如伴虎。   曹安出了一身汗,没敢再替姜雪甄说话,自领了顿板子。   --   天子走后,也到了姜雪甄吃药的时辰,如秀让人撤了屏风,关上门窗。   张嬷嬷倒一碗药放在桌前,看姜雪甄低着头喝药,到底心里憋不住,“奴婢早说不能收留外人,星阑在老宅里住了那么久,还不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尽给您添堵,原想着先帝过世,您当了太妃,日子也清净了,这以后估计也清净不到哪儿去了。”   姜雪甄慢慢喝下药,淡淡笑道,“嬷嬷别担心,我这条命没那么容易绝。”   张嬷嬷握住她的手,即使在这样热的天气里,她的手仍然是凉的。   “他毕竟对您有过那样的心思……”   当年在老宅发生的事,她们三人心知肚明,当下再回想,免不得有忧虑。   桌上的灯火摇了摇,姜雪甄抽开手,执起灯架旁插着的木签,将灯芯拨正,慢声说道,“在那个位置上,做任何事都要三思,他不会罔顾先帝祖宗的礼法。”   如秀道,“可陛下今日过来,分明是想让您吃教训。”   “教训够了,他就不会再抓着我不放,”姜雪甄随意道。   两人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和星阑之间横着天家颜面,有前朝后宫牵制,那么多双眼睛,星阑不可能做出悖德的事,她也没想过再跟星阑再续前缘,过去的事只当不存在,记着只是徒增烦恼。   “蕊儿……”   姜雪甄摆摆手,“让他查,不管他查出什么,他在龙潜时曾出封地,在应天府逗留了四年,除非他不是常山王,否则他也曾违抗圣意。”   昔日要好的两个人现时互相算计报复起来竟也互不相让。   “陛下与先帝眉眼还是有些许像的,”是常山王错不了,就算在应天府呆了四年,如今人是皇帝,捅出来了,也没谁敢指责他。   但这想法也只是在张嬷嬷和如秀心里闪过,再想想未来的选秀,那么多秀女进宫,总要出几个美人,等后宫充盈了,天子也就没工夫再找姜雪甄的麻烦了。   --   宫墙不是密不透风的,天子去了哕鸾宫的消息隔日就传进了仁寿宫太后居处。   “皇帝为着一个死了的宫女去找姜太妃问话?”太后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冲神案上的佛龛拜了三拜,再搭着富贵儿的手背起身,转出佛堂,坐到罗汉床上。   富贵儿蹲到地上,拿着美人锤给她捶腿,“陛下很是守礼,并没见姜太妃的面,特意叫人架了屏风。”   太后冷哼一声,“太监还是不懂男人,怕的只是掩人耳目罢了。”   富贵儿陪着笑,“奴才虽不懂男人,但奴才懂太后,太后娘娘是不放心陛下和姜太妃?”   “说是太妃,可她也才十九岁,皇帝还比她大一岁,这后宫里什么腌臜哀家没听过,要是她耐不住寂寞,和皇帝闹出个叔嫂私通的笑话来,岂不是抹黑皇室?”太后面色沉重道。   富贵儿想出个主意,“先代也有太妃出家的例子,不然……您做主,让姜太妃出家,离了皇宫,便不会出什么事儿?”   “你想错了,离了皇宫,若皇帝有心,在宫外不受拘束,他们有首尾都不易叫人发现。”   “姜太妃是生的晚,若早出生十来年,这太后的位置哀家没准都要让给她坐,当年英宗爷可是把她母亲嘉宁县主当宝贝珠子宠,曾一度想过让嘉宁县主做太子妃,后来嘉宁县主下嫁给了姜侍郎,英宗爷又因钦天监‘荧惑守心’的传闻对章怀太子生出间隙,后来又发现章怀太子私下对他使厌胜之术才废了太子,英宗爷到底仁善,没舍得下死手,只将废太子一家囚于五道梁①,废太子在五道梁染病去世,皇长孙人也消失不见,英宗爷之后就立先帝做了储君。”   这些往事现下是轻描淡写了,但在当年却是轰动一时,更是不知有多少人在其中搅弄浑水,就拿‘荧惑守心’来说,当年的钦天监监正是如今太后的父亲周远,先帝李熜的母妃容妃本家和周家是表亲,先皇后生下章怀太子,钦天监便测出‘荧惑守心’的天象。   那厌胜术也蹊跷,是被东宫左春坊属官左清纪郎黄纪发现的,太子被废后,这黄纪消失了几年,等到先帝登基,他却升官儿了,如今做到户部侍郎,还入了内阁。   富贵儿奉承道,“还得是太后娘娘有福。”   “福不福的,还不是靠着自个儿,皇帝心眼多的很,这才登基多久,内府四十衙撤了一批人,哀家瞧着他这是要把宫里翻一遍,那禁军总提督都换人了,赵辅良就是个蠢货,皇帝刚登基正愁没人撞手里给他收拾,他倒好,调戏宫女,皇帝岂能饶他?这下倒好,总提督的值给撤了,禁军总提督都成了皇帝的人,这禁军捏在皇帝手里,哀家以后在皇帝面前说话还算话吗?”   周太后沉着脸,脑子里在思索,“哀家的娘家倒没个同哀家一辈的姑娘配皇帝,倒是二房有个侄女儿今年十六,就是差了辈儿。”   富贵儿笑道,“往上四代也有祖宗爷娶小辈的,只要陛下喜欢,您也如愿。”   周太后笑的欢,“宫里许久不热闹了,哀家挑个命妇入宫的日子设宴,正好给皇帝过过眼。”   富贵儿应和了两声。   周太后想到姜雪甄又收了笑,“最好那天姜太妃不在场。”   姜雪甄这般品貌放在哪里都出众,当初在闺中就隐隐传出其美貌的盛名,那天宴上少不得贵女如云,姜雪甄若到场,风头不是被她抢尽了。   “娘娘对她顾忌,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富贵儿抬手在脖子上比划。   周太后道,“她是个心狠的,当初跟着她入宫的丫鬟,哀家记着好像有个叫红玉的,那红玉在伺候她和先帝用膳时,不小心打碎了一只碗,被先帝叫人拖出去活活打死,她愣是没求情,这可是她的陪嫁丫鬟,上回哀家假借先帝遗愿想让她随先帝殉葬,估摸心里早恨着哀家,若哀家再对她动手,就怕她有防备,不成事还可能被她反咬一口。”   “姜太妃入宫以来不知招了多少人眼红,奴才从前就听说淑太妃瞧不惯她,”富贵儿掐着音提道。   周太后啧一声笑,踢他,“把淑太妃请来,哀家与她谈谈心。”   --   天子说要彻查,哕鸾宫这边虽说任查,却也担惊受怕了几日,可迟迟不见动静,之后便都当这事儿过去了。   入秋后,秋老虎的天气宫里离不得冰,但这两日送往哕鸾宫的冰越来越少,直到有一天那去取冰的宫女空手而返。   “淑太妃宫里的翠屏把该咱们宫里的冰全拿走了,奴婢找她要,被她奚落了,说是在宫里论资排辈,咱们主子也得排到淑太妃后边儿,淑太妃想用冰,咱们主子就得靠后排。”   “淑太妃也太过分了!”   那宫女和如秀两人在屋外愤愤说话,如秀说着要出哕鸾宫去找人理论。   姜雪甄从屋里探头出来,叫住她,“一点冰而已,犯不着去要了。”   如秀一跺脚,进屋里焦急道,“娘娘难道看不出来?这分明不是冰的事儿,淑太妃这是故意欺您!”   姜雪甄轻摇着扇子,温声说,“我以为做了太妃至少没那么多争宠的伎俩,却是我想差了。”   她冲如秀道,“你取些银子,去御膳房买吧。”   各宫的用冰份例都有规定,私下里想再得冰,便只能去买了,花的也是自己兜里的钱。   如秀再有怨言也只得忍下,带着银子悄悄去了躺御书房,又是无功而返。   “任奴婢怎么说好话,御膳房那头都不愿卖冰。”   姜雪甄点点头,挥手让她出去。   如秀咬牙道,“这次是冰,下次又会是什么呢?”   姜雪甄叫她出去,她只得出门,正遇到张嬷嬷,便与张嬷嬷说了冰的事儿,张嬷嬷再进房,只瞧姜雪甄弯腰在捡掉地上的扇子,连忙走过去帮她捡了扇子,轻柔道,“先帝不在了,您在宫里住的委屈,不如出宫的好,从前也有太妃出家,她们过的可比在宫里自在。”   姜雪甄探手拂去扇子上落的灰,慢悠悠的笑,“嬷嬷忘了,我入宫不是来享福的。”   张嬷嬷一滞。   她入宫只为寻机来扳倒姜明夫妇。   姜雪甄微仰一点脸,灯火映在那美如云烟的面孔上,她似玩笑又似认真道,“若我要出家,陛下会让吗?”   张嬷嬷哑然。   “嬷嬷不是说他曾对我有过那样的心思,我现在想用用这心思,”她低声道。   张嬷嬷抖着手按在她的手背上,“您三思。”   “三思不了了。”   她起身入了内室,张嬷嬷僵在当场,如果当年她放下仇恨,跟着星阑离开应天府,兴许就不会遭这么多罪,也不会深陷泥潭再难跳脱。   --   自那次抢走哕鸾宫的冰后,淑太妃逐渐变本加厉,本该送来哕鸾宫的秋衣被淑太妃的宫女截走,各类果蔬等入口的食物也是过了淑太妃宫里,再将那些烂了的、霉了的送来。   如秀每回都憋着一身气忍住发作,姜雪甄就像没有脾气,日日赏花闲读,只当这些事没有发生过,宫中一应开销都从自己的嫁妆里出。   秋日第一场雨下来时,姜雪甄让如秀做了不少枣泥酥,分成了三份,给除了淑太妃以外的贤太妃、德太妃、惠太妃宫里送去。   正是用晚膳的时候,淑太妃气势汹汹进了哕鸾宫。   姜雪甄抿下米饭,还是很客套道,“淑姐姐吃了吗?没吃就坐下一起吃吧。”   淑太妃眉目已显怒气,冷笑道,“姜妹妹给别的太妃姐姐都送了枣泥糕,怎么独独忘了我?”   姜雪甄偏头问如秀,“有这事?”   如秀讪讪道,“许是底下人弄错了,奴婢让他们再做一份枣泥糕送给淑太妃。”   淑太妃看她们装模做样,一时来了火,劈手将姜雪甄一推,“还当自己是先帝的贵妃?我早看不惯你这轻狂的样子!今儿个就来治治你!”   她这一推力气大的很,姜雪甄当即从坐着的梨花凳摔倒,左手本来放在桌上,被她推的将左手边的饭碗也打碎在地,左手也被碎碗割出了血口子,人摔在地上额头也磕到桌腿上,就这么晕了过去。   外头听见声响的宫女立刻跑去仁寿宫请贤太妃等几位太妃。   屋内如秀大惊失色,连忙和其他宫女一起托抱姜雪甄进内室,又遣了人要去叫太医。   淑太妃站在外头一时慌神,急道,“不准叫太医!”   “不叫太医,淑妹妹难道想姜妹妹死吗?”   淑太妃心里直咯噔,一扭头只见贤太妃几人站在门口,淑太妃忙道,“姐姐言重了,我怎会想姜妹妹死?”   如秀从内室出来,对着几位太妃跪倒,磕了几个响头,哽咽道,“几位太妃可得替我们娘娘做主,娘娘正吃着饭,淑太妃进来就指责娘娘没有送她枣泥糕,这事儿本是底下宫女疏忽,淑太妃却怪到娘娘头上,不依不饶的将娘娘推到地上,娘娘的手都伤了。”   淑太妃手心都是汗,“我也只是轻轻一推,不想她那般经不住力,那点小伤也不用劳烦太医。”   淑太妃虽对姜雪甄刻薄,却跟贤太妃等人交好,淑太妃仗着几人的交情,心下还觉得能糊弄过去。   贤太妃先进内室瞧姜雪甄,姜雪甄昏睡在床,额角淤红,露在外的那只手全是血,看起来伤的极重,她急忙冲如秀道,“快去请太医!”   淑太妃直心慌,“贤姐姐,请了太医,陛下和太后那里就知道了。”   贤太妃已不跟她说话,朝自己的两个宫女递了眼色,那两宫女便退出去,分别往乾清宫和坤宁宫去了。   --   乾清宫这里,天子正在批阅奏折,曹安急急忙忙进来,弯身禀告,“陛下,哕鸾宫那头出事了。”   天子眉心皱了皱,没抬头,手中攥着的朱笔未停。   曹安一时摸不准天子想法,上次挨了一顿结实的打,这回他断断不敢乱开口。   “出什么事了?”天子随意问道。   曹安赶紧回他,“淑太妃闯进哕鸾宫,推了姜太妃一把,姜太妃不仅伤到了手,人也昏过去了。”   天子当即顿住手,立刻从龙椅上站起来,曹安正以为他要出乾清宫,他又坐回去,漠然说,“让太医去给姜太妃看看,朕不过去了。”   曹安斟酌着小声道,“听贤太妃的宫女说,姜太妃的手伤的不轻,贤太妃想让您过去一趟……”   “即是贤太妃所说,朕去看看。”   天子才停了朱笔,不慌不忙的出了乾清宫。   --   御驾停在哕鸾宫外,宫女想进去通禀被曹安用眼神暗示别动。   天子下了御驾,慢步过了哕鸾门,就听那房内周太后在打圆场,“姜太妃的身子太娇贵了些,淑太妃大抵是无心之过,也没酿成什么大错,这件事到哀家这里就行了,莫要再闹到皇帝那儿,皇帝日理万机,这些小事就别再烦他了。”   天子负手停在门口,曹安也候在一边,不知进还是不进。   那房内如秀扑通跪倒,“太后娘娘明鉴,淑太妃绝不是无心之过,她亲口说的,早看不惯我们娘娘,今儿就是来治我们娘娘的!”   随后又把这几日被淑太妃克扣了衣食吃穿也悉数说出来。   周太后刚想呵斥如秀在主子面前没规矩,天子跨步入内,凤眸似有若无的斜过红漆戗金的架子床,垂下了白罗倚纱帐幔,帐幔遮掩下,只能依稀窥到模糊的消弱身形,天子没有走近,极闲散道,“说的都是真的?”   他一入内,方才还坐着的众人除了周太后都站了起来。   如秀立即发誓,“方才在这屋里的宫女都可以作证,奴婢若有半句谎,便遭天打雷劈!”   周太后笑道,“皇帝怎么过来了?”   天子没笑,“朕若不过来也听不到哕鸾宫里发生的趣事。”   他转向淑太妃,“淑太妃倒让朕有些刮目相看。”   淑太妃腿一软跪下,求助的看向周太后,周太后撇过脸不与她对视,淑太妃陡时如坠冰窖,整个人战战兢兢。   天子没有立刻发落她,问贤太妃,“贤太妃,姜太妃伤的怎么样?”   贤太妃离床畔近,他一询问,贤太妃估摸这房中都是人,就是给天子看一眼姜太妃的伤处也没什么不可,于是微微掀起帐幔,姜雪甄那张如霜雪般白皙清艳的脸露在人前,额头有伤,合眸在昏睡,贤太妃将那只受伤的手从被里拿出,青葱似的手指被纱布包裹,还有血渗出。   这只手从前被星阑握在掌心亲昵,星阑曾将她这个人视为不可触之逆鳞。   天子只看过一眼便移开了,贤太妃放下帐幔,床上人重被遮挡住。   一时静的可怕,周太后出声问他,“皇帝打算如何处置淑太妃?”   “陛下!姜太妃仗着先帝的恩宠目中无人惯了,哀家只是看不过眼才不慎推了……”   “先帝已经入了皇陵,你们要让他死也不能清净?”天子双眸凌厉,厉声打断她的话。   淑太妃哆嗦着再不敢答话。   周太后也没想到天子突然发这么大火,登基至今已有月余,据她观察,天子虽在行事上雷厉风行,但从没见过他发脾气,御下宽和,从他废止殉葬便看出,天子是想施仁政,大约还是淑太妃冒失的提到了先帝,先帝和天子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先帝不在了,天子心里估计也不好受,看来淑太妃这罚是免不了了。   “既然淑太妃看不惯姜太妃,便择日迁出宁寿宫吧,”天子又恢复平静道。   周太后多问了一句,“迁出宁寿宫,淑太妃住在何处?”   三宫六院都是新帝女人的居所,也只有宁寿宫、仁寿宫供先帝妃嫔养老,难不成还让淑太妃住进她的仁寿宫不成?   天子道,“淑太妃挂念先帝,朕准淑太妃入皇陵替先帝守墓。”   淑太妃当即眼白一翻晕过去。   天子声音冷硬,“这事姜太妃也有过错,禁足一个月以示惩戒。”   说罢就要离开。   周太后看他对姜雪甄并无照拂,加之姜雪甄被禁足,恰时跟天子道,“初十那天正好命妇入宫,宫里许久没热闹了,皇帝也该认认人,哀家想着到时在宫中设宴,皇帝可有空?”   天子颔首应下,便离开了哕鸾宫,一路上天子脸色不好,曹安心底揣揣不安。   果然天子回到乾清宫挥手让他们都出去。   乌木方灯架跌到地上摔的粉碎,天子手肘支在桌上,撑着头的手背青筋迭起,他慢慢笑出来,自言自语道,“你有什么好可怜的,你活该!”   作者有话说:   五道梁:地处青海,此地曾被称为"到了五道梁,哭爹又叫娘!",又被称为"纳赤台得了病,五道梁要了命"(百度侵删)。感谢在2023-02-19 18:51:25~2023-02-20 15:27: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湖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梨梨梨梨梨 132瓶;晞 20瓶;这么甜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第五章   ◎现在是物归原主◎   乾清宫内传出那声响,宫外曹安手心里捏着汗,天子这脾气可没表面上看的那般温润,他以后可得小心着点儿伺候。   足有半刻钟,宫内传来天子叫人的声音,曹安赶忙推门入内,天子如常在看奏折,要不是地上的摔坏的灯架,曹安都要当方才都不曾发生过了。   曹安招了人进来打扫,再为天子换上一杯茶,天子乜过他,“去把张泉叫来。”   张泉是新上任的禁军总提督,天子还在荆州时便跟着他,天子一朝得势,张泉也鸡犬升天了。   曹安匆匆退到宫外,不久张泉进来,伏膝跪地叩拜,“陛下请吩咐。”   天子撂下朱笔,问他,“禁军中的酒囊饭袋都踢出去了吗?”   “微臣遵照陛下指示,已将企图在禁军中混吃等死之辈悉数剔除,另充盈进五十余人,”这五十余人大多是天子的旧部,剩一些则是从军中选拔出来的精明强悍者。   天子嗯了声,“若有愚忠于先帝的。”   “微臣已将其划分出去,皇陵四周缺人看守,微臣斗胆恳请陛下调他们前去守卫皇陵,”张泉如是道。   “朕准了,回头得着机会,再遣散了他们。”   “是。”   天子手上沾了朱墨,用帕子一点点擦掉,“他招出来当年参与戕害章怀太子的所有党徒了吗?”   张泉自袖中取出一个信封递给了天子,“他招出来的人微臣都写在信封里,陛下请过目。”   天子打开信封仔仔细细、从上到下将那些名字看了一遍,再折好放到烛火上燃尽,“朕代替他坐上龙椅,他以及那些人也该尝尝当年朕和父亲遭受的痛苦。”   “不是代替,天下本来就是陛下的,是他们夺走了属于您的东西,现在是物归原主,”张泉嗓音微颤,隐有激动。   天子脑海里浮现出姜雪甄那张淡漠冷情的脸,嗤笑,“物归原主。”   他一口将桌上的灰烬吹散,“把他看好了,别让他死,朕有地方用得着他。”   --   哕鸾宫这边,天子一走,周太后也假意嘱咐如秀照顾好姜雪甄,便施施然离去。   淑太妃这些时日抢哕鸾宫的吃食衣物,贤太妃猜测姜雪甄是没什么好东西来养身体的,便叫如秀跟自己回宫,把自己宫里的补品分一些给她带回去。   各人都散了,哕鸾宫的宫门紧闭,外人看确实是禁足的样子。   但在里边儿,姜雪甄早已经醒来了,张嬷嬷望着她手上的伤,心疼道,“您也不躲一下,瞧瞧伤成什么样了?得亏太医来的及时,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若躲了就是轻伤,太后必会大事化小,淑太妃不会有什么责罚,我的伤也就白受了,”姜雪甄平静道。   如秀从外面提了篮子入内,笑盈盈道,“娘娘,贤太妃当真好,送了不少人参燕窝,还给了您一瓶玉肌膏,说是可以祛疤的。”   张嬷嬷免不得开心,“贤太妃热心,要没她在,奴婢都担心陛下不会过来。”   姜雪甄抿唇笑了笑,没吱声。   “陛下说是罚淑太妃去皇陵,可也罚了娘娘禁足,不还是存着心来报复,心眼小的很,”如秀嘀咕着。   她说完见姜雪甄发怔,再看她是在看着自己的手愣神,再想着她晚膳没吃什么还被淑太妃搅和完了,少不得要去厨房让人做些燕窝粥给她补补。   屋里剩两人了,张嬷嬷才道,“太后娘娘初十设宴,还要陛下参宴,奴婢瞧着是想给陛下后宫塞人了。”   姜雪甄良晌道,“那场宴,不知姜家来的是谁。”   张嬷嬷张了张嘴,“若来的是二小姐……”   “我没用了,姜明想入内阁,来的一定是姜柔菀,”姜雪甄轻笑道。   张嬷嬷不禁失笑,“那可失算了,陛下当年差点杀了她。”   星阑当年确实差点杀了姜柔菀,那是在姜雪甄及笄后过了半年,星阑也在老宅住了半年,他伤好后,有时会溜出去,回来总会给她带东西,有时是零嘴,有时是饰物。   印象最深的是他带回一支鎏金镶宝石云纹金凤簪他说是他母亲留在世上唯一的东西,他想看她戴着,她在见到凤簪时,就知道他绝不是什么打手,他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他的真实身份可能非富即贵。   她没收那支簪,但星阑却悄悄将凤簪塞进了她的妆奁里,梳洗打扮时被如秀看见了,如秀在她耳边带着欣喜又打趣的语气偷偷问她,“这是星阑送的吗?”   不等姜雪甄回答,如秀将凤簪簪进了她的鬓发里,拿来铜镜给她,她看见铜镜中的自己无促的张着琥珀色的双眸,少女的发丝柔软纤细,凤簪太重,坠在鬓侧,仿佛随时会掉地上。   她与那支凤簪极不相配,可她的心却跳的难以冷静,她感觉到自己的耳朵滚烫,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她抬手将凤簪拔了下来放回妆奁中,耳听如秀嘟哝着,“明明戴的很好看,星阑见了一定欢喜。”   “不好看,”姜雪甄把铜镜盖在了梳妆台上,一回头只见星阑杵在窗边,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   方才的话肯定被他听见了,少年脸上的情绪还不会隐藏,很是失落。   姜雪甄也低下了头。   那天后两人开始冷战,星阑一连半个月没来找她。   彼时姜明已是兵部侍郎,先帝遣他往江南督察沿海军务,途径应天府,姜明带着孟氏和姜柔菀过来老宅,顺道看看姜雪甄。   姜雪甄在姜明和孟氏面前表现的异常乖巧,孟氏端详了她许久,露出和颜悦色的笑容,“大姑娘这容色实属出挑,真嫁给了复临,倒叫复临占了大的便宜。”   姜雪甄低眉顺眼的垂着脸,听见姜明沉沉的叹气,她知道,姜明后悔将她许配给孟复临了。   他们在应天府停留了三天,住的是官署,第二日姜雪甄跟着张嬷嬷在前院浇花,如秀过来跟她说姜柔菀在她房里等她,姜雪甄匆匆回了房,入目只见姜柔菀在她的妆奁里翻找出凤簪往自己的头上戴。   姜雪甄只在一瞬冲过去,将她手里的凤簪夺了过来,“这是我的簪子,你出去。”   姜柔菀这时才十三岁,却很会刺痛人心,“父亲说,我和大姐姐是一家人,大姐姐的就是我的,我看上了大姐姐的簪子,大姐姐就把这簪子给我吧。”   姜雪甄握紧手里的凤簪,终归被这句话激的失了忍性,“你看上了我的簪子我就要给你,你看上了我的未婚夫,是不是也要跟我同侍一夫?”   纵使再娇惯,姜柔菀也知道礼义廉耻,她被姜雪甄戳破了心里的想法,骤然恼羞成怒,冲上前抢她的簪子,“你少胡说八道,这簪子是我的!你给我!”   纵然姜雪甄比她大,可身体柔弱,根本抢不过她,被她摁在梳妆台上,她瞪着双眼,死死的盯着姜雪甄,“你死了最好!”   她对姜雪甄动了杀心,双手掐住姜雪甄的脖子,想将她掐死。   星阑越窗进屋,从背后捉住姜柔菀,猩红着双目将她扣进水盆里,差点让她窒息过去。   直到听见姜雪甄微弱着气息叫他放人,他才恢复理智,将昏过去的姜柔菀扔到地上,扑过来一把抱住她,少年的语调里都是惊慌失措,“阿雪,阿雪,我错了,我再也不离开你了,你别死……”   姜雪甄轻轻吐着气,被他抱起来放到床上,他抚到她攥着凤簪的手,“你喜欢母亲的簪子,那天你说不好看是在骗我。”   姜雪甄难以承接他眼里所有的渴盼,无法自控的颤着手想摸他的脸,却在敲门声中醒过来,推搡他道,“你快走!”   星阑像来时般闪身迅速跳出窗外,屋门打开,果然是姜明和孟氏过来了。孟氏一看到地上的姜柔菀便哭出声,“老爷您瞧瞧,大姑娘害了宴哥儿还不够,连自己的妹妹都想害死……”   姜明怒极抬手欲打姜雪甄,却见她半死不活的躺在那儿,他这一巴掌下去,她可能命也去了,才黑着脸和孟氏带着姜柔菀离开了老宅,不久之后,姜明撤走了老宅里的下人,断了她的银钱,只留了张嬷嬷和如秀,想让她服软。   姜明走后的那个夜里,窗外虫鸣此起彼伏,星阑爬进了窗里,蹑手蹑脚的上了床,双手支在她的腰肢边,慢慢收紧,搂住,他的耳朵贴在她的心口上,听她的心一下一下的跳,他悄声道,“你的心跳的跟我一样快。”   黑夜里,他听不见她的回答,又凑到她的嘴唇边,鼻尖是她身上极淡极好闻的香气,他喉结滚动,再吻上去,目无章法,直到两人气喘吁吁,他仍不愿松口,他执起她的手一遍遍细吻,哑着嗓子告诉她,“阿雪你藏不住的,我知道你喜欢我。”   他一直深信姜雪甄喜欢他,直到后来被她毫不留情的抛弃,他才知晓她有多绝情。   --   时间过的太快,一眨眼就到了初十,周太后在文华殿设下宴席,宴请入宫朝贺的命妇。   天子来的颇晚,坐在上首意兴阑珊的听着周太后介绍自己的侄女周婉儿,“哀家这侄女最爱舞文弄墨,又常自诩文采,说不定能和皇帝说到一块去。”   天子散漫笑道,“朕和皇嫂是同辈,同他们小辈能说什么?”   周太后话口给堵了回去,正想再说说自己侄女的好,天子却将目光投向左侧当中的一对母女,“她们是哪家的?”   周太后看着那对母女暗烧怒火,仍耐着好性道,“那是武安侯的夫人孟氏,旁边是他们家的二姑娘姜柔菀。”   两人起身向天子行礼,天子让她们免礼,那下首的姜柔菀红着脸随孟氏坐回座,偷偷望向天子,天子带着笑斜看她,随即转过眼。   周太后狠剜了一眼自己不成器的侄女,心想着这次的宫宴真是给他人做嫁衣了,还不如让姜雪甄过来,至少能压住这姜家的二姑娘。   等到宫宴散场,那些命妇告退,天子也打算走,谁知曹安匆忙跑进文华殿,“陛下,太后娘娘,那武安侯的二姑娘过御花园的时候没注意脚下,不小心扭伤了脚……”   周太后维持着笑容,“哀家叫人送她们出宫。”   “这倒不急,朕记得这姜二姑娘的姐姐是姜太妃,先将她送到姜太妃宫里将养,让武安侯夫人先回府,”天子慢条斯理道。   周太后哪还看不出天子的意图,再多言倒会惹天子不快,便只能随了他的心。   --   哕鸾宫这里下晚得了信,姜雪甄并不想见姜柔菀,算算时间,她跟姜柔菀竟有近两年没见了,宫妃可以在命妇入宫的时候见见娘家人,她却从来不见姜家人,打从她入宫,她和姜家就像彻底断了联系。   分明她都没参加宫宴,天子却将姜柔菀送到她的宫里来养伤。   “不会真像外面人说的那样,陛下看上了二姑娘?”如秀担忧道。   “叫他们把西次间收出来让她住。”   入夜后姜雪甄神色发懒,如秀忙出去吩咐送热水进盥室,再侍奉姜雪甄沐浴,随之搀她坐到黄梨木软榻,晚间洗头容易头疼,如秀得拿帕子将她的头发绞干,再拿来玉肌膏准备往她手上的伤涂抹些,这玉肌膏效果是真好,涂了这几天,姜雪甄手上的伤都好的快。   是时院外有人声,如秀掀开一点窗户看,院里来了好几个太医,“不就崴了脚,用得着让这么多太医过来?”   姜雪甄自她手里接过玉肌膏,道,“你代我出去,请太医们去西此间,我不过去了。”   如秀应了声好,回头望了望她,沐浴后她身上仅穿了件雪缎云纹寝衣,衣领有些松,得亏在室内,不然容易叫人窥伺内里风光,脑后松垂的发铺满整个削薄背,还有几缕落入了锁骨以下,她低着头在给自己的手指上药,眼睫纤长浓密,鼻梁细挺,沐浴完,素来浅淡的唇色也染了润红,病态被冲淡了,在夜灯下有种朦朦胧胧的惑人美感。   如秀又自己想了一遍幸好在房里,这样的闺阁春色被人见了,什么心思都有了。   她放轻步子带上门出去。   姜雪甄一点点在伤口上抹满药,忽听门吱呀声,当如秀回来了,随口道,“回来的正好,你再去西次间与她说一声,别没事过来打扰我。”   可没人应声。   她顿了下,霎时抬头,正和天子森冷目光对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20 15:27:53~2023-02-21 00:30: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簌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湖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第六章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跟我走好不好?◎   姜雪甄倏地垂眸,手笼住衣襟,伸出两只光洁玉白的足下榻,趿着鞋子绕到那扇绣球海棠图屏风后头,这扇屏风不及天子前头过来时命人遮掩的围屏宽大,绣球图也掩的不严实,隐约还是可看的见她瘦弱的体态,她在往身上套衣裳,发如瀑般垂落,脖颈也因穿衣服的动作而抬起,细长藏媚,但衣襟上的盘扣被细指扣的严密,不露一丝肌肤,她的嗓音低而冷淡,“陛下走错了,二妹妹在西次间。”   天子的视线定在屏风上,眸色晦暗乖戾。   姜雪甄和星阑有过许多最亲密难舍的时光,但姜雪甄与天子却是冷漠相对。   天子记得那时在他还叫星阑,老宅里所有碍眼的下人都被姜雪甄父亲叫走,只除了张嬷嬷依然烦人,他比任何时候都自在。   姜雪甄的膳食用的越发少了,每日上桌的菜品也不及以往丰富。   他以为是张嬷嬷她们故意苛待姜雪甄。   他跑去找张嬷嬷,却见她和如秀私底下抹眼泪,方知姜雪甄的父亲断了她的银钱,她们手头能花的钱越来越少,慢慢捉襟见肘,她们快连饭都吃不起了,姜雪甄也会顺从她的父亲,任她父亲摆布。   那日他出了老宅,找自己的部下要了足足一袋子金块,他有一笔钱,是父亲留给他的,父亲死后他被部下从五道梁救了出来,一路南行来到应天府,却在途中遭先帝派人追杀,在应天府跟其他部下分散了,之后又汇合,应天府远离京都,是个伺机蛰伏的好地方,更重要的是,这里有姜雪甄。   星阑提着那袋金块大摇大摆的丢给了张嬷嬷,张嬷嬷是个老实嬷嬷,以为他打劫来的,骂他祸害,要把他赶出去,吵吵闹闹的,将屋里的姜雪甄引了出来,他和姜雪甄四目相对,最终编了个谎,“我是富贵人家的打手,这都是我的血汗钱。”   这事儿才终于揭过了。   只是夜深人静时,他钻进姜雪甄的闺房,将她轻缚在凉席上蒙住她的眼睛去吻她,她安安静静的被他抬起下颚,满头乌发尽数撒在他的腿膝上,他故意咬那小巧雪腻的耳垂,吓唬她,“我要吃了你。”   她的眼睫在他的手心里颤,颤出了丝丝缠不尽的情愫,他的手松开了,落进衣襟里,晚灯下,他看清了她蹙着细秀的黛眉,温顺的垂着眸靠进他怀里,任他混账,他还是个毛头小子,将她团抱在胸前,浑身躁动不安却怕伤害她,他小心的问着她。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跟我走好不好?”   姜雪甄没有回应他。   他在老宅里等了三年,最终等到她开口,只要他杀了孟复临,她就跟他走。   当时的星阑太过愚蠢,竟真信了她的话,不顾部下劝阻,冒险潜进顺天府,虽然杀了孟复临,却被先帝李熜的爪牙发现了踪迹,他在顺天府躲了三个月,受了一身的伤不顾一切赶回应天府。   老宅早已人去楼空,只留下了一串他强行套在她手上的红绳和他送给她的凤簪。   姜雪甄从来没想过跟星阑走,她背弃星阑嫁给了他的仇人。   星阑曾想过,有一日再见到她要怎么报复她,他一定要让她也尝尝蚀骨痛心的滋味。   房门砰的关上,姜雪甄怔了怔,没再坐回榻,在书架上挑了本杂记坐到桌边观阅。   没一会,如秀轻手轻脚的进来,手里还端着刚炖好的人参排骨汤放到桌上,“娘娘晚上就别看书了,仔细伤眼。”   姜雪甄把书递给她,看她满脸的不高兴,遂捏着勺喝汤,“谁招惹你了?”   “谁会招惹奴婢,奴婢只是瞧西次间的那位不过眼,不就是崴脚了吗,那么多太医忙里忙外就算了,咱们这些奴婢都得围着她转,更气人的是,陛下都去看她了,还让奴婢给您带话,要您多照顾她,别叫她在宫里被人欺负了,”如秀说着翻了白眼,“谁能欺负得了她,她不欺负人就不错了。”   姜雪甄喝下了排骨汤,“她脚如何?”   “奴婢看着是没什么事,那些太医也诊不出其他毛病,什么跌打损伤、静心养神的药都给开了,叫奴婢说,她就是想赖在哕鸾宫,刚刚还跟陛下眉来眼去,没得看着恶心,”如秀气道。   姜雪甄弯唇笑,“回头分两个宫女过去伺候,你和张嬷嬷只当哕鸾宫里没她这个人,陛下若过来看她,也不会被说,我不管她这个妹妹。”   如秀打量她的神色,“您不置气么?”   “没什么可置气的,”姜雪甄漱好口,在她的服侍下脱了外衣躺到床上。   如秀攥紧手,“二姑娘从前就跟您不对付,要真和陛下看对儿眼了,陛下让她入宫,以后指定给您添堵。”   “她想入宫,也得看看宫里其他人答不答应。”   姜雪甄合眼睡去。   如秀回味着她的话,心下一松,可不是,听旁的宫人说,在宫宴上太后给天子介绍自己侄女没成,以太后的性子,断不可能轻易准姜柔菀第一个入宫,以后有的是好戏看了。   这厢如秀出去调了两个老实本分的宫女过去西次间侍奉,姜柔菀就算在哕鸾宫住下了。   却说姜柔菀本就是个不安分的性子,她在西次间住了两日,说是能下地了,便过来姜雪甄的颐和轩给她请安。   自那次被淑太妃一推,姜雪甄只对外宣称身体没好,免了姜柔菀的请安,可姜柔菀是不见她不罢休,站门外等着她,宫里都私传天子对她有意,谁敢慢待她,就是姜雪甄这个太妃也得看在天子的面儿上见一见她。   姜柔菀到底进了颐和轩,颐和轩的摆设较古朴简单,单看也看不出富贵感,只像个老人居室,很符合姜雪甄太妃的身份。   姜雪甄在明间见了姜柔菀,长大后的姜柔菀比小时候会装了些,如果不了解她的本性,光看外表也只当她是个娇弱的姑娘,她向姜雪甄弯腰敬道,“臣女姜柔菀给太妃请安。”   “哀家身体不好,你请过安就出去吧,”姜雪甄浅声道。   姜柔菀没急着出去,站直了看她,自她入宫,也听闻先帝对她十分宠爱,可她拒不见姜家人。   父亲一年比一年岁数大,迫切想入内阁,姜雪甄这个女儿不成,他就想把她也送进宫来,原本她是不愿意的,可在见到天子后就改变了主意,天子年轻还长了副好相貌,天子的后宫还无人,她若有机会入宫,没准她能做大魏的皇后。   姜柔菀注视着姜雪甄,不过才两年没见,姜雪甄好像更美貌出尘了,她云英未嫁时便已生就了一副招人嫉恨的脱俗容貌,父亲为让她顺利入宫,还让母亲宴请京中贵妇人,那些妇人见过了姜雪甄,没几日就传出姜家有好女,貌美倾城,她也在选秀中脱颖而出,一跃成了先帝的贵妃。   本以为先帝死了,姜雪甄失了依仗,没准形容   枯槁,如今看,她在宫里过的甚是滋润,金尊玉贵的娇养,才能使得她更胜以往,可再美又如何,先帝死了,她还能美给谁看。   “父亲很挂念太妃。”   “哀家在宫里一切安好,不必挂念,”姜雪甄淡淡道。   姜柔菀忍着厌恶,仍带笑道,“父亲知道太妃在宫里不容易,所以想让臣女入宫帮太妃。”   姜雪甄呷着茶,没接话。   姜柔菀道,“等臣女入宫,一定尽心孝敬太妃。”   姜雪甄搁下茶盏,掀起眼翘唇,“你想让哀家出面求陛下纳你入宫?”   姜柔菀捏紧手绢,低头做害羞状。   “不是哀家不帮你,你大概也听说了,哀家正在禁足,陛下能来这哕鸾宫还是沾了你的光,陛下对你显然与别人不同,不用哀家助你,你自己就能入这后宫,”姜雪甄将剩的半杯茶倒进了盆栽里,散漫的搭着话。   姜柔菀心底也有点这种想头,那日陛下在宴席上独独问了她,还因着她崴了脚,准她住进哕鸾宫,让那么多太医来看她,很明显陛下对她是一眼看中,她来向姜雪甄求助也不是诚心的,得了姜雪甄这句话,她才有定心。   姜雪甄像无意端详了她,“打扮的太素净了,得有贵气的饰物才显出你身份,哀家这里有几样适合你的饰物,你拿去戴吧。”   她望向如秀,如秀虽有满腹牢骚,也听话的去拿首饰了。   姜柔菀指尖都掐青了,她生在武安侯府,其实不应当缺什么首饰,可父亲是兵部侍郎,那点俸禄加上武安侯的荫封才能勉强撑起姜家的风光,母亲又只是小户出身,不及姜雪甄的母亲是嘉宁县主,嘉宁县主给姜雪甄留下了极丰厚的嫁妆,还是英宗皇帝留人来打理的,等到姜雪甄嫁人了,这嫁妆就完完本本的到了姜雪甄手里,姜家一点好处都没捞着。   如秀托着几样首饰到姜柔菀跟前,姜柔菀看到这些金光闪耀的首饰,心底的嫉恨剧增,等她做了天子的皇后,她想要这样的首饰必定应有尽有。   姜柔菀恭敬的接过首饰告退。   姜雪甄松落着身子,转去了遂初堂,仁寿宫方向还在唱着戏,她对如秀笑道,“她们听戏缺搭嘴的零食,你让厨房做些应天府那边的小食送过去。”   如秀答应着下去了。   姜雪甄便自行找了些画出来描摹。   --   相安无事了几日。   秋后霜重,天气也凉下来,姜雪甄宫里先用上了银丝炭,贤太妃那头知晓姜雪甄身体不受冷,特意将自己宫里的银丝碳送了些过来。   姜雪甄作为回礼,又嘱咐如秀偷偷送了些回礼,两厢往来,两宫的关系倒是越近了些。   这天,姜雪甄才从床上起来,如秀挑着毡布帘入内,冲她挤眉弄眼道,“二姑娘今儿个一早打扮的花枝招展去御花园赏花,别不是去偶遇陛下的吧。”   天子早朝在奉天殿,下朝时会经过御花园。   姜雪甄揉了揉眉心,本来要起来又躺回去,声音里犹带着睡意,“我再睡会儿,除了仁寿宫的人,谁来都别叫我。”   如秀噤声,自觉退出去。   姜雪甄也没睡多久,贤太妃跟前伺候的鸢儿过来递话,“我们太妃知道姜太妃还睡着,特意遣奴婢来捎句话,今儿个一早姜二姑娘在御花园同太后娘娘的侄女周二姑娘碰上了,两人绊了几句嘴,不想周二姑娘动起手来,姜二姑娘人一头栽蔷薇花丛里,扎了一身刺,将好圣驾路过,现下两人被请去了慈宁宫,我们太妃说,姜太妃是温吞良善的人,这种事就别掺和了,能装病就装病不理的好。”   姜雪甄从被里探出手,轻拍到鸢儿的手背上,温软细腻,鸢儿瞅着她惺忪睡相,不觉红起来脸,都说姜太妃的姿容在宫里无人出其右,离近了才看的眼热。   “多谢你家太妃叫你来报信,我知晓了。”   她望过如秀,如秀送鸢儿出门,悄悄塞给她一包宫里没有的糖,便各自分开了。   姜雪甄照着贤太妃的话称起病了,对外只说天气转凉,夜里睡觉恐踢了被子,早起就受凉起热了。   果然没多久天子派人来传她,她借着病没有去,到下午如秀在外回来说,天子替姜柔菀把周婉儿呵斥哭了,周太后都差点挂不住脸,姜柔菀还留在乾清宫用了午膳,才把人送回来了。   原本当这事是过去了,可晚间天子忽命曹安来传姜雪甄去养心殿。   养心殿是天子夜间办政的地方,传姜雪甄一个太妃去那里,显然不是小事。   姜雪甄装病也躲不过去,曹安陪着笑道,“陛下说了,若姜太妃不便行走,就让奴才们抬您。”   姜雪甄只得跟着他们去了养心殿,   甫一进殿,殿门从外合上,那御座上的天子沉沉看着她,“姜太妃,朕让你照顾好姜二姑娘,你并没有放心上,朕的话在姜太妃这里是废话?”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21 00:30:42~2023-02-22 00:45: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湖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第七章   ◎若想继续做太妃,就记住朕的话◎   “陛下要哀家如何照顾二妹妹?”姜雪甄低下头,语调恭敬。   天子眯眼瞪视着她垂首时不经意露出的雪白后颈,她的肌肤薄而温热,触之生香,她耐不得冷,一过了夏夜里就会怕冷,汤婆子也有凉的时候,只有他总是热的,也没捂热她那颗冷血的心。   天子下了御座,缓慢的朝她走来,眼神如捕食的野狼,可对面猎物只是静立着,仿佛丝毫感觉不到危险。   天子终于走到离她一步远的地方站定,相比与两年前,他高了不少,褪去了少年独有的朝气,他已成一个极具侵蚀性的成年男子。   “姜太妃没懂朕的意思,那朕来告诉你。”   他俯下头颅,近她耳侧,薄唇挑起,“朕要姜太妃近身不离姜二姑娘。”   姜雪甄退后一步抬眼望他,琥珀瞳孔里的看不见任何愤怒的情绪,“陛下忘了哀家在禁足吗?”   天子见她这般避他如蛇蝎,胸中火气更盛,只表面仍在笑,说话声也更温和了,“朕的不是,错怪了太妃。”   姜雪甄那薄粉的唇抿紧。   天子道,“既是朕的不是,姜太妃便不用禁足了。”   姜雪甄福身谢过,“哀家时常生病,若近身照顾二妹妹,恐给二妹妹过了病气。”   “宫里有太医,姜太妃有病治病,若想继续做太妃,就记住朕的话,”天子语气自然道。   大抵是殿中灯火的照映,姜雪甄的面色显得异常惨白,躬身后欲退出去。   天子却在她身后发出轻笑,“朕在姜太妃从前住的承乾宫里查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姜太妃屋里的那株盆栽喝了姜太妃不少补药吧。”   姜雪甄的身形微不可见的僵硬住,随后转过身平心静气道,“哀家不知陛下何意。”   天子啧笑,“姜太妃没底气就不用再有恃无恐了,朕不是先帝,不吃那些花招。”   姜雪甄藏在袖下的手在抖,极快的退出了养心殿。   天子阴着眸看她离开,坐回到御座,静默片刻,忽拿起桌上的琉璃球狠狠砸到地上。   --   姜雪甄回到哕鸾宫时,如秀和张嬷嬷惶惶不安的将她迎回房,张嬷嬷端量她的脸色看不出什么,只问道,“陛下没有为难娘娘吧?”   姜雪甄浅摇头,“只是传我过去问了些话,顺便解了我的禁足。”   张嬷嬷立时阿弥陀佛了一声。   如秀也跟着念阿弥陀佛,笑着说,“这么看,陛下没想报复娘娘。”   张嬷嬷拉着嘴角,“奴婢只怕他有后招,当年毕竟是娘娘骗了他,他怎么可能不气。”   姜雪甄一直没吭声,凝视着烛火发呆。   张嬷嬷摸她的手,发觉她手冰凉,忙去灌了个黄金手炉煨到她手里,“夜深了,娘娘该歇了。”   姜雪甄点了下头,起身说,“我去西次间看看她。”   张嬷嬷愣住,“二姑娘那里有人照看,娘娘不用过去心烦。”   “去看一眼就回来。”   姜雪甄走出了颐和轩。   张嬷嬷和如秀面面相觑,随即在对方眼里看出迷惑,还是如秀道,“二姑娘跌进了蔷薇花丛,脸上扎的都是红色小伤,密密麻麻的,娘娘去瞧一眼,心情不定多开心呢,觉也睡得安稳。”   张嬷嬷被她说服了,手指在她脑袋戳两下,“就你懂娘娘,还不快跟上去。”   如秀吐吐舌头忙不迭跟着姜雪甄去了西次间。   西次间这边,姜柔菀因着脸上的伤,在砸东西,西次间内能砸的都砸了。   姜雪甄进房就站在门口,看着一地狼藉,宫女们畏惧的缩在角落,如秀朝她们挥手,才纷纷退出了西次间。   如秀扶着姜雪甄避开地上的碎片进了里间,只瞧姜柔菀趴在床上哭,还当是宫女进来,随手抓起枕头扔去,“滚出去!”   “二姑娘怎么说话呢?娘娘过来看您,您就这态度?”如秀急忙上前挡掉枕头。   姜柔菀一听姜雪甄,立刻从床上坐起来,只是一直背对着她,怎么都不肯转头,“太妃娘娘这么晚过来看臣女,臣女十分感激,只是臣女脸上有伤,不敢吓到太妃娘娘。”   她哪里是不敢吓到姜雪甄,她脸上的伤让她没脸见人,尤其来的还是姜雪甄,她素日里在容貌上就矮了姜雪甄一头,现下更是不愿被她见了嘲讽。   姜雪甄挑了个还完好的红木梅花纹杌子坐下,气定神闲道,“转过来给哀家瞧瞧。”   以姜柔菀的脾性,若是在姜家,光她这句话,姜柔菀就能冲上前来扇她耳光,但现下是在皇宫里,她在姜雪甄面前只是臣女,她没有忤逆犯上的权力。   姜柔菀忍着心底不甘转身,只见她素来俏丽的脸布满了伤口,半边脸颊还是肿的,惨不忍睹。   如秀差点当着面儿笑出来,敢情脸成这样还好意思在乾清宫用午膳,不愧是没脸皮的人。   姜雪甄倒没笑,审视着她有一会儿,慢悠悠道,“今日得感谢二妹妹了,若没二妹妹,陛下也没那么容易让哀家解禁,不过,二妹妹以后去什么地方还是跟哀家说一声的好,省的在受别的什么伤。”   姜柔菀眼中藏着怨毒,她受伤,姜雪甄倒因祸得福了,她最见不得姜雪甄风光,便故作羞态,“陛下今日替臣女教训了周婉儿,还留臣女在乾清宫用膳,现下还解了太妃娘娘的禁足,臣女这伤也受的值了。”   姜雪甄嗯一声,“看来陛下对你很是上心,想必不久你便能如愿。”   姜柔菀紧握着手指,只有她自己清楚,天子确实替她训斥了周婉儿,可天子也说了她的不是,她去乾清宫用午膳,天子却在右顺门内便殿与朝臣议事,并没有与她一同用膳,直到她被送回西次间,天子都没回来看她一眼。   她摸不准天子的想法,但凡天子表露出对她痴迷,她也决不愿再回西次间矮姜雪甄一头,现下她在宫里得罪了太后和周婉儿,她只能暂时依仗姜雪甄,忍了她的轻贱。   “承太妃娘娘这句话,臣女但听您差使。”   “那就养好的你的脸,别再给哀家添乱。”   姜柔菀扼制着腹中怒气,目送姜雪甄离去,只要来日她能坐上后位,区区一个太妃,她根本不放在眼里。   回颐和轩一路,如秀都露着笑,到进屋才与姜雪甄扑哧道,“奴婢可憋惨了,二姑娘这脸花成这样,那位周二姑娘得多恨她。”   姜雪甄神色疲惫,“下去吧。”   如秀收住笑,连忙出了颐和轩,只见里面熄灯了,猜测姜雪甄估摸是真的累了。   室内,姜雪甄躺进被里,侧身将自己蜷缩住,脑子里回想着天子那句话,脊背一阵阵发寒,天子已不再是以前那个满眼是她、不敢对她有半分伤害的少年,她在天子的眼里清清楚楚看到了憎恨和势在必得的欲念。   --   姜太妃解禁的消息隔日就传到了慈宁宫里,周太后把她能解禁的缘由归功给了姜柔菀,不免对周婉儿又是一番教训,但心里更是打定主意不能让姜柔菀入宫,依天子现下对姜柔菀的态度,等她入宫了,后宫里哪还有周婉儿的位置,怕不是连后位都得拱手让给姜柔菀。   周太后在姜雪甄解禁的第四日遣人过来哕鸾宫请姜雪甄去慈宁宫,姜雪甄一入慈宁宫,周太后极亲热的邀她同坐,“哀家今儿个让姜太妃过来,是有件喜事想说与姜太妃听。”   姜雪甄笑着做出洗耳恭听的神态。   周太后道,“那日姜太妃的妹妹与哀家那侄女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哀家瞧姜二姑娘长得好性子也好,哀家娘家有个不争气的侄子没成家正好同姜二姑娘相配,若两个孩子能成,哀家也算和姜太妃做了亲家,以后在宫里也有个说话的伴。”   “二妹妹与臣妾并非一母所生,臣妾做不了二妹妹的主,不如您召臣妾的继母问问,这样好的姻缘,她定不会拒绝,”姜雪甄不着痕迹的推拒掉了。   周太后果然之后几天单独将孟氏召进宫,孟氏这边得知了周太后的意思,转头回去说给了姜明,姜明只想将姜柔菀送进宫,现下深究起来,太后是阻力,怎么也不可能答应这事,他在早朝后跪在天子跟前把这事儿给说了,其间表现的仿佛自己是遭周太后强逼嫁女儿,若天子真想纳姜柔菀为妃,眼下必定会阻止。   可天子态度不明,传人去请太后与他对峙,原本是极尴尬又让姜明丢脸的场景,可曹安传消息进来。   姜柔菀在西次间上吊了,还好被救下来,现下正昏迷着。   周太后耐着气在天子跟前只说是个玩笑话,不想姜家当真了,她那侄子早有未婚妻,哪会再另配她人。   这事儿才算不明不白的完了。   哕鸾宫里,姜雪甄看过了姜柔菀,进遂初堂提笔随意作画,方才画出一只凌空展翅的鹤,遂初堂的门啪的被推开,天子入内,停在熏香旁,观摩着她画出的鹤,凉声道,“姜太妃自在的很,若是先帝还在世,得知姜太妃装病了一年,未食用他赐的丹药,姜太妃还能自在吗?”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呀,要上榜了,所以得压字数,等v后给大家补回来,么么! 第8章 第八章   ◎哀家求你◎   点在鹤眼上的墨笔有些微重,乌墨凝成的鹤瞳竟有种绝望感。   姜雪甄将毛笔搁在云头白铜笔架上,想把那张画纸收掉扔了。   天子走到书桌前,近她身侧伸胳膊越过那细肩将画纸按住了,她撤了手,身后是天子挺拔开阔的胸膛,她无处可躲。   天子拿起笔架上的毛笔,给画纸上的鹤添了个金笼,笑看着它在笼里绝望。   “姜太妃现在该求朕了。”   天子自后俯视姜雪甄的侧容,睫在一点点的颤,面色过于雪白而透出一股无力,她翕动着唇,“贤太妃来哕鸾宫做客,哀家当时与她在一处,没想到二妹妹会在这时上吊,宫女及时救了她,她并没有受伤。”   若没有贤太妃在场,姜柔菀上吊的事全然可以隐瞒下来,姜柔菀是故意挑这天上吊的。   天子道,“姜太妃不要打岔,朕现在说的是姜太妃欺君罔上,姜太妃不打算为自己求情?”   姜雪甄僵立着,“哀家自入宫以来一直循规蹈矩……”   天子的左手捏着一颗丹药呈到她跟前,“知道在哪儿找到的么?”   先帝赐给姜雪甄的丹药最开始都被她磨碎了藏在承乾宫里的盆栽绿植下,可那些丹药有毒,日子久了,绿植总会死,它们死的太频繁,容易引人怀疑,之后再得了丹药,都会被如秀带出承乾宫,以防万一,都是连瓶埋在御花园假山附近的土里,那种地方空旷且没花植,没什么人打理,也不会被人察觉,一直到蕊儿偷吃了丹药,那里才暴露在人前。   姜雪甄久久缄默着。   天子提高声音,“姜太妃哑巴了?”   “哀家不知道这丹药的来历,”她的嗓音有气无力,似乎已疲于应对。   天子却还是不放过她,“既然姜太妃不知道,想必你跟前伺候的宫女应是知道的。”   他忽往外唤人,“来人!”   遂初堂的门还开着,堂内被一道花梨木地落地罩隔成了外间和里间,当中装上隔扇门,外间此刻无人,只有门外候着奴才们,姜雪甄喜静,平素若呆在遂初堂,便不喜人来打搅,遂初堂内也不常有伺候的人。   曹安在外一听天子叫人,叮嘱那几个奴才看好门,挥着拂尘入内,可到了堂里又不见天子,遂大着胆子往落地罩近了几步,那用木棂条嵌造成的圆洞可见里间情形,天子与姜太妃靠得极近,姜太妃似被胁迫住了,慌忙抬起头,素来在人前疏离淡漠的性子也像是急了,“陛下难道想屈打成招?”   曹安不敢再往前凑,也不敢出声,只瞧着天子头垂下来,离姜太妃更近了些,姜太妃那纤如柳叶的眉轻皱,显然是强忍着对天子抵触没有别过去脸。   曹安当即朝外退,退远了,瞧不见里边儿情形,才敢说话,“……陛下叫奴才?”   天子死盯着姜雪甄再度抬回头,扬声冲外面道,“姜二姑娘上吊,哕鸾宫里的宫人照顾不周,把她们都换走,待朕来给姜太妃宫里挑几个会照顾人的。”   他笑看着姜雪甄,姜雪甄难以置信的瞪着他,他却像发善心般,“姜太妃那个贴身宫女和乳母就别换走了,到底是跟着姜太妃一起进宫的。”   曹安应一声是,一刻也不敢停的退出遂初堂,出来后在额头擦一把汗,果然天子对姜太妃不同。   姜太妃昔日选秀时,被先帝一眼相中,之后荣宠加身,全在那张后宫中无人可比的脸,就连徐贯英那条阉狗都想趁着殉葬把姜太妃替换走,好强占姜太妃,阉狗如此,天子又岂会对这样的朱颜玉色不动心?   现在想想,天子隔三岔五来哕鸾宫,打的也是看望姜柔菀的名义,外人都以为天子对姜家那位二姑娘很上心,时时来哕鸾宫探望,其实天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在的是姜太妃。   当今天子和先帝爷都不是善类,天子喜怒无常的很,落到他手里,姜太妃那柔弱的身子,不定没几日就香消玉殒了。   这些也不是他这个做奴才能想的,奴才就要做好奴才该做的事。   曹安连忙照着天子的话去把哕鸾宫内除如秀、张嬷嬷外的其他宫人悉数带走。   遂初堂内,姜雪甄竭力让自己冷静,道,“陛下想做的已经做到了,哀家有些累……”   “朕还没看到姜太妃求朕,”天子不依不饶道。   “哀家求你。”   她如他所愿,声音很低,低到有了气音,全是疲倦不堪,仿佛他再有什么过分要求,就能将她压垮。   天子没因这句话感到任何喜悦,讥笑道,“这就是姜太妃求人的态度?还是姜太妃觉得,只要你开口了,朕就会像条狗似的冲你摇尾巴?”   夜风将仁寿宫内的戏声送入房,姜雪甄想到了星阑,没有了姜明的人看管,他们在老宅里度过了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   那是在夏夜,星阑等张嬷嬷和如秀歇下了,带着姜雪甄偷跑出老宅,夜里的应天府和姜雪甄想的不一样,街头挂了一路灯笼,有许多行人在路上行走,街边小摊连着小摊,他们走走停停,一路上星阑牵着姜雪甄的手不敢松开。   姜雪甄不常出来,对外面的世界很新奇,她看着街边小摊,街边行人驻足看她,还有买了她目光停顿的东西想借着赠送东西认识她的。   都被星阑赶走了,她听见星阑在她身边吓她,“外面都是坏人,不要理他们。”   姜雪甄说好,星阑握紧了绵软的手,在小摊上买了帷帽给她戴好,才挑着眉道,“你一定没听过戏,我带你去听戏。”   他们穿过了人群,来到秦淮河畔,远处戏楼灯火通明,站在河边听不到唱戏的,河面可以租借到画舫,星阑租了条画舫,可姜雪甄没坐过船,她怕水,不敢上船。   星阑多给了银子让船娘下船,船舱内仅留了一盏小灯照明,他将姜雪甄抱上了船,小船顺着水流飘动,她在他怀里发颤,他把她抱紧了,“我抱着你,你别怕。”   少年的身体还不及以后健硕,却能将她稳稳抱住。   等姜雪甄适应了,想从他怀里下来,他却搂住她的腰肢,小声说,“我还没抱够。”   河面上的风将帷帽一边吹开,姜雪甄低垂着头,咬紧樱色唇瓣,垂在腰下的发被他环在臂弯里。   星阑怔怔凝视着她,半晌伸手进帷帽,抚她的嘴唇,不让她咬自己。   星阑把她抱进船舱,放她靠到凉席上,揭开了帷帽,她蜷缩着脚,低着头,那盏小灯随着画舫摇晃而摆动,光影映在她面上,显出难以言喻的怯态。   星阑愣神着,“你是不是怕我把你骗出来,不让你回去了?”   姜雪甄点头,“老宅里还有张嬷嬷和如秀。”   星阑撇撇嘴,“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啊?”   他钻出了船舱,他划着船桨将画舫慢慢往戏楼方向划,戏楼里吴侬软语的唱腔缭缭不断的传进船舱。   这是姜雪甄第一次听戏,她听不懂唱的什么,只是觉得那戏腔太好听,以至于她听的入神。   画舫停在水中央,星阑钻回船舱,蹲到凉席边,看着她出神,“是不是很好听?”   她轻轻颔首。   星阑道,“我娘也是应天府人,以前很喜欢听戏……”   姜雪甄知道他母亲死了,看他神色落寞,不自禁伸手搭到他肩头,却被他一把抓住,他坐到凉席上,把她轻扣到身后的舱壁上,少年气的俊脸上是坏笑,“阿雪,你这样很容易被坏人拐走的。”   姜雪甄侧一点脸,眼尾在看他,又掩下,“你不是坏人。”   随后她的下巴被星阑托起来,星阑凑近了吻她,吻的极重,她倒回了凉席,主腰落了,她恹恹的推他,推了几下,心口有一点疼,她呼不上气,眼泪掉出来,星阑捧住她的脸,慌乱道,“你别哭、你别哭,我错了,你打我解解气。”   窗户被关住,姜雪甄顿了顿,人有些麻木。   天子的指节在书桌上一下一下的扣着,“朕没什么耐心,姜太妃聪明的话,早点拿出求人的诚意。”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22 21:19:55~2023-02-23 23:45: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萬物皆花泥、湖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萬物皆花泥 5瓶;一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第九章   ◎请陛下自重◎   室内安寂,烛泪顺着灯台滴落,慢慢凝结在桌上。   天子快等的不耐烦了,刚要再开口。   姜雪甄微微侧身,手支着桌子,仰起头,她的脸白如皎月,眼瞳内沉寂凝黑,宛若引颈待戮的鹤,“陛下想要什么?”   天子与她对视,他应当不顾她的脸面,现在就逼迫着她主动委身给自己,他想要的是报复,只要报复过后了,他就能丢之弃之。   但现在分毫没感觉到得逞后的得意,他甚至更加烦躁,这样不对。   天子骤然笑起,“朕得好好想想要什么,姜太妃到时候可别给不起。”   他拂袖离开。   遂初堂的大门合上,姜雪甄腿软的跌坐进玫瑰圆椅,她出了一身汗,呆呆看着那张画纸,她和被锁进笼子里的鹤没有区别,天子想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外边儿敲门声起,“娘娘,奴婢能进来吗?”   姜雪甄飞速将画纸拿到灯上,看着它一点点烧没了,心有恍惚,只听着如秀重复敲门声,才似大梦初醒般让人进来。   如秀推门进房,匆忙入了内,“娘娘,咱们宫里的宫人都被陛下换下了……”   姜雪甄道,“我知道。”   如秀欲言又止。   姜雪甄从椅子上起身,“晚了,该睡觉了。”   “哕鸾宫到底还是您的居处,陛下若真心有二姑娘,为什么不能把她纳进宫,反倒把二姑娘留在哕鸾宫,还这般大动作换掉宫人,他们那些人都说是陛下心疼二姑娘,怕底下人照顾不周,可奴婢分明觉得陛下是对您图谋不轨!”如秀一口气把话全说出来。   姜雪甄忽正色交代她,“如秀,这样的话以后都不要在人前说,陛下反复无常,我保不住你。”   如秀回想着天子那不怒自威的样子,不觉心里生寒,若是在以前,她甚至还与他追着打闹过,那时在老宅里,她和张嬷嬷都只当他是个穷小子,说句不中听的,哪里配得上姜雪甄这样的世家千金,总不能让姜雪甄跟着他在外面吃苦,就是姜雪甄同意,她和张嬷嬷也不会同意。   谁也不知道他隐瞒了常山王的身份,若他坦诚些,他和姜雪甄也不可能生生错过了。   现下两人成了叔嫂,天子成日里来哕鸾宫故意找人不自在,小肚鸡肠的很。   听说近来大臣都在催着天子立后,也许等皇后人选定了,姜雪甄才能过清闲日子。   --   翌日天不亮,天子挑的宫人被送来哕鸾宫,天子还遣来一名掌事宫女如意及一名近身伺候姜雪甄的宫女如棠,据说是天子亲自取得名儿,从的如字,不知道的还当这名儿是姜雪甄自己取得。   那两人入哕鸾宫后,底下宫人的差使都交由如意来管,张嬷嬷没了活,只能歇着,而一直近身侍奉姜雪甄的如秀有了如棠替她分忧,更感觉是天子的一双眼睛盯在姜雪甄左右,整个哕鸾宫看起来井然有条,可实际气氛沉寂。   也只有住在西次间的姜柔菀最高兴,她上吊后天子来看望过她,只可惜当时她在昏迷,而且据说天子还为了她指责姜雪甄,嫌弃哕鸾宫的下人照顾不好她,特地挑人过来伺候,天子这般用心,足见她在天子心中是独一份的。   姜雪甄多数时候不愿再出来走动,也只有贤太妃宫里来请她,她才去。   这日贤太妃邀她去仁寿宫的畅音阁内听戏,她进了畅音阁才知贤太妃只请了她一人,别的太妃都没来,随她来的如秀、如棠候在阁门外,贤太妃和她互相搀扶着上了畅音阁二楼,两人坐下,戏台上戏开场。   贤太妃推了推小案几上的桃酥,“老吃妹妹送来的点心,也请妹妹尝尝我宫里人的手艺。”   姜雪甄拣一小块桃酥放嘴里细细品着,是正宗京都人的口味,她有些年头没吃过桃酥了,最后吃到这东西是在她十二岁那年的生辰宴,此后去了应天府,再被姜明接回姜家,都没再吃过这样好吃的点心。   姜雪甄是有些怀念的,张嬷嬷曾说过,母亲很喜欢吃这东西,她小的时候也喜欢吃,只是后来吃不到,甚至差点饿死,谁敢想象,她被姜明接回姜家,整整饿了三天三夜,姜明要把她身上的刺拔掉,要让她千依百顺,她在入宫前住在姜家的那段日子现下再回头去看。   当真连人都不如。   “你那妹妹是打算住多久?”贤太妃问她。   姜雪甄抹掉手上的碎屑,“要留段日子。”   贤太妃唉一声,“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看人是准的,你跟你妹妹不是一路人,自她住到你宫里出了多少幺蛾子,你也跟着遭罪,不如送她出宫去。”   “贤姐姐说的是,但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姜雪甄苦笑道。   贤太妃一听便明白了,与她交了个底,“我那弟媳前儿来宫里看我,与我说了点子前朝的事,现下朝臣催着陛下立后,内阁拟了各家千金的名单呈给陛下,都被陛下压下来了,但内阁每日都有要求立后的折子递上去,犹以黄纪催的最急,人选里也是想让陛下立太后的侄女那位周二姑娘为后。”   “若陛下顶不住压力,真立了周家那姑娘,你这二妹妹可就成了笑话,毕竟是还没出嫁的姑娘,除非陛下纳她进宫,要不然以后也没人家敢娶了。”   姜雪甄耷拉着眼,“那也是她自己选的路,怪不得旁人。”   贤太妃拍了拍她的手背,“就是苦了你,那些宫人跟了你那么长时间,陛下说换就换了,到底没顾忌你。”   “我是先帝的妃子,无权无势的,能在宫里安身已是万幸,”姜雪甄道。   她说的可怜,贤太妃想着她也可怜,入宫才一年先帝就去世了,又是个病美人,自己勉强周全自己,又被个异母妹妹给拖累,这妹妹若入不了宫回家就成,可她在宫里得罪了太后,太后若计较,往后姜雪甄在宫里日子也不好过。   “我虽叫你一声妹妹,可你我的岁数都快差一辈,我心底也是拿你当小辈待的,我这一生也没个孩子,见着你倒亲切,宫里有我在一日,我便周全你一日。”   贤太妃比先帝大上两岁,若姜雪甄的母亲还在世,大约就和她差不多大,姜雪甄感受到她的善意,不由红了眼眶,扭过头擦了擦眼尾,再转头和她柔笑,“那我得寸进尺些,今晚想与姐姐促膝长谈。”   贤太妃连笑着说好,“就是多留几日也无妨。”   姜雪甄便就在仁寿宫留宿了。   --   天子自下朝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养心殿内半天,书案上的奏折高高一沓子,天子不用看,至少近半是在劝他立后。   天子手按着鬓角,长眉紧锁,半晌让人叫张泉来。   张泉跪地等他发话。   天子拧皱着眉抬起头,“叫几人秘密去查黄纪,十日内,朕要看到黄纪这些年犯下多少罪证。”   张泉应是,很快退出殿。   天子眉头一松,懒得看奏折,心思一动,起身走出养心殿。   曹安搁他后边儿问,“陛下现下是回乾清宫歇息,还是……”   天子睨他一眼,他当即知道天子想去哪儿,一时踌躇道,“姜、姜太妃今儿晚被贤太妃留宿了……”   天子脚步一定,脸沉下来,这是在躲他?她真以为贤太妃能护住她?她总不能在贤太妃宫里躲一辈子!   曹安脑门上都被天子的表情唬出汗,生怕他因为姜雪甄迁怒自己,所幸他没动气,转步回了乾清宫。   却说姜雪甄自那日去仁寿宫听戏后,在贤太妃宫里留宿了四日,两人相处甚好,贤太妃待她也比从前更亲厚,若不是哕鸾宫那头来了人,说姜柔菀晚间就寝时,不慎踩空了架子床下的木阶,头给磕到了。   贤太妃便不好再留姜雪甄。   姜雪甄出仁寿宫便没了笑意,回哕鸾宫后就有掌事宫女如意与她说明姜柔菀的伤势,暗示她该去看看。   姜雪甄便去了西次间,进门就见天子四平八稳的坐在紫檀木圆桌前,桌上摆了酒菜,天子面前放着一只酒杯,是空的。   “给朕倒酒。”   西次间并不大,姜柔菀与他们只隔了一道隔扇罩,姜雪甄甚至清楚看到姜柔菀躺在床上。   天子偏头死死瞪着她,眼中尽是凶狠,“朕让你给朕倒酒,你聋了?”   姜雪甄觉出他神色不对,想朝后退。   天子猛地伸手过来,钳住她的手腕将人一把拉到桌前,她差点没站稳脚,勉力镇定道,“这是在西次间,二妹妹还在房里,请陛下自重。”   她想掰开自己的手腕,但是他抓的太紧了,她根本从他手里脱不开。   天子手掌张开,连同她这只手腕一起握住,冷眼看她面上焦急,随后用空的左手倒酒,倒了满满一杯。   姜雪甄就看他将这杯酒送到她嘴边,“喝下去。”   姜雪甄瞬时别开脸。   天子不给她任何躲闪的机会,捏住她的脸,迫她将那杯酒喝下去,随后摸她那张被酒气晕染出胭脂红的脸颊,要笑不笑道,“朕想到朕要什么了,只要姜太妃把衣服脱了,给朕跳一段舞,朕或许会勉为其难的不追究姜太妃欺君之罪。”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23 23:45:35~2023-02-25 00:32: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是猴子我是猴子 10瓶;七斛星 5瓶;我是你的小可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第十章   ◎谁背叛过朕,朕不会放过谁◎   那杯酒灌完,姜雪甄顿感天旋地转,因她身弱,素日不敢碰酒,入宫侍寝那晚,先帝为助兴,让她就着酒服下丹药,因此病发,人也去了半条命,如今天子逼她喝酒,和先帝没有不同,都只将她当作可以所以亵弄的玩物。   姜雪甄努力让自己站稳,想从他手里避开,只开口,“哀家……”   “闭嘴!”   天子一声呵斥,他最恨哀家,最恨的就是她背叛了他,还妄想借着哀家两个字让他记着他们之间不可逾越的身份。   他厌恶透了她这副虚伪清高的姿态,哀家又如何,今日他就撕掉这层身份。   酒劲上来了,姜雪甄虚软着身往下倒。   天子一臂勾住那细若柳枝的腰肢,抄一只手穿过她的腿弯处,轻松抱起人,也只有抱着她才能掂量出,她比以前在老宅时轻了,宫里贵妃过的还不如外面丫头。   都是她自找的!   天子把她抱上了一旁的罗汉床,她半张着眼,天子支着枕头,探手解在她颈间的盘扣,像剥壳般一点点把那件极老气的弹墨碎花比甲拨开,她用手抵住他胸口,吐息微弱。   天子将那只白如嫩笋的手按到枕头上,捏住她的下颌,让她的脑袋略微有悬空,满头的乌发垂散在枕头上,她蹙着黛眉,因这动作朝后仰,露出雪白纤细的长颈,天子定定的看着那截颈,喉结上下滑,忽伸一指在那颈上摩挲,她颤起来,拼尽全力去挣扎,可那点力道天子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以后伺候朕,别再让朕看到你身上穿着太妃的衣裳。”   他抚到后颈,托起人,不顾她挣动,将那件比甲丢到了地上,再一松手,她跌回去,脸落到枕头下,头发顺着床沿掉下,她的脸隐在发里,颊边因为醉酒染了红晕,胜似娇羞。   天子抹掉她脸上的头发,看她张着红艳欲滴的唇在呼吸,眼中失了神,显然是不胜酒力,天子哂笑着,一低头将人吻住,狎戏般的撩开嘴唇,一番挑弄,只闻着她身上那浅淡香气,竟生出不知足了,想更近一步,手上才拨走那碍事的鸦青色深衣,她的主腰现出。   天子眯眼瞧着上面绣的那朵大而清雅的莲花,记起从前她也爱穿带有绣荷的主腰,只是当时小荷才露尖尖角,如今一朵盛开的莲花也遮不住鼓鼓囊囊。   天子近她咫尺,指腹有一下没一下的绕着腰带,再一扯。   姜雪甄红着眼抖出声,“李、李铎……”   天子顿住,顷刻抬手将她的脸掰正,寒声问道,“你叫朕什么?”   姜雪甄不愿看他这张脸,闭眼时眼泪沿着眼尾末尽发里,再睁眼仍竭力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示弱,“你是李铎,你不是常山王。”   少年星阑曾给她说过一个故事,那时他们一起坐在屋顶上,星阑枕着她的膝盖,仰望漫天星空,星阑手指着北面一颗发着红光的星告诉她,那就是心宿星,而在远处还有颗在移动的发着红光的星,那就是荧惑。   星阑问她有没有听过荧惑守心,她没有听过,她对这些东西一概不知,星阑并没在意她知不知道这些,只是自顾给她说了个故事,故事里,小孩的父亲因为荧惑守心被冤死,小孩的母亲病体沉疴,郁郁而终,只剩下那个孩子一辈子陷在仇恨里。   当时的姜雪甄只当是个故事,只是后来入了宫,在宫里听人说起过章怀太子往事,先太子妃亦是应天府出身的大族贵女,在后来被抄家灭族,世间有那么多巧合,姜雪甄从来不愿将这些巧合加到星阑身上。   只是事与愿违。   星阑成了天子。   天子笑了一声,手覆入主腰,在游曳中享受着她的温软战栗,最后握在她的脖颈上,“朕怕的很。”   他眼中有杀意。   姜雪甄气息奄奄道,“你不怕。”   天子让她翻了个身,抚着她的背,弯身到她脸侧亲吻,“这么大的秘密你最好守住了,若是守不住,谁知道朕杀谁,就是你的好姐姐贤太妃也一样。”   “……你敢!”姜雪甄推不动身后的男人,被他托起脸,他一口一口的咬她,她没了力,近乎要晕厥。   “你看朕敢不敢,是朕坐在龙椅上,天下是朕的天下,谁背叛过朕,朕不会饶过谁,”这句话天子是一字一句说给她听的。   隔扇罩另一侧忽有动静,姜雪甄滞住。   天子拍她的脸,“你把她吵醒了,想让她看到皇帝和太妃在她房里苟合?”   姜雪甄一瞬间流出泪,道,“你杀了我吧。”   天子阴沉着脸,未几道,“让你死有什么乐子,朕可舍不得让你死。”   隔扇罩内又有声响,似是姜柔菀在叫人。   姜雪甄面色发白,人已失了倔性,天子这才慢吞吞搂着她的腰坐起来,将人带进西次间左侧的隔间内。   约小半柱香,天子懒洋洋的下了榻,讥讽着榻上软倒的人,“装贞洁烈女就该装的像一些,没准朕还有兴致,像你这样半推半就的女人,朕只嫌倒胃口,连碰都懒得碰。”   天子说完,再看她,她仍是闭着眼,毫无生气的一动不动。   天子冷哼一声,从隔间旁的夹道离开了。   待回乾清宫,张泉过来与天子交了近几天查到的黄纪贪污罪证,天子连夜发下圣旨,革了黄纪的职,将其打入大牢,押后再审。   没一会,隔间门开了点,如棠和如意走进来,两人屏息来到榻前,只瞧姜雪甄抱住自己,那乌发勉强裹住周身,却依然可见身前斑驳。   两人心知肚明,如意道,“奴婢们服侍娘娘更衣吧。”   榻上人有一阵没声,像睡着了,只过片刻,她缓慢起身,如棠和如意忙上前搀她下来,小心侍奉她穿衣。   如意往榻上一扫,天子没有临幸姜太妃,倒更像折辱,只怕这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怪癖。   两人送姜雪甄回颐和轩,如秀眼见她回来,焦急的心情才缓解,慌忙要跟她进房,才想埋怨两句,就听姜雪甄嗓音含倦道,“我想沐浴,让他们送水进来。”   如秀便欲吩咐下人。   “不用你伺候,你下去休息吧,”姜雪甄道。   如秀直觉不对,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遂只得退出房门,不久热水送进房,姜雪甄进了浴盆后沉入水中,她现在是困兽,身边在意的任何人都可能会成为她的软肋,也许,张嬷嬷和如秀不该留在宫里了。   颐和轩外,如棠和如意守在门口,姜柔菀从西次间出来,四下环顾,才走到她们跟前问道,“方才是不是太妃是跟谁来过我房里?”   如棠陪着笑,“您是梦着了?太妃早歇下了,没去西次间。”   姜柔菀有点不信,先前她迷迷糊糊醒过来,分明听见说话声,声音听的不真切,但却像是陛下和姜雪甄,只是她起来出去看,却什么都没有。   她怎么也得亲眼看到姜雪甄睡了,才信她们这套说辞。   姜柔菀高声朝里道,“太妃娘娘睡了吗?”   片时,房中女人低哑着声,“进来说事。”   如意和如棠只得放姜柔菀入房,姜柔菀走到床边,只看着姜雪甄掀开一半帷帐,满脸惺忪的靠着枕头,即使是入寝歇了妆,不施粉黛也美的移不开眼,姜柔菀一看便知她确实是在屋里睡觉,方才大概真是她梦魇住了。   “什么事?”姜雪甄像被打扰到歇息,音调都带着平日难见的不耐烦。   姜柔菀思前想后,忙找借口道,“听宫里人说,入秋后,陛下会举办秋猎,太妃娘娘会去吗?”   “哀家是太妃,那种场合不适合哀家去,”姜雪甄道。   姜柔菀急道,“臣女听说,周婉儿还有很多贵女都会去,若太妃娘娘不去,臣女也没法去了。”   姜雪甄冷道,“你想去,也没人会不让你去,用不着什么事都要拖着哀家。”   姜柔菀看她像动怒了,心下虽不忿,但也没胆子冲她顶嘴,只好告辞退走。   姜雪甄躺回去,抬手摸着自己额头,起热了,若天子真办秋猎,就有她喘息的机会,她晕晕乎乎的思考着,这是绝佳离宫的机会,可是她还没给母亲报完仇,她不能让姜家踩在她母亲的尸骨上逍遥自在一辈子,她只能忍,忍到天子帮她除掉姜家,她才能身无负担的离宫。   --   后半夜如秀守夜时发现姜雪甄病倒,连忙让人去请了太医,到一早,就都知道姜雪甄病了,她生病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宫里也没什么人在意,也就姜柔菀恨得牙痒痒,早不病,晚不病,这会儿病了。   贤太妃过来看望了她,两人闲聊时,说起前朝,“陛下昨夜连夜办了黄纪,据说有人弹劾黄纪借着户部侍郎的便利,私吞了不少东西。”   姜雪甄发着怔,她知道黄纪,当年是黄纪指认章怀太子对英宗皇帝使了厌胜术,从而导致英宗皇帝废了章怀太子。   昨晚天子说的是真的。   背叛他的人,他会一一报复回去。   贤太妃看她出神,猜她是累了,笑道,“你这身子娇贵,就是要错过秋猎了,陛下今早在朝上说了秋猎的事,定在小汤山,那儿温泉养人,陛下发了旨意,太后和咱们都跟着去,可惜你病了。”   姜雪甄也做出失落来,“倒是我没福,贤姐姐替我多泡几回温泉。”   贤太妃被她说笑,又与她扯些闲话,才回了仁寿宫。   --   姜雪甄原本只当能借病避过这场秋猎,可天子没想留她在宫里,出发前一日,曹安来了哕鸾宫替天子传话,“陛下说,合宫都走了,留姜二姑娘和姜太妃在宫里也寂寞,姜太妃身体未好,未防舟车颠簸,准姜二姑娘、姜太妃与陛下同乘龙辇。”   作者有话说:   龙辇:皇帝出行的马车 第11章 第十一章   ◎脾气见长,皇帝都敢打,朕给你脸了?◎   天子这般通情达理,姜雪甄连推拒的理由都说不出,人前要做全套,出发那日,姜雪甄只能跟着欢欢喜喜的姜柔菀一起坐上了龙辇。   周太后与周婉儿上了其后龙凤纹凤舆,周婉儿极为艳羡的看她们上龙辇,放下车帘,与周太后抱怨,“姑母,姜柔菀真上了陛下的龙辇!”   周太后压着额角,“大庭广众之下,她一个未嫁女子不知羞耻的上了皇帝龙辇,可见皇帝心底对她也没几分看重,没必要在意。”   “可陛下都把黄大人打入大牢,现在朝里都没人敢再出头了,”黄纪在内阁里是说得上话的大臣,朝臣都是有眼力见的人,谁也不敢再催着天子立后,尤其早先一直让天子立她为后的那几个大臣,都因着黄纪下狱息声了。   “……姑母虽这么说,可保不准陛下就想立姜柔菀为后,龙辇都愿意让她坐了。”   周太后听她哭哭啼啼,一阵烦躁,“那是皇帝体恤姜太妃生病,免她路上奔波,才让她们姊妹坐龙辇。”   “姑母说的是,可就怕陛下拿这个当幌子,从紫禁城到小汤山有两日路程,这路上他们都独处,什么情深意重都处出来了,”周婉儿不安道。   周太后听她这话又一阵疑窦暗生,“说起来,姜家二姑娘远不及姜太妃貌美,姜太妃也在龙辇上,若哀家是皇帝,有这么个美人在,可未必会注意那姑娘。”   “可陛下是君子,”周婉儿早听人说过,天子虽去了几次哕鸾宫看姜柔菀,却极为守礼,若与姜太妃问话,都要用屏风阻隔,天子这般避嫌,断无可能不顾纲常伦理。   “你见识少了,就怕陛下这君子是装给人看的,其实背地想要她们姐妹共侍一夫。”   周太后也没空再瞧她脸上的震惊,只掀了帘子招来富贵儿,“哀家刚刚看姜太妃身旁没人跟着,她毕竟生着病,离不得人,哀家不放心,你替哀家过去瞧一眼,若真没人,哀家带的人多,挑两个会照顾人的宫女送过去。”   富贵儿忙道是,小跑着去追前边儿的龙辇。   姜雪甄上去龙辇后就被安顿在后置的小间内,张嬷嬷和如秀被留在了宫里,她和姜柔菀出了哕鸾宫就被请上了龙辇,原本只当要和天子三人对坐,没料到龙辇竟似间住房,金丝楠木做成的隔板,将整个龙辇隔成两处空间,且有矮榻躺椅等供人歇息的物具,小间内让给了她和姜柔菀,另一大间就是供天子落脚了。   片刻上来如意和如棠,小心的把姜雪甄托抱到昙花矮榻上,再支起纱帐,防她在病里见风。   这时车窗户外传来太监尖细着嗓子说话声,“不知姜太妃跟前有没有人,太后娘娘担心姜太妃的身子,怕没人伺候,让奴才来问问,若缺着人,太后娘娘给您送两人过来。”   姜雪甄低咳了两声,不用她发话,如意挑了帘子冲富贵儿笑道,“劳公公跑这一路,我和如棠伺候着呢,我们娘娘谢太后娘娘费心了。”   富贵儿往里边打过眼,瞧着这小间有隔板挡的严实,还有两个宫女在,便回去跟周太后如实说了,周婉儿在一旁听的定心,她就说天子不是那等猥琐之徒。   周太后也稍安,只叮嘱周婉儿,“皇帝不是好色之徒,他对姜家二姑娘上心,哀家想了想,还是这二姑娘有手段,自打她来宫里,时时引着皇帝去哕鸾宫,虽说登不上台面,但显然皇帝吃这套,等去了小汤山,你也学着些,不说像她那般不顾体面,但与皇帝花前月下,谈诗论调却容易,哀家到时会想办法让你和皇帝说上话。”   周婉儿红着脸把这话记牢了,暗暗想着,这回她怎么也不能让姜柔菀比下去。   龙辇比一般的马车大上许多,是由六匹骏马驾驭,行驶起来速度很快。   如意和如棠安置好姜雪甄,自下了龙辇跟在左右行走。   龙辇内,姜雪甄正病着,站不起来身,那张昙花矮榻只能睡一人,她睡上去后,又是病歪歪的样子,论着身份还是太妃,姜柔菀心内再不情愿也不敢跟她争那张榻,后两日估摸将就着在躺椅上凑合。   姜雪甄在纱帐里低咳了两声,姜柔菀坐到桌几旁,手拿着本书,心思都在天子身上,也不知天子这会儿在做什么。   “给哀家倒杯水,”姜雪甄细声道。   姜柔菀装作没听见。   姜雪甄拂开一点纱帐,艰难支起身子,看着她道,“你连哀家的话都听不见,哀家怎么敢帮你?”   姜柔菀强忍着气起身,倒了水递过来,赔笑道,“臣女是真没听见,您别跟臣女一般见识。”   “没听见怎么知道哀家要你倒水?”姜雪甄蔫声问。   姜柔菀一时竟回不了话,正心烦意乱,手里的水被姜雪甄接过,她只喝了一口手却像没拿稳,被子掉地上砰的一声砸碎,姜柔菀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她凉凉道,“烫了,哀家不喝烫水,再去倒一杯,顺便把地上收拾掉。”   姜柔菀怒气上来,这种情形她也对姜雪甄做过,那时姜雪甄才被父亲接回家,父亲要姜雪甄学规矩,她就是这么教她规矩的。   她从没这般委屈过,若她和姜雪甄还在姜家,此时此刻,她住的是主子上房,姜雪甄睡得是奴才下房,她让她往东,她绝不敢往西,她就是打她几个耳光,她都得跪地上说打的好!   为着往后的好日子,她暂且再忍忍,等她做了皇后就将今日所受的苦都讨回来。   姜柔菀重又倒了杯温茶给她,正咬着牙要蹲地上打扫,隔板敲了两声,曹安掐着声儿递话,“两位主子怎么了?”   姜雪甄喝完水躺回纱帐里。   姜柔菀匆匆到隔板前,抽走木栓开一点门,只看曹安面露着笑分外谄媚,她心下来了主意,同曹安悄声道,“太妃娘娘喝水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茶杯,也没个人帮着收拾。”   曹安哪还听不出她的意思,哎呦声,“奴才倒是想进去收拾,就是怕冲撞了太妃娘娘,再者,奴才是陛下的奴才,不好乱走动,且容奴才去请示陛下。”   姜柔菀往隔板外瞧,地儿比小间宽阔的多,天子慵懒的坐在玫瑰椅上,手中还在翻阅奏折,日头照在他的侧脸上,显得极其俊秀矜贵,姜柔菀不觉羞了脸,天子这样的男人,就算放在权贵子弟里,也是千里挑一的,便是不图后位,嫁给他也是求不来的福分。   曹安悄步到天子身侧把姜柔菀的话原原本本跟天子说了一边,天子将奏折一按,脸微上抬,狭长凤眸阴冷,“太监也算半个男人,如何能近太妃的身?”   曹安连连道着是,再走到隔板前,冲门缝里的姜柔菀小声笑,“您都听见了,奴才也为难。”   姜柔菀脸色很不好,与他敷衍两声,便蹲地上拣碎片,不小心的,还划了几道口子,等收拾干净了,她想休息休息,那边隔板又敲了敲,姜柔菀心口那股气都快爆发出来,但是只能忍了,再开了门,还是曹安,曹安弓着腰笑道,“陛下问您会不会下棋?”   姜柔菀气转成了喜,这绝佳在天子跟前表现的机会,她自不会放过,忙说会。   曹安便招她出了门,两人来到天子座前,姜柔菀屈身向天子行礼,正欲说话,天子手指着棋盘对面的座,“陪朕对一局弈。”   姜柔菀便坐下来,天子落下子后,她也捏着棋子往下落,可天子忽然盯着她的手说,“怎么伤成这样?”   姜柔菀面上羞红,娇声道,“臣女方才打扫时不小心划到了。”   天子甚为体贴的对曹安道,“给她包扎。”   曹安便提了药箱来,对姜柔菀歉意道,“道上不能停下来,这里只有奴才,姜二姑娘莫嫌弃奴才给您包扎。”   姜柔菀也只得忍着嫌弃说不嫌弃,任他给自己包扎,可才涂上药膏,她的眼睛就睁不起来,人也倒棋盘上。   天子施施然起身,慢步到隔板前推门入内,小间里静的大概一根针落地都能听见,他一步步走到榻边,挑开纱帐,就见姜雪甄陷在榻里半张着眼。   姜雪甄没什么力气,往榻里缩了缩身,有些晕的将脸埋在臂弯里。   天子讥诮的笑了一声,掀开她身上的被子,手覆到她肩侧,便觉出她身上热的厉害,他慢条斯理的顺着肩往下落,滑腻香艳,但她在轻轻的抖,他弯腰下来,用另一只手握住她的细腰,要抱人起来。   是时,姜雪甄突然抬手朝他脸上打去。   天子轻而易举拦下了手,攥入掌中极暧昧的抚摸着,“脾气见长,皇帝都敢打,朕给你脸了?”   姜雪甄抢不回自己的手,人这会儿烧的快要迷糊,再被他拦腰抱到怀里,整个人都伏在他胸前。   天子托起她的脑袋,让她仰起脸,她的呼吸里都是热气,长睫颤不动了,只有琥珀似的瞳孔还能看着他,大抵是在病里,显得极脆弱温驯,天子拧眉笑,“服软了?你跟李熜在床上也是这样求他临幸的?”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大家久等啦,这章有小红包!!   感谢在2023-02-26 00:36:09~2023-02-27 23:53: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碧玺玉玉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第十二章   ◎从今往后朕才是你要侍奉的君主◎   他们互相瞪着,过良久,姜雪甄转开眸,把眼闭上,将他的话当作耳旁风。   天子猛地捏起那张凝白病态的脸,“睁眼。”   姜雪甄连睫都不动了,脖子因他动作被迫伸直,细的只要他一直手就能掐断。   “给朕睁眼,”天子拔高了一点声调。   姜雪甄置若罔闻,犹如昏睡。   天子的目光一瞬间阴冷,视线凝在她的嘴唇上,那才沾过水的唇分外润泽,比平素少了些许疏冷,天子不由想起它的触感,即使过去了那么久,他想到时,依然会悸动。   天子骤然一口堵住那唇,唇的主人只一震,便软软的倒进榻,他握紧她的腰,将人拖回怀里,亲吻里的滋味异常销魂蚀骨,以至于他不给她任何乱动的机会,她的眉头皱成结,睫毛不安的扑闪着,扫到他的脸上带起痒,他的气息不稳,舔过那带香味的脸颊,与她一同躺进榻。   矮榻太小了,两人的重量让它颤颤巍巍的摇了摇,天子拉过被盖好自己和姜雪甄,手在被里,片时一件素色宫装并着烟罗紫素面中衣及主腰被丢下了榻,天子自背后搂抱住人,手指游弋,她在阵阵瑟缩,天子笑道,“朕真想让李熜看看,你在我怀里是什么样的,可惜他死了。”   姜雪甄终究吁着气睁起来眼,眼中浸满了雾气,她动弹不得,艰涩的想推开他,可他纹丝不动,甚至抱的她更紧。   “休想借病躲朕,从今往后朕才是你要侍奉的君主,”天子伸指拂去她眼睫上的泪花,碾碎,“朕让你日日伴着朕,你还不跪地叩谢隆恩。”   姜雪甄已没精力再听他说这些伤人的话,任他抱着自己,意识似回到一个秋日里,星阑给她做好了秋千架,陪着她坐在秋千上摇晃,院里的枫树叶染了红一片片掉落,星阑就趁着张嬷嬷和如秀在扫地时,偷偷亲了她,她仍记得少年的眉眼青涩真诚,一字一句的与她承诺着。   “阿雪,我想把你揣在心上,谁也不能越过我欺辱你。”   如今欺辱她的人成了他自己,他早已忘掉这句承诺,以示对姜雪甄毁约的惩罚。   天子去小汤山举办秋猎的消息早已传遍京都,出行时,路道都被清理的畅通无阻,至黄昏停在所四进四出的大宅院前,这是供天子歇脚的住处,顺天府府尹早提前打点好。   所有马车悉数停下,禁军们包围在左右,个个手握刀柄,谨防天子下车时出现行刺意外。   龙辇内,曹安一直不见天子从小间出来,只能候在隔板前,那姜太妃是起不来床的身子,天子进去得有两个时辰了,孤男寡女在里面能做些什么,不用想也知道,正经来说,这么个金玉做的人放在宫里,除非是不动心的和尚,不然正常男人见了都得把持不住。   倒也怪不得天子急色了。   隔板的门突然从里面打开,曹安只见天子一脸沉郁的走出来,曹安心里一咯噔,怕不是姜太妃没伺候好他,看这脸色又是一番风雨欲来的架势。   天子踱到棋盘前,见姜柔菀还趴在棋盘上昏睡,道,“去把如意、如棠叫上来。”   曹安连忙照他吩咐叫了两人上龙辇,天子指着姜柔菀道,“送她进小间。”   如意和如棠一左一右将姜柔菀扶起来,匆匆放到小间内的躺椅上,再用毯子盖好,才到昙花小榻前,把纱帐分开,只见姜雪甄合着眸仍在睡,乌鬓香腮凝汗,一身雪肤掩在被中,见之生遐思。   如意探手覆到她额上,热退了,这汗出的好。   她一碰来,姜雪甄就惊醒了,如意替她揩去汗,小心扶人起来,与如棠一起给她穿衣裳,“娘娘到地方了。”   姜雪甄哑着嗓音嗯了声,等她们服侍自己穿好衣裳,搀着她下榻,她转眼见姜柔菀还睡在躺椅上,对她们道,“叫醒她。”   如棠到躺椅边,弯着腰叫了好几声,都不见姜柔菀醒过来。   姜雪甄冷眼看着姜柔菀睡得死沉,道,“泼醒她。”   如棠接了杯冷茶泼在姜柔菀面上,姜柔菀顷刻醒过来,收不住怒火对着如棠扇了一耳光,“你个贱婢敢往我脸上泼水!”   如棠被打的一踉跄,片刻半张脸肿了起来,汲着泪解释道,“姜二姑娘息怒,不是奴婢有意泼您,实在是叫不醒您。”   姜柔菀打完人才反应过来,她打的不是自己家的丫鬟,是宫女,这宫女还是天子挑进哕鸾宫的,这要是被天子见到,还不知怎么解释,她忽地想起天子之前邀她下棋,她好像也没下成,曹安给她包扎伤口后就没印象了,她再往自己手上瞧,伤口并没被包扎,估摸着是自己做的梦。   姜柔菀暗恨这宫女搅了她的好梦,但也不好在姜雪甄面前表露,只亲热的扶起姜雪甄,求她道,“太妃娘娘,臣女是一时发梦,不小心打了如棠姑娘,她这脸肿的难看,不如让她下去歇着,臣女伺候您是一样的。”   姜雪甄倒没有为难她,点过头,任她和如意扶着自己下龙辇。   天子早已出了龙辇,和周太后被人请进了大宅院。   姜雪甄跟在天子等人后面慢慢也进了大宅院,入内正见前堂立着一人,那人也看见了她,两人一愣,那人先错开眼带着禁军走到天子跟前,躬身抱拳道,“陛下,微臣已带禁军探查过周遭,并无危险。”   天子遂进了明堂,张泉跟在其后。   姜雪甄侧头轻声问如意,“这是哪位大人?”   “时禁军总提督张泉张大人,”如意道。   姜雪甄微颔首,在院中丫鬟的指引下朝后院走去,周太后住在东边的院子,她就近住在香梨院,进屋里后,如意叫了两个丫鬟来帮着换床褥,姜雪甄坐到椅子上,懒懒道,“替哀家捏捏肩膀。”   姜柔菀一听便知是对她说的,这是真把她当奴才使了。   姜柔菀只能压着气给她捏肩膀。   姜雪甄靠着椅子,眼神放空,脑海里只记着那个叫张泉的。   星阑虽常在老宅,可有时也会往外面跑,偶尔回来身上的衣裳都破了,夜深时,姜雪甄让他把破掉的衣裳脱下来,她拿着针线替他缝补,他就坐在她身边老老实实的看着她,笑道,“阿雪,你真像个小媳妇,等你答应跟我走,我就带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你一定没见过江南水景和北地飘雪。”   姜雪甄抬头再看他,他的眼中满是欣喜和热忱。   大抵在那一刻,她发现自己动了跟他走的念头,她会在他的话语里幻想着跟他离开这里,过着快乐富足的日子,要和他生个像他的孩子,然后他们白头偕老,美的像梦。   “我的生辰要到了,阿雪你会送什么礼物给我?”   姜雪甄想送他一件自己亲手做的衣裳,星阑常常黏着她,只有她白日午睡时才不会来她房里,她为了做这件衣裳已经许久没有午睡了,她想看到星阑收到这件衣裳时高兴的样子,所以没跟他透露自己要送的礼物。   星阑生辰的前一日,有事出了一趟老宅,姜雪甄坐在房中,给那件已做好的纻丝织金锦袍绣竹纹,她想象着再过一日这件衣裳就要穿到星阑身上是什么样,不自觉连嘴角都露出笑。   张泉就是这时过来的,他们主仆都有爱翻人窗户的毛病,姜雪甄最初见着张泉时,一眼就觉察出,他和星阑认识。   果然张泉开口道,“小的是姑娘口中,星阑少爷的下人,姑娘对我家主子并无真心,又何必一直耗着他?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姑娘再耗下去,只会害了少爷,恳请姑娘放我家少爷走。”   那一刻,姜雪甄抱着手里的衣裳,不知该说什么。   张泉道,“小的打听过姑娘的来历,你应该很恨你的父亲,你不会跟星阑少爷走,你想给你母亲报仇。”   他说的很对,姜雪甄不可能跟星阑走,这样不可能的事情她却产生了奢望,甚至为了奢望想过抛却一切,张泉说的对,她还要给母亲报仇,她走不了,她注定和星阑归于陌路。   “我会让他走。”   张泉摇头,“少爷不是轻易听话的人,姑娘让他走,他不会走。”   姜雪甄说不明白他的意思。   张泉告诉她,“少爷心实,需要姑娘伤他一次,只要姑娘能办到,小的可想办法替姑娘送信到你父亲手上,姑娘就能重回姜家,报仇指日可待。”   他说完就走了。   姜雪甄在桌前呆呆坐了许久,再回神,她将手中的衣袍拿剪刀绞碎,星阑生辰那天没有收到她送的礼物,却得到了姜雪甄的应允,她答应跟他走,只要他去把孟复临杀了。   姜雪甄如张泉的愿支走了星阑,张泉也如她的愿送信给了姜明,姜家来人将她接了回去。   姜柔菀捏肩捏的手酸,再看她出神,心中更是恨,但面上笑道,“太妃娘娘,听说父亲和母亲都来了,臣女想见见他们。”   姜雪甄像从梦里醒过来,道,“哀家也许久没见他们了,甚是想念,不如叫他们过来,叙叙旧。”   姜柔菀知道她藏着坏,忙道,“没、没有这样的规矩……”   可姜雪甄知会如意出去请人,不多时如意领着孟氏入内,禀报道,“娘娘,姜大人在廊下候着。”   姜雪甄哦了声,看着孟氏淡淡道,“方才二妹妹说的对,确实没有外妇在哀家跟前站着的规矩。”   孟氏心下厌恨她,也只能跪到地上。   姜雪甄又道,“也没有外臣站在廊下的规矩,纵使是哀家的父亲,该跪还得跪,如意你出去盯着父亲跪到地上,别叫人抓住了哀家没规矩的把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27 23:53:01~2023-03-01 00:55: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松鼠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第十三章   ◎敢让朕的大臣跪在院子里,是你哪门子的规矩?◎   如意走到廊外,将姜雪甄的话原原本本传达给姜明。   姜雪甄现下已是太妃,确实像姜雪甄说的那般,照规矩他得跪,可就算跪,他也不能就在廊下院子里跪,让这些宫女太监见了,传出去他这个兵部侍郎的老脸都没地方放了。   “本官想进去给太妃娘娘请安。”   “姜大人还是先跪地的好,老祖宗的规矩不可废,您跪好了,娘娘也不会落人话柄,奴婢才能代为通传,”如意道。   这话压下来,姜明再没话辩驳,只得撩下摆跪到地上,阴起脸想着当初姜雪甄尚在姜家有多乖巧听话,现今做了太妃,便把他这个父亲不放在眼里,廊下就让他下跪,近两年没见,这女儿翅膀都长硬了,待会儿进去,他想让她扶姜柔菀坐上后位,还有些口舌要废,不过终归都是姜家人,她不帮他还能帮谁。   如意进房中与姜雪甄说了姜明想入内请安,姜雪甄倒没为难他,只道,“挂帘子,让他进来。”   分毫没有叫跪在地上的孟氏起身的意思。   “太妃娘娘……母亲她膝盖不好,”姜柔菀眼瞅着那珠帘挂好,试着劝道。   姜雪甄浅淡一声,“二妹妹心疼你母亲,不如你替她跪了。”   姜柔菀胸中郁气,正想跪下去。   姜雪甄却冲孟氏轻一抬脚,“起来吧,退到帘子外。”   孟氏差点咬碎一口牙,这逗弄畜生的样子是做给她看的,姜明接她回姜家后,规矩是孟氏请了两个嬷嬷教的,那两个嬷嬷都得了孟氏的指点,说是教规矩,其实是将姜雪甄当做猫儿、狗儿来调||教,有一回孟氏过来她房中,她就跪在她跟前,孟氏也像这般抬抬脚,她低眉顺眼的站了起来,丝毫看不出愤恨模样。   孟氏只当是嬷嬷教的好,她被驯化的服帖,原来她一直记在心底,到现在来还报给她。   孟氏低着头退到珠帘外,正和进来的姜明对上眼,昔日姜明尚未娶她,只是将她当作外室养在在外头,那会儿姜明搂着她说,姜雪甄的母亲嘉宁县主不过是他往上爬的垫脚石,有一日他在朝中站稳,不需要嘉宁县主了,自然会让嘉宁县主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去,再迎娶她过门。   孟氏最了解姜明,姜明此人颇有些读书人的倨傲,人前是副极儒雅清和的性子,但到了人后却又是另一张嘴脸,他平生最忌讳被人说是靠着自己的发妻才取得今日一番成就,连带着对发妻生的姜雪甄也极为轻视不喜。   姜明确实如他承诺的那般迎娶孟氏过门,可他们成婚后,姜明纳了不少妾室,若嘉宁县主还在,姜明可不敢纳妾,孟氏出身太低,给不了姜明任何助力,唯独抓住了姜明喜欢女人娇柔可怜的秉性。   孟氏看了眼姜明,把委屈全数展露在脸上,姜明匆匆跪在珠帘前,回头道,“面见太妃娘娘还不下跪,成何体统?”   孟氏顿时乍舌,随即收了委屈神色,憋着一肚子火继续跪下来。   姜雪甄饶有兴致的听姜明在帘外呵斥孟氏,再吩咐姜柔菀,“出去端壶热茶进来。”   姜柔菀心有不甘也只能乖乖出去端了茶水来房里。   帘外姜明夫妇一时惊住,这是宫女干的活,姜雪甄怎得差使起姜柔菀了?   但姜明也只是片刻惊愣,旋即恭敬道,“微臣请太妃娘娘安,不知太妃娘娘身体可安和?”   姜雪甄抿一口茶,困意上来,“姜大人请过安了,若没事就退下吧,哀家乏了。”   “太妃娘娘与菀儿是嫡亲的姊妹,菀儿现今在宫里开罪了太后,也只有太妃娘娘能顾全她,若太妃娘娘能助菀儿登上后位,以后在后宫你们也有个照应,微臣这个做父亲的也心安,”姜明忙道。   姜雪甄轻轻道,“姜大人说的是,哀家会照做。”   竟然是一口就答应了!不过想想也对,一个太妃哪能和太后抗衡,天子现下对姜柔菀甚为在意,若姜柔菀成了皇后,至少能保她在后宫无恙。   他入内阁也指日可待了。   姜明过来的目的已达成,便带着孟氏告辞。   姜雪甄让姜柔菀出去送送他们。   三人出来后,孟氏询问姜柔菀,“你怎的做那种粗活,可是太妃让你做的?”   姜柔菀愤懑道,“不是,女儿不慎打了她的宫女,那宫女是陛下送来的,女儿担心陛下知晓,才替了宫女侍奉她。”   姜明连到了几声蠢,“陛下还没娶你入宫,你就先动手打人了,这若是被陛下知晓,不是坏了大事!”   孟氏却不以为意,“陛下出行,准菀儿坐龙辇,朝里朝外都看的清楚,陛下心目中合适的皇后人选就是菀儿,可见菀儿在他心中有多重要,又岂会因菀儿打了一个宫女就坏了事?老爷多虑了。”   姜明神色稍霁。   可姜柔菀结结巴巴,“陛下的心思很难猜,对女儿也是忽冷忽热,并不十分热络,女儿也不知陛下待女儿是什么想法……”   姜明转瞬变了脸,四下看过确定无人,才道,“那你就想一切办法抓住陛下的心!”   姜柔菀点点头。   姜明瞧着她这张脸,终究不及姜雪甄容色皎皎,但凡她的相貌再出挑些,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麻烦,他这时就有些后悔先将姜雪甄送进宫了,才进去一年先帝就死了,根本没派上用场。   姜明狠狠叹气,朝她挥袖,“回去好生服侍太妃,别惹的她不快。”   姜柔菀连连跺脚,气的一扭头回去了。   --   姜雪甄白日里出了一身汗,用过晚膳后进了盥室沐浴,这里的盥室要比宫里小的多,沐浴用的是浴桶,姜雪甄趴在浴桶上,满头的发扑撒在雪白的细背上,肤如凝脂,腰身不盈一握,窈窈窕窕的没进水中,更引人遐思。   如意给她擦好背就退出了盥室,她枕着胳膊泡着热水昏昏欲睡,迷蒙间似听见有人落水声,须臾她被人掐着腰抱住,他搭着那因热气熏蒸而渗出粉的削肩,喉间发出一声极漫长低哑的嗯声。   “让朕的大臣跪在院子里,是哪门子的规矩?不解释清楚,今儿晚朕罚你仅着主腰跪着服侍朕。” 第14章 第十四章   ◎若朕是李熜,你还会嫌朕烦?◎   天子微一托起那柔软的身子,姜雪甄便自后仰倒入他的怀中,盥室内水汽弥漫,姜雪甄皱着眉,脸上显出烦腻的神情,成功惹恼了天子。   天子打湿的衣裳贴在身上,两人近乎贴靠在一起,宛若最亲密的爱人,天子张开手掌托着她的下巴强行将那张欺霜赛雪的脸转向自己,让她定在自己和浴桶壁之间,目光定在水下浮波,瞳色幽暗,“若朕是李熜,你还会嫌朕烦?”   挨着她的人像火炉,仿佛随时会炸出火星,姜雪甄的病才见好,虚弱的很,掀起眸见他目光如狼,又垂下眼,抬手遮挡自己,遮不了多少,像只被打理干净,随时可能被豺狼拆吃入腹的羔羊,她的手没挡多久就被天子握住按在浴桶上,天子没使多少力气,她这样绵弱的病躯,根本抗衡不了一个成年男子。   天子居高临下的欣赏着这灼人眼的美色,一遍遍的巡视着,腹中躁意升腾。   “有些疼,”极轻的声音自姜雪甄唇瓣中发出。   天子一愣,随即意识到她是在说自己的手捏疼了她,天子挑起眉,将她的手松开,可另一只手掌还捏着她的下颚,她的手腕果然露出一圈红印,这娇养出来的细嫩肌肤,不过手劲大一点,便像是受了什么不得了的责罚。   天子的手指抚在那因水雾沾惹显得益发红润的下唇上,摩挲着、狎戏着,看她蹙眉,再看她反抗不得,然后噙住那唇,啃噬品尝,慢慢沉溺。   “……二妹、妹会进来,”姜雪甄在他口中艰难道。   天子喉中发出不知满足的轻哼声,抱着她起身,走出了盥室,天子放她躺在床内,当着她的面脱衣服,姜雪甄侧着身子揪紧锦衾,脸色有些白,眼也不看天子,天子将湿衣裳并着靴子踢到床下,跨过长腿上来,伸手扯锦衾,她拽着不动,天子一手扣住她的肩,将锦衾扯起,人靠着枕头,指头绕着她的头发,轻佻的看着她道,“你既成了妇人,就别在朕面前装什么娇羞少女,拿出你伺候李熜的本事来。”   “我没什么本事,”姜雪甄道。   天子冷笑,一低头进了衾被里。   床畔抬起一条雪玉似的胳膊,发着颤将帷帐放下。   恰时里屋门开了,姜柔菀抱着衣裳入内,脸上还是气不过,凭什么洗澡还要她送衣服,真把自己当成什么贵人不成?   她把衣裳放好,悄悄在屋里打量,这间房比她住的大多了,就连床都是枸木雕花架床,那帷帐用的也是薄绸水红金丝,风一吹,轻轻浮动,整间房不像一个太妃的住处,更似未出阁女子的闺房,哪像她住的那件抱厦,屋子小不说,陈设也老旧,她们换过来住才对,姜雪甄一个太妃凭什么住这样的地方,不知道的还当她不愿做这个太妃呢。   那床上忽掉下来一缕乌发,姜柔菀瞪着那头发,感觉有点不对劲,姜雪甄洗完澡就睡了本来没有不妥的,但是地上落了许多水迹。   姜柔菀悄步踱到床边,小声问,“太妃娘娘睡了吗?”   没人回她。   姜柔菀大着胆子拨一角帷帐,里边儿立时有姜雪甄细哑的嗓音,“你扰了哀家的清梦。”   姜柔菀连忙放下帷帐,“臣女看地上有水,以为太妃娘娘房中遭贼了,才上前查看……”   帐内静了一会儿。   姜柔菀道,“臣女有话要说。”   “明日再说。”   姜雪甄似困极了,说话声低不可闻,不知是不是姜柔菀的错觉,竟听出一点颤音。   明日就到了小汤山,到时秋猎在即,各家贵女相聚,她总不能还像个丫鬟似的跟随姜雪甄左右吧。   姜柔菀急道,“太妃娘娘,到了小汤山,臣女便不能再随身侍奉您了……”   帐内没声。   姜柔菀只能往下说,“臣女失手打了如棠姑娘,是臣女的不是,原本臣女该好生替如棠姑娘随您左右,可去小汤山的贵女众多,周婉儿也在其中,臣女若一直陪在您左右,不抓紧时机,要如何能得圣心?”   她说话间,帐中姜雪甄发出极短促的吸气。   这下姜雪甄生起疑心,“太妃娘娘可是身子又不好了?”   “哀家没事,你出去,”里面人开始赶人。   姜雪甄犹疑不定,“臣女说的……”   “哀家知道了,到了小汤山不用你整日跟在哀家身边,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里边儿姜雪甄极快道,颇有些呼不上气。   姜柔菀道了句谢,视线凝在帷帐上,看不见里面什么情形,但心中突然有了一个猜想,她在宫里住了些日子,也听宫人说起过,有些寂寞的妃子得不到皇帝的宠幸,便会和太监、内廷侍卫私通。   姜柔菀进宫那一年十分得宠,陡然先帝不在了,没准她寂寞难耐,趁着在宫外,找了奸夫也不一定。   若她抓奸在床,还用得着看姜雪甄的脸色吗?以后姜雪甄对她不就只能唯命是从了!   “哀家要歇了,你没别的事不要打扰哀家,”帐中姜雪甄依然维持着冷静道。   姜柔菀探一只手到帐子上,想要拂开,这时如意小跑着进来,焦急道,“太妃娘娘!陛下住的翠竹馆进了刺客!”   姜柔菀倏地一震,慌忙问,“陛下受伤了没有?”   如意欲言又止。   姜柔菀只当是天子受了重伤,哪还管什么抓奸,慌里慌张拉着她往外跑。   屋门一关,帷帐挑起,天子懒散的下了床,再回头,只瞧姜雪甄眼睫上挂着泪,嘴唇被她自己咬出伤,萎靡不振的缩在被里,他舔了舔唇轻笑,“虽然朕和李熜是仇敌,又被皇室除名,但真论起来你也算朕半个长辈,长辈哺喂小辈本就是应该的,你忸怩什么?还是觉得不满足,想要朕宠幸你?”   姜雪甄面色煞白,不搭理他说出的下三滥话语。   天子等她出声,她一直沉默,天子阴恻恻道,“你那妹妹打了朕给你的人,你倒是敢替她隐瞒,是不是还想帮她上朕的龙榻?她若是知道你跟朕是这种见不得人的关系,怕是要杀了你吧。”   可他说出这样轻蔑的话,姜雪甄照样默然无语,像听不见看不见他这个人。   “你这种人不配得到宠幸,知道么?”   天子厉声说罢,没了耐心,快步旁边的更衣室,那里面有如意提前备好的衣衫,他穿好衣服变回原来的衣冠楚楚,才离开了香梨院。   等他走了,姜雪甄才勉强起来,趿着鞋下地,准备拿衣裳穿,如意从外头进来,只看她缓慢艰涩的伸手够衣裳,赶忙走近取下衣物为她穿上,对那些斑痕目不斜视,给她穿好了亵衣,听她疲弱着声,“床铺更换掉。”   不用她说,如意也会去做,如意将床褥换好,扶她睡下,天子遇刺这件事她问都不问一句,显得异常冷心薄凉。   姜雪甄侧身对着床里,将自己蜷抱住,如意看她这样便想到第一回 她被天子那般对待后也是这样抱着自己,如意有一点可怜她,毕竟是先帝的宠妃,也曾是极受宠的,如今沦落至此,逃都没地方逃。   如意吹灭桌上的蜡烛带起门出去了。   天子踏着月色慢悠悠回翠竹馆,翠竹馆此刻聚满人,周太后见他回来,擦着眼泪道,“还好皇帝没事,哀家吓得魂儿都差点没了,婉儿听说皇帝遇刺,都直接吓晕了过去。”   天子温和道,“小侄女受了惊吓,回头让太医过去瞧瞧。”   周太后一僵,天子这还记着辈分,干脆顺水推舟道,“有皇帝挂心,婉儿倒是福气,皇帝怜惜小辈,婉儿是个要强的性子,最是在读书识字上争一头,又听闻皇帝博学多才,往后婉儿这个小辈来请教皇帝,皇帝可要担待些。”   天子无可无不可的点了下头,周太后再想说别的,天子的眼神却看向翠竹馆外,门口站着姜柔菀,姜雪甄的身形比姜柔菀更纤细些,但她们毕竟有同一个父亲,两人的眼睛很像,只是姜雪甄的瞳孔是琥珀色,看人时极疏离淡漠,像遗世独立的仙,谁也不会将姜雪甄和姜柔菀看混。   天子转头问曹安,“刺客抓到了?”   “张提督将其擒获,只是还没问出话,那刺客就自尽了,临死前还骂、骂您,”曹安怯声道。   天子问骂了什么。   曹安不敢隐瞒,只说刺客骂的极难听,说他和先帝一般,是个不为众生的昏君。   这话可不对,天子自即位以来一直勤政爱民,从未做过劳民伤财的错事,要真说起来,先帝才勉强称的上是昏君,先帝崇尚修道,曾为了寻觅长生秘密做过不少损阴德的事,只是这些事儿先帝做的隐秘,也不曾被人知晓过。   天子没当回事,负手慢慢走到翠竹馆门口,姜柔菀心口扑腾跳,娇声道,“臣女听说陛下遇刺,心里难安,才、才过来想看看陛下有没有事。”   门口挂着灯,天子立在灯下,光影落在那张俊脸上,无端生出阴厉。   “你打了朕送去哕鸾宫的宫女?”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02 00:29:56~2023-03-03 00:16: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珸一一 5瓶;老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第十五章   ◎朕有些烦◎   那边周太后本是神色不愈,但一听天子问话,当即生出看戏的乐子,连天子送去哕鸾宫的宫女都敢打,姜家二姑娘再想跟周婉儿争后位可没资格了,等着被天子厌弃赶出宫吧。   姜柔菀此刻大惊失色,只看天子脸色阴晴不定,怕是随时会发怒,她手足无措的解释着,“臣、臣女并非有意打如棠姑娘,是被梦魇住了……”   天子看了她片刻,倏尔微笑,“许是路上颠簸,姜二姑娘受了惊吓才做噩梦。”   他侧头嘱咐曹安,“让太医给姜二姑娘看看。”   曹安忙称是。   姜柔菀满面羞涩的回了抱厦。   这厢周太后见天子不仅没斥责姜柔菀,还这般细心体贴,霎时心中难安,眼下瞧天子的态度,委实是对姜柔菀极为爱重,等去了小汤山,周婉儿若不能让天子侧目,后位大概真就成了姜柔菀的囊中之物,在那之前,她总得想法子除掉姜柔菀。   天子走回翠竹馆,与周太后笑道,“不早了,皇嫂回去歇息吧。”   周太后斟酌着话,“姜家这位二姑娘属实人比花娇,皇帝若喜欢,等选秀时,再把她纳进宫的好。”   几代皇帝传下来的规矩,先定皇后,再选秀,以安后宫,周太后这话是在变相的暗示姜柔菀不堪后位,天子就算喜欢,也该等定了皇后,再通过选秀纳姜柔菀进宫。   天子脸上的笑容异常温雅,略苦恼道,“皇嫂方才也听见了,那刺客到死还在咒骂朕是昏君,选秀到底是劳民伤财的事儿,朕刚登基就急着选秀,不是坐实了昏君的称号?还是等两年再说吧。”   周太后一噎,竟是被他给堵得说不上话了,自天子登基后迅速撤换禁军,她就知道,天子不是什么软弱无能之辈,她是妇道人家,也没想过在帘后专权弄政,可她毕竟是太后,她说的话在天子这里竟没一点分量,选秀是大事,先帝初登基,就急着充盈后宫,到了天子这儿,竟还想着两年后再说,用的还是刺客谩骂这个借口,她想劝说都找不到由头。   这时张泉过门槛屈膝道,“陛下。”   是有事要报与天子,周太后不便久留,只得离开。   天子看一眼张泉,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张泉先跪地道,“那刺客乔装成婢女进来的,微臣没来得及制住她,就服毒自尽了。”   天子俯身坐下,一手支在扶手上,默然须臾才问,“查到些什么?”   “听刺客口音像青州那边的,”张泉顿了顿。   天子道,“直说。”   张泉便尽数道,“微臣查探过,先帝曾派人从青州、赣州、石阡府等地秘密接了不少童男童女回宫,大都死了……”   李熜做下的孽,却报应到天子头上,就是把李熜从皇陵里剖出,鞭尸三百下也不能解其恨。   天子以手扶额,“李熜丢了个烂摊子给朕,他死了一了百了,现下朕初登基,人心各异,断不能再生事端。”   张泉道了声是,“陛下可要召集大臣议会。”   天子哂笑,“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李熜的帐以后再清算,当下先稳住这三地,以防出现动乱。”   不多时,天子密召督察院右副都御史林启、左都御史赵怀及姜明这个兵部侍郎。   三人跪地后,天子下了调令,命三人即刻启程,分别巡抚青州、赣州、石阡府,总督三地军务,若当地生动乱,以安抚为主,安抚不下,再行征缴,抓到匪徒不可就地屠杀,带入京中由天子再行决议。   林启、赵怀二人恭敬的接了这项重任。   姜明却迟疑道,“陛下,匪寇蛮横无理,臣等与他们纠缠也无多益,还不如就地处决……”   天子那双凌厉的凤眼瞪向他,“姜大人说什么?”   姜明立时出一身冷汗,匍匐在地上不敢再多言。   天子才挥手让他们退下,屋内静寂后,天子合上眼道,“朕不放心姜明,让许勇带着朕的旨意悄悄跟着姜明去青州。”   许勇是天子旧部里身手最敏捷的。   张泉应下是,接过天子写好的书信,张泉嗅觉灵敏,离天子一近,便嗅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今晚抓刺客时,天子并不在翠竹馆,怕是跟女人在一起,宫中人人都说天子中意姜家的二姑娘,可谁知道天子怎么想的,有那位太妃在……   “愣什么神,还不快出去办事,”天子沉声道。   张泉连忙出了翠竹馆,照着天子的意思将信交给许勇,当夜姜明等人火速离开了顺天府,许勇也紧跟其后离去。   休息了一夜,天子带着众人继续赶往小汤山,至当天下午抵达行宫,行宫广阔,又有众多女眷,姜雪甄在内的太妃们毕竟是先帝遗孀,居处不好近天子,各自分的院落都离天子的居室较远,至于姜柔菀也没同姜雪甄住一起,姜明走后,姜雪甄准姜柔菀孟氏同住在院后的倒座房,自不管她们母女,她乐的清净。   贤太妃知道她病着,让送了不少补品给她吃,人却不得空来了。   用过晚膳,姜雪甄跟如意问起如棠脸上的伤势,如意只说还没消肿,姜雪甄便也懒得叫人过来,被如意扶着在院里转了一圈,听东边墙有说笑声,如意轻声告诉她,“太后娘娘叫了不少人过去凑乐,知道您身体要将养,特意叮嘱不扰着您。”   姜雪甄笑一点,“二妹妹有没有过去?”   如意讪讪道,“这个奴婢不清楚。”   姜雪甄道,“哀家去看看二妹妹。”   两人走到倒座房,近门边,听见里边儿姜柔菀极得意的说着话,“我就是打了那贱婢又怎样,陛下不还是没怪罪我半分,还怕我做噩梦请太医来给我诊脉,那贱婢敢去跟陛下告状,我定不让她好过!”   如意听的心直跳,她们这些做奴婢的,有几个胆子去状告主子的是非,天子对姜柔菀态度暧昧,如棠再没眼力见,挨了巴掌也不可能跑去天子面前告状,这几日她都躲着人,生怕被人见着自己那半张肿起来的脸,现下倒好,姜柔菀反而记恨上她了。   如意本以为姜雪甄听了墙角,她的性子估计转身就走了,也免得被姜柔菀发现她们,她看得出,姜柔菀心思歹毒狭隘,姜柔菀不敢对姜雪甄   如何,但若就此盯上她,却是麻烦。   可姜雪甄突然要敲门。   如意忙小声道,“娘娘……”   “你离远点等哀家,”姜雪甄轻道。   如意不免对她生出一些感激,匆匆退远了。   姜雪甄这才敲起门,里面的说话声陡时停了,随后孟氏道,“谁?”   “要哀家在门口等多久?”姜雪甄冷声问道。   那扇门一下打开,姜柔菀探出头,瞧如意站在远处,心想着是没听到她说话,遂也不在意姜雪甄听没听到,她是什么样的人,姜雪甄知道的一清二楚,横竖也没说她的坏话,她总不至于为着一个宫女出头。   姜雪甄进了房,孟氏起身让座,姜雪甄不客气的坐到上首,看那母女两人站在跟前,姜雪甄扯唇笑,“陛下如此袒护二妹妹,等陛下回京,二妹妹入主东宫岂不是指日可待了?”   姜柔菀难掩眉飞色舞,倒是自谦,“太妃娘娘说笑了。”   孟氏却笑道,“老爷受陛下密调连夜前往青州,这回从青州回来,老爷估摸着是能进内阁了。”   她这话很有些较劲的意思在里面,姜雪甄的母亲嘉宁县主压了她一头,姜雪甄入宫先是先帝的贵妃,再成太妃,又压了她和姜柔菀一头,现下天子对姜柔菀在意,若是回京迎娶姜柔菀为后、姜明也入内阁,那她才算是真正的扬眉吐气。   “那以后哀家要仰仗二妹妹了,”姜雪甄不咸不淡道。   姜柔菀嘴角直翘,“太妃娘娘帮过臣女,臣女都记着,绝不敢忘。”   姜雪甄笑起,“太后娘娘院里很是热闹,请了二妹妹么?”   姜柔菀和孟氏一滞。   姜雪甄点到为止,起身走了出去。   孟氏忽地催着姜柔菀道,“太后故意不请咱们,只怕陛下会过去,你赶紧随我去太后娘娘的院子,别叫那个周婉儿使什么招数迷惑了陛下。”   母女两人忙不迭去了太后院里。   姜雪甄立在墙边听声,那母女进了太后院子后,刚才的说笑声骤停,隔着墙都觉得气氛怪异,姜雪甄打了个哈欠踱回屋,如意端了补药进房。   姜雪甄小口小口喝着补药,听如意跟她道谢,“前边儿……多谢娘娘。”   姜雪甄喝完最后一口,捏着帕子擦好嘴唇,细嗯一声,人有些乏了,想去躺躺。   如意扶她睡倒,细心盖好被褥,掩了门出去。   姜雪甄睡得不算踏实,外面淅淅沥沥下起雨,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屋里进了水汽,她被圈抱住,朦胧间被一只手抚进衣襟,她无力的瑟颤,唇被吻住,不禁睁开一条眼缝,那张俊容近在眼前,撕咬着她,再把她抱上了桌子,松了口,才举起一根蜡烛放近,看她衣襟半敞,鬓发松散,如雪似的面庞还带着才睡醒的惺忪,睫似蝶翅般在上下轻动,一手勉强支着身体,身段柔似水。   天子啧了声,伸手勾掉她嘴边的碎发,滑倒她的唇角,“朕有些烦,用你这张嘴怎么哄朕开心?”   姜雪甄不看他,他突的张开两指一把将她的脸转正,眯眼观察她的神情,再探指拉她的腰带。   姜雪甄一只手将他按住,他整暇以待等着她,她默了良久,才低声说,“你密诏姜明去青州,等他回来了,是不是让他入内阁?” 第16章 第十六章   ◎陛、陛下,太妃娘娘吐血了……◎   天子嘴角笑凝住,凉道,“姜明连朕的密令都敢告诉你?”   姜雪甄望过他,眼垂回去,檀口轻启,“他夫人说的。”   天子发出哼笑声,“他夫人能跟你说,自然也能跟其他人说,朕让他秘密出行,他倒是将朕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姜雪甄抿唇不语,想拨走天子握在她腰上的手,下了桌子,懒得再跟他周旋,姜明敢违逆天子的命令,不用她再想法子扳倒他,天子就会出手,等此间事了,她不可能再忍受天子的折磨,她总会离宫。   天子抱她上桌子,她没有穿鞋,下来便只能沾染灰尘,可一只雪足刚要点到地上就被天子握在手心里,天子极轻浮的笑着,“哪儿去?朕准你走了么?”   姜雪甄拨不走腰间的手,也挣不出自己的脚,与他僵持不了多久,她最终败下阵,“我不知你要做什么,我困了。”   “朕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你跟朕透了气,便以为朕会处罚姜明,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朕不是滥杀无辜的暴君,不管姜明做了什么错事,只要此次他能完成朕交给他的任务,朕便不会追究这点小错,”天子慢条斯理的抱她坐回桌子,松开细腰,双手撑在两侧,紧盯着她,“黄纪犯事被朕下了大狱,正好内阁有空缺,他若是对朕忠心耿耿,甘做朕的心腹,朕就让他进内阁也无不可。”   “不可!”   姜雪甄猛然出声,面上显出紧张,下一瞬天子露出得逞之后的笑容,“你说不可就不可,朕这个天子干脆让你当算了。”   姜雪甄张着眸错愕,旋即无话可说。   天子点点她那张粉秀细薄的唇,“不求求朕?”   姜雪甄的脸微微偏向一旁,嗓声又轻又低,“你是皇帝,他对你阳奉阴违,今日随意散播你的话,你不罚他,往后朝中不会有人信服……”   后边的话没在嗓子里,天子掐住她的脸阴狠道,“朕做事,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姜雪甄张了张口,掩下睫,隐了眼中渗出的水波。   “留不留姜明,看你怎么服侍朕,”天子又是一副好脸色,手指挑开她的衣襟,嫌弃起来,“朕说过,服侍朕的时候,不要穿太妃的衣服,你莫不是忘了朕的话?”   姜雪甄身上那件青灰织锦寝衣被一点点褪去,天子定定看着她的主腰,伸手绕到她腰后拉掉系着的红绳,主腰落下,瞬时靡红雪肌乍现,天子喉中轻咽,眼尾翘起,慢慢伸手到她鬓侧,簪着发的玉簪落到地上,啪的摔断,满头墨发松散,身子和脸在发里半遮半掩,只有一张唇脱了那层粉,惨白的颤栗着。   天子低头过来,衔住那唇,像饿极了的狼,又像逗弄将死鼠类的猫,手紧揽在她腰上,亲够了才得空道,“朕给你备了衣裳,朕帮你穿?”   像是回应他,姜雪甄脱劲的趴倒在他怀抱中,他根本不用等她回答,衣裳就在旁边的杌子上,如意早早送了进来。   天子拿起衣裳给她穿,是一件贴身深衣,下摆很长,完全能包笼住腿,领扣要扣到脖子上面,看起来极正常极正经的衣裳,可腰侧往上有一排盘扣,这是宫中喂养皇子、公主的乳母才会穿的衣服,那排盘扣是方便给皇子、公主喂食。   姜雪甄眼里抑制不住滚出泪,天子给她穿完了衣裳,放开人。   天子就坐在桌前,看着她咧笑,“朕饿了,该用膳了。”   姜雪甄抬起手先将脸上的泪抹掉,大约灯火太暗了,映的那脸庞发青,手指落到腰边的盘扣上,在不断发抖。   天子有足够的耐心,等着盘中餐自己送上门。   那手指最终没解下盘扣,姜雪甄突然抓起桌上的茶杯对着他砸去。   天子脸色一变,侧头避开了这一砸,茶杯砰的一声在地上摔粉碎,看的出她是使了全身力气,天子站起身,黑着脸冲她怒道,“你清高傲气,你怎么不随李熜去死,李熜知道你在宫外就被朕看过了身子吗?李熜知道你差点就成了朕的女人吗?”   老宅里的日子极安闲清净,但在星阑看却觉得很无聊,姜雪甄早晨起来会看会书,下午时空了在院子里帮着张嬷嬷给花草浇水,再听如秀叽叽喳喳说着外面的见闻,一下午的时光就过去了,到晚间用过膳,星阑就会偷偷跑出去见张泉等旧部,等回来姜雪甄已歇下了。   有一回,星阑很早就回了老宅,他不喜欢呆在外院,他喜欢黏着姜雪甄,她身上总有股香味,他从来没在别人身上闻见过。   星阑钻进了姜雪甄的闺房,却不见她在房里,外边的天都黑透了,她一个姑娘也不可能出门,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终于叫他发现靠左边有间隐蔽的房门,那房门是虚掩着的,他只不过轻轻一推门就开了,里头水雾弥漫,少女刚出了浴还没来得及穿衣服,灯火下,她被雾气笼罩,纯澈漂亮的宛若才坠入凡尘的神女。   星阑呆呆的望着她,鼻腔里一热,便流出鼻血来。   姜雪甄手抱着自己,抬脚坐回水中,拿白腻后背对着他,可挡不住楚腰蛴领,她紧咬住唇,眼尾生怯,见他还傻站在门口,才细小声说,“你出去。”   星阑回过神,急忙擦掉鼻血,一闪身跑了。   等姜雪甄穿好衣服再出来看人,他已不再房中,姜雪甄抠了抠自己的指节,来到窗户前,故意将窗户上的木栓塞紧,才吹灭了蜡烛,回床去睡。   可她没睡多久,被窝里就钻进了人,星阑在她耳边生气道,“你干嘛把木栓塞上?我都进不来了。”   她不理他。   星阑伸手摸她的脸,才发觉很烫,以为她起热了,慌张就要起来去给她请大夫,却被姜雪甄拉住手,她的手不烫,她可能是在害羞。   黑暗里,星阑反握住那只细软的手,小心把她抱住,下巴抵在她脸侧,她身上的香在鼻息间浮现,星阑整个人都绷直了,他抱紧姜雪甄,有点痛苦道,“阿雪,我好难受,你救救我。”   姜雪甄在他怀里轻颤,最终没有将他推开。   只是方才星阑翘窗户的时候惊动了张嬷嬷,张嬷嬷突然来敲门,吓得星阑躲进了她洗澡的隔间,等张嬷嬷走了,他再出来,两人陷入尬尴。   外面雨大了,风也呼呼的吹。   “朕最恨的便是当初信了你的鬼话!你以为朕留着你是怜惜你?朕让你活下来,是要让你承受欺骗朕的代价!”   天子解掉外穿的玄黄纁裳,一件一件的将上衫除去,露出肌肉虬结的上半身,上面有四道疤痕,其中一道疤离心脏处只有一指距离,可见受伤时有多凶险。   天子道,“你盼着朕死在顺天府,你好没有后顾之忧的进宫,你得了李熜的宠爱又如何,他是个短命鬼!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当年你怎么对朕,如今朕只是轻轻回报了一下,你就受不了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姜雪甄的眼泪涌了出来,她竭力让自己冷静,却实在冷静不了,青白着面点了点头,点完头喉咙里突生一股腥甜,她咬紧牙关说不出一句话,人在桌子坐不住,只能靠着手肘撑住自己。   太子看她整个人都在打颤,半天不说一句话,心中怒火暴涌,“朕才有点好心情就被你全扫兴完了,还不快服侍朕穿衣。”   姜雪甄没法再动,她眼睛在一阵阵发黑,随时会晕。   天子看她这要死不活的样子,已是怒不可遏,猛抓住她的手,她一脱力倒在桌上,茶壶茶杯全掉地上摔稀碎,天子一愣,直觉掌中那只手冰冷,眼看她脸上都是泪,脸白如箔纸,瞬间僵震,随后做不在意的松手,自顾穿衣,再慢道,“朕给你穿的衣裳,没有朕的允许,不准脱下来,敢脱下来,朕回宫就杀了你那两个奴才。”   话落不再看她,打开里屋门欲出去,恰见如意立在门口,欠着身道,“陛下,曹公公让奴婢进来传话,太后娘娘请您去她院里一趟。”   “何事?”天子问道。   如意回,“太后娘娘今晚在院里办宴,因着太妃娘娘在病里,便没请这院子的人,可后来孟夫人和姜二姑娘却过去参宴了,没成想,姜二姑娘与周二姑娘在宴上生了口角,等宴散了,两人也不知怎得一起去了碧荷塘,姜二姑娘……把周二姑娘推下了水,叫人给看见了,太后娘娘说这事儿得您过去。”   天子的眉头皱成结,倒没说出口烦躁,出了里屋门便要去隔壁院子。   如意等他跨过门槛才敢朝屋里看,只见姜雪甄侧卧在桌上,长发尽数散落在桌下,脸朝上,嘴角在流血,那唇被染的艳红,反衬的脸毫无血色,如意霎时捂住嘴,转头冲快要出去的天子抖着声道,“陛、陛下,太妃娘娘吐血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04 00:43:45~2023-03-04 23:16: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姍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第十七章   ◎醉酒◎   天子转头,果见姜雪甄在吐血,鲜血顺着她的嘴角往下滴,脸白的瘆人,天子整个人都滞住,接着脚下不听使唤的往回走,快的像跑。   天子走到桌前,见她眼睛闭着,仿佛没了声息,胸腔里的心在不安,他探一指到细颈上,察觉脉搏跳动的极为缓慢,就像随时会停。   分明他心里有恨,可见到她濒死,竟也难以自控的慌了神。   天子连忙把她抱下桌,放回床,“去叫太医!”   如意从这声里听出焦急,天子对姜太妃几番羞辱亵玩,她都以为天子对姜雪甄的态度鄙薄轻视,甚至可以说,只是当成了一个玩物,但现在看来,天子明显心中在意姜雪甄,那……那位姜二姑娘只是个幌子吗?   这个猜测一出,所有事情都有迹可循了,姜二姑娘想入宫,恐怕是白日做梦。   如意压下心中窃喜,匆忙跑去请太医。   等她将太医请来,屋内已不见天子,倒是有如棠守在床边,两人对视一眼,留一人在屋里,另一人前去天子住的桃坞通禀。   未及一炷香,行宫里就传遍了姜太妃深夜在睡梦中吐血,正上夜,姜雪甄的院里来了天子和几个太妃,天子在人前颇重礼数,仍是叫人在屋里架了屏风,他候在屏风外,贤太妃在内的几位太妃在屏风里。   周太后赶到时,就见天子侧身立在窗前,神情肃冷,周太后走进来,先绕过屏风,几位太妃朝她行过礼,只见着一个太医在给姜雪甄诊脉。   姜雪甄昏迷在床,面色确实不好,周太后暗自揣度,早不吐血晚不吐血,偏偏这个时候吐血,她原本是想叫皇帝过去她院子,发落了姜柔菀,这下倒好,被她这病截胡了,只怕是故意装病保姜柔菀。   周太后眼底淬了毒,这果然是个祸害,以后有合适的时机,绝不能留她在世上。   “太医,姜太妃身体如何?”   那太医把好脉朝周太后拱了拱手,“回太后娘娘,姜太妃的身体向来不好,不易动肝火,这回是情绪过激才刺激的吐血,以后得静养,万不能过喜过悲。”   他顿了顿又说,“姜太妃这是虚症,小汤山的温泉十分养人,若多泡些时日,也能将养回来。”   他回过话,又绕出屏风同天子说了一遍便下去开药。   周太后随后过来,手捂着胸口像松了口气,“好在姜太妃没出事,若不然哀家这心里都难受,她素来身子比不得旁人,这回难得出来,又遭这么大罪。”   天子在眉心按了按,对周太后笑道,“朕的不是,早知姜太妃这般体弱,便不该让她随行。”   “皇帝不也是体恤太妃,能过来小汤山哪有人不乐意,姜太妃也是长生病的身子,就算不跟着来,在宫里也会生病,太医也说了,这里有温泉,最适合她养身,”周太后随口安慰了天子两句。   贤太妃这时插话道,“陛下、太后娘娘,姜太妃这院子离温泉有些远。”   汤泉行宫里,只属桃坞和太后的院子靠近温泉,毕竟要紧着这两位主子,温泉分为东池、南池、北池和西池,其实若不讲究避嫌,姜雪甄住的离天子近些的院子就行了,只是天子格外重视这些礼规,贤太妃也是冒着会让天子不快的风险才说出此话。   天子表情沉重,过半晌道,“既如此,便让姜太妃迁居醉景轩吧。”   醉景轩在桃坞的西面,靠近西池,算是离桃坞偏近的院子了,但寻常时候天子即使泡温泉也不会往西面去,西池的温泉小,桃坞临近的东池却是大温泉。   周太后暗暗觉得贤太妃多事,姜雪甄若搬去了醉景轩,势必姜柔菀母女也跟着过去住,这不是方便了姜柔菀接近天子?   “皇帝,姜太妃此时病倒,哀家本不应该再说别的,可姜家那二姑娘把婉儿推下水,这事儿总得有个说法,”周太后道。   天子一时沉默,只随意一瞥,只见周太后跟前的富贵儿带着姜柔菀母女候在院里,姜柔菀想上前解释,可被两个宫女按住了,她含着泪娇滴滴道,“陛下,臣女冤枉,臣女并没有推周二姑娘,是她自己不小心掉下水的。”   她还指望着天子能像上回她打如棠那般,轻飘飘的饶过她。   周太后道,“有人亲眼见到她推了婉儿,皇帝难道还要偏袒她不成?”   天子皱眉,“皇嫂也觉得朕是昏君?”   周太后一讪,刺客骂天子是昏君,天子甚至推迟了选秀,可见天子因此耿耿于怀,天子虽在人前温文尔雅,但周太后有也没蠢到要触怒他,他终归是天子,岂能与他作对。   周太后笑了笑,“皇帝这说的哪儿的话,就凭皇帝废了殉葬,天下人都颂扬皇帝贤明仁义,皇帝是极圣明的君王。”   天子面上带笑,像被这两句好话哄得开心,道,“不管事情原委,小侄女确实落水了,姜二姑娘难辞其咎,自今日起便在这院子思过吧。”   意思很明了,就是姜雪甄搬去醉景轩住,姜柔菀和孟氏两人留在这院子里,还得思过,以后都不能随意出这个院子。   这下可如了周太后的意,姜柔菀被禁这院里还能翻什么风浪,等回头周婉儿把天子的心掰过来,后位唾手可得,至于姜柔菀,估摸着出了小汤山天子连她叫什么都记不清了。   姜柔菀慌忙跪到地上给天子磕头,“陛下,太妃娘娘生病,臣女想侍奉在她左右,可否让臣女随太妃娘娘前往醉景轩再行思过,太后娘娘说是臣女推周二姑娘落水,臣女不敢辩驳,只求陛下看在太妃病卧在床的份上……”   周太后恐天子心软,正要说话,天子却冷冷道,“姜太妃身边不是有宫女,用不着你侍奉,好生思你的过。”   天子说罢,便离开了。   周太后也甚为满意这样的结果,和贤太妃说了两句闲话,便也出了院子。   姜柔菀在地上瘫坐片刻,便被请回房中。   屋里只剩了几位太妃,太妃们也纷纷告辞,这时如棠和如意端了药进来喂姜雪甄,贤太妃临出去前往那床头看了一眼,只瞧着姜雪甄被托起身,依稀见她身上穿的不是寻常寝衣,而是一件深衣,那深衣样式她见过,是宫里喂孩子的乳母嬷嬷才会穿的衣裳,姜雪甄一个年轻太妃,怎会穿这种衣服?   贤太妃微凝神,转步出了门。   --   那晚后,姜雪甄便迁进了醉景轩修养,行宫里热闹,只有她这一处清净,天子没再来找过她的麻烦,她托病不爱出来走动,也只贤太妃来过两回,贤太妃还是一如既往的待她好,夜间留宿过一回,之后怕打搅她养病,也只白日来过。   天子来行宫是为秋猎,筹备了有三五日才组织起来,这一日清早,天子便率众臣入附近山林寻猎,女眷们则都聚在周太后院里。   姜雪甄早起才喝过药,如意进屋来,“太妃娘娘,姜二姑娘跟前的采杏说是替姜二姑娘来问您安,要奴婢打发她出去吗?”   姜雪甄默了默,道,“让她进来。”   如意迟疑道,“陛下让姜二姑娘思过,您何必再见人,省得陛下知晓了,您又担责。”   姜雪甄那纤长的睫毛微动,“你不说,他怎么会知道?”   如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是承了姜雪甄的情,但她终究是天子派来的,即使她不说,还有别人会说,醉景轩内的宫女都是天子精挑细选出来的人,姜雪甄见过什么人,都会传到天子的耳朵里。   姜雪甄轻挥手。   如意只得出去。   片时,采杏入房内,扑腾一声跪地,“求太妃娘娘救救二姑娘,二姑娘说,只有太妃娘娘能救她。”   姜雪甄轻轻笑了笑,“哀家能怎么救她?”   采杏没有说怎么救,只是抖抖嗖嗖的回话,“这几日二姑娘没法出院子,但也知道那周二姑娘时常有机会出现在陛下面前,听人说,还与陛下做过诗,陛下甚至夸她不栉进士①。”   姜雪甄从座上起来,慢悠悠的往内室走,“若是为这,哀家救不了她,只能她自己救自己。”   采杏记下话,匆忙回了院子将姜雪甄说的话传达给姜柔菀,姜柔菀不解其意,但孟氏却感叹道,“她真是说对了,到现在这个地步,就别想着别人能帮到了,陛下之前待你多好,可见心里是有你的,眼下被那周婉儿迷了眼,你断不能坐以待毙,到这地步,就得放下女儿家的矜持。”   她拉过姜柔菀的手,“我能嫁给你父亲,那也是我千方百计得来的,你想嫁给陛下,你也得放下礼义廉耻,今儿陛下出猎,兴许到很晚才回得来,桃坞眼下没多少人看守,你想进去绝非难事,只要今晚你能跟陛下成就好事,便再无人敢跟你抢后位了。”   姜柔菀红着脸记住她的话,趁着当晚天子在宝香殿宴请众臣,偷偷潜入桃坞。   --   住进醉景轩后,姜雪甄睡前都会去西池泡一泡温泉,今晚也不例外,她下了温泉后,如意退到外面守着,如棠则伺候她洗浴。   温泉暖热,泡久了睡意容易上来,姜雪甄背靠着池壁昏昏欲睡,迷蒙中,一只粗粝手掌自后绕前沉入水中,姜雪甄细眉微蹙,抬一点颈想起身,被身后人按住了肩膀,他随性的坐在地上,靠近才嗅到他身上的酒气,姜雪甄将脸别到另一边,不欲与他说话。   可他无耻的很,拂开她的头发,探另一只手包笼住她。   “朕喝了几杯鹿血酒,你帮朕解解酒。”   作者有话说:   ①不栉进士:旧指有文采的女人,出处:唐·刘讷言《谐喙录·不栉进士》——关图有妹能文,每语人曰:“有一进士,所恨不栉耳。” 第18章 第十八章   ◎你敢嫌弃朕,朕是不是待你太好了!◎   天子像只狗皮膏药贴着她,探头想吻她,结果她侧头避人,还是被他吻到了下颚,随后便是细细密密的吻落下来。   姜雪甄紧咬唇,差点被带上岸,她挣脱不掉,被他托着腰出水,她整个人趴倒在池壁上,脖子脱力的被他掌在手心,他一遍遍的吻她脸,越吻越凶狠,最后在她快窒息时又把她放回了水中,她蔫着头吁气。   耳边就听见水花声,天子下水了,他伸着手臂把她揽到身前,激起一阵战栗,天子挑起她的脸,目光黑沉幽深,他喃喃道,“你得帮朕。”   蓄势待发的凶厉着,他张手环抱住姜雪甄,姜雪甄全身僵直,抬手推他,连推好几下,天子的头颅靠在她颈侧,一改平素在她跟前高高在上、轻贱鄙夷的姿态,她听他哑着声道,“阿雪,我难受。”   他身上的酒气萦绕在周遭,姜雪甄想忽略都难,他醉了,醉酒后的天子变回以前那个粘人单纯的少年,姜雪甄推人的手顿住,只是这片刻间,天子握住那只柔软的手沉入水底。   姜雪甄微微合眸,眼泪沿着眼角往下落,再没有挣动。   温泉氤氲出的雾气越来越浓,室内瞧不清任何人影,只依稀有男子低沉的闷哼声,约莫有半个时辰,天子慢悠悠上岸,捡起地上的衣裳一件一件往身上穿,直穿上赤黄金线衮龙袍,天子才一脸餍足的回头望向水池。   姜雪甄耷拉着眸靠在水池角落里,玉色肩头落了错杂印痕,湿□□浮在水中,大概是在温泉里泡久了,那面颊上竟也敷上了一层粉,粉肌香韵,像是水中睡莲幻化出的美人,一眨眼可能就会变回花的形状。   天子蹲在池畔静静的注视着她,她向来很安静,需要细心的人从她眼角眉梢认认真真观察,才能查探出一丝她内心的真实想法,天子看的差不多了,扬唇笑,“朕对你的手很满意。”   姜雪甄的眉心起了一点皱。   天子捕捉到这点表情,又笑道,“朕对你的兴致仅到手,朕不会让你有朕子嗣的机会,你没有资格为朕诞下龙裔。”   在天子说完这句话后,姜雪甄眉心那点皱微不可见没了,天子倏然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拖近,双目森寒,“合宫上下,只有朕一个男人,你若耐不住寂寞,再敢背着朕和野男人搅合在一起,朕就当着你的面剁了他!”   姜雪甄面上显出厌倦之色,想扭头,他不让,“朕早看透了你,李熜大你十几岁你都愿意……”   他忽然止住话。   姜雪甄觉得累,乏力的沉默着。   天子看她无精打采,人也恹了,一下松开手起身,快步走出去,冷声冲门边的如意道,“待会儿叫太医去给她看看。”   如意以为姜雪甄又被他气吐血,等他一走,慌忙进去,只见姜雪甄从水里起来,面容倦涩,美目微垂,湿透的长发遮不住一身雪白香润带着点点斑迹的皮肉,她生了张冰清玉洁的脸,就连性子也冷清清的,素日里也喜欢独处,这样的人其实不适合呆在宫里,宫里多的是尔虞我诈,早前听说她差点就跟着先帝殉葬了,这中间少不得有太后出力,所幸被天子拦下来,可又成了天子的禁脔。   如意近前扶她上岸,与如棠两人小心给她包好毯子,搀着人坐到矮凳上。   “打盆水给哀家,”姜雪甄道。   如棠捧着盆想在水池里捞些温泉水上来。   “哀家要清水。”   如棠愣了愣,瞅着她道,“太妃娘娘,这里只有温泉是热的……”   姜雪甄便说,“出去打凉水。”   已经入秋了,夜里这么凉,她身子才见好,其实不好碰冷水。   如棠想劝,却遭如意一记眼神,只得出去取水。   如意拿来衣裳,姜雪甄斜看过一眼,是乳母穿的深衣,自那天天子给她穿了深衣后,她的寝衣都换成了这种深衣,她任如意将深衣套到自己身上,如意观摩着她的神情,斟酌话道,“太妃娘娘,陛下临走前特意叮嘱奴婢,待会儿叫太医来给您瞧瞧。”   姜雪甄像没听见这话,问她,“你跟他说了么?”   如意意识到姜雪甄问的是,她有没有将她见姜柔菀丫鬟的事告诉了天子。   如意轻摇一下头。   姜雪甄向她扯起嘴角,“谢谢你。”   之后如棠捧着一盆水回来,她将自己手放进水中,反复清洗,洗的手指泛红才罢休。   如意和如棠相互看了一眼,默默为她更衣。   主仆三人回了醉景轩,如意请了太医来给姜雪甄看脉,所幸她身体无碍,待她睡下,过来人要她们去给天子回话。   两人才出醉景轩没多久就在附近遇到天子,如意原想交代如棠都来不及,天子问什么,她没说话,如棠却如实禀报。   “她敢洗手,”天子几乎是磨着牙说出这句话,颇有咬牙切齿的意味。   他旋身折返,进了醉景轩。   姜雪甄都已经躺下了,朦朦胧胧快入梦,屋门骤然打开再猛地关上,她一睁眼就见天子如一尊煞神般杵在床前,姜雪甄揪紧被衾往床里缩,可天子先一步攥住她的手腕,将人拉近,凤目微眯,“你敢嫌弃朕,朕是不是待你太好了!”   姜雪甄噏动两下唇,终究跟他无话可说。   天子额角的青筋迭起,立时踢掉靴子入被。   床帐浮动,过许久天子再下来又是一番惬意舒坦,就连走出这间房,嘴角都是翘着的。   如意和如棠蹑手蹑脚的来到床边,揭开一角床帐,即见姜雪甄缩在褥子里,眼尾有泪痕,一只手落在外面,秀白手指通红,手腕也印出五个指印,一看就是天子做下的恶。   如意手忙脚乱的将她扶出被褥,知会如棠赶紧帮忙更衣和换掉褥絮,再给她重新打了水洗漱。   这才让她好生睡下。   两人再出来,如棠唏嘘道,“陛下暴戾无常,这么柔弱的姜太妃都不放过,也不知道这么作贱下去,姜太妃能活多久。”   如意想了想还是噎住话,自顾回房。   --   天子乘兴而归,从桃坞后门进,就见张泉候在屋角,天子召他到跟前,“怎么了?”   张泉近他一步远,便又嗅到那股似药非药似花非花的清香,天子这是又跟女人在一起了吧,张泉隐下心底猜疑,冲他抱拳行礼,悄声道,“陛下,微臣遵照您的吩咐,您离开前将‘他 ’放进您的寝室,假装您在,果然有人潜入……”   天子嗯一声,“抓住人了吗?”   张泉迟疑着,“潜入寝室的是姜家二姑娘,还得您过一眼,微臣才敢抓人。”   天子似想到什么,轻笑一声,“去看看。”   及至天子寝室,曹安见来人战战兢兢道,“陛下,他、他们在里头……”   天子一个眼神让他闭上嘴,适时寝室内有男女浪声传出,四下静的出奇,曹安满头大汗,这可是皇帝睡觉的地方,这两个人真是不知死活,他擦擦额头上的汗,再抬头瞧天子,生怕他降罪到自己头上,可却见天子面上显出古怪神色。   “你下去,”天子道。   曹安急忙飞快离开。   天子撩起唇冲张泉笑,“等那女人走了,把‘他 ’带到茶厅来见朕。”   他自在的进了茶厅,不消等多久,张泉便提着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来,直接将人扔地上,那男人和天子生的有五分像,却不如天子形貌俊逸秀雅,倒有种无能懦弱之感,更像个没用的酒囊饭袋。   天子叫他,“十四皇叔,好本事。”   这男人便是被他顶替的常山王李景崇。   “……皇、皇侄,她自己送上门儿的,我没把持住,”李景崇吓得直哆嗦。   天子斟一杯茶递给他,他不敢接,天子便将茶水泼他脸上,他跪在地上动都不敢动,天子难得有点好性,笑道,“既然这样,以后她再送上门,朕准你继续招待她。”   ——   这天夜里,姜柔菀悄悄回去,不过两日,天子以要办宫宴为由,准她出来参宴,为着这事周太后去找了天子,可天子给的说辞只是准她参加宫宴,之后该思过还得思过,周太后便也没辙。   到宫宴那日,姜柔菀先去了醉景轩,她到时,姜雪甄还在梳洗,太妃们不能打扮的太花哨,姜雪甄衣着老气,梳妆也往简单来,可也压不住这张清幽绝艳的容貌。   姜柔菀先行了礼,“臣女这几日没来看望太妃娘娘,太妃娘娘似乎憔悴了不少。”   姜雪甄眼斜过她,“哀家很好,倒是你看着憔悴了。”   姜柔菀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自禁想到那晚,便生了炫耀的心思,“许是陛下瞧臣女憔悴,才放臣女出来参宴。”   姜雪甄手里拿着梳子,梳两下头发,让如意和如棠出去,房中仅剩他们两人了,姜雪甄在镜子里见她用手按腰,问道,“你腰怎么了?”   姜柔菀直说腰酸。   姜雪甄说,“你坐吧。”   姜柔菀坐进围椅,自后朝姜雪甄娇笑,“那日多谢太妃娘娘提点臣女。”   姜雪甄没声。   姜柔菀不介意她的冷漠,想着以后的好日子,她已经用不着再看她的脸色了,便也毫不隐瞒抚着自己的肚子道,“臣女已是陛下的人,没准这腹中生有龙胎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06 00:09:39~2023-03-06 23:40: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老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第十九章   ◎我想出家,求陛下恩准◎   姜雪甄望着镜子里姜柔菀得意的表情,有须臾愣怔,但也只这须臾,转瞬便不再有任何情绪,她的头发还没梳好,原本可以执梳自行梳发,可拿梳子的手怎么也提不上劲,甚至梳子也被她放回镜台。   “恭喜二妹妹,得偿所愿。”   姜柔菀暗自思索,她莫非还想让她服侍她梳妆不成?   姜柔菀自持着已被天子宠幸,这等奴婢才做的伺候人的活计她半点都不想碰,况且这么早来,也不是给姜雪甄做奴婢的,天子设宫宴,届时所有贵女都会参宴,各家贵女云集,她必要在其中最为瞩目,才能独得天子偏爱。   姜雪甄从座上起来,轻着步子往门边走,身姿轻盈,缭缭若仙,走动间有一股香似从她袖中盈出,让人迷醉。   姜柔菀眼睛一亮,叫住她,“太妃娘娘身上熏得什么香?”   姜雪甄朝外唤人,转身道,“哀家不曾熏过香。”   姜柔菀心中腹议,她从应天府老宅回姜家后,身上的香和如今一样,早前也没多注意,现下看无非是她在顺天府得的或者嘉宁县主留给她的熏香法子,这么藏着掖着,生怕被别人偷学了去。   姜柔菀看她坐回镜台,那两个宫女都进屋里来继续给她梳妆。   自如棠挨了姜柔菀一巴掌,姜柔菀没被天子责罚后,姜柔菀再没把这两个天子送来的人放在眼里,毕竟往后她是要做皇后的人,这两个奴婢以后都只能服侍太妃,论起来,姜雪甄还是沾了她的光,天子才送人来。   “太妃娘娘身上的香气不俗,臣女闻着喜欢,太妃娘娘若能赐给臣女一些,臣女必会去京中寺庙给太妃娘娘供奉延生禄位,为娘娘祈福。”   姜雪甄抿笑未答,给她簪发的如棠忍着心里不快多嘴了一句,“姜二姑娘,不是太妃娘娘不给你,太妃娘娘身子弱,经年药补,久而久之,身上也带了香,姜二姑娘若想要这香,只怕得像太妃娘娘一样日日喝药。”   姜柔菀只差翻白眼,她没病吃什么药,是药三分毒,人都说姜雪甄是病美人,隔三岔五的生病,没准哪天就病死了,她好好的身子也没道理为了香气这么折腾,更何况她现在就想要这香。   “不是什么难事,那药算是补药,二妹妹用它泡个药浴,暂时应也能染上香气,”姜雪甄替她想了个主意。   姜柔菀当即表露感激之色,姜雪甄便叫如棠带着她去药浴。   醉景轩的盥室不大,宫女们抬来热水倒满浴盆,如棠往盆里倒药,陪着笑与姜柔菀道,“姜二姑娘,这虽是补药,也不宜泡太久。”   离开宴也没多少时间了,姜柔菀不耐烦道,“我知道了,你赶紧出去。”   如棠恭敬的躬身,退出盥室,等回到自己住的耳房,她自袖中取出一只小瓶,准备藏到床底下,如意这时进来,一眼见她在藏东西,连忙从她手里抢过小瓶,“这是什么?”   如棠嗫喏着还不出话。   如意凑近了嗅,确定这是容易致人身上发痒,起红诊的蓖麻粉,如意不由叹气,“你怎么这般冲动?”   她们终归是奴婢,做奴婢的,就是被欺负了,也只能忍气吞声,她知道如棠心底有气,可姜柔菀的身份在那儿,又是姜雪甄的妹妹,前些日子才提醒如棠小心姜柔菀,今日如棠就敢给姜柔菀下药,这要是被查出来了,后果不堪设想。   如棠跟她笑,“如意姐姐别担心,我已经跟她提醒过了,不能泡太久,如果到时候她身上长东西了,那也是她泡太久之故,怪不得别人。”   如意再劝也于事无补,只是若姜柔菀出事,姜雪甄必定得背黑锅了,这姊妹俩怕是要因这事结仇。   --   姜柔菀泡了足足半个时辰,再出来神清气爽,细嗅自身,确实闻到了和姜雪甄一样的香气,且这香气比姜雪甄身上的更浓些,估摸着只要她有机会离天子近一点,便能让天子嗅到。   姜柔菀心满意足的出了盥室,如棠过来给她重新装扮,许是姜雪甄交代过,在如棠的一双巧手下,她的脖子都显长不少,脸也更加娇俏明媚,姜柔菀看着镜中的自己,颇为自得。   可那镜子里,姜雪甄立在木架边拂水洗手,只单单一个背影,便让人无法挪眼。   姜柔菀死瞪着她,得亏父亲先把她送进宫,要不然哪有她争后位的机会。   --   宫宴设在碧荷塘畔的归雁楼,姜雪甄入座后,姜柔菀同孟氏被安排坐在靠门的位置,这一看就是周太后有意为之,离御座那般远,姜柔菀想接近天子都没法。   但姜柔菀是铁了心要让天子眼里有她,天子到来时,场中所有人起身相迎,才跨过门槛,姜柔菀手里的帕子就像长了眼睛似的飘到他脚边,天子低头瞧了眼帕子,跟曹安道,“捡起来。”   曹安忙蹲地上捡起帕子。   天子没碰那帕子,示意曹安把帕子还给姜柔菀,姜柔菀正觉得身上奇痒,又有些失落,却见天子面带笑看着她,姜柔菀立时娇羞不已,接过帕子朝天子弯腰道谢。   天子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分明是姜雪甄的香气,只是现下这气味过于刺鼻,几欲作呕,天子笑的越发温润,免了她的礼数。   两人在大庭广众下这般眉来眼去,谁还心里没数的,周太后道,“皇帝快上座吧,菜都快凉了。”   天子便踱进门,路过姜雪甄时,随意睨过她,她身上的香只有离近了的人才能嗅见,他们只隔了这点距离,便闻不到了,她给了姜柔菀自己的香,是不是也想让姜柔菀代替她?   天子冷下脸,坐到上首,不一会儿堂中升起歌舞,是一番热闹景象。   周太后笑道,“昨日皇帝打猎,可有多少收获?”   天子笑了笑,“谈不上收获。”   “皇帝太谦虚了,哀家可听婉儿说了,皇帝猎到一只吊眼白虎,”周太后道。   白虎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猎到的,虎类凶猛,以前有皇帝狩猎时遇到都要吓得落荒而逃,能猎到白虎,可说明天子神勇威猛,然而天子并没引以为荣,只是转开话,“朕的爱卿们也猎了不少猎物,今日宴后,朕打算把这些野物都分发下去,也算是同乐。”   周太后笑容微滞,本来以为她开口了,天子怎么也该把白虎皮孝敬给她,可天子不接话,这白虎皮约莫是天子自留了。   他们这厢交谈,随意吃喝,底下便也动起了筷子,姜雪甄脾胃弱,吃不得太荤腥的东西,餐前需得喝一碗汤,如意舀了些鱼汤放到她手边,一直不见她动,便小声问,“太妃娘娘可是不合胃口?”   姜雪甄摇头,伸手拿勺开始舀汤喝。   如意就站在她身边,看的出她那只手在抖,想起来前两日天子去过西池,她洗了许多遍手,后来这只手还遭过天子的肆虐,可能看见这只手会让她想到那些难堪吧。   姜雪甄喝下两口鱼汤,腹中反胃的厉害,恰在这时孟氏自座上起身慌乱道,“陛下!菀儿她身上起了疹子,求陛下准臣妇带她离席。”   她这一出声,所有人的目光都瞧向了姜柔菀,姜柔菀捂住了脸哭泣,露在外的脖颈及手上都长了红疹。   菀儿婉儿乍听以为名字一样。   周太后嫌晦气道,“姜二姑娘未免也太没教养了,不看什么场合就哭哭啼啼!”   天子呷了口酒,道,“今儿是高兴的日子,皇嫂别动气。”   随后准了孟氏带姜柔菀离场。   姜柔菀走时狠狠的瞪过姜雪甄,必是她故意害她,她绝不让她舒坦!   孟氏母女离席后,又恢复原先的热闹,周太后有意想让周婉儿与他亲近,笑着跟天子道,“正好皇帝在,婉儿昨儿连夜为皇帝画了副打虎图,皇帝不如为她品鉴一二。”   天子温笑着道好。   周婉儿身后的丫鬟展开打虎图给天子看,天子倒是真认真端详着,然后大赞了两句,“小侄女果真丹青妙手,不逊于宫中画师。”   周婉儿羞声说着,“陛下谬赞。”   这边姜雪甄已忍不住想吐,不再品食别的菜,耳听着天子与周太后、周婉儿应付自如,有些走神,如意瞧她没吃多少,又悄声问她,“太妃娘娘若累了,奴婢去跟曹公公知会一声,您好去厢房歇息。”   姜雪甄轻颔首,如意便与曹安悄悄通气,曹安再传给天子,天子斜过姜雪甄,她眉头都蹙起来了,像是在强忍着什么,莫不是见他和周婉儿说话,心中难受?   她这种冷心冷肺的女人岂会难受,恐怕是真累了,她那副身子惯常受不得累。   天子点过头。   姜雪甄便搭着如意的手走出去,甫一进厢房,便屈身倒在软榻上,腹中才进的那点食全吐了出来。   如意、如棠慌了神,她倒是不慌,只细声道,“哀家要漱口。”   如意忙去倒水给她,可她不接水,如意心知她对自己的手有芥蒂,遂喂到她嘴边让她漱了口。   而后扶她躺回软榻,她半眯着眸小憩,未几身上盖了厚实毯子,她眼睛睁开一些,才看清身上盖的是一张白虎皮做成的毯子,她登时要拨开。   如棠劝道,“太妃娘娘,这是陛下赏给您的……”   尚未说完,厢房门开了半扇,天子极悠哉的进来,两宫女噤声退开。   天子缓缓走到软榻前,弯腰俯视着她,“不喜欢?”   姜雪甄点头,本不愿再回话,可还是道,“我不喜欢虎皮,你给太后娘娘吧。”   天子提摆坐到榻侧,伸手摸她的脸,她本能欲躲,天子手上用了点力气,把她的脸固在掌中,轻微摩挲着,“朕给你的东西,不喜欢你也得受着。”   姜雪甄人有些木顿,喉间酸水又往上涌,她还是想吐,天子问她,“还想吐吗?”   她继续点头。   天子笑了,“稀奇,朕又没沾过你身子,你总不会害喜了?”   姜雪甄仰视着他,唇微动,“我想出家,求陛下恩准。”   作者有话说:   老虎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现代不能打哈 第20章 第二十章   ◎她欠星阑的,天子逼着她还◎   天子弯起的嘴角变得阴寒,良晌道,“你出不了家,出家人不打妄语,佛祖不收你这种撒谎成性的人。”   姜雪甄那双眼逐渐湿润,她知道天子不会允许她出家,她欠星阑的,天子逼着她还。   天子用白虎皮做的毯子将她牢牢裹住,才要抱起,她猛然推搡他,天子一脸黑沉任她推,没几下人便疲弱的倒回去,急促喘着气。   姜雪甄陷在白虎皮中,乌墨似的发带着些许凌乱,更衬的人羸弱不堪,天子把她托抱到腿上,她歪靠在他胸膛上,睫上泪珠滚落时滴在天子颈侧,天子手掌抚到她的眼睫上,那些泪就全部被他的手包住了。   天子说,“朕差点因为你死了,朕都没哭过,你哭什么?”   姜雪甄也问自己哭什么,她哭的是那个叫星阑的少年被她自己亲手杀了。   天子抿紧唇,将她紧抱住,他的手臂束在细腰上,宛若坚硬的铁圈,任何人都不能将其掰开,把她夺走。   “朕送你回醉景轩。”   虎皮将姜雪甄遮好,他抱起人出去,走的不是归雁楼正门,沿着角门后的一条幽径直通醉景轩。   这会子正上夜,过道漆黑,如棠提着灯和如意在前头引路,一会儿功夫就到了醉景轩,两人先入内把下人都遣散,随后天子抱着姜雪甄进房。   天子放姜雪甄睡进床,手指灵活的解了她的衣衫,他极厌恶她穿这些太妃的服制,仅留一件深衣放任她睡在虎皮上,她睁着眼,眸中还含着些许泪,皎白脸孔异常平静,哭过后的脸上留有泪痕,显出了楚楚韵致。   倒真想品一品,她哭出来的泪会不会也是香的。   “你那妹妹身上的香是怎么回事?”   姜雪甄想把头埋进被里,又被他的手捞出来,他非要她看着自己。   天子抬手拉过床头的铃铛,外面进来如棠候在屏风外,天子问道,“今日她跟她妹妹在一起做了什么?”   如棠据实相告。   天子听罢嗤了一声,“东施效颦。”   他这副表情很显然对姜柔菀十分鄙薄,但也不妨碍他睡了姜柔菀,兴许就像他说的那样,如果姜明能完成他交代的任务,姜明便可以作为他的心腹入内阁。   他是天子,他所作所为都是天子想做的,他已然成了一个睥睨世人的帝王,他将所有人当成了可以随意操控的棋子,有用的便可以拿捏,没用的,随意打杀。   他比先帝更像个皇帝。   姜雪甄再也不会将他与星阑认混了,他身上所有属于星阑的个性被悉数剖尽,姜雪甄不认识他。   姜雪甄想,她先前得有多蠢,才会觉得星阑讨厌姜柔菀,所以理所当然的天子也讨厌姜柔菀,她提点姜柔菀自己救自己,以为只要姜柔菀敢主动献身,天子必会替她除了姜柔菀。   她想错了,她妄想借着天子这只手替母亲报仇,除尽姜家人,果真是妄想。   也许回京后,姜柔菀便能坐上后位,姜明如愿入内阁,姜家会在天子的扶持下愈加繁盛,姜家会成为天子手中的刀,替他铲除拥护先帝的党羽,姜家将是天子的功臣。   她约莫是报不了仇了。   天子再低头看她,她在愣神,目光有些涣散,是可怜柔弱的,轻易便叫人心软怜惜。   天子抚摸着她的发鬓,矮身下来欲亲她,她微微偏头,呢喃道,“你会用姜昭宴吗?”   姜昭宴是姜明的儿子,姜雪甄得知母亲死因后曾推他下水,致使他断了腿,此后也无缘仕途,但即使姜昭宴是个健全的人,他也没能耐科考入仕,姜家只有他一个儿子,姜明和孟氏对他极其溺爱,他与京中那些纨绔子弟无有不同。   天子发笑,“这取决于姜明的用处大不大。”   姜雪甄无声的张口,天子注视着这张绯唇一启一合,她在说好累。   天子一口咬住她的唇,她轻吸着气,无促摇头想挣开,天子又松了唇,极满意的看到她唇上落了印子,大抵她唇上肌肤太薄了,沁出一点血丝,天子指腹轻抹掉血,“这里是朕的,休想躲朕。”   姜雪甄精疲力尽道,“陛下若腻了我,可否放我一条生路?”   天子呵呵笑,“你该庆幸朕对你还有点兴味,若朕腻了你,你这条命也没什么用了。”   姜雪甄懂了他的意思,不再多言。   天子施施然起身,缓步走出。   姜雪甄从榻上爬起来,蹒跚着来到桌边,伸手去够茶杯,够到一半停住,对面的落地镜里,着一身深衣的女人乌发松乱,嘴角有伤,那伤伤的暧昧,任何人见了都会猜测她经历过什么。   天子可以随意羞辱她,因为他知道她没有反抗的余地。   姜雪甄收回眼,背过身回床睡下。   --   天子从醉景轩出来后适意的散着步子,眺望屋里的灯火,他走后,一条细细婀娜的人影印在了窗上,估摸是下床做什么,不过片刻灯灭,他连人影也看不见了。   人在他手里,他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像这样暗中偷窥竟也滋生出了挠人心的念想,他尚且如此,是不是也有别的胆大妄为的人在黑暗中贪婪的窥探着她。   天子这般一想,胸中遏制不住暴怒,他沿着醉景轩的墙转,转到东面的侧门,竟真见着一个丫鬟趴在门上,往门缝内探看。   天子不声不响的走到她身后,阴戾道,“你在看什么?”   那丫鬟一转头就见着天子,扑通跪到地上给他磕头,“奴、奴婢采杏拜见陛下……”   天子也不认得什么采杏,宫里宫女,宫外的丫鬟一堆,不是什么人他都记得,“你是哪个主子跟前的?”   采杏忙回道,“奴婢主子是姜家二姑娘。”   “你随朕来,朕有话问你,”天子绕路上了青石道。   采杏跟在他后头,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回了桃坞。   天子将她叫到桃坞内的三省室问话,“你在姜太妃院里看到了什么?”   采杏这里琢磨,以前在姜家时,姜柔菀与姜雪甄就互相不对付,今儿姜柔菀起了一身红疹,都怪姜雪甄害的,姜柔菀回去后,就让她去醉景轩偷偷监视,看看姜雪甄有没有私下偷会奸夫。   现下姜柔菀与天子有了那层关系,姜柔菀将来必是要嫁给天子,采杏想着不如就把姜雪甄有奸夫的事跟天子说了,天子就能替姜柔菀出手责罚姜雪甄,这样以后姜柔菀入宫,也不用见着姜雪甄这个碍眼的人了。   “回陛下,奴婢也没见到什么,只是、只是二姑娘担心……。”   天子耐心的笑着,“担心什么?”   “二姑娘担心姜太妃私会男子,”采杏索性一口说了出来。   天子眼里凝着乖戾,没了笑,端起茶杯呷茶,“有证据吗?”   采杏摇摇头,但极肯定道,“陛下,奴婢虽没看到证据,但这次来小汤山路上在大宅院下榻,那天晚上,二姑娘给姜太妃屋里送衣裳,听见姜太妃在床上声音古怪的很……”   那晚,在姜雪甄床上的正是天子。   天子喝了半杯茶,再度露出笑,这次笑,更显得和颜悦色,“朕知道了。”   采杏犹觉得不够,自顾说,“姜太妃与二姑娘是异母所生,平素姜太妃就对二姑娘颇有苛待,前儿宫宴,二姑娘身上起的疹子,只怕也是姜太妃做的手脚。”   天子让她继续。   “……开宴前,二姑娘去见姜太妃,”采杏悄悄看了看天子,脸微红,“二姑娘向来敬重姜太妃,有什么事也不会瞒着姜太妃,姜太妃都知道二姑娘得了陛下的青睐,却仍对二姑娘下此毒手,就是没把陛下放在眼里。”   天子稍顿,姜柔菀跟姜雪甄说了自己送上门的事?他没来由想到姜雪甄在宴上呕吐,神色阴翳下来。   他叫进曹安,乜曹安一眼,曹安心领神会的和采杏一起退出房,才道,“采杏姑娘,咱家叫人送你回去吧。”   这么晚了,采杏也确实胆小,便感激的应下来,于是两个小太监一前一后引着她出了桃坞,过碧荷塘时,采杏被人从后方一推,直接倒进水中,在水中叫了几声救命,彻底沉下去。   姜柔菀等了一晚上也没等回采杏,隔日也不见采杏回,她秘密叫人四下去找,也没找着,直到两日后,有人在碧荷塘里发现了采杏的尸首,碧荷塘离醉景轩很远,但是近太后住的院子,姜柔菀先前在碧荷塘与周婉儿起争执,曾将她推下水过,现下采杏也落水而亡,分明是周太后给她的警告,姜柔菀哪里还记着姜雪甄,只盼着等她入宫,什么周太后、周婉儿,她都要报复回去!   她还得寻机再去见一次天子,天子好歹得告诉她,何时娶她。   --   天子还没立后,周太后仍协管后宫,天子要把猎物分发出去,这事要周太后来办,在秋猎结束,临回宫前一日,周太后将所有太妃及命妇都叫到自己院子,逐人发送猎物,猎物分完,又坐一起说会子话。   周太后注意到姜雪甄嘴唇上的伤,她长相偏清绝胜玉,嘴唇上落了艳红伤口,无端生出些许勾人媚色,像被人咬成这样的,周太后端详着笑道,“姜太妃嘴唇怎伤了?”   姜雪甄回她,“用膳时不慎咬到了自己。”   周太后也没追着问,又与贤太妃扯闲几句,起乏才让众人都散了。   姜雪甄就是这时叫住了周太后,“太后娘娘,臣妾近来突感俗世烦恼,多看了些佛法,深觉被点化,臣妾想求太后娘娘,准许臣妾出家。”   她说着便欲跪,被周太后跟前的宫女托住,周太后心底自是千儿百倍的同意,她这一出家就等于自行离宫,到了外头的庵堂,周太后轻易掌控她的死活,但面上都装作为难的样子,“哀家瞧姜太妃是铁了心想出家,哀家也不劝你,但这事儿得与皇帝知会一声。”   左右一个太妃出家,天子也不会当回事。   她遣人去请天子,再回头看姜雪甄,一张脸愈白愈剔透空灵,仿似随时会羽化仙去,这样的女人在哪儿都是碍眼的,如果剃了头发,穿上尼姑的粗布海青袍,就能泯然众人了。   宫女很快带回天子的话,“陛下说,姜太妃身子太过羸弱,若离宫入庵堂,恐身边人照顾不周,让姜太妃再染病,陛下也愧对先帝,宫中也有佛堂,姜太妃若想出家,就在宫中佛堂内修行吧。”   周太后也没想到天子竟不准姜雪甄离宫,天子都发话了,还打着先帝的名义,周太后自然也不能驳了这话,干巴巴的笑道,“皇帝想的周到,姜太妃若真要出家,就听皇帝的话进佛堂修行吧。”   这事就这般定下来了,不容姜雪甄说一个不字,命妇都在场,姜雪甄要出家,天子也同意了,并且还准她留在宫中修行,那些命妇都夸赞天子厚待先帝后妃,是个宽厚仁爱的君主。   姜雪甄最后那点希冀也终于被天子破碎了,周太后再厌恶她,再想让她从宫里消失,也没想过跟天子对着干。   离开周太后的院子后,姜雪甄在周围转了很久,直到天黑了大半,她才磨磨蹭蹭的回到醉景轩。   推门入内,果见天子在房中,天子冷眼斜着她,“朕以为你舍不得回来了。”   姜雪甄背靠着门,安安静静的静默着。   天子道,“来朕这里。”   姜雪甄没有动。   天子道,“朕不想再说第二遍。”   姜雪甄慢慢朝他走。   天子嫌她走的太慢了,从椅子上起来,抓起她的手带着人到跟前,面上是狞笑,“出家就能躲得了朕?”   姜雪甄麻木的等着他说那些伤人的话。   “你这么想出家,朕自然不能不遂你的心愿,待入了佛堂,想必你很喜欢佛祖看着你被朕狎戏。”   天子捏了捏那雪腻耳垂,凑到她耳边低语,不见她有反应,便要搂抱她。   姜雪甄突然退后一步,手抵住他,咬紧唇不让自己发颤,倏地她抬起头认真看着他,“不要碰我。”   是明晃晃的抵触。   两厢寂静。   下一瞬天子的手握住胸前葱指,瞪着她挑眉。   “朕改主意了,今晚朕要临幸你。”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入v了,因为三次元是社畜,工作有点忙,明天想请一天假码万字v章,周五夜里十二点会准时发v文,感谢大家追到现在,然后到时候会弄个抽奖,给大家鞠躬啦!   然后求一下专栏预收《娇妾薄情》,么么!   “孤以为她爱惨了孤,没想到她却为了她的情郎要跟孤同归于尽!”   孤有一侍妾傅锦烟,   她曾是高门贵女,为了孤自甘下贱,百般狐媚,只求能侍奉孤左右。   孤虽瞧不上她,但她对孤实在痴情,   孤才勉为其难收她在侧,   像她这样登不上台面的女人,孤断不可能给她位份,   孤以为,给孤做妾都玷污了孤。   可孤确实很喜爱她的柔顺娇艳,满眼情深,   孤以为她着实爱惨了孤。   孤为太子,待登基后势必要择选皇后,   像她这种侍妾,孤想送人遣散都是随手的事,   但孤有点舍不得。   孤想给她一个封号,让她名正言顺的和孤比肩。   可孤登基那日,才发现她背着孤已有情郎,等孤将她从东宫遣散,他们竟还想生一双儿女,孤都没想过要她的孩子!   孤本想杀了奸夫。   她却为了那奸夫舍生忘死,竟想跟孤同归于尽!   孤岂能饶她!   排雷:   (1)强取豪夺   (2)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狗男主(自我攻略)x冷血无情心机美人   (3)一对一,双处,he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你可想逃离紫禁城?◎   姜雪甄的琥珀眸微张, “你不是、你不是……”   “朕说了,朕改变主意了,”天子就像个无赖, 嘴上挂着笑, 看在姜雪甄眼里却似满嘴獠牙, “觉得朕恶心,看到朕想吐,碰都不让朕碰。”   “想给李熜守节, 朕偏不让!”   他的手如铁掌固住那两只细弱无力的手腕, 直接将人往床上拖。   姜雪甄拗不过他,被他径自抱上去, 伸着指头就开始解衣襟上的盘扣, 姜雪甄剧烈挣动着,两只手被他扣在头顶,他一点一点的解掉盘扣, 看那润白肌肤慢慢展露在眼前, 他的眼神变得幽深凝着, 手也不规矩起来。   “你是怎么被李熜临幸的?朕查看过你侍寝的那一晚, 你在乾清宫内呆了足足两个时辰。”   “你被李熜临幸了两个时辰,”指头一路滑,停在让她胆颤难堪的地方, 他的眼睛逐渐泛红, 面目充满戾气, “你不让朕碰,凭什么让他碰!”   姜雪甄抖着唇说不出一个字, 她只能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去挣, 她不让自己流泪, 也不让自己胆怯,她在心里一遍遍的告诫着自己,即便是死了,也不能让他得逞。   她那点力气根本不够天子看的,天子依然低着头看手指,神色里有一丝疯魔,“它是朕的。”   姜雪甄突然抓住脑后的枕头,用最后的力气砸他,连砸了四下,趁他手有松开的迹象,一翻身滚到了地上,她揪住身上的深衣,赤脚往外跑,身后是天子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跑到门边拉门,门从外面被拴住,她喊了声,“开门!”   如意和如棠两人缩着脖颈候在外间,方才姜雪甄进屋后,她们就得了吩咐,不管里面叫什么都不许开门,其实每回天子来,里面有任何动静,没有天子的命令,她们都不敢进去,她们是天子遣来侍奉姜雪甄的奴婢,嘴上是侍奉,实则是□□,无论是哕鸾宫还是醉景轩,都是幽禁姜雪甄的地牢。   姜雪甄喊过一声不见回音后,深知她出不去这道门,她微侧转过身,眼眸与离自己不远的天子对视,“……你别过来。”   天子上下打量着她,深衣是他让穿的,现在也只有这件深衣让她遮体,一双凝脂玉足踩在地上沾了灰,往上两条细腿没入深衣下摆,只要掀开衣摆,就可以看到刚才的春光,她脸上尽是戒备与藏不住的怯惧,她怕他。   她竟然也有怕他的一天。   天子讥讽道,“你逃得了吗?”   姜雪甄移开眸,侧过的半张脸煞白凄婉,转瞬便有泪从她的眼里淌出,她没有再说话。   天子抬脚抵近一步,正要搂她回床。   屋外如意结巴着声,“……贤太妃串门来了。”   姜雪甄眼抬了抬,迫切的想抓住这救命稻草,“贤姐姐来了。”   “她来了又如何?她就能救得了你?还是你想让她看见你跟朕在屋里颠鸾倒凤?”天子又走近一步,近的又能闻到香味,销魂蚀骨,理智难存,“她若是打搅了朕,宫里兴许得少一位太妃。”   他是皇帝,是紫禁城的主宰,他想要一个人的命,谁就得跪着把命献上。   姜雪甄没什么劲了,靠在门上流泪,天子一伸臂搂住人。   门外如意竖起耳朵听里边儿声响,未见动静,她提心吊胆的想再开口询问,被如棠猛一把拽住,悄声说,“如意姐姐,你不要命了!”   如意扼住话,她承过姜雪甄的人情,她见过姜雪甄被天子□□后有多可怜,她只是有些同情姜雪甄,想救救她。   她犯了一个奴婢不该犯的错,今日若不是如棠叫住她,她或许就没命了。   “我去打发贤太妃,如意姐姐你别再犯浑了。”   --   这厢天子温香软玉在怀,随手放下帷帐,天青色的帐幕一垂下,灯亮变昏暗,天子托着那软柔腰身放倒,她侧垂着半张脸依在枕头上,交错沉暗的光影下,她这个人犹如镀上了一层月辉,矜贵清冷的过分,不容人亵渎,却让人想要撕扯掉她的疏离冷淡,想看她含泪婉转承欢,想让她沾染上他的气息。   天子倾身过来吻她,她还是会躲,天子五指扣在那软腻两腮边,轻松固住,再堪堪衔住浸着浅香檀口,呼吸灼热,本该是急不可耐,这时却有闲心品尝着那点香,在那肌肤上打下烙印,再执着一只素手放到腰侧,教她解自己的腰带。   过肩通袖龙襕袍除下,天子挺秀结实的身躯袒露,胸口那道疤痕又出现在姜雪甄面前,天子故意将她的手放在伤疤上,指尖柔软与坚实胸膛相触,她被摁进褥子里。   姜雪甄身上的深衣被剥去一半,是从腰侧的环扣先去的,天子埋着头,她匆促摇了摇首,挨不住他的蛮横,她的眼尾染了红,再颓唐咽气,天子的指节转向腰,她终于呜咽了一声,拼尽全力拔下发里的梅花簪刺向那只为非作歹的手。   天子正入了迷,不想被她刺疼,瞬间直起身,瞧着手上被簪子扎出来的伤口流血,他舔了舔嘴角,满脸是被打断后的躁火.   “想杀朕?活腻了?”   姜雪甄颤抖着捂住自己,往床脚缩身,手里抓着簪子对向他,眼泪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往下掉,她还是逼着自己保持冷静,“我不想杀你,只求你放过我,你想要女人,马上就能选秀,你要做明君,断不想在史书上落下一笔强占寡嫂的污名。”   “你忘了,朕是李铎,朕连皇位都是从李景崇手里抢来的,抢一个寡嫂,谁知道?”   那支簪子天子分毫没当回事,探指揽她,欲夺了她的簪子,再行极乐。   可姜雪甄胡乱挥着簪子,将他手上划了好几道口子。   天子终于恼怒起来,“朕怕是太纵着你了!”   随即趴近要抓人,姜雪甄骤时将簪子抵到自己的咽喉处,天子一顿,笑出声,“你以为朕会怕你死?”   簪子立刻锥入皮肤,鲜血涌出。   天子心头一震,立即扑上前夺走她手里的簪子,手覆在细颈上,眼看着她闭眼晕倒,颈边血渗出手缝,天子心慌意乱的下了床,开门冲如意道,“快去叫太医。”   如意瞧他满手血,心知里面姜雪甄出了事,慌忙提着裙摆跑出去。   这头如棠才出了屋,和贤太妃说姜雪甄睡下了,贤太妃刚出醉景轩,却见如意往太医住的东篱舍下跑去,贤太妃犹疑不定,不是说姜雪甄睡下了吗?怎么还去请太医。   她又折返回去,如棠守在廊下,本是一脸焦急,但见她回来,便笑道,“贤太妃可有什么事要交代奴婢,等我们娘娘睡醒了,奴婢且跟她说。”   贤太妃不放心问了句,“姜妹妹没什么事吧?”   如棠道,“娘娘没甚事。”   贤太妃心下疑虑更加,但也不好往里闯,转身离开了醉景轩。   她走后,如棠才进房跟天子禀报,天子盯着床上的姜雪甄一言不发。   如意很快请来了太医,那太医是宫里的老太医了,名儿叫吴选之,以前先帝在时,缘着姜雪甄常年生病,先帝便让他专伺姜雪甄,先帝驾崩,天子即位后,姜雪甄由先帝的宠妃变为太妃,不说地位一落千丈,那也不如从前了,吴太医医术高超,周太后也时不时叫他去问诊把脉,周太后曾敲打过他莫要对姜雪甄太殷勤,毕竟只是个太妃,娘家也给不了太多支力。   宫里的娘娘都是主子,吴太医面上应着周太后的话,姜雪甄那儿若有人来请,他也得去,只是到底不如先前那般常叫常到,有时他也会叫年轻的太医替他过去,今儿晚是实在推脱不开,再者天子对姜雪甄这些太妃也不差,前儿姜太妃才吐过血,这回要再出什么事儿,他也担待不起。   吴太医跟着如意一起进屋,入眼就见天子坐在床前,吴太医当即低头跪地,“微、微臣叩见陛下。”   天子道,“过来看伤。”   吴太医屏气来到床侧,只见着姜雪甄昏迷在床上,颈边被纱布包住,他没胆伸手去掀纱布,天子将纱布揭开,那颈上有伤口,像是被什么利器所伤。   天子放下纱布,吴太医立马收回眼,退到一旁敬声问着,“……陛下,不知姜太妃被何利器所伤?”   天子将手里的白玉簪给他看,他只敢看两眼,这簪子明显是女人所有,天子手上还划了几道口子,沾了血,稍微一细想,只怕是天子想对姜太妃欲行不轨,姜太妃抵死不从,才拿簪子刺伤了自己。   “有没有生命危险?”天子问道。   吴太医连忙回,“回陛下,伤口不深,姜太妃性命无恙。”   天子便让他先去给姜雪甄开药治伤。   吴太医从头到尾都不敢往床上乱看,只规规矩矩的把药开好,让如意如棠去给姜雪甄敷药,再为天子清洗手上伤口,包扎好后,天子坐在灯下,一张脸不阴不阳,看着他道,“今晚你看到了什么?”   吴太医忙跪倒,“微臣什么也没看见,只是依惯例来给姜太妃把脉。”   宫中有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吴太医活了这么久,自然知道把嘴闭的越紧才越能活命。   天子看他很识时务,又问他,“平日里都给谁请脉?”   吴太医回了周太后。   “以后你专供姜太妃看脉,”天子命令道。   吴太医小声称是,佝偻着腰退出房门。   天子冷睨着床上人,她此刻脸色惨白一片,粉唇抿直,即使是在昏睡,也看得出她有多倔强。   天子铁青着面,手中玉簪被掰断扔了,外头天快亮了,今日要出发回京,天子不宜在此久留,临出门前和如意、如棠道,“把她房里任何可能伤人的东西都收走。”   --   姜雪甄受伤这事被瞒的极为隐秘,回京时,照着规矩,她和姜柔菀应当再坐龙辇回去,彼时太妃们和命妇都悉数上马车,只有姜雪甄和姜柔菀迟迟没来。   姜柔菀不是不想来,是姜雪甄一直磨蹭,待两人出汤泉行宫,只有贤太妃还没上车,天子也才从桃坞里出来。   姜柔菀一见着他就娇羞满面,昨晚她偷偷去见天子,他们温存了一夜,她借机探天子的口风,天子虽没明说,但也在她手心里写了等她父亲回来,想必她父亲从青州回来,天子就会娶她。   天子走近先端量她,笑道,“姜二姑娘这几日可见好?”   姜柔菀羞红着面娇声回他,“臣女已大好,劳陛下挂心了。”   天子这才扫一眼姜雪甄,她今日穿了高领暗纹比甲,将颈上的伤遮的严严实实,但脸色还是很差,没精打采的,头发上也只戴了几朵素净绢花,簪子一根都没有,更显出她本身的脱俗美貌。   天子很满意,等上车了,他有的是时间跟她耗。   天子登上了龙辇,再转头对她们笑道,“姜太妃和姜二姑娘还不上来?”   姜雪甄一直站着没动,姜柔菀心急的很,只恨她墨迹,但又不能越过她先上去,遂主动扶着她,“臣女扶太妃娘娘上马车吧。”   贤太妃立在自己的马车旁对天子噙着笑,“陛下,哀家与姜太妃有些私房话要说,不如让姜太妃与哀家同乘马车吧。”   天子眸中浮过阴郁,最终温笑道,“路途奔波,只怕姜太妃身体受不得跌宕,龙辇要宽敞些,贤太妃即与姜太妃说话,不如一同上龙辇。”   底下的曹安适时陪着话儿,“陛下,龙辇再宽敞也住不下五个人啊。”   “即如此,那就让姜二姑娘去坐孟夫人的马车,左右姜爱卿不在,贤太妃的马车正好闲置了,可装一些杂物。”   天子就这般敲定了各人乘坐的马车,姜柔菀心有怨气,又将这归结到了姜雪甄身上,她与贤太妃说话,凭什么是她让出龙辇,她还想与天子私下独处,感受天子的温柔,这下好了,被姜雪甄坏了她的好事。   姜柔菀哀怨的望着天子,天子却没看她一眼,自顾入了龙辇,分明昨夜才与她你侬我侬,这会儿却又变得疏远,忽冷忽热的让她捉摸不透,她失落的上了孟氏马车。   孟氏看她苦着脸,数落她,“你身子都给了陛下,也没见陛下对你有几分热络,回京后,那丫头要在宫里出家,你还怎么赖在宫里?”   姜柔菀真是恨毒了姜雪甄,“她答应父亲要助我登上后位,现在却不顾我死活要出家,本来该我坐的龙辇,贤太妃插了一腿,她也没为我说一句,她心里恨着咱们家,又岂会真愿意帮我,父亲当初就不该让她活下来!”   当年嘉宁县主难产,生下了姜雪甄后便撒手人寰,一开始姜明并不想留着姜雪甄,但当时的英宗皇帝还活着,嘉宁县主难产而亡后,不论姜明如何狡辩解释,英宗皇帝都怪他对嘉宁县主照顾不周,甚至想过要褫夺了他的爵位,最终也是看在襁褓中的姜雪甄面上,才没对姜明治罪,但之后也不再重用他。   英宗皇帝逝世后,姜明迎娶孟氏过门,孟氏曾想过将姜雪甄扔到乡下的庄子,再寻个病故的由头让她死在乡下,但姜雪甄日渐美貌,姜明在她身上看到了利用价值,才一直留着她。   “先别说这些丧气话,你得想法子留在宫里,”孟氏说。   母女两人绞尽脑汁,最终也只能想出再让姜柔菀受一次伤,到时天子也就不忍心让她出宫了。   不远处张泉目视着贤太妃和姜雪甄上了龙辇,那道倩影已比几年前更为婀娜,天子近来亲近的女人该是她了,张泉神色发沉。   那头周太后和周婉儿瞧她们上了龙辇,笑道,“宫里有这些太妃也是有点好处的,等姜太妃回宫带发修行,姜家二姑娘总不能再厚着脸皮跟姜太妃一起住进佛堂里。”   那时,姜柔菀就只能灰溜溜离宫回家,周婉儿在宫里,有的是时间跟天子朝夕相处。   周婉儿欢快起来,“来时陛下让她乘龙辇,臣女只当陛下是真爱重她,现下想来,她分明是沾了姜太妃的光。”   周太后微一皱眉头,皇帝瞧着对姜雪甄是礼重,也常说是顾念先帝,这话挑不出错,甚至可说皇帝重规矩,除了姜雪甄,其余太妃也受到很好的照顾,但昨儿个见着姜雪甄,她那嘴唇破了,她说是自己咬的,哪有人咬自己咬成那样,就怕是其中有龌龊,姜雪甄要出家,天子让她入宫中佛堂,佛堂离养心殿那般近,这两人若是有了收尾,就麻烦了。   以后少不得想法子差使富贵儿去探探情况。   --   姜雪甄和贤太妃进到龙辇后方的小间,因贤太妃的身份在,小间内另加了张榻,将将够两人歇下,隔板门上了木栓,两人一时竟没话说了。   贤太妃原本是想让姜雪甄上自己的马车,方才她见天子隐在袖中的手似有伤,被包扎住了,龙体受损是大事,寻常时候合宫都会知晓,但现在天子有伤也没见宫里其他人知道,甚至桃坞也不曾传过太医。   也只有昨晚,醉景轩传过太医。   贤太妃并不想将天子与姜雪甄联系到一处,但蛛丝马迹种种,天子准姜柔菀入住哕鸾宫,以宫女照顾姜柔菀不周换掉哕鸾宫原有的宫女,这次来小汤山,也是说体恤姜雪甄身弱,准她和姜柔菀乘坐龙辇,外人猜测都只当是天子钟意姜柔菀,可眼下天子轻飘飘就让姜柔菀去坐孟氏的马车,分明也没多钟情姜柔菀。   怕只怕拿姜柔菀当挡箭牌,图的是姜雪甄。   若当真如此,姜雪甄吐血那晚,便有古怪,她还间接推着姜雪甄住进醉景轩,岂不是方便了天子与姜雪甄来往?   贤太妃心底有这些想法,面上不显,眼瞧姜雪甄眼下泛青,很是疲倦,道,“姜妹妹昨晚没休息好?”   姜雪甄点点头,声音略嘶哑,“夜里没睡好,做了一晚上的梦。”   她停了停,勉强笑问贤太妃,“贤姐姐想跟我说什么私房话?”   “倒也不是什么要紧的私房话,这次秋猎我侄儿表现的出众,陛下特提拔他做了腾骧左卫指挥佥事,以后在宫里,哀家也能见着他了,”贤太妃笑盈盈说道。   贤太妃的侄儿名唤裴绍,是裴家嫡次子,裴家是世代武将世家,到先帝时微有没落,先帝重文轻武,又因着有先代祖宗□□江山,大魏太平了百来年,导致朝中武官概不受重用。   当今天子自登基以来,才隐有重视武将的势头,单说禁军上下被整顿,剔除了不少油混子,也给了那些想靠着武力出人头地的有志之士一条出路。   天子手中的禁军分为勇卫营和腾骧四卫营,勇卫营进可外出攻敌,退可坚守京师,四卫营则分守皇城内外,其中左卫负责巡视宫中。   姜雪甄真切为她高兴,“贤姐姐在宫里也能见着娘家人,倒叫我羡慕。”   贤太妃失笑,本想说她妹妹也在宫里,但一想到姜柔菀与她并非是一母同胞,便歇了话,眼见她确实疲倦的很,便也体贴的叫她在里间小榻上躺躺。   贤太妃是平和性子,待姜雪甄也亲近,给她掖好被角,便坐到榻侧做起针线活。   姜雪甄看是在做靴子,是一双男人穿的,猜是给裴绍的,靴子快做好了,贤太妃在给靴子绣竹叶纹,只是她针线活不熟练,绣的歪歪扭扭。   姜雪甄轻轻笑道,“贤姐姐若不嫌弃,这竹叶纹我会绣。”   贤太妃也不跟她见外,把靴子和阵线都递给她,道,“我那侄子还没成婚,身边也没个知心的照顾他,又惯会舞刀弄枪,脚上靴子常穿常废,这回他在宫里寻卫,我给他做双靴子,也算是我这个做姑姑的疼他。”   姜雪甄改了她绣出来的纹路,下针极细致,调侃道,“我跟贤姐姐一辈,以后遇着裴佥事也唤他一声小侄子。”   贤太妃觉着稀奇,她这样娴静的性子也会贫嘴,难得有她这个年纪姑娘的活泼,但是想想裴绍也就比她小一岁,真叫侄子,倒有些说不上来的滑稽,不过也就是玩笑话,太妃与宫中侍卫还是得保持距离,免得遭人闲话。   姜雪甄绣了会子实在困得睁不开眼,跟贤太妃说靴子暂且放她手里,趁着这两日在路上,她正好能赶出来。   随后就翻了身睡去,她翻身时高领微开,贤太妃只见着那细颈上绕着纱布,明显是有伤,伤在这样危险的地方,这是寻死的路子。   贤太妃回想她的衣着和往日并无不同,只有发饰显得素净,不仅没戴簪子,更是所有金银饰物都不曾佩戴。   姜雪甄颈伤和天子手伤,太过巧合。   昨夜大抵是天子想逼迫姜雪甄,致使她差点自绝,所以姜雪甄才被迫想出家,她想逃离天子的手心,现下看也没逃出去。   贤太妃有些微低叹,自打天子登基以来,她瞧得出他绝非等闲之辈,他能在秋猎中猎得白虎,就断没有外表那般仁善温和。   等回宫,姜雪甄进宫中佛堂修行,她记得那佛堂就在养心殿后头,原先是因着英宗皇帝礼佛,常要参禅修身,所以就近设了佛堂,现下这佛堂内若真给姜雪甄住,那就更便利天子了。   贤太妃神思凝重,即便姜雪甄得罪的是周太后,她也能替姜雪甄袒护一二,可现在面对的是天子,裴绍才升任指挥佥事,人捏在天子手里,贤太妃不敢拿裴家去赌。   --   隔板另一侧,天子有一下没一下的转着琉璃球,耳朵在听隔板后的声响,依稀听到里面女人说笑声。   从前他与姜雪甄呆在一处,姜雪甄话少,多数时候都是他找话,想让她能开口跟他多说几句,可她安静的过分,抿出一点笑,垂着眸不作声。   那时他只认为是她生性内敛,其实心底很喜欢跟他在一起,可却没想过,也许她是烦他,烦的恨不得他去死。   “陛下,要奴才想法子把她们分开吗?”曹安略带着谄媚问。   天子摆摆手。   曹安急忙噤声。   天子往上抛了几下琉璃球,问他,“你心里是怎么想朕的?”   曹安赶紧拍马屁,“陛下登基以来,废殉葬清禁军,乃是当世开明圣君。”   “真会拍马屁。”   天子哼笑,“你也伺候了先帝十多年,你心里就没觉得朕混账?”   曹安一战栗,当即跪倒,双手趴在地上道,“奴才对陛下是打心眼儿里敬佩,万不敢有这等大逆不道的想法。”   天子手中琉璃球落到地上,滚到他手边,他忙不迭捡起,双手托起。   “敬佩先帝和敬佩朕,只能敬佩一个人,”天子悠悠道。   曹安立时不假思索,“奴才自然是敬佩陛下,奴才心中陛下堪比日月,奴才愿为陛下肝脑涂地。”   天子问,“不论朕是不是皇帝?”   曹安一刻也不敢停顿,“奴才敬佩的是陛下这个人!”   “既然你敬佩朕,还想为朕肝脑涂地,那朕就给你这个机会,你替朕去一趟五道梁,把章怀太子及太子妃的尸骨运回京,路上不可有差池,否则你这脑袋就不保了。”   “可、可是英宗陛下罚废太子终身……”   “你不是敬佩朕?怎么朕的话不及英宗爷好使?”   曹安出了一身汗,那可是五道梁,五道梁气候恶劣,当下已入秋,他如果这个时节出发,到了五道梁正值隆冬,他不死也得脱一层皮,可他如果抗旨,天子现在就能斩了他。   曹安思前想后,天子整顿禁军时,将所有先帝倚重的禁卫悉数调离,可见天子并不信任先帝留下来的人,帝王多疑,只有一心一意听命于他的人才会重用,曹安毕竟是先帝留下来的人,他想让天子放心用他,他就得走一趟鬼门关,向天子以示忠心。   曹安心一横,“奴才听凭陛下吩咐。”   天子指着琉璃球,“赏你了。”   曹安诚惶诚恐的收下琉璃球,再起身,只瞅着天子侧眸盯着隔板,他一时不敢乱说话,天子寒声问,“是不是没声音了?”   曹安细听,确实听不到声音了,“是、是没声儿了。”   天子神情阴冷,“你觉得她们会在里面说什么?”   曹安讪讪摇头。   天子拍他肩膀,“若你是贤太妃,发觉了一些内帏秘事,你敢与朕作对吗?”   曹安颤颤巍巍摇头,怎么敢?裴绍才升官,裴家就指着这个儿子有出息了,贤太妃入宫这么多年,总不可能蠢到为一个外人置裴家于不顾。   天子勾唇,两日路程,她们不会一直黏在一起,他有的是机会抓到姜雪甄落单的时候,到时看她能怎么躲。   天子这般想,却不料这两人竟真形影不离,途中下榻在来时的大宅院,就那一夜两人都没分开,天子根本没机会近姜雪甄的身,这一路直到回紫禁城,天子肉眼可见的脾性变差,借着朝臣递上来的折子挑毛病连骂了好几人,那些大臣偏还没胆子反驳,都只当是之前催天子立后,被天子记仇,这回逮着点错就被骂的狗血淋头。   之前在小汤山,周太后会见命妇时,曾与那几位大臣的夫人有意无意暗示再向天子进言立周婉儿为后,目下挨了这顿骂,都不敢出头吱声,只把周太后也气的够呛,直恨这些臣子都不中用。   再说这两日在路上,姜雪甄替贤太妃给那双靴子上绣花,只是过程颇废针线,还落了一根针,针本来就小,掉了也不容易找到。   等到入京那天,姜雪甄也将这双靴子上的竹叶纹悉数绣好,贤太妃看见这般精致的绣功,不觉称赞她手艺巧,“都说你出身好,养的娇贵,可你这绣活我瞧着也厉害,可见你在闺中常做这样的事。”   她说到这儿停了话,姜家也不是穷苦人家,那姜明还袭了姜雪甄外祖的爵位,又因着嘉宁县主这层夫妻关系,曾颇受英宗皇帝看重,直到先帝时武官势褪,姜明才一直入不得内阁,还将姜雪甄送入宫中。   先帝都快能做姜雪甄的父亲了,若姜明真是个疼女儿的,也没可能把她往宫里送,更不用说,嘉宁县主去世后就迎娶了新夫人,可见姜雪甄在姜家过的也不好。   姜雪甄浅浅露出笑,恳切的托付她,“贤姐姐,我的乳母年纪不小了,我想送她出宫养老,她是江南人士,在江南还有家人,但离京里甚远,我不放心让她一人去江南,贤姐姐能否替我送她回去?”   贤太妃看她这样子像嘱托后事,又念及她的遭遇,不免眼微红,颔着首说,“你那陪嫁丫头要不要我一同送走?”   姜雪甄偏过脸,默了许久,说,“母亲留了些嫁妆给我,里面有田庄铺子,也没人替我打理,我准备让如秀去办这事,她跟我的时间久,我对她放心。”   有些话两人不用说都心知肚明,贤太妃知晓她不想连累自己,一个老嬷嬷离宫天子可能不会察觉什么,但若是姜雪甄的陪嫁丫头也一起走,就会引起天子警觉。   贤太妃答应了下来。   姜雪甄取出一袋子银钱递给贤太妃,贤太妃说什么都不要,姜雪甄便只能作罢,最后告诫她,“回宫后我就要进宫中佛堂修行,此后斩断尘缘,贤姐姐往后也别再来寻我了。”   贤太妃用手绢擦掉没忍住淌出来的泪水,心中纠结,只得应好。   --   天子去小汤山这一来一回足足用了一个月,回来天更冷了,哕鸾宫这头早得了准信儿,宫女们已迁去佛堂,一应打扫收拾俱全,姜雪甄回宫里就住进了佛堂。   至于姜柔菀,原本姜雪甄都出家了,姜柔菀也不能再住哕鸾宫,但在回京途中,姜柔菀不知怎得又伤了脚,天子倒也通情达理,只说让她留在宫中继续养伤,也能陪伴姜雪甄。   姜柔菀便也跟着姜雪甄搬进了佛堂。   周太后得了消息后,再恨姜柔菀没脸没皮,暂时也无计可施。   夜里起了霜,姜雪甄侧卧在罗汉床上,背靠着引枕,如秀往她脖子上的伤口抹药膏,只怪如意她们,“娘娘原就该带奴婢去小汤山,那两人也不是诚心当您是主子待,不然怎么忍心让您伤成这样?”   姜雪甄让她去把张嬷嬷叫来。   自打天子往她身边调了宫女,张嬷嬷已许久不能再近身侍奉姜雪甄,张嬷嬷进屋里就见姜雪甄脖子上有伤,人也憔悴了不少,姜雪甄平素虽不重打扮,但该有的饰物也会佩戴,如今孜然一身,就连耳饰都不曾戴,身上穿着海青袍,墨发被一根褐色缎带松松的束在脑后,鬓边落几根碎发,显得她眉目如画,更非凡尘俗人。   “娘娘这、这是……”   “嬷嬷之前劝我出家,好从宫里脱身,嬷嬷看我现在能脱身吗?”姜雪甄很闲适的问她。   张嬷嬷喉中梗塞,目下情形一看便知是天子所为,她不知道姜雪甄去小汤山发生了什么,但也猜得出,天子将她逼到走投无路,即使是出家,也只能呆在宫里,天子这是在变着法儿的折磨她。   姜雪甄拉过她的手,“我如今深陷囹圄,嬷嬷你和如秀再留在宫里我更无法脱身,我与贤太妃说好,等嬷嬷出宫,送嬷嬷去江南养老,他不会想到那儿,至于如秀,我会同他说,让如秀去替我打理嫁妆,我的嫁妆在哪里,他都知晓,你们到了宫外,我在宫里才能想办法离宫,到时我们离开顺天府,找一处安宁自在的地方安居。”   她说的太美好,张嬷嬷和旁边的如秀都信了她说的话,愿意听从她的安排。   在宫里,宫女满二十五就能放出宫去,张嬷嬷已经是个老人了,离宫十分便当,自己去尚宫局报备一声,便可以走了,尚宫局都不用往上禀告。   --   天子回京后,曹安就带着人秘密出发去五道梁,天子手头堆积了不少公务,花了几个日夜才处理妥当,终于得空了去找姜雪甄。   这天夜里,姜雪甄跪坐在佛龛前参拜,天子立在门边撩了帘子,视线端详着她,海青袍宽大,穿身上会遮了身段,尤其深秋的季节,穿的衣裳多,再外套海青袍,会显得极臃肿。   但她穿起来没有臃肿感,许是她畏冷,还没入冬,这房中已用上了银丝碳烤火,屋内暖和的不用穿太多衣服,那件海青袍底下也许只剩了亵衣和   主腰。   她这般跪在蒲团上,自后看更是腰细的仿佛只手可握,平日不显丰腴的身子因这坐姿也瞧出了曼妙体态。   这身灰扑扑的海青袍穿在她身上也没损了她的容色,比那什么太妃穿的宫装顺眼多了。   天子步伐缓慢的走来,她像察觉不到,仍双手合十,看起来十分虔诚。   因是佛堂,可嗅见佛前供香,那香味过于浓厚,抹盖住了她身上的香,难闻的很。   天子蹲身下来,手从后绕向前,指尖托起她的颈,簪子扎出来的伤养的大好了,只剩一个红点,像生出了艳红小痣,平添了几分媚态。   天子那狭长眼尾瞥着她,她没甚抗拒的神色,总不会是修佛真把她这一身软刺给修没了,那倒是挺好,他低头亲到那微张的淡唇上,手转进海青袍的衣襟,耳听轻细呼吸声,她温软的不可思议。   天子把她抱紧,和她一起趴倒在神案上,把玩够了,才仰头和神龛里的佛像对视一眼,忽然觉得这佛像的眼睛是不是在看姜雪甄,他再低头看人,海青袍子松过头。   神像也没资格看他的人。   他扯了木架上的红布扔到神像头上,抱起姜雪甄回了主卧。   佛堂不大,姜柔菀住在佛堂南面的厢房内,走几步路,就能到姜雪甄的主卧。   天子走到主卧前,停住脚,故意问她,“你在给谁念佛?”   这么点大的地方,他开口说话,极可能会被厢房那边听到。   可让他失望了,姜雪甄并没表现出紧张,平静的回答他,“我母亲。”   天子冷嗤一声,“朕当你没有心肝,原来你还有心在你母亲身上。”   他这声落,厢房门动了下,眼看着要打开来。   姜雪甄攀附在他肩头的手蜷紧,他才心满意得的进了主卧,一臂托稳人,反手将门拴好。   佛堂地儿太小了,即便是主卧,也不及以前住在哕鸾宫的卧室大,她被天子抱进围榻,天子手握着腰身,亲她亲的越发凶,藏在袖里的手攥紧绣花针,她蹙着眉忍受。   天子念念不舍放过那被亲红了的唇,与她头抵着头,鼻尖是淡香环绕,让他的心绪宁静下来。   “趁着朕不注意,你让张嬷嬷出宫了?”   姜雪甄别开脸,他又强硬转过她的脑袋贴靠在一起,“嬷嬷这几年一直想回应天府,怕老宅没人看管荒废了,我给了她一笔钱,以后在老宅里养老。”   老宅承载了他们三年的回忆,那三年现在是讳莫如深,可只有他们自己清楚,有多难以忘怀。   天子沉默着,片刻道,“她最好回的是老宅,若朕发现她去了别处,朕会派人请她回京养老。”   姜雪甄眼睫扇动,“她除了老宅还能去哪儿?何必为难一个老嬷嬷。”   天子反唇相讥,“怨不得朕,有你这种主子,只能怪她命不好。”   姜雪甄不愿与他多费口舌,蜷着腿想隔开他,可他手臂劲力大,她想跟他分开一些都不行,她的腰肢垫着枕头,这般弓着甚耐不住,手里那只银针都想扎他,还是忍住了,只低低道,“……腰疼。”   天子这才注意到枕头,很干脆的把她抱到膝头,一脚踢下枕头,问道,“你想求朕什么?”   她前头极其厌恶他的触碰,现在能这般温顺,必然是有事相求。   “我的嫁妆里有些田庄和铺子,去年不见收成和利钱,今年也怕没有,我身边信得过的只有如秀,我想让如秀替我去管着那些田庄、铺子,”姜雪甄轻道。   天子抚着她的脖颈,“张嬷嬷走了,如秀你也要让她走,打的什么主意?”   姜雪甄微眯眼眸,这表情有些难耐又不喜,可比她一直淡漠的样子好看的多,天子情不自禁凑近了噙住那红唇细吻,边吻边道,“一面厌烦着朕,一面又不得不求朕,滋味儿好不好?”   姜雪甄软倒在他臂弯里,不接这话,“嫁妆是母亲留给我的,若被别人贪去,我……愧对母亲。”   天子捏她脸起来,认真端详,看不出这话真假,天子翘起唇角,“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样子。”   姜雪甄眼眶渐渐濡湿,刚启唇。   天子抬一指抵在那两片唇上,微笑道,“朕也不为难你,就求朕临幸你吧。”   姜雪甄白着脸一言不发。   天子目色发寒,探手欲撕海青袍。   姜雪甄再难忍耐,自袖里伸出手带着针来扎他。   天子没想到她手里藏针,挨了一下后立刻擒住她,将针从她手里抢走,只见了一眼便认出是绣针,他喝道,“哪儿来的!”   姜雪甄缄默以对。   天子怒从心起,细针被他徒手摁弯扔进了唾壶,他按住姜雪甄,扯开海青袍检查她身上还藏没藏别的利器,姜雪甄动弹不得,闭眸垂泪。   “你行刺了朕两次,朕看你确实不想活了!”天子下了榻,冷眼看她卧在踏上,转步道,“朕现在就杀了你那婢女,明日派人去抓张嬷嬷!”   姜雪甄从榻上起身,短促发出极细的一声“不。”   天子回过头,她就侧坐在榻上,素来沉静的琥珀瞳内尽是惊慌与无助,天子怒气消了一半,正欲奚落她,屋门被拍响,“太妃娘娘怎么了?”   是姜柔菀。   天子顿住,接着折回榻,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姜雪甄,倏尔扬起笑,攥住那只藏针的柔荑摩挲,姜雪甄扭过头轻轻打着颤。   主卧门口姜柔菀竖起耳朵听着里边儿,刚刚她确信听到主卧这边有声响,佛堂讲究清净,以前又是供英宗皇帝参禅的居处,这佛堂用的都是极好的木材料子,隔音也强,她只依稀听的一点声音,心下怀疑姜雪甄把奸夫带进来了,宫里正经男人除了天子,就只有在宫中巡视的禁军侍卫了。   天子素来重礼道,断不会与自己的寡嫂有瓜葛。   佛堂毕竟靠近养心殿,平素禁军会在这一带来回巡视多遍,姜雪甄只要出佛堂往外走小半盏茶功夫,就可能与他们碰上,说不准奸夫就是侍卫,还是他们在去小汤山的路上勾搭成的。   这回若被她逮着,看姜雪甄还怎么有脸在她面前自视清高。   姜柔菀继续敲门,重复了遍喊话。   屋里依然没声,就像没人。   姜柔菀从厢房出来去旁边供奉佛像的静室查看过,佛龛上盖着红布,神案歪到一边,静室内根本没人,依她看,姜雪甄也不是什么真想出家的,在佛堂这里,也没个人盯着,她跟奸夫在主卧厮混谁能想到。   “太妃娘娘可是不舒服?要不要臣女去替您叫人?”   姜柔菀暗自琢磨,若再不开门,她就叫如秀过来,让如秀喊门,姜雪甄总会开门。   那门依然纹丝不动。   姜柔菀索性去了耳房,把如秀叫来,“我好像听见太妃娘娘在屋里惊呼,怕是她身子不爽,如秀你进去瞧瞧。”   如秀一心想着姜雪甄,急忙跑到门前敲了敲,“娘娘,您没事吧?”   屋门就开了,如秀赶紧进房中,姜柔菀也跟着进主卧,四处张望,这屋里也没男人,窗户都是紧闭的,如棠端了水盆到榻前给姜雪甄洗手,那手指红的厉害,像被搓狠了。   “二姑娘说怕您有事,不放心叫奴婢来看一眼,这不是扰了娘娘的清梦吗?”   如秀看着姜雪甄面容发懒,似困顿极了被吵的没法安睡,不禁抱怨了一句。   姜雪甄结果如棠递来的巾帕擦手,没看姜柔菀,随意道,“二妹妹这回急着来哀家房里,又为了何事?”   姜雪甄就这么软软的依着枕头,发沿着枕头逶迤到榻下,身上松松垮垮的披着海青袍,可见内穿的寝衣,确实是安寝了,但即使这般衣衫不整,也还是给她添了慵懒妩媚,比以前端着太妃仪更漂亮,她不需要太过装饰便美的清雅绝尘。   “臣女只是担心太妃娘娘,”姜柔菀收回眼,抠紧手绢。   “这是在宫里,不是在你们姜家,哀家若再听到你大呼小叫,就只能按宫规来罚你,省的被人知晓了,说姜家养出个没教养的女儿,给姜大人丢脸,”姜雪甄冷道。   姜柔菀倏地震住,随即又不屑,她还敢罚未来皇后不成?   姜雪甄温笑起,“哀家听闻,周二姑娘日日做了点心送去给陛下品尝,你若再不把心思放在陛下身上,这后位不定就是周二姑娘的了。”   姜柔菀顿时警觉,忙感激道,“多谢太妃娘娘告诉臣女!臣女以后都不会莽撞了。”   姜雪甄便挥挥手。   姜柔菀匆忙退回厢房,盘算着明日也得给天子送些可口小吃,从而借机与天子增进感情。   主卧这里,如棠还在房中,姜雪甄与如秀道,“陛下应允了哀家,明个会遣人带你离宫,你好生管住哀家的嫁妆,莫要被人窃取。”‘   如秀登时流出眼泪,直点着头,“奴婢去了,娘娘也要保重。”   姜雪甄拍拍她的手叫她快回去睡,等如秀走了,姜雪甄歪靠在枕头上发怔。   如棠在角落里瞧着,竟觉出她已心如死灰,难免有些唏嘘,天子在屋里不知怎么折腾她的,跳窗走后,如棠爬进屋就见她蜷缩在榻上,可怜的紧。   --   隔日如秀就被天子派人送出宫,至当天黄昏,姜雪甄在用膳,贤太妃过来了。   姜雪甄叫人添了副碗筷,贤太妃只说是吃过才来的,听说她这里海棠花开的好,找她要一盆带回去种。   姜雪甄便自顾坐在桌边吃饭,让如棠她们下去搬花。   屋内只剩了两人,贤太妃紧了紧手,坐到她身侧,压低声道,“姜妹妹,你可想离开紫禁城?”   作者有话说:   让大家久等了,明天更新也在零点哈,然后到时更新六千字,谢谢宝贝们!!!!   然后推下小基友the上的预收《御猫美人》。   阿微自小被发卖到曹家,她一对乌瞳透蓝,美得令人呼吸一顿,像极了家主怀中的御猫,被提拔为首席婢女。   人人惋惜这枝娇花,生在最贫贱的市井。   可京城的公子阔少没一个敢侵犯。   她背后是顶级门阀的年轻家主曹景清,占有欲极强,谁敢碰他的东西?   白日她妥帖管家,夜里伺候他沐浴暖床。   知情解意,一举一动都生到他心坎儿里。   只有她明白,曹景清明面上光风霁月,俊美若菩萨,被称叹慈悲心肠。   其实私下性情霸道,是个择人而噬,吞掉七情六欲的疯子。   曹景清喜欢将她抱在大腿上,从容地把玩下巴,忽然掰过小脸。   “阿微永远是谁的?”   她面色如常,清冷疏离,吃疼也懒得抬眼皮。   他的动作都跟取乐一只御猫无异。   阿微安分地领工钱做事,她心里门儿清,抬个姨娘依然是被人践踏入泥的。   曹家未来的主母有气度。   可是阿微算了算,一份钱伺候两个人,这不合适,告辞!   阿微跑的时候,卷走了他最珍贵的佩剑,还有她腹中,他的孩子。   ——   所有人都知道曹家跑了一只御猫。   那日全城风声鹤唳人心惴惴,一股子紧张气氛,禁卫军搜寻全城!   众人战战兢兢跪了一地,曹景清脸色冷得可怕。   听说她逃的时候,是另一个男人帮她的。   他一想到这一点便要疯了。   1、双c,霸道疯批大佬x雪肤体软的小御猫   2、女主无任何隐藏身份,就是底层小婢女。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陛下,姜太妃不见了◎   姜雪甄滞住, 迅速往门边看过,不见有人,才与贤太妃艰涩说着, “贤姐姐还是走吧, 我已遁入空……”   “妹妹, 这个月底便是秋祭,届时陛下会携百官往嘉福寺祈福,”贤太妃飞快截断她的话。   秋祭是大日子, 天子得遵照祖制, 在这一日祭拜天地祖宗,往年都是在嘉福寺办祭礼, 百官同往, 宫中后妃亦相随,到了嘉福寺,天子忙于秋祭, 便无暇顾及到她, 那时若趁机离开。   应不是难事。   但无人接应她, 她跑出去也怕会被天子立刻抓回来。   “只要妹妹点头, 去了嘉福寺自有人掩护你。”   贤太妃取出一张纸条塞入她手中。   如意就从门外进来,笑吟吟道,“贤太妃, 您要的海棠花奴婢们给您移出土了。”   贤太妃道了句好, 起身与姜雪甄笑, “我那侄儿穿着我做的靴子这几日招摇过市,结果午间小憩时, 靴子被狗给叼走了, 白费我这么多日的功夫给他做靴子。”   姜雪甄手遮在嘴边挡住笑, 目送着她走了。   如意搁边上道,“裴佥事近来春风得意,巡逻时走路带风,奴婢也见过几回,瞧着威武的很,不想私底下这般有趣。”   姜雪甄才笑着便没了逗乐的心思,贤太妃确实比她想的良善多,她与贤太妃交好却有利用的成分,贤太妃背后的裴家昔日曾是京中第一大权贵世家,当年也曾出过不少保家卫国的将军,当年英宗皇帝因荧惑守心的传闻想废章怀太子,裴绍父亲连上奏折劝阻,虽然后来东宫现厌胜术最终被废。   有这份恩情在,天子应不会随意打杀裴家人。   可她也不该利用这份善意。   “陛下让人送了元宝香来,说佛堂内的供香味儿太冲鼻,娘娘闻多了伤身子,”如意有意在她面前说天子的好话,“元宝香只有嘉福寺的高僧才能用上,陛下待娘娘也有好的时候……”   以前如意叫她都是太妃娘娘的叫,现在只唤娘娘,太过刻意,她这个太妃已名存实亡,在如意这些知情人眼里,她和玩物没甚区别。   姜雪甄眉心微皱起,半晌停了筷子。   “娘娘不再多吃一些?”如意看着桌上几乎没动的饭菜,小声问道。   “没胃口。”   如意心知自己的话惹她不快了,以她现在的境况,只要她稍微服软,天子心里有她,必定能好过些,可她也不像服软的性子……   如意忙去端了茶来给她漱口,再招呼如棠去端水供她净手。   一番来回,外头天彻底黑了,照着在佛堂里的规矩,饭后姜雪甄还要再去西梢房内抄一会经文,她歇息了片刻,靠着窗往外看,见姜柔菀手里提着食盒出了佛堂,避开那些宫女,轻手轻脚的走进附近的夹道,那夹道通往养心殿,今晚天子大概不会来佛堂了。   姜雪甄微松气,侧头和候在身旁的如棠说,“哀家有些累,安置吧。”   如棠便扶她回主卧,她睡倒后放下纱帐,正要熄灯。   姜雪甄在帐里道,“这几日夜里常做噩梦,不用熄灯了。”   如棠悄着步子走出主卧。   姜雪甄在帐中坐起身,展开手里的纸条,借着光看,上面写的是嘉福寺内一个院名,祥福院,贤太妃谨慎的很,既想助她脱身,又不想裴家牵涉进去,估计是在这院子里安插了人,等她一到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她带出去。   姜雪甄下床去把纸条放在灯上烧掉,轻轻抹去灰,才回床歇下。   --   养心殿无倦斋内,天子在与张泉说话。   “黄纪真招了?”   “确已招供,当年那个带着英宗爷生辰八字的木偶人像,就是他放进东宫的,但他目前尚不承认是受先帝指使。”   天子用手摁着太阳穴,眉宇间攒着狠,“朕有的是时间跟他们这些人耗,月底秋祭,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朕的父亲是被冤枉的。”   “可您的身份只怕会被怀疑……”张泉不放心道。   天子呵笑,“朕是李熜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谁敢怀疑?”   他慢悠悠道,“朕这个亲弟弟为章怀太子洗脱冤屈才是真的有趣,朕还要用亲弟弟这个身份,一步步剔除李熜的爪牙。”   话音刚落,无倦斋大门被人敲响,天子让进来,便有太监入内,“陛下,姜二姑娘送了些点心来,不知您见是不见?”   白日里周婉儿来送点心,现在姜柔菀也来送点心,天子不禁腻烦,“打发走。”   太监道声是便要去赶人。   天子忽又叫住他,“等等,领她去后室。”   太监遂去把姜柔菀引去了后室。   天子与张泉互视一眼,张泉知道要送李景崇到后室,这些日子都如此,天子似乎对这两人私会很是喜闻乐见。   张泉快要退走,但思索后回身,只看着天子也下了御座,像是急着出门,这副样子让张泉想到几年前他们四散潜藏在应天府,每一回他来见他们这些部下,都急匆匆的来再急匆匆的走,一刻也没法呆下去。   后来张泉怕他出事,跟踪了他一路才发现,他藏在武安侯老宅内,里面住着位姑娘,那姑娘犹如冰魂雪魄转生,清清冷冷的性子,当时还是少年的李铎守在她身畔,满眼炽热。   在一个夏夜里,少年李铎抱着姑娘偷跑出武安侯老宅,带她去秦淮河听戏,张泉远远见他们依偎在一起,真似一对情真意切的眷侣。   但这只是李铎一人的情热,李铎为了姑娘在应天府逗留三年,最初他们躲避先帝追杀,后来危险不再,他们定下南行的计划,前去荆州伺机俘获常山王李景崇,可是李铎迟迟不愿离去,他们所有人空等了三年。   直到张泉去找了姑娘,姑娘果然如他想的那般,冷心冷情,他轻易就让姑娘答应下请求,支走李铎后,姑娘也如愿的回到了姜家,被姜明送进宫中。   如今她依然蛊惑着天子。   “陛下,您该立后了,”张泉沉顿道。   天子霎时不快,“立后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张泉道,“您不小了,太子殿下在您这么大时,您已经出生了。”   天子踱到他面前,“你觉得朕该立谁,周婉儿?还是姜柔菀?”   周婉儿是周太后的侄女,姜柔菀都跟李景崇混到一起去了,这两人自然不能娶进宫。   “……除了这两人,太子殿下的恩师有一孙女。”   章怀太子的恩师是已退的太子詹事王叔袤,受章怀太子牵连,王叔袤被贬职远调,没几年便致仕了,之后郁郁而终。   天子微觑着他,“朕的后宫还轮不到你插手,做好你自己的事。”   张泉朝他抱拳,踏出无倦斋过二道门时下意识回头,天子果然从无倦斋边侧小门绕到后头去了。   张泉神思凝重,天子与姜太妃横亘着辈分,一旦有人察觉出他们之间不清不楚,天子塑立出的仁善厚礼便崩然塌尽。   姜太妃已不适合再留在宫中。   --   入秋后是多雨的天气,前一刻天穹挂星,下一瞬便落雨了。   天子进主卧时,窗户半掩着,晚风带着雨吹进来,纱帐被吹的轻微浮动,天子挑了一边纱帐,床里女人睡熟了,脸上有淡淡的粉,似抹了胭脂,脸侧向里,朱唇微张,有一种不谙世事的娇气劲。   这只是假象。   天子脱掉靴子钻进被,手指摸索着解深衣腰侧的扣子,挨个解掉,再埋首深嗅,温香满鼻,香躯轻颤,他知道人醒了,自被里探出头,手托住她的后颈把脸转过来,他狎腻的噙住那浅绯色唇瓣,勾着舌不放,“醒的太快了,朕喜欢你睡着的时候,随便怎么摆弄。”   姜雪甄快呼不上气,手推了推他。   天子意犹未尽的放掉唇,把她从被里抱出来,一臂揽在那松开的深衣上,眼眸凝视着手臂下的艳色,笑问她,“今儿不抄经文了?”   姜雪甄脸上的细粉褪尽,白的扎眼,她在睡梦中被闹醒,脑子里还没醒神,被他亲了后,本能用手去擦唇。   天子陡时没了笑,阴阳怪气道,“嫌朕没事,朕不介意你嫌朕,只要你这身子能服侍好朕就行。”   姜雪甄挣了几下,越挣越紧,只别着头道,“你怎么在这里?”   “朕不在这儿在哪儿?”天子的手臂往下环到细细腰肢上,很好心的替她系扣子,下扣两粒,那红艳遮一半露一半,又有呼之欲出感,她伸手想揪紧深衣,被他拦下了手,他啧声道,“你说说朕该在哪儿?”   “你应该在养心殿,”他应该在养心殿品尝着姜柔菀送去的点心,他与姜柔菀虚与委蛇,姜柔菀与他郎情妾意。   “朕日理万机也想放松放松。”   他凑到她颊边亲吻,“你的作用就是让朕放松。”   姜雪甄再躲也躲不开他,还被他从床上抱起来,开门走出去,门外已肃清了宫女,他一路进到西梢房内,里边儿有一张桌几,上面摆着她平日里抄佛经用的物具,桌几边只有张红木围椅,她是个懒性儿,抄经书抄累了便会靠到围椅上休息。   天子放她坐到围椅上,很贴心的递来笔,手臂扶着扶手,将她整个圈抱住,她也被推趴在桌几上,上面的香炉掉了下去,也没人在意,天子单一只手研墨,薄唇在颊侧慢慢往周围蜿蜒。   “怎么不抄?”   “……对佛门不敬。”   姜雪甄拿不稳笔,笔掉了,他握住纤手,“这手拿笔确实可惜了。”   姜雪甄无促咬唇,眼眸微红,最终被他翻身仰躺在桌几上,她手劲太轻,拨不走那颗脑袋,另一只手还被他抓的生疼,她嗓音低的近乎难听见,“禽兽……”   屋里静谧的过分,天子忽然放开人,笑起来,“朕还是第一次见你骂人。”   姜雪甄捂紧深衣,忍着腿软站到地上,想后退,天子一手把她按倒在围椅上,“你骂的不错,对你而言,朕确实禽兽,但也是你自找的,这不是你想要的出家?”   他钳起姜雪甄的下颌,凶狠的吻上去。   屋外雨势渐大,风吹的呼呼响,天际黑沉的看不见一点星光。   更漏指向亥时,天子搂着姜雪甄回卧,褪去衣衫靠着枕头,看她绵弱无力的枕在自己胳膊上,无端踏实,他难得有闲心道,“朕若立后了,你更见不得光。”   姜雪甄疲惫的耷着眸,他立不立后她都见不得光,没甚好说的。   天子抚摸她的脸,“朕近来也在相看各家贵女,王叔袤那孙女你觉得如何?”   “挺好,”姜雪甄不假思索道。   天子立时捏住她的脸,“你说什么?”   姜雪甄被捏的皱眉,但还是说,“你们很相配。”   天子在她眼里发现不到任何妒忌的情绪,她很认真回答他的话,但是他却高兴不起来,长眸内显憎意,他直接撤手任她倒回床,坐起身道,“服侍朕穿衣。”   姜雪甄缓慢下了床,她没服侍过先帝换衣,做这事很不熟练,天子张开手任她摸索着给自己穿衣服,等穿好了,天子嗤笑,“朕随口说了个女人你就急着给朕配对,你想朕早点立后,好有机可逃,朕可不会遂了你的心愿,就是死,你也得死在朕身边!”   他一挥袖大步出去。   姜雪甄定在原地,在眼泪落下来时极快的擦掉,离秋祭没多久了,她再忍忍便能彻底解脱。   窗户被风吹开了,姜雪甄到窗边欲关上,却见姜柔菀满面春光的从夹道内进佛堂,姜雪甄心中感到怪异,合上窗去开门,门口守着如棠和如意,她指使道,“二妹妹回来了,过半个时辰把她叫来。”   半个时辰够她沐浴了。   可姜雪甄在房中等了足有一个时辰,到上夜姜柔菀才姗姗而来。   “你今晚去哪儿了?”   “自然是听从太妃娘娘的话,给陛下送点心去了。”   姜柔菀有意抬高脖颈,给她看颈上的落痕,“陛下不仅爱吃臣女送的点心,还总缠着臣女,臣女伴着陛下委实累的很。”   “你一直和陛下在一起?”姜雪甄错开眼,隐有不适。   姜柔菀面颊羞粉,“自然的,陛下今儿也不知怎么了,跟饿狼似的。”   姜雪甄微愣了愣,天子一直在佛堂这里,她怎么会和天子在一起?还是说她见的是天子以外的男人?这必定是天子安排的,难怪今晚天子会问她王叔袤的是孙女,相比一开始他就没想让她入宫。   姜雪甄让姜柔菀回去睡觉,待她走后,姜雪甄呆坐在桌边,长此以往,若东窗事发了,不仅姜柔菀没脸见人,姜家也会颜面扫地,这样的话,天子也算是间接替她报仇。   她的心中五味陈杂,最后觉得这样也很好,这些时日她连遭折辱,她与天子已是陌路仇人,她辨不清他的想法,也许为了让她添堵,他虽然不娶姜柔菀,但也不会让这桩丑事爆出,并且继续重用姜明,她耗不起了,也不愿再过这样的日子。   等她离京,天子若引而不发,她会想办法把这个秘密散播出去,母亲的仇她一定会报。   --   姜柔菀昨晚去了养心殿,一大早就传进慈宁宫。   “这小蹄子实在不要脸,大晚上去了养心殿,还跟皇帝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使得下三滥狐媚子招数,这是想把皇帝往邪路上引!”周太后火大道。   周婉儿汲着泪,“姑母,这后位我怕是抢不过她了。”   周太后心烦的很,“你先下去,哀家会想法子。”   周婉儿便告退了。   周太后叹口气,富贵儿小心给她按摩,周太后问他,“可去过佛堂了?”   “那儿常有禁军巡视,奴才只能远远的看上一眼,都是些宫女在佛堂里,瞧不出所以然,但奴才观察了几日,也没见陛下进去过,就是姜太妃也不曾出来,也只有那姜二姑娘出来过一两次,都是去的养心殿,”富贵儿据实道。   周太后沉着脸直敲桌子,“姜太妃和皇帝没勾扯,哀家信,可这姜柔菀如此没脸没皮,再这么下去,皇帝的心里哪还会有婉儿?”   富贵儿赶紧抱着周太后的手吹吹,“太后娘娘别担心,奴才这里有个好办法,正赶上秋祭,只叫钦天监的庞副监正夜观星象,在东南方向出现凤凰灌日的祥兆,并且在您的娘家有人看见了凤凰。”   周太后点了点他的脑袋,“还是哀家的富贵儿聪慧,哀家没白疼你。”   --   转眼到了月底,秋祭提上日程,天子在这一日带着百官和后宫里的女人登嘉福寺,嘉福寺设下祭台,供天子跪拜天地,给祖宗磕头,仪式还没开始,神案上供奉着大魏先代的皇帝灵位,天子身着衮服,头戴十二旒冕冠,身姿挺立,提摆正欲上祭台。   张泉一路押着黄纪直奔祭台这边而来,见着天子先跪地叩首,“陛下!黄纪说有话跟您说,微臣就把他带过来了。”   “什么事等过了秋祭再说,”天子不愈听,看着像是一心只想祭拜先祖。   “他们还在备办仪式,皇帝不必太着急,黄大人这么急着跟你说事,定是他被冤枉了,想跟你喊冤,毕竟是老臣了,皇帝不如先听他说说,”周太后打圆场道。   天子望祭台上一眼,几个小沙门还在往祭台上放祭品,确实不着急,天子于是淡淡的问黄纪,“有什么话跟朕说?”   黄纪当即在地上将头磕的砰砰响,张泉拉住他的后领,才没让他把自己磕晕了,他脸上混着血和泪,战战兢兢说出,“微、微臣在东宫私放了有陛下生辰八字的人偶,再指认太子殿下对陛下设巫蛊之术,是微臣害了太子殿下……”   他这话一出,周太后慌神,急忙跟天子道,“皇帝,黄大人怕是得了失心疯了!还是先把他带下去,秋祭要紧。”   天子做疑惑状,“朕还没子嗣,哪来的东宫?你说的东宫是谁?”   黄纪抖着身回答,“……章怀太子。”   周太后眼前一黑,只差晕厥了过去。   祭台四周的文武百官尽数哗然,当年章怀太子设巫蛊坑害英宗皇帝的事谁人不知,现下竟是被黄纪给陷害的,那这章怀太子无辜被英宗皇帝废弃,还死在五道梁,最后是先帝即位,这中间就大有微妙了。   天子隐在袖中的手攥成拳,蓦然闷咳一声,似没想到黄纪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种事,倒像不好不给个交代,便吩咐下去,“章怀太子既是被冤枉了,论理这秋祭该有他的灵位。”   便有小沙门捧着章怀太子的灵位放到神案上,正正好在李熜灵位正上方,天子微挑唇,抬脚一步步上到祭台,小沙门递来三根香给他,他举起香朝当中章怀太子的灵位拜了三拜,祭台下的文武百官不会知晓他拜的是自己的父亲,今日他为父亲沉冤昭雪,以后他定会让李熜的灵位没资格摆在这里。   姜雪甄从祭台上收回目光,周遭看过,没人注意她这里,如意如棠她们是宫女,被屏退到祭台外,当下是最好的时机。   姜雪甄从人堆里悄悄退走,沿途叫了个小沙门,让他指了祥福院的方向,不用他带路,自己找过去,进院后才发觉,这里面是个荒废的院子,只有个柴房供僧人放柴火,姜雪甄进到柴房里,地上放着一套粗布短打,她不敢耽搁,立即脱掉身上的宫服,换上那套短打,宫服塞进包袱背在身上,再给头发做髻,在地上沾了些灰涂到脸上,才稍微放心出去。   柴房外站着一人,身上穿着禁军服,姜雪甄猜这就是裴绍了,只是他背对着她,也看不清样貌。   “裴大人。”   “你跟着本官,别出声。”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祥福院。   --   天子祭拜完下了祭台,进临近的禅房作片刻休息,房门被敲了敲,天子道一声进来,如意这时慌张入门里。   “陛下,姜太妃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大家久等了,今天有点事耽搁了,明天更新也在0点,么么哒!   再推基友梨漾新文《渣了敌国太子后》   永乐郡主贺玉珠   是金陵城最耀眼的那颗明珠   偏偏珍宝之侧养有江珘那只狠厉恶犬   她对所有人都不假辞色,唯独对江珘另眼相待   江珘那玉质金相的容色之下   却藏着最见不得人的心思   他溺于贺玉珠的温柔之中生出痴念   心甘情愿做她的看门犬,掌中物   却听她与旁人嗤笑   “不过是个奴才罢了,寻欢作乐,何谈真心?”   ——   流落陈国的齐国太子景濯被重新寻回   未等君臣庆贺,最温润心慈的太子殿下突然挥兵向辽   以雷霆之势夺来了陈国意向辽国求和送往和亲的永乐公主   那顶喜轿被抬进太子府时   人人都以为,陈国那位曾折辱过太子的公主当夜便要香消玉殒   却不知那最矜贵冷情的太子伏身在她脚边,执起垂落的红绸,神情痴缠又绝望   “阿媞,如今,可否予我你的真心?”   ——   景濯知道,他上辈子许是欠了贺玉珠什么,这辈子合该栽在她掌心   她娇纵顽劣,伤他至深,可只需她再唤他一声“阿珘”   他便会毫不犹豫的回转头,将他所有一切捧至她眼前   -只要她伸手,他便能忘掉她所有的不好   -天下之主又如何,还不是她的家犬而已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陛下节哀,姜太妃死了◎   天子那狭长黑眸微微张开, “什么?”   如意扑通跪下,瑟瑟缩缩着,“姜、姜太妃原本在祭台观礼, 奴婢们不好随身近侍, 祭礼结束后, 奴婢们进去寻她,没找着人……”   室内发出物器被研磨出的破碎咯吱声,如意斗胆小心瞧过天子, 天子手中的佛珠竟已被捏碎, 那俊挺眉宇间煞气难掩,只怕下一刻就会发作出来。   丢了姜太妃, 天子此时发怒, 她们这些守着姜太妃的宫女都活不成,如意想到之前自己甚至对姜雪甄产生过同情,可真正该同情的却是她们这些下人, 主子们之间再有恩怨纠葛, 那也是主子, 出了事, 奴婢第一个死。   如意浑身出冷汗,所幸天子没为难她,“把嘴闭紧了。”   如意连连回是。   天子道, “出去, 叫张泉进来。”   如意忙不迭退出禅房, 片刻张泉进禅房。   天子神色淡淡,“让禁军封住所有可进出嘉福寺的路道。”   今日秋祭, 嘉福寺一早就不对外迎香客, 天子入寺后, 禁军亦是里三层外三层的环守在天子周遭,这是防天子外出,恐遇刺客。   天子这话一出,张泉只当寺里进了刺客,但自上回去往小汤山路上遇刺后,禁军已加强戒备,张泉更是随身护卫天子,并没见可疑人。   张泉虽有疑惑,但也听令,接着就听天子说,“姜太妃人不见了,你亲自带信得过的人将寺内所有能藏身的地方全查遍,抓到人先带回来,不可声张。”   他说到姜雪甄失踪时,面上已显狰狞之色,嗓音低沉凶戾,大抵姜雪甄现下被抓回来,天子杀了她都有可能。   可天子真会下狠手吗?   张泉隐去眼里的复杂,拱手出了禅房,遵照天子命令封了各路道,带着人一间一间房屋搜查。   寺庙中的房屋差不多都被搜过,仍不见姜雪甄,这时张泉忽然想起庑房他没叫人搜找过,禁军不仅要保护天子的安全,还不能军容不整,禁军入寺后,会轮班去庑房整理仪容。   张泉领着一队人下了走廊,过月门到后排的庑房,他带头推开庑房的门一个个查探,直查到他的那间房,侍卫们在四处查找,一时依然没发现人。   张泉踩着步子来到衣橱,他打开一扇橱门,身形定住。   衣橱内是姜雪甄,纵使她脸上抹了灰,也能看清她的肤质细腻雪净,她抱着双腿缩在衣橱里,仰头望着他,眼底有哀求。   她在求他不要把她抓回去。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张泉或许会问问她,她心底对天子到底有没有动过情,可张泉见过她冷冰冰的答应赶少年李铎走,她大概生就一副无情冷漠的心肠,可她是雪玉做成的样貌,总有人会自不量力的以为,能捂热她的心,让她也能动情。   没了她,天子就会立后。   张泉关上了橱门,转身带着人出去。   姜雪甄在衣橱内过了有一会儿才出来,往外看已不见那些禁军,她赌对了。   张泉巴不得她离开皇宫,她与天子的过往只有张泉知晓,张泉不会允许她坏了天子的名誉,张泉最盼着她消失。   --   张泉折回了禅房,敲门进去后,天子问他,“人找到了么?”   张泉屈膝跪住,“微臣无能,嘉福寺搜遍了,不见姜太妃踪迹。”   天子面色阴煞,“一个体弱的太妃都找不到,你确实无能。”   张泉双手趴地,等着他发作。   这时禅房外的太监传话,“陛下,庞副监正说有好事要报。”   “继续去找,”天子在糕点盘里挑了颗蜜饯放进口中,甜味在口腔中弥漫,压住了他胸腔里躁动奔涌的怒火,“嘉福寺找不到就往寺外找,寺外找不到,就全顺天府查,五城兵马司的巡逻队任你差遣,把她找出来,带到朕面前,朕不想再听见找不到这种话。”   张泉只得遵话出门,迎面见钦天监副监正庞禄,庞禄是周太后母家大房的大女婿,也是有了这层裙带关系,这庞禄才得以坐到副监正的位置,横竖钦天监这种衙门也不是正经科考能进得去的,都是些玄乎弄神的玩意儿。   天子准了庞禄进禅房。   庞禄一进禅房,就喜不自胜的跟天子报喜,“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微臣昨夜夜观天象,在紫微星畔发现凤凰灌日的吉兆,未来皇后定是位能给陛下带来福运的贵人!”   天子没表情的看着他,看的他心下揣揣不安,后头的话不知该不该说出来。   天子抓起桌上的茶杯一头砸到他脑门上,血都被砸出来了,疼的他往地上一跪。   “朕看你们钦天监都是一帮没用的窝囊废,你们怎么没算出来今日黄纪会当众说出那种话?”天子把火气全撒在他头上,伸脚狠踹他,“当年钦天监测出荧惑守心的祸运,今日你们钦天监又测出凤凰灌日的祥兆,这么多年,朕也没看出荧惑守心带来了什么祸事,你今日说凤凰灌日,是不是朕立谁为后还得听你的?朕看不是凤凰灌日,朕看你是猪油灌脑!”   他连踹了庞禄好几脚,庞禄都不敢喊疼,等他喝一声滚,立刻灰溜溜告退,转头带着一身伤去跟周太后哭诉,周太后心里烦的厉害,只怪这黄纪坏事,若没他今日这一出,天子必定信了庞禄的说辞,天子正生气,眼下也不好再过去触他的霉头,这事儿就暂且搁置了,待来日寻着机会再劝天子立周婉儿。   这厢庞禄走后,天子发了一通火后镇静下来,姜雪甄这次逃跑是早有预谋的,打着给张嬷嬷养老的名义送她离京,再让如秀去给她打理嫁妆,这两人一走,她没了顾虑,这才趁着这次秋祭出逃。   天子面显森冷,待他派人带张嬷嬷和如秀回宫,看她还不乖乖的自己回来。   敢背着他私逃,他必会让她哭着付出代价。   --   姜雪甄在庑房等了约有一炷香,窗户被人挑开一条缝隙,“快出来。”   是裴绍的声音。   姜雪甄忙走出去,还如之前那般,低头跟在裴绍身后,裴绍带着她从嘉福寺厨房旁的角门出去,那儿停了辆马车,裴绍侧站在马车旁盯着四周,并不看她,“赶紧上车!”   姜雪甄从前做马车都是要木凳搭脚,现下情况紧急,也没可能有这些准备,她不敢耽搁,抬脚欲上马车,但到底高了些,她往上爬有些吃力。   裴绍朝她伸出胳膊,眼睛还是不放松的往四周巡视,“这里不安全,马上就有人过来。”   姜雪甄这才望了望他,却是有少年英气的半大青年,眉眼很是俊朗朝气,他身上那股劲和几年前的星阑很像,姜雪甄恍惚以为自己见到了星阑,但也就是那一瞬,她分的很清楚,当年的星阑独一无二,谁也没法像他,即使是如今的天子,也与星阑再无半分相像。   裴绍嫌她磨蹭,催道,“你快点儿!”   姜雪甄没有扶他的胳膊,自己爬上了马车坐进去。   裴绍一愣,倒也没在意,纵身坐到马车上,驾着马车绕路往西面无人的地段驶去。   裴绍赶着马车远离了嘉福寺,上了街道,转入西城,停在西城极偏僻的一个胡同里,才对里边儿人说,“你可以下来了。”   姜雪甄从马车里出来,这会子已近黄昏,有人在家门口挂上了两盏灯笼,胡同里勉强有弱光,她探头出来时,那张如仙如梦的脸一露在人前,整条胡同都似亮堂了。   裴绍瞪着她有半晌没回神,直到她自己下了马车,他才转过身,开了屋门上的锁,领着她进去,“你在这里住几日,等风头过了再走。”   “姑母让我给你捎句话,你的姊妹不在田庄了,躲去了江南,那个老嬷嬷也在江南等着你。”   姜雪甄跟他道了句谢。   裴绍吹燃火折子把桌上的油灯点着,室内一亮,裴绍端详她,只觉得越看越美,不由问了句,“你不是宫女吧?”   姑母只跟他说,姜雪甄是一个在宫里犯了事的宫女,姑母瞧她可怜,才托付他一定要把人救走。   可姜雪甄一消失,天子就下令遣禁军封禁嘉福寺内外所有路道,张提督亲自带着人来找,宫女可没这么大的面儿。   只怕她不是宫女,长这样,也可能是天子的女人,虽说天子后宫还没进人,但不妨碍他身边有女人。   带一个宫女走和带天子的女人走不同,后者只会惹祸上身,他才升任指挥佥事,不想惹麻烦。   姜雪甄温笑,“我是宫女,裴佥事不用多想。”   现下已经把人带出来了,裴绍不信也不行。   “裴佥事只要送我出城即可,我自己会离开,”姜雪甄继续道。   裴绍略惊异,明白她这是不想连累他,自己走了,就算以后被抓,他也不会有事。   裴绍随意点头,便匆匆离去。   他一走就显得这破落屋子极安寂,外头老树上有寒鸦在叫,凄厉的瘆人,姜雪甄坐在桌前,拉开包袱,将那身太妃服放到油灯上烧着,烧完了才心平,只要出了京,去江南与张嬷嬷她们汇合,以后她们寻一处安逸院落,母亲给她的嫁妆够她过一辈子。   她躺到木板床上,一闭眼就睡着了。   --   连着两日,都没找着姜雪甄,天子每日里都询问张泉,张泉带不来人,他的脾气便愈加暴怒,无处发泄时,就会拿钦天监的庞禄出气,庞禄挨了打还挨骂,有气也不敢出。   直过了四日,张泉带回了姜雪甄的消息。   “陛下节哀,姜太妃去了,尸体被人从筒子河里打捞了上来。”   作者有话说:   对不住,今晚只有一更了,因为要上夹子,怕影响千字,明天休息一天,然后后天也就是周二上夹子,夹子当天晚上十一点会补偿大家更一万字,木啊!   然后再推一下自己的预收《娇妾薄情》   “孤以为她爱惨了孤,没想到她却为了她的情郎要跟孤同归于尽!”   孤有一侍妾傅锦烟,   她曾是高门贵女,为了孤自甘下贱,百般狐媚,只求能侍奉孤左右。   孤虽瞧不上她,但她对孤实在痴情,   孤才勉为其难收她在侧,   像她这样登不上台面的女人,孤断不可能给她位份,   孤以为,给孤做妾都玷污了孤。   可孤确实很喜爱她的柔顺娇艳,满眼情深,   孤以为她着实爱惨了孤。   孤为太子,待登基后势必要择选皇后,   像她这种侍妾,孤想送人遣散都是随手的事,   但孤有点舍不得。   孤想给她一个封号,让她名正言顺的和孤比肩。   可孤登基那日,才发现她背着孤已有情郎,等孤将她从东宫遣散,他们竟还想生一双儿女,孤都没想过要她的孩子!   孤本想杀了奸夫。   她却为了那奸夫舍生忘死,竟想跟孤同归于尽!   孤岂能饶她!   排雷:   (1)强取豪夺   (2)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狗男主(自我攻略)x冷血无情心机美人   (3)一对一,双处,he   感谢在2023-03-12 01:06:30~2023-03-13 00:12: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l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你真以为朕不会杀你?◎   彼时天子批阅着奏折, 头都没抬一下。   “你看清尸体的脸了?”   “尸体在水中不知泡了多久,已面目全非。”   天子手中的朱笔一顿,朱墨滴在奏折上, 染化了字迹, 执着朱笔的指节发白, 半晌才道,“朕去看一眼尸体。”   张泉立即劝他,“尸体穿的是太妃祭服, 是姜太妃没错, 陛下日不暇给,手头政务诸多, 何必亲去看人?”   天子放下朱笔, 从龙椅上起来,快步往外走,“把尸体抬进乾清宫。”   “她是先帝的太妃。”   天子蛰伏多年, 费尽心机才终于夺回一切, 他不该对一个曾经伤害过他的女人如此在乎, 他想提醒天子, 姜雪甄是先帝的女人,死了便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帝王不该为一个女人所累。   可天子并没将他的话听在耳朵里, “不管她是谁, 朕现在就想知道尸体是不是她。”   天子伸手扣在他的肩膀上,“张泉, 做好你该做的事, 朕不会亏待你, 朕也不会忘了是谁在朕没于危难时忠义相护。”   张泉止住话,冲他拱了拱手,自去遣人将尸体抬进乾清宫。   尸体就放在乾清宫的明间内,天子坐在台阶上,定定凝视着被白布遮盖住的尸体,“揭开。”   侍卫揭掉白布,露出底下腐烂的尸身,大约在水中泡久了,散发着腥臭,寻常人见着都得反胃畏惧。   天子却看着尸体,眼睛许久没眨,想在这具尸体上找到与姜雪甄有一丝相像的地方,然而尸体已经看不出生前样貌,天子也看不出她是不是姜雪甄,只有她们身上穿的太妃服制是一样的,无不在昭示着,这就是姜雪甄。   姜雪甄死了。   张泉立在一旁,看出他在怔忡,像是一时无法接受姜雪甄已死的事实,只消静等着,让他自己死心。   天子下了台阶,蹲到尸体旁边,伸一指拂开太妃服的衣袖,在衣袖下仅看见青灰色合领大袖对襟袄裙,没有深衣。   天子立起身,斩钉截铁道,“不是她。”   张泉手心发紧,“死者不能复生,微臣理解陛下过于伤心而不愿承认……”   “你觉得朕失心疯?”   太监手捧着水盆供他净手,他洗完再接过白帕,慢条斯理的擦拭着那根触碰过尸体衣服的手指,轻嗤一声,“小小伎俩瞒不过朕,这尸体是用来混肴朕的视线的,朕岂会被这种小把戏骗到。”   张泉脊背上出汗,只恐他发现这是自己设的障眼法,他已不是以前那个事事听人劝导的少年,他是皇帝,从古至今,没有哪个皇帝会容忍部下欺骗他。   然而天子也没揪着尸首不放,只道,“传朕令,全京都戒严,所有进出人等皆持文引!无文引者直接擒拿,若敢硬闯出城,男子就地击杀,女子带来见朕。”   张泉心下沉浮,天子这是铁了心要抓姜雪甄回来,他再阻拦只会令天子生疑。   天子一挥袖,尸体被张泉带着人抬走,等他们退后,天子黑沉着眉目,禁军围堵下,凭姜雪甄一人根本逃不出嘉福寺,必有人助她,偏偏这么巧,筒子河里打捞上来穿着太妃服的尸体,尸体也定有人安排。   宫中知晓他跟姜雪甄关系的,他料定有贤太妃,裴绍刚任指挥佥事,姜雪甄出逃的这般顺利,不知裴绍在其中担了什么作用。   还有张泉。   天子眸中凝着郁色,在应天府那三年,他虽没跟旧部提过姜雪甄,可他逗留在应天府的三年里,难保张泉不会察觉到姜雪甄的存在,如果张泉知道,很可能会放任姜雪甄离开,且制造出这具尸体来让他死心。   天子随后招来了五城兵马司各个都指挥,令他们协同张泉在各个城门内外搜抓人。   隔了一日,天子派往应天府和田庄的人回来,向他禀明,应天府武安侯的老宅内并无张嬷嬷,原本该在田庄上替姜雪甄打理嫁妆的如秀也不知何时消失了。   这一天,天子去了佛堂,姜柔菀被请去静室见他。   佛堂灯火通明,静室内,天子坐在姜雪甄常坐的玫瑰椅上,手边放着一杯热茶,指腹贴着杯盖,烫疼了皮肤,他眉头都不见皱,甚至露出笑,“姜二姑娘,朕有话问你。”   姜柔菀看着天子带笑的俊脸,想到这些时日夜晚天子的疼爱,她禁不住红涨起脸。   “但有臣女知道的,臣女定知无不言。”   天子看着她越来越红的脸,笑里带着微不可见的厌恶,“姜太妃那位乳母张嬷嬷是哪里人士?”   姜柔菀想了想道,“张嬷嬷不是臣女家中的家生下人,从前是太妃娘娘生母、嘉宁县主的贴身丫鬟,嘉宁县主是应天府人,张嬷嬷想来也是应天府的人了。”   在姜家,她是极受父母宠爱的嫡女,与嘉宁县主有关的人她都不屑一顾,岂会知道一个老嬷嬷是哪里人。   天子没问出想要的,便没了耐性,收起笑起身。   姜柔菀看他要走,急忙伸手想拽他的衣袖,结果他眼神里的凌厉让她畏怯,讪讪的缩回手,仍旧不死心的想求他留下来,“佛堂空大,陛下何不留下来?”   自打姜雪甄从嘉福寺回宫后,就把自己关在主卧里,姜柔菀平素都见不着人,不过姜柔菀也没想见她,本来住这佛堂就是为了便于接近天子,跟她住一起本就添堵,不见人才更好,就当这佛堂没她这个人。   天子似笑非笑,“你说什么?”   他神情太冷漠,和夜里那个热情似火的男人判若两人,姜柔菀心里不安,想用撒娇的语气挽留他,“姜太妃素日吃斋念佛,臣女也不好打搅她,这佛堂寂寥,臣女夜里一人寂寞……”   天子唇侧笑收敛,极其凉薄的说她,“姜二姑娘一个姑娘家说出这种话,不觉得自己寡廉鲜耻吗?”   姜柔菀怎么也没想到天子会这般嘲谑她,登时眼中泪水打转,万般委屈藏在心底,再没脸面跟他撒痴卖乖。   天子没再分过眼神给她,兀自出了静室。   姜柔菀便捂着脸哭出来,分明前几日夜里天子还喊她心肝儿,可一到白日,天子就是这副伤人心的模样。   她哭着忽顿住,想到孟氏说的,男人都是口是心非,面上比谁都正经,私底下什么腌臜样都有,她想着夜里天子的孟浪,那断做不得假,刚刚也是她之过,她怎能让天子屈居在这小小佛堂。   少不得是她做小伏低去养心殿侍奉他。   姜柔菀这般想着才自觉地安心,横竖也就是这些时日苦,等姜明回京,天子便能顺势把她娶进宫了,当下她还是安分守己的好。   --   天子进了主卧,如意和如棠二人跪在地上等他发话。   “这里缺了什么东西?”   如棠答道,“奴婢们在屋里查看过,没缺东西,只有太妃娘娘的度牒不见了。”   姜雪甄在宫中出家后,户籍便被改为了僧藉,不宜再登记在皇室黄册中,天子将她放在佛堂里,便也没在意过僧藉的事,是以也没想过,内官监竟然拓好了度牒送来给姜雪甄,姜雪甄有了度牒,便等于有了文引,出顺天府根本不会有人拦她。   “那度牒你们可见过,她法号叫什么?入的是哪座庵堂?”   “太妃娘娘入的是水云庵,法号是妙静。”   天子猛地起身,寒着面疾步出去。   --   姜雪甄在这间破落屋子里呆了两日,裴绍没再来过,他看起来是有些怕姜雪甄拖累他的。   姜雪甄有自知之明,但也知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她从嘉福寺逃出来后,天子并没往外宣扬她失踪,就算找她也不可能大张旗鼓,闹得天下皆知。   姜雪甄不愈在京中久待,时间一长,天子的人一定会找到她。   她得先出城,张嬷嬷和如秀在江南等她,出城后她可以凭借手中的度牒沿途借庵庙落脚,到时再跟着化缘的女师傅一起借修行的名义前往江南与她们汇合。   第三日晚,裴绍过来了。   “陛下下令全城戒严,无文引不得出城,你有文引吗?”   姜雪甄拿出度牒给他看,“这个行吗?”   裴绍看了看度牒,有些意外道,“你是出家人?”   姜雪甄没吱声,算作了默认。   “你不是说你是宫女吗?怎么又是出家人了?”裴绍将信将疑了起来,但这度牒确实真的,有内官监的拓印在上面,不会是假的。   裴绍审视着她,出家人哪来这么茂密乌黑的头发,必定是诓他的,只怕宫女身份也是假的,他都有点想把她送回宫去。   姜雪甄没答这话,只是看向他脚上穿的靴子,那双竹叶纹靴子穿在他脚上正合适,她微微笑起,“贤太妃不是说这靴子被狗叼走了么?裴佥事找回来了?”   裴绍陡然被说出糗事,略恼怒道,“姑母怎么这种事都跟你说?”   “你靴子上的竹叶纹是我绣的,”姜雪甄嗓音温柔。   裴绍低头瞧靴子上的竹叶纹,当时贤太妃把靴子给他时没说竹叶纹是别人绣出来的,他也没当回事,这会儿再看,那竹叶纹十分逼真,贤太妃针线活生疏,这种绣花确实不像出自她手里。   要真是姜雪甄绣的,那他就承了人家的情,对面毕竟是个极细弱皎美的女人,还给他靴子上绣竹叶纹,这种绣活用他那帮弟兄的话来说,都是自己老婆给做的,他莫名其妙穿了别人绣好花纹的靴子,多少会尴尬。   姜雪甄很坦然,只是跟他说,“若度牒可以充做文引,就不用裴佥事送我出城了,只是请裴佥事替我寻一套僧尼穿的海青袍,若还有幕篱便再好不过了。”   裴绍随意嗯下,快出去时又转头告诉她,“明日我会派人将你想要的东西送来。”   姜雪甄点头道一句多谢。   裴绍再瞧过她,原想说他明日休沐,其实可以送她走,但她撇得很清,裴绍记得姑母说过,她是个本分的宫女,不小心犯了点错,得罪了宫里的贵人,在宫里没法活,姑母看她可怜,才想趁着秋祭,把她送出宫。   她一定不是宫女。   裴绍这般想着,便琢磨明儿得空得来一趟,至少看她安全出城,之后她死活不管也罢。   --   翌日一早,姜雪甄想要的海青袍和幕篱都送来了,还外送了一些干粮,姜雪甄换好海青袍,戴上幕篱,背着干粮出去,在院里找到一根结实的木棍,杵着出去。   幕篱把她从头到脚罩住,她再杵着木棍行走在街头,别人只看着是个身体不好的尼姑。   一路上也没人注意到她,到城门口时拿出度牒,守城将士看了好几眼度牒,这一日下来他们也没看到几个出家人,大都是和尚,难得来了一尼姑,这尼姑带着幕篱,也瞧不出长什么样儿。   那手倒是又白又细,指尖若青葱,这些将士平日见的人多,但也只是平头老百姓的多,女人也见了不少,但终归是普通人家,也养不出这么好看的手。   庵堂里的尼姑出家后,倒是有香火供养,用不着做苦活,只靠着香火钱把自己养活,平日里再出去化缘修行,确实要过的比那些在地里劳作的人好些。   但也不是所有的尼姑庵都香火旺盛,京畿周边香火最繁盛的要数水云庵,京里那些贵妇人和小姐都爱往那儿上香,水云庵有钱,连尼姑穿的海青袍都是好料子,但是也只有水云庵有这等待遇,旁的香火差的庵堂能温饱就不错了,有的庵堂为图生计和钱财,还暗地里做起了暗娼生意。   那两个守城将士上下度量姜雪甄,她穿的海青袍只是粗布制成的,但这度牒上写的确实是水云庵的尼姑妙静,尼姑甚少外出,出来的要不是出去游历结善缘,要不就是被人请去府上做法事,看她这样子,估计也只是出城游历去的,妙静这法号听的普通,也不像是水云庵内有名望的尼姑,生的这般白嫩,若是不在当值,还能调戏一番。   守城将士递回度牒时,有意想摸姜雪甄的手。   那将士立刻挨了一下剑鞘,正骂骂咧咧了两句,就被身边的将士戳了一肘,他才转过头,只见裴绍骑着马近前,手持着剑鞘抵在他肩膀上,他哆嗦道,“……卑职不知是裴佥事。”   裴绍持着剑鞘又往他脑门上敲了敲,“这可是皇城脚下,你自个儿当着守城侍卫,还敢借职务之便摸尼姑的手,你这身差服不想要了?”   有那么多人看着,将士被他训斥的挂不住脸,怕丢了职,忙说不敢,裴绍便收回剑鞘,策着马出城。   那将士往额头上擦一把汗,催姜雪甄赶紧走。   姜雪甄收好度牒,慢吞吞的出了城。   越往城外去人烟越稀,姜雪甄沿途找人打听,出京往外再走三个时辰就到了燕山,燕山附近有座青莲庵,是可以歇脚的地方。   姜雪甄一路专挑小路杂草丛中走,她体力差,还得时刻提防四周,秋后天冷,难得出了太阳,草丛里霜露打湿了裤脚,她走的极艰难,走一段路停一段路。   这时听见有马蹄声,她心底惊悚但强忍着不敢回头,这身衣着,未必会被那些人认出来。   “你这么走得走多久,我送你吧,”裴绍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   姜雪甄停下来,没有掀幕篱,头也没回,只是用极轻的嗓音感激他,“裴佥事帮我良多,我很是感谢,后面的路我自己可以走了,裴佥事权当不认识我的好。”   裴绍被这话戳了一下,禁不住问她,“你在宫里犯了什么错?”   他想就算她不是宫女,是天子的女人,天子待人宽厚温润,她总不会在宫里过的不好,没准以后天子还能封她做个娘娘,天子相貌堂堂,京中想嫁天子的贵女不在少数,她这种僧藉出身的女子,无身家背景却能侍奉天子,不是很多女人渴求的吗?   姜雪甄没答声,自顾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   裴绍在原处停了有一会儿,也没见她顿住脚,他之前就觉得她走路慢,慢的出奇,他们裴家是武将世家,无论男女行事都利索迅速,即使是贤太妃这样温厚的性子,行事上也不拖沓。   裴绍勉强耐心的想着,他姑母到底交代他要把人平安送出城,她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还是个美貌异常的女人,这荒郊野外的,遇着什么匪徒之类的,后果不堪设想。   左右他也是来送她的,不如先跟着,看她到了安全的地方就不管了。   裴绍骑着马远远的跟在她后面,看她走一截路,再停一会儿,像体力不支,背影也羸弱的很,日头渐渐升上去,她终于走到一条溪水边,就近找了块石头,她用袖子细致的擦了擦石头,再弯身坐下来,从包裹中拿出干粮吃,幕篱遮挡着,裴绍远远的也看不到她的吃相,但她吃东西也跟走路一样,太慢了。   裴绍的那些手下中不乏有花天酒地的,聚一起说笑时,说起女人,越矜贵的女人规矩越多,他们这些粗鄙短视的人也越难见着。   裴绍有些赞同这话,他家中姊妹在闺中就得学规矩,鲜少能像这般随意就可以出门。   她一个僧藉女子有这些规矩,估摸也是在宫里养出来的,她在天子身边过的不差,没准还颇受宠,就算犯了错,也不至于出逃到宫外,天子虽遣人抓她,可也没说要杀她。   姜雪甄吃了半块干粮,感到口渴,到小溪边捧水来喝,她蹲在那儿,清风微拂,吹开了幕篱一角,露出那小巧纤秀的下颌,她张着樱粉唇瓣在喝水,侧脸沉静,肤如盈雪,望之不觉屏气,怕有一点动静就能惊到她。   裴绍有瞬间好像意识到她为什么要离宫了,也许她没犯什么错。   她可能只是不想呆在宫里。   姜雪甄喝完水,再用竹筒装好水,又休息片刻,起身继续赶路,她知道裴绍在远处看着她,她现下安全的很,她要在今日日落前赶到青莲庵。   他们就这样一直赶到燕山脚下,青莲庵不是什么出名的庵堂,这里往来的香客非常少,此时更是看不到人影,裴绍驾着马过来。   姜雪甄在上山时转过脸,与裴绍点了一下头,意思是他送到这儿就止步吧。   “你一个人怎么去江南?”裴绍问她。   姜雪甄温声道,“庵中若有师傅出外游历修行,我跟随前往即可。”   裴绍道,“那假如没有女师傅往江南去呢?”   姜雪甄也思考过这个问题,若真没有师傅,她手头有些银票,可以雇两个老实本分的师傅三人一同南行。   姜雪甄的嫁妆除了那些田产铺子,便是母亲留下的银钱珠宝,她入宫后,为了便于携带,银钱珠宝之类的全换成了银票,以防万一,一部分放在张嬷嬷那里保管,另一部分她留着,平日吃喝用度若超了宫里发放的月奉,便是她自己出了。   田产和铺子的契纸也被张嬷嬷带走了,等她们在江南汇合,再把这些契纸变卖掉,离开江南后,不用怕天子发现她们的行踪。   “船到桥头自然。”   她立在台阶上,身姿窈窕纤细,似一阵风就能刮跑她,裴绍将马趋近,略别扭道,“你要是没那么急着走,可以先在这青莲庵内住上一阵子,等风头不紧了,我有认识的朋友去江南,可以带你过去。”   幕篱内发出轻细笑声,“不麻烦裴佥事了,你我仅有一面之缘,不用为我冒险。”   裴绍恼道,“我不过是受姑母所托。”   “替我谢谢贤太妃,我会记着她的恩情,”姜雪甄软声说完,抬脚往山上走。   裴绍目送着她上山,抓紧手中缰绳,竟无端有种失落感,到见她进了青莲庵内,才调转马头回城。   姜雪甄上到青莲庵,这间庵堂不大,坐落在半山腰,又有山间树木遮蔽,显得格外幽静古朴,她敲了两下门,那木门发出吱呀声打开了一半,探出来一个尼姑,半大的孩子,样貌很是清秀,那小尼姑看她这身打扮,知她也是尼姑,开了门让她进来,笑嘻嘻的问,“你是从别处游历来的?”   许多在外游历的出家人,都会去当地的庵寺落脚,这是不成文的规矩。   姜雪甄未置可否,只是道,“不知庵主是哪位?”   小尼姑道,“庵主是觉明师傅,我带你去见她。”   小尼姑把庵门拴住,转头领着她往内走,这间青莲庵是真不大,只有东西两座供奉佛像的正堂,姜雪甄远远看了眼,东边供奉的是个头戴金冠,身着暗绿道袍、满头华发的老妇人神像,她左手持阴阳八卦镜,右手持龙杖,怎么看都不像是佛门的菩萨。   “这可是无生老母!”小尼姑告诉她。   姜雪甄出家是为避祸,对什么神仙菩萨并不了解,有她不认识的也很正常,但一间庵堂内出现道服,她还是感觉出不对劲,她再看向西面正堂,里边儿供奉着弯眼大笑的弥勒佛。   这青莲庵不佛不道,只怕不是什么正经尼姑庵,没准只是一些贫苦女人为了活下去,才出家为尼,对于神佛她们也不定虔诚。   这样倒好,到时候若人不错,用银钱差遣她们也放心。   小尼姑引着她过了二道门,分四个院子,小尼姑在前头走,带她一起进了当中那间小院,小尼姑先推开门进去,未几出来唤她进去见人。   姜雪甄进到屋里,顿觉里头阴冷,那神案上亦是供奉着无生老母和弥勒佛,只是相比外头正堂里要小的多,案前有个老尼在打坐,闭着眼睛嘴巴在默念着什么,姜雪甄也听不清。   她走到跟前,刚要喊人,那老尼睁开眼,瞧她还带着幕篱,笑道,“听元生说,比丘尼是来贫尼庵中借宿的?”   姜雪甄拿下幕篱,那灵艳容色让老尼眼睛一亮,但老尼很快皱眉头道,“你不是出家人。”   姜雪甄拿出度牒给她看,“我是待发修行。”   老尼看过度牒,再次上上下下端视她,随后笑起来,朝外道,“元生,沏壶好茶来。”   她起来,招呼姜雪甄坐下,便憨厚笑着,“贫尼托大,便唤妙静一声师妹,没想到妙静师妹是从京中水云庵来的,贫尼有失远迎。”   那叫元生的小尼姑送来茶水,竟是极好的普洱茶,这普洱茶也只有达官显贵才喝得起,这么间小小庵堂看着破旧,没想到老尼出手就是普洱茶,简直深藏不露。   老尼示意她喝茶,“妙静师妹尝尝这茶,这是贫尼的信众远从云南托人捎来的,老尼素日都舍不得拿出来待客,今日见妙静师妹与老尼十分投缘,老尼才舍得拿出一二让妙静师妹品茗。”   姜雪甄自然得感谢,“本来借宿就已很是感激,未料主持这般好客,但我素日有心脾虚弱的毛病,不宜饮茶,倒是白费了主持这份好心。”   老尼滞了滞,直说着身体要紧,倒是端起自己那杯茶品了两口,神情有几分陶醉,再与她道,“老尼深知妙静师妹在水云庵见过诸多佛陀菩萨,妙静师妹瞧老尼这青莲庵如何?”   姜雪甄细想着方才一路进来看到的情形,很中肯的回答着,“此间远避世间纷扰,是一处极适合参禅修行的好地方。”   老尼听着这话笑得欢,“老尼知妙静师妹是哄着老尼的,想当年老尼亦想如妙静师妹一般拜入水云庵门下,奈何水云庵不收老尼,老尼便在这燕山上自行盖了青莲庵,这些年下来,也收了不少徒弟,来往香客亦有之,说来还是无生老母保佑。”   她说完双手合十,口呼一声真空家乡,无生老母①。   大凡佛门中人,随口便是阿弥陀佛,这老尼却称的无生老母,姜雪甄又想到刚刚看到的那尊神像,不伦不类的摆在佛门庵堂里。   “妙静师妹大约不识得无生老母。”   姜雪甄颔首。   老尼道,“无生老母乃是这天地间诸神佛都得参拜的创世神明,她深知我等黎民百姓沉浮在水深火热之中,下派弥勒诸佛入凡尘,将在世间红尘中迷失的皇胎儿女招回真空家乡,其中犹以白莲教主显圣渡人,老尼有幸得白莲教主点化,方能在此间天地安身,待百年之后,老尼便能随教主一起重返真空家乡。”   姜雪甄暗暗惊异,这觉明主持有些神神叨叨的,说的这些东西她一概不知,民间信佛陀菩萨,也没听说哪位菩萨化成人了。   只恐是遇到骗子了。   她犹豫着是不是要劝一句。   那老尼却反过来劝她,“老尼看妙静师妹根骨灵秀,必定也是皇胎儿女,何不入无生老母门下,在老尼这青莲庵中静修,老尼的那些徒弟都夜夜得诸神传承,从此衣食无忧,潜心修佛,岂不比在水云庵受香客纷扰得舒坦。”   姜雪甄当即收起了劝人的心思,这老尼明显自己深陷其中,还想拉她下水,这里不便久待,当下外面天黑透了,她孤身出行恐遇危险,只能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早便离开,今晚警醒些。   这里面都是女人,应不会出什么事。   姜雪甄寻了借口挡掉她的邀请,“主持不知,我之所以带发修行概因自小身体不好,有法师替我算命,让我在水云庵修行十年,再出门游历一年,便能避祸,家人怕我夭折,才忍痛送我去了水云庵,我当下出门游历后,便能回家团聚了,家中父亲对我甚是思念,几度重病垂危,都盼着我能回去,我断不敢撇下他们,偷的清闲。”   老尼再次看了看她,忍不住唏嘘嘀咕,“这样好的美人胚子,可惜不能留在老尼庵中。”   姜雪甄听的不甚仔细,但后面那句可惜却听的明白,勉强压下心悸,用不着怕,这老尼知她是水云庵的尼姑,断不敢动她。   “主持,我赶了一路,实在劳困,不知哪间房能容我休息?”   老尼便让那叫元生的小尼姑带她下去。   姜雪甄重新戴上幕篱,那老尼道,“庵中只有老尼师徒,都是女人家,妙静师妹不必太过警惕。”   姜雪甄与她笑笑,还是把幕篱戴好出去了。   那老尼看她出了院子门,才诡异的笑出来,这么好的货色,怎么可能让她跑掉,有她这颗摇钱树在,以后都不愁吃穿了。   姜雪甄被元生领到西面的一间禅房,元生在走时对她甜甜笑道,“妙静师姑,你一路过来大约饿的慌,待会儿我给你送吃的来!”   姜雪甄谢了一声,果然没一会她送了可口的饭菜进房,还特意叮嘱她一定要吃饱饭再睡觉。   她出去后,姜雪甄把门关好,并没有动桌上的吃食,她确实很饿,但也不会随便吃外面的东西,人心险恶的道理,她很小就懂了。   她吃着干粮,喝着竹筒里的溪水,直到饱腹,才把吃的喝的收起来,那木板床看着倒干净,她实在太累了,但也怕夜里有人会进来,索性和衣躲到木柜中,盖上盖,蜷缩着抱紧自己,这才安心了些,闭目睡过去。   --   乾清宫里,天子侧身立在博山炉前,鼻尖是龙涎香环绕,再无法嗅见姜雪甄身上的淡香,他克制着怒慌问地上跪着的几个兵马司都指挥。   “让你们严查严守,可有僧藉女子进出城门?”   那几个都指挥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讪讪道,“这、这微臣等不曾注意。”   他们巡视整个顺天府四周,四方城门却是守城将士把守,并且天子之前也没说要注意僧藉女子。   天子额际青筋暴起,“那你们能注意什么!”   指挥使们匍匐在地个个吓得不敢应话。   恰在此时,太监在殿门口传话,“陛下!姜二姑娘做了些桂花糕送来。”   “让她滚!”天子喝一声,   殿外的姜柔菀听见这声喝,如遭雷劈,霎时拿不住手里的食盒,砰的掉地上,流着泪不敢相信天子让她滚,这才几天,天子就对她失了兴致,态度大转弯,再没有以前的好脸色,她哭着跑出了乾清宫。   守门的太监瞧地上摔烂的糕点,只嫌烦人,一个未出嫁的姑娘时时来乾清宫见天子,这里是天子的寝宫,以前还当天子待她有些真心,从刚刚天子那不耐烦的态度看,多半是早嫌弃她了。   太监叫来人把地上收拾干净。   殿内天子还在问话,“朕的问题谁能回答?”   那几个指挥使自然答不了,其中一人结巴道,“回、回陛下,兴许守城的那些个将士知道。”   天子便令人去带今日守城的将士进宫,约莫有一炷香时间,人都到齐了,也都知道天子问的什么话。   便只有一人出声道,“……小的今儿守城时确实遇着一个僧藉女子,是水云庵的尼姑,法号是妙静。”   天子眼神一厉,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让她出城了?”   那将士哆哆嗦嗦道了声是。   天子一脚将他踢倒在地,斥问他,“她走的哪个城门?”   “东、东门。”   天子立时踏步往外,才走几步又折回来,“东城以外可有庵堂?”   那将士忙道,“有一座青莲庵,但那、那庵堂不是什么正经的地方……”   天子一双凤眸怒张,随即叫人入内,取他佩剑,换上一身玄色劲衣,带着数十名侍卫连夜出紫禁城赶往东城外的青莲庵。   --   这厢姜雪甄正入睡,老旧的窗户发出一声非常轻的声响,姜雪甄一下惊醒,悄悄推开一点木柜上的盖,只见有人从窗户上爬了进来,外面有月光,看那身形竟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她心下发慌,但也强作镇定的放下盖,所幸她防了一手,只希望这人发现不到他。   姜雪甄屏住呼吸听着外头动静,那人估计在找她,在屋里到处查看,然后就是有脚步声往她这个方向来,这深秋的季节,她手上都是汗,心里默念着他会走。   然而事与愿违,木柜盖被掀开,那满脸络腮胡的刀疤脸男人手举着油灯照到她面上,目光惊艳之后便是垂涎,“我找到你了。”   姜雪甄从木柜里爬出来,想往外跑。   那刀疤脸抓住她,直接将人生拽到床上,他舔着牙齿色迷迷看着她,“老尼姑说的没错,这么个烂窝里竟出了这么叫人看了腿软的美人儿。”   “今晚你是爷的了,放心爷好好儿的给你□□。”   姜雪甄拼命挣扎,刀疤脸嘿嘿笑着,只当这是情趣,手扯着她的衣裳,恨不得立刻享受起来。   姜雪甄自知不敌,手朝包袱摸,想用包袱砸他,一刹那房门自外被人踹开,她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的刀疤脸就被一剑削了脑袋,鲜血撒了一地,那颗脑袋在地上滚了一圈,停在一双盘龙金纹皂角靴前。   姜雪甄抬起眼看靴子的主人,他双目赤红,满眼恨意,手中长剑在慢慢往下滴血,他慢慢的走到窗前,将手里那柄染血的剑指向她。   “你真以为朕不会杀你?”   作者有话说:   ①真空家乡,无生老母:这个是明清时期,白莲教教徒的口号。   然后最后也没写到1w字,对不住,但是我也写了9600!只差400就1w了,实在是太累了,写不动了,给大家鞠躬了!   然后从明天开始我试试看能不能恢复到下午六点更新,我会努力更新哒!MUA !   感谢在2023-03-13 00:12:57~2023-03-14 23:28: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樊樊 5个;湖湖、名字真难起、小房子、33326619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名字真难起 40瓶;孤木、明天我就不看了 10瓶;珸一一 3瓶;今昭.、林深时见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你的张嬷嬷和如秀,朕已经派人去江南抓了,朕下了令,敢不从,立刻绞杀◎   剑离姜雪甄最多只有一寸, 姜雪甄是怕的,她煞白着脸躺在床上,不敢动一分。   天子瞧她还这般半死不活的, 身上穿的海青袍都快被刚才的刀疤脸扯散了, 若他没有赶来, 她是不是就在这间房里,不知廉耻的和刀疤脸滚作一团。   天子手中的剑骤然转了方向,连刺那无头尸首数次, 室内全是血腥味, 尸首被刺的血肉模糊,血水流的到处都是。   姜雪甄终于忍受不了这凶残的杀人场面, 人趴倒在床侧干呕。   天子听到呕声才去看她, 此时已是杀红了眼,提着剑沿床找寻她的行李,在床角发现了包袱。   姜雪甄觉出他的意图, 忙爬起身去抢包袱。   天子一张手嵌住那秀白纤细的后颈, 猛一把将她扔回去, 直接用剑挑开包袱, 在里面翻找出度牒。   姜雪甄手脚发软,颤声道,“……还给我。”   天子觑眼发笑, “是你的吗?”   他当着她的面将度牒一下一下撕得粉碎, 往她跟前一撒。   姜雪甄眼中泪水一瞬滚落, 怔怔的枯坐着。   “衣服脱了!”   天子看她神情僵滞,宛若失魂, 立时上前把她身上的海青袍胡乱扯下来, 解了自己的披风让她裹身, 将她扯下床。   地上都是血,她快落地时又被天子一把抱住,天子眉目森寒,卷了人连着披风一把裹住脸大步走出了禅房。   出禅房往外候着侍卫们,地上跪满了人,有不少是来寻欢作乐的花客。   觉明老尼见他出来,连磕着头求饶命。   天子经过时,看都没看一眼,“杀了。”   姜雪甄被蒙住了脸,只听到刀剑砍刺和惨叫声,那股粘稠血腥味冲进了鼻腔内,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么多人,就因着他轻飘飘的一句杀了。   全死了。   姜雪甄在这短时间内生出了极度恐惧,抱着她的是一个杀伐决断的帝王,她逃出紫禁城,本以为已然摆脱他,可他立刻就找了过来。   是她太天真了。   天子脚下,她往哪儿逃?   怀里馥软的身子在一阵阵颤抖,天子表情阴寒,一声不吭的带着人骑上马,飞驰回城。   --   回到紫禁城已近四更,不久就得早朝,姜雪甄被关在乾清宫的暖阁里,天子换上朝服便离开了。   姜雪甄爬下了榻,试探着开窗,那窗户从外面被封死了,她又试着去开别的门窗,都打不开。   她不能等着天子下朝,他正在气头上,不会饶了她。   姜雪甄连拍着门,门外太监回话,“哎呦,你别拍了,陛下不准你出来。”   “你知道我是谁么?我是……”   “昨儿晚陛下微服私访,一锅端了那青莲庵,你不就是那青莲庵里的尼姑吗?”   姜雪甄急道,“我不是尼姑,我、哀家是姜太妃,你放哀家出来!陛下不会怪罪你!”   可门外的太监哪里搭理这话,甭管她是谁,她只要是天子要的女人,天子说她是青莲庵的尼姑,她就只能是青莲庵的尼姑,更不用说,他是侍奉天子的太监,他只听天子的话。   姜雪甄不停捶门,捶的手生疼,外头太监也不再理会她,她支着门落泪,从生出想逃的念头时,她就预想过被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她可能承担不起这后果,但她仍渴望离开这里,一次不成还有二次,她唯一还庆幸的便是张嬷嬷她们远在江南,天子不会那么容易找到她们。   --   早朝过一半,底下来报,巡抚赣州、石阡府、青州的督察院右副都御史林启、左都御史赵怀及兵部侍郎姜明已悉数回京。   天子便散了早朝,只留了内阁的几位阁臣去养心殿,林启、赵怀、姜明都已等在殿内,天子携阁臣入内,各自赏座。   三人跪地给天子磕头,天子便随口问道,“朕让你们办的事如何了?”   林启先道,“陛下料事如神,微臣刚入赣州,当地便有匪寇纠集,微臣遵照陛下的旨意对其竭力安抚,所幸他们良心未泯,还是被微臣安抚住了。”   他说罢抿了抿嘴,似有未尽之言,不好当着这么多重臣的面直说。   赵怀也如是道,“微臣巡抚石阡府时,也有匪寇动乱,微臣率兵围剿三日将匪寇尽数拿下,最后在微臣的周旋下,他们幡然醒悟,微臣施以扶持,他们都各自安分归家过活。”   他的表情也像林启一般,凝重的很。   天子没再问他们,转头冲姜明道,“你呢?”   姜明微讪着脸,“微臣也如两位大人所说,巡抚青州遇见匪寇暴动,那些匪寇穷凶极恶,微臣几番安抚都无济于事,遂只能率兵镇压……”   天子脸上原是有笑的,听到这儿阴沉下来,“朕的话你当是放屁?”   周围阁臣不知其中缘由,有与姜明交好的阁臣替他说了句好话,“陛下息怒,若真是匪徒凶狠,姜大人安抚不下,镇压了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天子并没好脸色,一拍桌子,“他罔顾朕的旨意,朕现在都能斩了他!”   自天子登基以来,这些阁臣都见识过他的脾气,外人都说天子儒雅随和,可天子发起怒来也是真可怕,凡有臣子犯了错落在他手里,就没见他轻饶过。   那阁臣也不敢再劝,噤声装死。   姜明一听天子要斩他,吓的语无伦次,“陛下!不是微臣不遵您的话,那些匪徒是拼着死跟朝廷作对啊!微臣劝阻多次,他们根本不听,他们说先帝害死了他们的孩子!他们要血债血偿……”   天子皱起长眉,“你胡言乱语什么!”   姜明只差一把鼻涕一把泪了,“微臣哪儿敢胡言乱语,他们说先帝在位时,曾派人去青州带走许多童男童女,当时先帝的人告诉他们只说是先帝修道,需要童男童女护法,待先帝一个月后修成大道,这些孩子便能衣锦还乡,可那些孩子一直都没回来过,这些做父母的也有上京来探寻,结果那些孩子早没了!”   这样的秘事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岂会知晓,乍听见都瞠目结舌,先帝虽称不上治世圣君,可他在位的这十多年也算是中规中矩,除了终日沉迷修道让人诟病外,再没做过旁的错事。   当下得知先帝做出这等惊世骇俗恶事,那几名阁臣心底对先帝难免生了怨怼,先帝自个儿拍拍屁股撒手人寰了,留下这么个烂摊子给天子,两人还是亲兄弟,委实过分的紧,若天子一个处理不当,那天下人都得骂他暴君。   天子似头疼的扶额,冲林启、赵怀道,“赣州、石阡府的动乱是不是也有他说的原因?”   两人呐呐道是。   那几位阁臣老脸垂沉,怨不得天子成日里没个好脸色,也不知先帝丢了多少烂摊子给他。   天子叹了口气,横了姜明一眼,须臾朝身旁太监示意,那太监走出去,不多时许勇进来,他朝天子叩拜道,“卑职参见陛下。”   天子问他,“朕不放心姜明,让你带着朕的手信跟去,你没拦下他?”   许勇道,“卑职赶到青州后,姜大人一意孤行要处死那些匪寇,卑职手持着您的手信才让姜大人放下屠刀,那些匪寇已被尽数押解回京,现都在刑部大牢内。”   天子这才见笑,“做的好!”   他随即斜过姜明,扫视一圈,“姜明留下,爱卿们退下吧。”   那些阁臣都是人精,心知姜明此次办事不利,十之八九这兵部侍郎的位置保不住了,先前与姜明交好的阁臣第一个起身告退,随后诸人陆陆续续退走。   殿内仅剩了天子和姜明。   “朕很好奇,你这般蠢,是怎么坐上兵部侍郎这个位置?”   兵部总领大魏所有边防军务,兵部侍郎更是紧要官职,先帝不重视武将,才得以叫姜明入了兵部成了侍郎。   姜明冷汗直冒,“微、微臣……”   天子嘘了一声。   姜明闭上嘴,心里越发的没底。   天子突然问他,“姜太妃的乳母张嬷嬷你知道是哪儿的人?”   他这么不明不白问了,姜明脑袋发懵,此时正紧张畏惧,便也老老实实回他,“张嬷嬷是江南人,家住在上元县。”   天子挑半边唇,要笑不笑,“你是科考入仕的文官,原先就不该进兵部,你犯下大错,朕断不能再容你呆在兵部,从今起,你不再是兵部侍郎,去工部做个屯田郎中,那可是要职,别把田也管坏了,否则你就提前致仕吧。”   被调离兵部,还降职成了屯田郎中,以后终日和天地打交道,再升迁无望,这对于姜明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他本以为自己也没酿成大错,就算天子不让他进内阁,也最多只是斥责几句,却没料到被贬职。   他正要向天子求情,天子面上阴森可怖,“滚出去!”   姜明一抖,唯怕再惹怒他,只得灰溜溜离开。   天子眯着长眸,未几站起来回了乾清宫。   --   乾清宫内,姜雪甄趴在榻上,半睡半醒,迷迷糊糊发觉有人站在面前,她微一睁眼,只见天子眼眸乌沉沉的乜着她,她想往榻里缩,天子探手来将她拉近,凶恶道,“朕以为你想逃,原来是朕想岔了,你是往外找野男人去了!”   他拽着姜雪甄起来,“是不是除了朕,只要是个男人你都能委身!”   姜雪甄饿了半日,一宿没睡,这会儿也没精力跟他争辩,掰了好几次掰不开他的手,竭力忍住泪,“放开我,我跟他没关系。”   “朕再信你就是蠢!”   天子把她圈抱住,径直进了盥室,那里面早已备好热水,姜雪甄被他摁进水中,听他癫魔道,“朕得好好洗洗他们碰过的地方。”   他边说着,边撕碎姜雪甄的衣服。   姜雪甄避让不过,衣服被撕得无法避体,她克制不住眼泪,“你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我跟你说对不起行不行?不然你也捅我一刀……”   天子指节沉进水底,锥心刺骨的恨涌上来,“朕不会放过你,你背叛了朕两次,朕要你也尝尝伤心的滋味。”   “你的张嬷嬷和如秀,朕已经派人去江南抓了,朕下了令,敢不从,立刻绞杀!”   作者有话说:   有点没调整过来,今天就码这么多哈,明天我努努力,多码点,么么!!!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救命!◎   指头如游蛇浮动, 姜雪甄挡不住他的放肆,徒劳无力用双手环抱住自己,天子不消使多少力气就拉开了, 带着愤恨给她清洗, 却又难以抑制对手下那绵柔香韵皮肉的极度渴望, 越这样,他便越恨。   姜雪甄满脸都是泪,却只能求他, “你我之间的恩怨, 张嬷嬷和如秀是无辜的,你别动她们。”   “你跟朕哪来的恩?你欠朕的债, 拿你三人的命也抵偿不了!朕现在不过是讨些利头。”   天子捏起她的脸, 拂水擦洗那纤长脖颈,再回到水底,不顾她脸上的惊恐横冲直撞的去探。   姜雪甄满脸绝望, 这是天子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种神情, 天子见惯了她平静冷漠厌烦, 唯独没见过绝望, 指下细嫩触感让天子让天子无端滋生了掠夺的恶意,他得寸进尺的摁了摁,便见她发着抖想退离开, 可这方寸之地, 哪里有她退的地方。   “……我救过你。”   她几乎是哽咽着说出这句话, 人依在浴盆边,眼泪沿着侧脸滴落, 脆弱又可怜。   她确实救过他, 当年他带着旧部从五道梁逃出来, 一路被先帝秘密派人围剿,在应天府受了重伤   ,正遇到她带着丫鬟出来烧纸钱,那天下了大雪,她蹲在角落里,脊背挺直,双手搭在膝头,愣愣看着纸钱烧出出来的火焰,火焰的光打在她脸上,显出极宁静凄婉的气韵。   好像她身上遭遇了旁人无法想象的伤心事。   他在暗中观察了很久,直到纸钱烧完了,她猫着腰往回走,才出来手持着剑横在她脖子上,逼她救他。   那几年,他一直认为姜雪甄是个面冷心软的人,即便他手中无剑,只要她看见他身受重伤,必定也会相救,她在他面前温柔寡言,纵容着他进闺房,纵容着他吃她的饭菜,更是纵容着他爬床。   他在五道梁里艰难求生,曾遭受过最歹毒的恶行,他自小就被父亲教导莫要轻信他人,可他还是贪恋姜雪甄所给予的温暖,他小心翼翼的守在她身边,她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的心绪,他以为他们是两情相悦,结果到头来只是他在一厢情愿。   他不顾生命危险杀了孟复临,回老宅发现人走楼空时,他仍不死心的觉得她是被迫跟姜明走的。   他带着一身的伤折返回了顺天府,妄想着只有他能救她出来,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那些人欺负。   可等来的是姜雪甄进宫了,他甚至不相信她会进宫,他依然以为是她被逼无奈。   他进不了皇宫,救不出她,只能潜进姜家,想为她报仇,那天夜里,他蹲在房顶上,听着姜明和孟氏在房中说话,才得知是姜雪甄送信回姜家,求姜明接自己回去。   就算听到这样的话,他还是不死心,他要找到那封信,他要亲眼看到那封信,他要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从始至终都在骗他。   那封信最终被他在姜明的房中翻找出来,信中姜雪甄恳切的与姜明认错,求姜明接她回姜家,说她在老宅已没法过活,愿听姜明安排。   字迹是她的。   他守着她三年,她的字迹再熟悉不过,每一个字都如一柄刀扎在他的心口上   他霎时间醒悟,也许在他拿剑威胁她救自己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提防他了,她的那些纵容大概只是怕他伤她,他守在她身边的每时每刻,兴许她都无比厌烦却只能强装着静婉柔和。   大抵在他答应去杀孟复临时,她才终于觉得解脱了,才能在他走后便迫不及待地给姜明写信。   他空等了三年,她骗了他三年,三年的时光捂不热她这颗冷硬的心。   若那天他没有威胁她救自己,也许她会任他冻死在雪里,连一个眼神都不会分给他。   她就是这么铁石心肠。   谈何救命之恩。   “你也配说救过朕!”   天子一身戾气难消,捞她出水,转身回房,放她在龙床上,面无表情的脱掉衮服,她缩抱着身也抵挡不了天子近前,明黄色的帷帐落下,天子将那两只细软皓腕扣住。   姜雪甄太过无助,泪水在那莹白脸孔上滚落,她发出气音,“我救过你是事实……为什么不能两清……”   “那是朕的剑架在你脖子上,你怕了!你巴不得朕那天死了,你就不用在老宅住了三年。”   “若没有朕,你早进宫当你的贵妃了吧!”   天子越说火越大,俯身一口咬在她嘴角,发觉她闭紧唇,脸上已有死志,天子猛然扼住她的两腮,迫她张嘴,果见舌尖已被咬破,她竟是想咬舌自尽。   天子登时目眦欲裂,“你可真是三贞九烈,你不想想那远在江南的张嬷嬷和如秀了?你敢死,朕就杀了她们给你陪葬!”   他每说一个字,都将姜雪甄压得透不过气,到了这个时候,已经说不清谁对的多,谁错的多,姜雪甄仰视着他的脸,那眉那眼再不复从前的少年气,她的眸中急剧蓄出泪,在他低头吻近时,用尽了气力道,“若是能重来,下雪的那天晚上,我不会冒着寒冷出去烧纸……”   天子堵住了她的唇,发泄般的啃咬着她,她闭着眼再不复声息,天子怒火难以遏制,竟就不管不顾的覆来。   在瞬息间姜雪甄脸上显出了痛苦之色,眼泪奔涌而出。   天子整个人僵住,垂眸再看她,那脸白的恍若一张箔纸,她疼的呼不上气,紧皱起的眉头全是苦楚,他看着那苍白唇瓣在一点点的呢喃着,“……救命。”   没有人能救的了她。   天子松开了两只细腕,它们立刻抵在他身前防护,可已拦不住那疼,他的手掌握到削肩上,继续着酷刑。   帷帐在摇动,间或有龙床的吱呀声,那声救命后,再没有听见任何人声。   正过了子时,帷帐被撩开,一只手臂伸出来拿过木架上的宽松衣袍,再一会儿天子敞着袍子下来,怀中抱着姜雪甄,她几近昏厥,双眸还是紧闭,眼睫不安的抖动着,周身雪白肌肤落了斑驳痕迹,整个人异常虚弱,仿佛呼吸随时会被掐断。   天子转过身望向龙床上那块血污,目色凝沉,旋即先抱人进盥室洗浴。   暖阁外的太监魏宏达一听里边儿清脆的铃铛声,便赶紧带着几名宫女进去收拾,天子的龙床寻常时候都干干净净,也从没哪个女人有资格躺上去过,纵使是姜柔菀频繁来寻天子,也没被允许睡过这里,他们这些下人都惊奇,天子登基这么久,身边无女人近身,日子过的宛若苦行僧,今儿才知晓,天子如此威猛。   魏宏达瞧那床褥上的血迹,啧啧嘴,不想这青莲庵的尼姑竟是清白之身,先前还喊着自己是姜太妃,先帝对姜太妃何等宠爱,若她真是姜太妃,先帝岂不是、岂不是身有疾了?   也就这片刻念头,随后让那几名宫女赶紧换好床铺,速速离开。   几人出来时,一名宫女小声问道,“魏公公,陛下后宫得进娘娘了吧。”   魏宏达拂尘一挥,“这话可不兴说,得瞧陛下的意思,咱们这些做奴才奴婢的,可不能在背后嚼舌根子,你们都是知道陛下脾性的,逮着了小命可难保。”   那几个宫女后颈发寒,连忙保证不会外传什么,但这日晚后还是有天子在乾清宫内藏了个女人的传言流出。   盥室里再出来,姜雪甄就更羸弱了,昏昏沉沉的被放回龙床,迷迷糊糊听到天子在与人说话,是要请吴太医来。   没一会儿,她被轻掰开唇,一口水哺进口中,然后是她的舌被缠住,她匆促低咽着,无意识摇了两下头,脑海里清醒片刻,不觉微睁开眼,正和天子的目光碰上,天子放过了她的舌头,她垂下眼,头别到里侧,不愿看他。   她嘴角有水迹,一只手指伸来替她抹掉,她便不自禁的颤了颤,那手一顿,随即强硬的将她脸捏正,天子沉着脸极有耐心的给她擦嘴,擦得极慢,她眉心都蹙成结,想挪动身体躲避他,可一动就疼的像再重复一遍被撕裂的感觉,她只是一味合着眸。   时间不长,吴太医很快来了。   天子放下帷帐,坐在床侧握着一只白净纤秀的手出来,“给她看脉。”   睡在龙床上,这份荣耀可不是一般女人能享受到的,也不知哪个女人有这等好命,以后被天子纳进宫了,必然得宠。   吴太医生怕惹天子不快,赶忙取出白帕铺在那腕子上,才敢抬指搭上去斟酌着脉象,可这脉象也太熟悉了。   他不由望了望天子,被天子那阴郁脸色吓得低回去头,心中震撼,这不是姜太妃吗?   “有没有事?”天子问道。   吴太医讪道,“太、姑娘的脉象有些虚弱,待微臣开些补身子的药……”   “带伤药了吗?”天子没什么耐心的打断这话。   吴太医赶紧回带了,再从药箱里取出一小盒药膏,跟他介绍道,“这是玉肌膏,身上有什么伤都能治好,更不会留疤,最适合娘娘们用。”   天子接过他手里的药膏,“先出去开药,药熬好了你端进来,待会儿朕有话问你。”   吴太医点头哈腰的退到外头,心里忐忑的不行,这姜太妃怎么睡在龙床上,看那架势,陛下得逞了,他知道这么多秘密,以后都得提着脑袋当差。   暖阁内,天子拔下药塞嗅了嗅药味,有股淡淡的玫瑰花香,倒不难闻,天子坐进床,抹了药膏探指进被里,不等她挣扎便将人制住,她眼睛又泛起红,紧咬住唇忍受着,天子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涂好了伤药便将她放开,正欲起身。   却听姜雪甄沙哑着嗓子道,“给我一碗避子汤。”   作者有话说:   先来一更,晚点还有一更,但是六点没法更新了,我尽力在晚上九点半左右发出来!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今儿个朕高兴,乾清宫上下都有赏◎   她说完就见天子脸色变得阴恻恻, 两人这般对峙着,还是吴太医端来补药才打破僵局。   天子让他把药碗放到桌上,随后招了人进一旁的侧殿。   “先帝在世时, 你常替他号脉么?”天子慵懒的靠坐到椅子上, 倒有与他闲谈的意思在。   吴太医是个识趣的人, 忙道,“回陛下,微臣替先帝号过几回脉。”   天子嗯了声, “先帝的身体如何?”   吴太医手揣袖子里, 老实巴交的回他,“不瞒陛下, 先帝的身子骨其实早年还是可以的, 可后来先帝沉迷炼丹,那丹药不是好物,少吃点可能也不太会伤身体, 奈何先帝服食丹药早已致瘾, 这身子也因着丹药伤了根子, 若不然何至于壮年便驾崩?”   天子手支在腮边, 眼定着他,“先帝的身子可以临幸后宫吗?”   这话问的却有些叫吴太医不知该不该说了,这关乎到他的安危, 要是他哪里说的不对, 不定就要掉脑袋, 毕竟当今天子和先帝是亲兄弟,血浓于水的亲情。   天子微抬了抬下巴, “直说, 朕不会怪罪你。”   吴太医迟疑了一阵, 但见天子瞪着他,瞪的他出一头汗,最后咬牙豁出去道,“先帝没修道前,常驾临后宫,先帝自修道开始,便甚少入后宫,并非是先帝有意脱离凡尘,以期早登大道,其实是丹药坏了身子,先帝已无精力应对后宫。”   “姜太妃侍寝过后,突然病发,是你给姜太妃医治的?”天子散漫问着。   吴太医赶紧说,“是微臣。”   “什么原因使她疾病发作?”   “……姜太妃服食了先帝的丹药,那丹药有催情的效用,应是供先帝助兴用的,只是姜太妃先天弱症,无法承受药性,方才致使病发。”   此后姜雪甄称病达一年之久,先帝怜惜她体弱,没有再招她侍寝,但寻常空了也会往她宫里看望,是实打实的宠爱,只可惜先帝看着美人,却不敢再对美人下手,只是给她送丹药来,想让她的身体尽早适应丹药药性。   天子若有所思,“这么说,先帝身子亏损后,是靠吃这种丹药来宠幸后宫了?”   吴太医呐呐不敢一口答下,但也算是默认了。   天子望他笑,“朕问你的话,你有没有跟别人说过?”   吴太医连忙摇头。   天子搭着桌子,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叩在桌上,吴太医听着那轻叩声胆颤心惊。   好在天子也就叩了那么几下,没想过动他的脑袋,叮嘱他把嘴闭紧了,便让他退下。   吴太医如蒙大赦,匆匆告退。   天子朝外叫了声魏宏达,魏宏达入内后,天子道,“朕记得,你之前是在御用监当值,先帝夜寝时是不是你当值?”   魏宏达点点头,“奴才自打进宫就在御用监了,夜间守夜的都是奴才。”   提到这事魏宏达心里难免有怨气,他进宫也有不少年了,给先帝守夜的差事本就不是美差,先头的那个太监就因着夜里不小心打盹被先帝叫人给打死了,御用监内就没人敢领这差事,他当时岁数小,这差事推来推去,就推到他头上。   给先帝守夜的那几年,苦头也算是吃尽了,还常被曹安教训,曹安这人极有眼力见,他们底下这些在先帝跟前当值的,都被曹安暗地里警告过,谁也别想越过曹安得主子的眼,可魏宏达见识过先帝对底下人的残暴,那时只想苟且偷生,能活下来便是万幸了,岂敢往先帝跟前凑,但他是守夜的人,夜里先帝叫人时,他还是得应话,有一回得了先帝一句夸,隔日他就被曹安叫人给在通铺里狠狠打了一顿。   天子问他,“姜太妃侍寝那晚,你在吗?”   魏宏达急忙点头道,“那晚奴才在。”   他都不用天子问,立刻往下回话,“当时姜太妃被送来乾清宫,奴才守在门口,姜太妃才刚进去差不多半刻钟,先帝就在里面叫人,奴才跑进去一看,姜太妃人倒在地上,先帝面红耳赤的让奴才去叫曹公公,奴才叫了曹公公来,之后姜太妃就被扶去了偏殿,曹公公送了一个宫女进去,快三更时,那宫女被人抬出来,死状可怖……”   他回想到当时的情景,还打了个激灵。   天子嘴角露出极淡的笑,“据你说,姜太妃是没侍寝了?”   魏宏达有所犹疑,这个他也不确定,毕竟姜太妃跟先帝在里边儿也呆了有半刻钟,他一个太监也没能耐往跟前凑着看,但他瞧了瞧天子的脸色,是有几分愉悦的,在宫里当差,怎么也得会察言观色,寻思今儿晚天子临幸了青莲庵的尼姑,那尼姑先前还说自己是姜太妃。   这前后连到一起,魏宏达也知道怎么回事了,立即道,“自然是没侍寝的!”   侍寝了总不会还是处子之身,显然那晚先帝没动姜太妃,要不然被抬出去的尸体就不是那个宫女了。   天子扬起唇,“朕的暖阁里是谁?”   魏宏达很有眼色的回道,“是陛下从青莲庵中救下的姑娘。”   天子很是满意,解了腰上一块玉佩丢给他,“赏你了。”   魏宏达忙接着玉佩,兴高采烈起来,“奴才谢陛下赏赐!”   天子坐起来,吩咐他,“今儿个朕高兴,乾清宫上下都有赏。”   魏宏达连连跪谢,先帝可没这么大方,他给先帝当值,就从没得过赏,他这才到天子跟前,天子就这般大方。   果然是成大事的人,对手底下人都宽厚,瞧天子这高兴劲,里头主子可得伺候好,管她是尼姑还是姜太妃,只要得天子喜欢,那都是他的祖宗!   天子闲适的背着手回了暖阁,暖阁比外头暖和,桌上的药放温了,天子端起药碗来到床边,躬身坐到床边,只看着她已经侧身面朝里,她身上应是疼的厉害,刚刚在盥室清洗时,她一直在发抖,他确实使了蛮力,把火气全撒给她了,也没想到她跟先帝竟然没圆房。   之前他讥讽了她那么多次,可见其难堪屈辱。   但天子想到她过往的绝情,就歇了想哄人的心思,伸臂揽抱着人起来,将药碗放到她嘴边,她倒没扭头不喝,乖乖喝了药。   天子见她没了倔性,难免意动,轻掐着她的下腮,噙住那浸着药香的唇缠绵,渐入迷,再想与她沉沦一回,可她身体不允许,他拥紧她,任她绵弱微颤,他抚摸着那头长发,于唇齿间道,“你想两清,朕给你一次机会,好好跟着朕,朕当以前的事没发生过。”   姜雪甄喉中苦涩,任他躺下来,他们睡在一个枕头上,盖一张被衾,做过最亲密的事,没有谁比他们更像夫妻,可他们不是夫妻,他罔顾辈分也要强行独占她,他如意了,却还是没想过放人。   --   天子这一晚睡的极好,醒来时,姜雪甄不在他怀里,她缩在床脚把自己抱成团,甚至连被子都没盖,天子起身去抱人,才觉出她浑身冰凉,脸颊却通红,他抱着人回到被里,紧紧搂着她,想用自己的体温来暖和她,一如当初在老宅,她只要发热,他都会厚着脸皮钻进被里给她暖身子。   “……陛下,该上早朝了,”魏宏达隔着暖阁的门朝里唤道。   天子方如梦初醒,再看怀里人,她已经长大了,她比少女时期更多了美人该有的楚楚韵致,也更加清冷孤寂,犹如遗世仙草,不容人近身,可天子偏要近身,还要迫她为他绽放。   天子没觉得自己错在哪里,她本来就是他的,早在老宅里,他亲她的那次,他就在心里认定她了。   谁也不能抢走该属于他的人。   包括她自己。   天子支在枕头上,一手搂着她的腰,朝外道,“让吴太医再来一趟。”   外头魏宏达应着话儿叫人往太医院又跑了一趟,吴太医又被请进暖阁。   天子身上还是昨夜的赤黄寝衣,坐在床上,怀里抱着姜太妃,沉声道,“她起热了。”   吴太医都听出他声音里有一丝不放心,心想着天子这是真对姜太妃宠爱,瞧这架势,和先帝相比也不遑多让了。   “陛下放心,微臣善治热症,待姜太妃喝了药,身体便能无碍。”   天子长眉微松,让他下去,随即自己也下床更衣,临出去时与魏宏达道,“没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踏入暖阁。”   随后跨出门槛,又回头往龙床上看一眼,帷帐没放下来,床褥上绣着五爪金龙,她睡在里面,就好似被金龙裹身,谁也偷不走她。   但他不放心,总有人觊觎她,他折回去把帷帐放下来,看不见脸了,才出来又叮嘱魏宏达,“让宫女给她喂药,她醒了送些吃的进去,你不要近她身,否则你这双眼不用要了。”   魏宏达赶紧称是,天子这才慢慢上朝去了。   天子自登基以来上朝从无迟到过,这还是第一次,又因着吴太医夜里白天往乾清宫跑,一时间后宫都传遍了天子厚宠前夜带回宫的尼姑。   等到天子下朝回乾清宫,一个小太监小跑着来与他报说,周太后来了乾清宫,魏宏达拦她不住,她来势汹汹,是一定要见到姜雪甄才罢休。   作者有话说:   对不住超时了,实在不是有意的,今天加班了一会,所以回家有点晚,本来以为回来早点可以准时九点半发文,给大家鞠躬了,然后这章有小红包,实在不好意思!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朕帮你报仇,你给朕当侍寝宫女?◎   天子甫一进门, 就见周太后人站在暖阁前,魏宏达将她拦在门口,周太后没好气道, “你这个狗奴才连哀家都敢拦, 你眼里还有哀家这个太后吗?”   魏宏达跪在地上不断给她磕头, 脑袋都磕破了,愣是不让她进。   “求太后娘娘别为难奴才,您有事也得等陛下回来……”   “哀家就是趁皇帝还在上朝才来的!哀家倒要看看, 是什么样的女人迷得皇帝连早朝都推迟了, 哀家在宫里这么多年,还不曾见过这等事!”   光从周太后的说话声里就能感触到她此刻有多气恼。   天子不急不慌的踱到他们身后, 魏宏达一见着他便结巴起来, “陛、陛下……”   周太后眉头一跳,回过身果见天子一脸懒洋洋的对她笑,“皇嫂忘了这里是朕的寝居, 皇嫂与朕该避嫌。”   周太后有些微讪住, 乾清宫内藏了女人的事儿她到今个早上才知道, 宫里传的沸沸扬扬, 只说天子带回的女人是前儿夜里从宫外带回来的,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女儿,这事儿一出, 周太后怎能不心慌。   “皇帝, 兹事体大, 哀家也顾不得许多,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不好, 偏把个尼姑带回宫, 这叫那些大臣知晓了, 要如何是好?”   天子眉毛松动,并未答话。   倒是地上的魏宏达陪着笑脸,“太后说岔了,那位姑娘不是尼姑,是被青莲庵里的歹人掳去的,陛下前晚出宫微服私访,查探到这青莲庵是匪窝,便顺势剿了个匪,眼瞧着这姑娘家中无人,无处可去,陛下宅心仁厚,才把人带回宫。”   周太后愠怒道,“就算怜惜皇帝这姑娘,也不能让她住在乾清宫,像什么话?”   “她没什么身份,后宫没地方放,朕打算让她留在朕的乾清宫,做个随奉宫女,”天子一脸温笑。   周太后很是不愈,“皇帝即知道她没身份,自然也不懂什么规矩礼数,不若送来哀家宫里,哀家调//教一些时日,再送来给皇帝,至少服侍的皇帝也尽心。”   天子道了声不,“懂了规矩的宫女有什么趣,朕觉着她正好,深得朕心。”   他似想到什么乐事,笑容都带着戏谑,看的周太后心口发紧,这些个当皇帝的,吃惯了山珍海味,便偶尔也会想尝尝外头的清粥小菜,她也不是不能理解,但这女人是从那不正当的尼姑庵里出来的,她虽在宫里,可也不是耳鼻闭塞,那种地方连青楼楚馆都不如,那里面女人会的都是野路子,可比什么姜柔菀会哄男人的多,什么脏的都能使一手。   天子的胃口若被养叼了,以后哪还会正眼瞧得上循规蹈矩的良家女子。   先帝当年还没沉迷道术时是多正常的一个男人,后来就是被那道观里的野道给迷了心窍,非要练什么长生术,还服食丹药成瘾,坏了身子,对后宫都提不起兴致。   叫周太后心里想的,这些僧啊道啊的,表面仙风道骨,其实暗地里比谁都会蛊惑人心。   “皇帝,皇室有皇室的规矩,就算她是宫女,也该按宫女的规矩来,你把人藏在房里,难道她就这么见不得人?”   天子冷下来神色,“皇嫂是在教训朕吗?”   他笑起来的时候很温和面善,但是他一没了笑,周身有种阴翳瘆人感。   周太后没来由一寒,她终归不可能因为一个女人与天子闹得不快,只得道,“哀家不是教训皇帝,宫外的女人多少不知道来路,身上有没有病也不清楚,哀家是为皇帝的身体着想。”   天子道,“她干净的很,只怕宫里也没几个人有她干净。”   周太后一噎,琢磨半晌,只觉得话里有话。   天子急着进暖阁,没功夫再与她多话,“皇嫂没什么事就回慈宁宫去吧。”   周太后瞧他这急切的样子,心下也跟着慌,“哀家大皇帝十多岁,虽是与你互称叔嫂,可哀家心底是拿你当儿子待的,难道哀家的话皇帝也听不进去吗?”   “皇嫂这是什么话?朕的母妃是先淑妃,皇嫂说朕是你的儿子,把朕的母妃置于何处,这话叫先帝听了,他作何感想?”天子拧眉道。   周太后一时说不出话。   天子却没停下,“朕尊皇嫂为太后,不仅是敬着皇嫂,更是体谅皇嫂这些年的辛苦不易,若是照着先代祖宗惯例,皇嫂恐怕连慈宁宫都住不进去,皇嫂既然做了太后,就该颐养天年,用不着将手伸到朕这里,朕不是三岁孩童,是非对错都需要人来教导。”   “朕希望皇嫂回去好好想清楚,是想着以后终老有人抚养,还是也想像淑太妃那般,去皇陵里守着先帝了却残生。”   周太后大张着眼,想说反了反了,可是站在她面前的是天子,是皇权的最高统治者,也是由她一手扶持上去的,现在天子翅膀硬了,竟然反过来威胁她。   她这时便恨起了先帝,当年他若不参道,怎么会没有皇子,也用不着让如今的天子即位,天子都已成年,哪有幼儿好掌控,现下她难管的住天子,莫非真要像天子说的,从今往后再不过问前朝后宫,那她这个太后岂非是空置的。   天子朝一旁的魏宏达睨过,魏宏达急忙上前,请周太后出去,“太后娘娘,眼看着日头上去了,陛下还得办政,您先回吧。”   周太后就这么被请出了乾清宫。   魏宏达与天子禀告了一些姜雪甄的情况,宫女服侍姜雪甄喝完药后,烧退下去了,只是她一直没起来用膳。   天子进了暖阁,只瞧桌上的饭菜都冷了,确实没动过,他吩咐两边宫女把饭菜撤了换上热的,然后自个儿来到龙床前,弯身拨起一边帐子。   姜雪甄侧着脸睡在被里,整个人蜷成团,墨发凌乱的散在脑后,鬓边碎发拂在她脸侧,显得肤如凝脂,又长又密的睫毛垂下,她像是没有人气的玉雕假人。   天子摩挲着她的脸孔,有些温凉,触之生香,但他一碰到她,她的眼睫就细细颤了颤。   是在装睡。   天子心头一动,自去拿了玉肌膏来,手指上勾出药膏,他低身下来,吻住她的唇细细磨,她果然耐不住的锁着黛眉张开口,让他伺机探进被中再上了一回药,手却一直舍不得退走。   她最终被逼出了眼泪,他才流连忘返的撤掉,再抬起头,就见她侧趴在枕头上,眼尾湿漉漉的红,脖颈上还有极明显的印痕,只是被散开的头发遮遮掩掩的,更显出娇不承力的柔弱感。   天子看的得意,手想分开头发看清楚些,被她抬手挡住。   不许他碰?   那五根细指搭在他胳膊上,也没什么劲,他反手想握到手里,那柔荑缩回被里,天子立刻会意,是嫌他的手指沾了泥泞。   天子笑道,“你自己也嫌?”   姜雪甄背过脸去。   天子这会子心情很好,不在意她这点毛病,自去让宫女打水来洗手,洗完后擦拭好,才想把她从被窝里抱出来,她自己慢慢坐起来,声音还是哑的,“不敢劳烦你。”   天子早摸清她的性子,自顾卷了衣袖,准备往桌边走,“既然不敢劳烦朕,就自己下来用膳。”   姜雪甄睡了半日,身上还是很疼,动一下都艰难,但仍是下了龙床,可脚一落地便要软倒。   天子回身手一勾,把人给兜抱住,几步路坐上了桌子,丝毫没放她的意思,仍搂在腿上,道,“吃饭。”   姜雪甄手指攥紧,良晌忍住心底的厌腻抵触,伏在桌边喝汤,喝到一半停下,说自己饱了。   天子捏过她的脸,“要朕喂你吃饭?”   姜雪甄轻道,“吃不下。”   天子露出笑,却没笑意,“跟朕执拗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姜雪甄翕动着唇,“你……以前不会这样。”   “在你眼里,朕是不是该像以前那样,你只要招一招手,朕就会冲你摇尾巴?”天子笑深了。   姜雪甄哑口无言。   “那几年朕太单纯了,不知道人心险恶,朕陪在你身边,见你一个笑朕都能欢喜半天,朕那时候是不是没出息极了?”天子问她。   姜雪甄没答他。   天子也浑不在意,看她身上穿着自己的亵衣,人虚软的坐在他腿上,一本满足。   “朕得多谢你,没有你,朕岂会成长,朕从前觉得只要有一颗赤诚之心便能将你感动,可你转头就投入李熜的怀抱,诚然他是个连太监都不如的废人,但大概在你心底,朕不如他。”   他轻笑一声,“人往高处走,朕懂你,进宫成了妃子,你才有机会替你母亲报仇,可你没想到,李熜要你吃丹药,所以你只能称病躲了他一年,他若是好好的人,可能你也就从了他了,你为你母亲付出良多,却只死了一个害她的丫鬟,姜家可都好好的,甘心么?”   姜雪甄不甘心,从她记事起,她就养在孟氏膝下,孟氏待她不差,还常与她说要姊妹和睦,是极好的主母做派,可背地里,孟氏院里的丫鬟却常有意无意让她听见她母亲生前有多歹毒,她母亲打杀了多少下人,不像孟氏对下人亲厚。   她还不懂事时,就已经被不停的灌输,她母亲是个坏人,她不能像她的母亲那般祸害旁人,她要温良恭俭,要孝顺乖巧,还得忍让姜柔菀这对姐弟,即使姜柔菀对她这个长姐一点儿也不敬重,还处处挤兑她,她依然谨记孟氏的话。   她长到十岁的年纪,已经一心一意只为姜家着想,姜明要她嫁谁她就嫁谁,孟氏在她面前哭诉家中拮据,她也愿意任她克扣自己的月奉。   她曾因为他们怨恨过自己的母亲,为什么她的母亲是这种恶毒的人,为什么她的母亲不能像孟氏一样贤惠温柔。   她不喜欢张嬷嬷说她母亲生前的过往,她不想知道她母亲曾经是什么样子,她陷在姜家人为她编织的母亲是个恶毒的女人的网里,她跟着那些人一起痛恨起了母亲。   所以后来她知道真相后才会那么恨,她恨不得姜家所有人死无葬身之地,她推姜昭宴下水后,姜明骂她。   她果然和她的母亲一样恶毒。   那时她决定,无论她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都要这些人去死。   暖阁外魏宏达扯着尖细嗓子道,“陛下,佛堂那边的如意姑娘求见您。”   天子让进来。   如意弓着背走进来,入目就是天子怀抱着姜雪甄,姜雪甄纤柔的腰肢被天子一臂环紧,天子一只手还托住那凝玉似的脸,侧容憔悴,脖颈细长。   姜太妃被抓回来了。   如意没敢走近,跪地道,“奴婢给陛下请安。”   天子放开姜雪甄,“说事。”   “姜二姑娘已经有几日往主卧去,求着见姜太妃,白天夜里时常站门口敲门,有时趁奴婢们不注意还想推门进去。”   她没说的是,周太后想见天子房里的女人没见着,反被赶回来的天子请了出去,引得宫中许多人揣测天子的态度,多在看戏。   看戏的人归看戏,也有心里发急的,譬如姜柔菀,她已经有几日没见到天子,无论她厚着脸皮去乾清宫还是去养心殿,都没法得见天颜,如无头苍蝇碰了几回壁后,她心底更慌张,又去找姜雪甄,经常当着如意如棠的面儿往里喊,两人时刻要盯着她,总怕有疏漏,被她闯进去发现姜雪甄不在。   现下姜雪甄被抓回来,如意倒松了口气。   天子凝眸在姜雪甄面上,“朕帮你报仇,你给朕当侍寝宫女?”   作者有话说:   二更迟点,大概在十点半,么么!感谢在2023-03-16 22:18:24~2023-03-17 17:15: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野宴、晞 10瓶;朝夕、酥糖 5瓶;66019694 2瓶;一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避孕◎   如意听的脸红, 天子都成年了,侍寝宫女是教年幼皇子通晓房事的差使,还需要专门的教习嬷嬷教导, 她们宫女各司其职, 只有对侍寝宫女不甚熟悉, 但在宫里年限长的宫女却见多识广,与她们说过侍寝宫女,这样的宫女必得生的妩媚成熟, 身体也要丰润勾人, 会来事,能叫皇子在床上满意, 这样才能让皇子知道女人的妙处。   如意暗暗瞧了瞧天子怀中的姜雪甄, 她这般冰雪堆砌成的样貌很难让人联想到侍寝宫女,她也不会来事,平日里说话都非常少, 不知道做了侍寝宫女会怎么样, 她的目光瞧到姜雪甄腰上, 天子手臂紧紧揽着那截细腰, 软柔的好似轻轻一捏就能掐出水,在床笫间约莫是受不住的,之前也被天子折腾过不少次, 一身白皮惹了痕迹看着都可怜。   如意立刻打住念头, 她再也不能可怜姜雪甄了, 她一个奴婢做好分内事情就好。   姜雪甄没吭声。   天子才把头转向如意,“下去吧。”   如意俯着腰退出暖阁, 顺便把门关好。   “听见了就回话, ”天子笑道。   姜雪甄唇微抿起, 掩下眸底的厌弃,轻轻靠到他胸前,脑袋枕在那已是成年男人的宽肩上,脸贴在他的颈窝里,吐息又低又温香。   天子喉间生紧,“你不说话,朕就当你答应朕了,不得反悔。”   姜雪甄微颦着眉尖,“我想回佛堂养几日。”   天子想到昨晚他过于兴奋,连幸了她两次,在盥室内都没放过她,她这身子本就中看不中用,被他一番没节制,少不得要养好了才能给他当侍寝宫女,他的喉结上下滑动,看她的眼神如狼似虎,“回佛堂可以,但是等身子好了,每晚来乾清宫司职,朕会叫人来接你。”   姜雪甄许久才嗯一声。   天子也没再强逼她吃饭,放她回床躺下,自坐到桌边喝了姜雪甄喝剩的半碗汤,再用膳,一如从前在老宅里,姜雪甄吃不掉的饭菜,他一点也不嫌弃的吃了。   人变了,但是有些习性却是变不了的。   姜雪甄静静看着他进食,随即翻身用被盖住了头,眼不见为净。   天子说话算话,夜间就把姜雪甄抱回佛堂的主卧了。   再有一个月就入冬了,降温的厉害,主卧内多加了几个火盆,房中温暖如春,姜雪甄等天子走后,才招了如棠进屋。   “一入冬这院里的花草都落得差不多了,你叫人去御花园里挪些满山香来,这时节这类香草正结果实,味道也香,在院里种上些吧。”   如棠哎一声,转头把这话一字不落的报给了天子,天子记得姜雪甄爱莳花弄草,便不当回事的准了。   隔日下午院里就围出来花圃,专门种了满山香,都是从御花园那头精挑出来根茎繁茂的香草。   姜柔菀在厢房里瞧着这些宫女在外边儿忙碌,心里郁闷又难受,原先只当姜明回朝后,天子不仅让姜明进内阁,还会娶她,可现下姜明降了职,天子似乎对她也腻了,她若没法让天子娶她,以后也没法嫁给别人了。   她去找天子,天子不见她,她想见姜雪甄,可姜雪甄躲在主卧就像死了一样,任她怎么敲门都不应,她跟前那两个烦人的宫女更是不许她打搅姜雪甄。   天子现在宠爱一个尼姑,都知道她被天子冷落了,她们在院里忙乎的开心,只有她一个人伤心。   这时她见姜雪甄被人扶着慢悠悠走出来,底下宫女搬了椅子让她坐下,她手里抱着手炉,人在阳光下恍似镀了一层光晕,生怕不小心眨眼她就不见了。   她可算出来了!   姜柔菀急忙出了厢房,到她跟前行礼道,“几日没见太妃娘娘,太妃娘娘风华更盛了。”   姜雪甄对如意道,“端个凳子来给二妹妹坐,哀家同她说会话,你们下去做事吧。”   如意便去端了凳子让姜柔菀坐,离远了站在屋廊下看着她们。   姜柔菀当下求人,也不敢埋怨她这几日不见人,只是红着眼睛跟她道,“想必太妃娘娘也听到了风声,陛下现今一门心思都在那个狐狸精身上,明明都出家了,却还把陛下迷得神魂颠倒。”   姜雪甄愣愣的盯着花圃内的香草,低声说,“你摘些满山香的叶子来。”   姜柔菀照她话做,蹲到花圃边摘了几片叶子给姜雪甄,姜雪甄拿着叶子放在鼻尖嗅了嗅,很好闻,她把叶子卷起来放进了腰间香囊中。   如意和如棠远远看着也没觉得不对劲,满山香她们都闻过,香的很,放进香囊里做香料再合适不过。   “自古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你若做了皇后,这点容人的度量都没有吗?”姜雪甄笑了笑,眼里似淬了冰,“你母亲倒比你能忍。”   姜柔菀不想她提到孟氏,孟氏嫁给姜明之前着实不光彩,外室出身,还不如姜明院里的那些小妾,这些年得亏是瞒的好,孟氏才能在人前风光。   “臣女听从太妃娘娘的教诲,陛下之前答应臣女,会在父亲回京后娶臣女,可眼下父亲办事不利遭贬职,只怕陛下因着父亲厌恶了臣女,先前的承诺也不做数了。”   姜明被贬职了,天子说帮她报仇,是可信的。   姜雪甄搭在手炉上的手指被烫疼了,松开一些,“陛下金口玉言,岂会不作数,只是难保他会因姜大人迁怒于你。”   姜柔菀焦急道,“臣女也是这般想,想请太妃娘娘出面,至少能让臣女见陛下一面。”   姜雪甄沉吟了会儿,“若陛下正在气头上,就算见了你也只会更加生气,不如不见,你得想想别的法子让陛下消气。”   姜柔菀能想出什么法子,她当真是六神无主,才来求她的。   “哀家知道你心急,但就像你说的,陛下宠爱的是一个没身家背景的尼姑,她威胁不到你,当务之急,你得让陛下开心,”姜雪甄道。   姜柔菀连说着对,可让天子开心哪有那么容易,她至今都摸不着天子的脾性,也只有黑夜里才能觉出天子是好她这副身子的,现在天子迷恋上了尼姑,她这身子也不顶用了。   她还是怪到尼姑头上,“若没那尼姑趁虚而入,臣女兴许还能哄好陛下……”   姜雪甄扯了扯唇,“争宠这件事上,哀家没法帮你,但哀家提醒你一句,你母亲是怎么固宠的?”   姜柔菀当即想到孟氏说过的话,要想男人的心在她这儿,不仅要善解人意,更重要的是她得对男人有用,孟氏最大的用处就是给姜明生了儿子姜昭宴,姜明也只有姜昭宴这一个儿子,后院的妾室别说儿子了,一个蛋都下不来。   姜柔菀紧张的手心出汗,若她能怀孕,都说母凭子贵,有她肚子里的孩子在,天子总不会再跟她置气,不定到时候直接让她坐上后位,若她肚子争气,生下皇长子,以后江山都是她儿子的,那一生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姜柔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与天子前些日子夜里有过几回,这肚子里没准就要有了,近来她多吃些能坐的住胎的食材。   正这般想着,佛堂外来了魏宏达,“姜二姑娘今儿晚可得空?陛下想寻您下棋。”   姜柔菀忙说有空,跟姜雪甄道声谢,喜不自禁的回厢房打扮,下晚去了养心殿。   姜雪甄抱着手炉在院里坐到黄昏,晚膳才回了主卧。   入睡后,姜雪甄让如意留了盏灯,等两个宫女出去主卧,姜雪甄才从香囊中取出满山香的叶子,用手捻着它们,捻出了汁水,她一点点吃到嘴里,明明闻起来那么香,汁水却这般苦。   她病了这么久,人说久病成医,她自己也知道些药草,满山香能避孕,这还是她在医书上看到的,那时也不过是研究香料,满山香的茎叶可以制成零陵香放在香炉里燃烧,吃起来这么苦,她不愿受罪,院里有这么多香草,回头她偷偷研制一些零陵香,待到去乾清宫时,带上一些,总不会被人发现。   一连有几日,姜雪甄都喜欢摘一些满山香的叶子放进香囊里,如意和如棠都见怪不怪,知道她喜欢这香味,还往屋里的花瓶中放了些花叶。   姜雪甄的身子养了有七八日才见好,天子显然已等不及了,一知道她好了,便在夜里叫人去佛堂接她去乾清宫。   姜雪甄到乾清宫的时候,天子还没从养心殿回来,暖阁里只有她一人,她往香炉里放了些零陵香,便脱了外衫躺进龙床。   她快睡着时,天子带着一身冷气进了暖阁,他探手去摸她,“身上好全了?让朕看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17 17:15:54~2023-03-17 22:35: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5336223 1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第三十章   ◎朕就想要一个女人,不管她曾经是谁的女人,只要朕想要,那就是朕的。◎   姜雪甄被冷醒了, 伸着细指抵住他,惺忪眸子里浸了水雾,颤吟吟的撩人。   天子满手细腻暖香, 方意识到自己手太冷了, 她这怕冷的身子经不住这冷气, 遂把手抽出被,起身转去盥室。   天子再回到暖阁,身上已换成宽袖玉绸袍子, 平日里束成冠的长发也松散垂在身后, 显出懒散适意,那颇沉稳的眉眼也才瞧出些许少年锐气, 他本来也没多大, 才二十的年纪,刚及冠,只是做了皇帝后, 周身有了威仪, 很难把他和刚成人的少年混为一谈。   天子走到龙床畔, 掀起帷帐, 即看她歪靠在枕边,低垂着眸,脸上仍有睡意, 天子笑了笑, “知道侍寝宫女怎么伺候主子的么?”   姜雪甄从床上坐起来, 伸足欲下地。   天子单手捧住那两只白嫩秀足放回床去,把帷帐挂起来, 躬身上去, 只手放在她腰侧, 喉音微低,“朕教你。”   他手指灵活的顺着腰侧解盘扣,她身上穿的还是他要她穿的深衣,盘扣解完,雪色靡红一片艳景乍现,天子眸底凝着暗,指节轻动,帮她把深衣都褪走了,她坐在被里,低着脸,乌发柔顺的覆在雪背上,看起来极温顺,但那睫毛抖动的过快,出卖了她伪装出的镇定,天子指示她,“席地而坐也用朕来教?”   “可不可以把帷帐放下,”姜雪甄咬一点唇道。   “不放,朕想看的更清楚些,”她的一丝一毫都不放过。   姜雪甄曲膝蜷腿跪坐下来,错开他焦灼的目光,脸偏到一边,手却被他握起来,他坐近了,音调更低沉,“给朕宽衣。”   姜雪甄飞快转过头,手错乱的扯掉那件袍子,天子结实躯体呈现在她面前,她顿时生出畏惧感,然而天子根本不放过她,“你是朕的侍寝宫女,这种事得你教朕,你得主动些,朕可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   这样厚颜无耻的话他能面不改色的说出来,他不觉得羞耻,姜雪甄再能忍也不愿意看他,可他暗哑着声道,“上来。”   姜雪甄这时竟后知后觉的感到恐惧,想下去却被他拦腰抱起,立时放到膝上,姜雪甄瞪大着琥珀眸,未几难以自控的呜咽一声,就被他一口吻住。   博山炉里的香聊聊绕绕的飘出来,盘旋在室内,添上了一层朦胧香韵,隔着一道门,隐约也有摇晃声传出。   魏宏达手揣进袖子里,想着暖阁里的光景,不觉感慨天子艳福不浅,他自幼就在宫里长大,常听着和他一起的太监说哪宫娘娘生的貌美,哪宫娘娘又身酥体娇,他也见过那些娘娘,美则美矣,看久了也就那样,但姜太妃不同,凡见过姜太妃,都知道什么叫惊为天人,全然不敢将其与宫中其他人相提并论,当年独得先帝偏宠。   如今天子登基才不过半年,果然也难过美人关,甚至强要了美人,可怜先帝那不中用的身子,这样的美人都无福消受,倒被天子给捡漏了。   天子实在好福气。   魏宏达嘿嘿笑两声,还记着天子交代的话,他转出门去叫几名宫女赶紧去熬些补汤,等屋里完事了,姜雪甄那纤弱的身子骨得用补汤吊着,不然又得病一场,先前那次就养了好几日,可把天子等的急躁了。   暖阁内姜雪甄已没了力,趴倒下来,脸被他托起来亲,亲的她难呼气,他还想再来一次,她实在挨不住了,落泪道,“求……”   她竟然想求他怜惜,他现在只顾着自己酣畅,哪里还有理智在意她。   他就像一条尝到甜头的疯狗,想无穷无尽的在她身上榨取快乐。   托着她的那只手把她放回床,天子啄着她的颊侧,躁动难安,“太弱了些,朕都没尽兴。”   姜雪甄此时快自暴自弃,不想再开口求他,她求什么,他偏不会让她如愿,没准更让他激奋。   天子叹息了一声,起身下床,随意捡起袍子披身上,进盥室有一阵子,等出来就见姜雪甄还卧在褥子里,手往地下够衣裳,想穿。   天子一脚踢开衣裳,她一滞,收回了手。   “衣裳都脏了。”   天子过来抱着她去做清洗,期间把持不住差点在里面胡来,最后是看她真的力竭了才不情不愿的放过人。   再回床,姜雪甄恹恹的起不来身,天子端来汤碗喂她,“喝了。”   姜雪甄没问一句,默默把汤喝了下去。   “你不问问朕,这是什么?”天子微隐着笑意。   姜雪甄便如他意,“这是什么?”   “避子汤。”   天子胡诌着,视线在观察她的反应,她没什么反应,枕着胳膊耷拉眼睛,像要睡过去,仿佛全然不在意是不是避子汤。   天子才起的好性儿便散开了,她就盼着喝避子汤,生怕怀了他的种,眼下喝了她以为的避子汤,可不就舒坦了。   其实他的话,姜雪甄已不确信,不管他给她喝的是不是避子汤,她都会防一手,她处在这样的困境里,怀孕就是雪上加霜,天子说替她报仇,她等着,等到他兑现了承诺,她想他也该玩腻了,那时便不会总盯着她,她会有出路的。   “你让姜明降职了,多谢你,”她轻柔的感激着。   天子挑眉,“轻飘飘一句多谢还不如做个表示来的好。”   姜雪甄勉强把头抬一下,那唇有些红,是被他亲出来的,她张着唇在他脸上吻了吻,就没劲的跌回床。   天子呆怔着,倏然感到胸腔里的心在飞快跳动,他猛一把抚住姜雪甄的肩膀,凑近了狠狠裹住那可恶又含香的唇,直把她亲的软在被中,才放掉人,站起身道,“这样表示才得朕意,随便敷衍一个吻就想打发朕,没那么容易。”   姜雪甄揪紧锦衾,懒得理他。   天子服服帖帖的站在床边,鼻尖嗅着博山炉里燃烧的龙涎香,不知是不是他嗅差了,总觉着不及以前醇厚,但他也没在意香气,扫了眼姜雪甄,凭她这没用的身子,是走不回佛堂的。   天子勉为其难道,“朕送你回去。”   都不用姜雪甄回答,他自顾给她穿上自己的亵衣,找了件厚锦裘将人团团包住,大剌剌的把她抱到胸前,她的头就势靠在颈下,呼吸轻拂着他的肌肤,好似他们是一对极亲密的眷侣。   天子抿了抿嘴唇,“朕是天下之主,不会再有男人比朕更厉害。”   他的意思姜雪甄听懂了,他是说,她既然需要权势,他是最有权势的,那就好好的跟在他身边,别再像以前那般前脚答应了他,后脚就跟了别的男人。   姜雪甄索性闭眼装睡。   天子瞧她闭上眼睛,冷哼了一声,知道她装的,但是也没甚意思再戳穿了,他已经把话说明白了,她要是再敢背叛他,他不会像前两次那般轻饶了她。   他抱着姜雪甄出去,走乾清宫后方的夹道绕进养心殿,养心殿通往佛堂有一条隐秘的通道,是他秘密修建的,外头的人不会发现这条路,只有在养心殿的无倦斋才能窥见这条路,但有帘幕遮挡,也不知这路通往哪里。   天子转到无倦斋,一眼见张泉远远的候在长廊上,天子脚微定,姜雪甄有所察觉眼睁了些,正见张泉看着他们,她眨一下眸,脸藏进天子的裘衣里,张泉也立刻俯身低头,退出长廊。   天子一脸黑,把姜雪甄抱回佛堂后,负手立在床前,凉薄问她,“朕这几日手头事情忙,倒忘了桩重要的事情,朕问你,你是怎么逃出嘉福寺的?”   姜雪甄埋在枕头里,不做声。   “既然你不说,朕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若下回还有人帮着你出逃,朕就把这事儿记在贤太妃头上,你自己掂量掂量后果。”   “和贤太妃有什么关系?”她抬头皱眉问。   “有没有关系你自己心里清楚,朕没功夫猜你那些小把戏。”   窗前的花瓶里插了一把满山香,天子都闻到了浓郁香味,皱了皱眉,扭头看一眼那香草,“味儿呛人,以后不准在房里放这个。”   姜雪甄稍移过脸,不想被他发现自己的秘密。   天子低下头,近她颈侧深嗅,“呛的朕都快闻不到你的香了。”   姜雪甄忍着烦才没把他推开。   天子也知道她差不多累了,想到张泉,便旋身走出主卧,还没忘记让如意她们把她房里的香草拿走。   --   天子回到无倦斋召见了张泉。   “什么事?”   张泉道,“黄纪承认是先帝指使他陷害太子殿下。”   天子微眯起眼,“可以了,别叫他死了,等朕收拾掉朝里忠于李熜的党羽,就该让李熜滚出皇室宗祠。”   他让许勇替任了兵部侍郎,待时机成熟,整个大魏边防和地方军务就都捏在他手里,到那时兵权在手,就算他向天下人袒露,他是李铎,并非李景崇,相信也没人敢站出来反对他。   他顿了顿,“刑部那边,青州那些匪徒审的怎么样了?”   张泉凝重道,“微臣正要与您禀报,他们当中有白莲教徒。”   这些白莲教徒不是当下才有的,早在英宗皇帝在位时,民间就有白莲教徒出现,为首的白莲教主号称是弥勒佛转世,奉无生老母入凡界点化凡人。   白莲教众潜伏在百姓众,英宗皇帝和先帝都不重视,天子之所以知道他们,还是几年前从五道梁逃出后一路南下,途中遇见过白莲教徒设佛坛蛊惑百姓,确有许多人信了入白莲教,可登极乐的说辞。   这几年时间,白莲教不知已经在民间有多少教众了,若他们像僧道那般潜心修行也便罢了,可惜从青莲庵和青州匪动来看,他们并不服朝廷。   天子抚着手指上的扳指,“不用审了,白莲教徒不必留活口,其余人尽量抚顺,他们痛失子女,情有可原,青州地贫,让他们衣食无忧,他们会明白,朝廷比白莲教更为他们着想。”   张泉应是,天子让他下去,他迟迟不退。   “还有什么事?”   张泉犹豫片刻,终是劝道,“姜太妃……”   “朕不想听,”天子翘着唇笑,“你是朕最信赖的人,朕不想训斥你。”   张泉双手紧握成拳。   天子靠着椅背,眼睛放空,“朕就想要一个女人,不管她曾经是谁的女人,只要朕想要,那就是朕的。”   张泉双肩塌下,没话劝了。   天子懒洋洋的告诫他,“以后不要在朕面前叫她姜太妃,朕嫌晦气,你可以叫娘娘。”   张泉有半晌没说话。   天子挥手叫他走,他才说道,“王大人的孙女进京了,现住在京中微臣府中,陛下要见她吗?”   作者有话说:   出门吃个火锅,二更还是晚上十点半左右哈!么么!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爬窗◎   王叔袤的孙女, 王叔袤是章怀太子的先生,论理天子都该见一见这姑娘。   “你接她来的?”天子乜他,已没了好脸色。   张泉道, “王姑娘的父亲刚离世, 家中已无亲眷, 来京投奔舅家,在舅家过的很不好,微臣看她可怜才把她接回府了。”   天子捏了捏眉心, “既然你把她接到你府上了, 那就让她住在你那儿,朕没必要见了。”   “王姑娘还记得您, 想与您见一面, ”张泉说。   天子与王叔袤的孙女很小的时候是认识的,天子记得是叫王凝秀,那会儿东宫还没被废, 王叔袤来东宫时, 偶尔会带着王凝秀过来, 两人也玩过几回, 但天子已经忘了她长什么样。   他沉顿片刻,还是决定见一回人,随意点头道, “明晚朕去你府中。”   --   姜雪甄房中的满山香悉数被拿出去, 翌日睡迟了, 醒来是晌午,如意又喂她喝了参汤, 偷眼见她颈上印了不少红迹, 她皮肤薄且白, 落了痕迹至少得有三五日才消得掉,还好天气冷,她只要围个毛披子就能遮住。   如棠端水进来,两个宫女各搀她起来,为她更衣梳洗,等到用过了早膳,她还是如往常般在院里逛了逛,走到满山香边见那香草生了不少果子,摘两颗在手里捏着玩,如意和如棠也没不让她摘,她在佛堂内没什么解闷的东西,除了看看佛经、烧香拜佛,就没别的可以打发时间了。   姜雪甄慢着步子挪到花圃另一侧,正好厢房的窗户是开着的,姜柔菀已经开始用午膳了,桌上摆了五六道菜,什么红烧鲤鱼、鲤鱼汤、清蒸鲤鱼等等。   姜雪甄收回眸,搭着如意的手回了主卧。   这晚,乾清宫没来人接她,叫她松了口气,安稳睡个好觉。   --   提督府里,天子等在正堂,不一会儿张泉领了王凝秀入内,十多年没见,王凝秀已然出落的秀丽端庄,她给天子弯腰行礼,举止落落大方,“见过陛下。”   天子指了指椅子让她坐,面带笑道,“朕难得见故人,听张泉说,你如今举目无亲,生活艰难,你祖父对朕的父亲有恩,朕不忍见你落魄,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王凝秀望了张泉一眼,在张泉的示意下嗫喏着,“民女没见过紫禁城长什么样,想进紫禁城看看。”   天子凝声,随后笑道,“这没什么难的,待朕安排。”   王凝秀攥紧手里的帕子,忙起身谢他一回。   天子瞧她生涩,显然是养在闺中不常见生人,便朝张泉递眼色,让她下去,可张泉像没看见,倒问起他来,“王姑娘若进紫禁城,陛下打算安排她住哪作主宫?”   主宫那都是宫里品阶不低的娘娘才能住,张泉问这话,几乎是在问天子给王凝秀什么位份。   天子眼阴着,面上含笑,“王姑娘只是想看看紫禁城,看个几日就完了。”   张泉想劝。   王凝秀急忙道,“陛下说的是,张大人是禁军总提督,进出宫很方便,到时候张大人领着民女在紫禁城里走走就好。”   天子看她挺会看人脸色,便笑道,“你原来的身份不好进宫里,回头就以张泉妹妹的身份进去,不会遭人非议。”   这就是一下敲定了。   天子很是温厚的和王凝秀道,“王姑娘既是无处安身,以后就住在张泉这里,有他看护你,朕很放心。”   王凝秀噙着笑嗯一声,“全听陛下的。”   天子人也看过了,心思在姜雪甄身上,施施然出提督府回宫去了。   天子一走,张泉眉梢打结,“王姑娘,这么好的机会,你为何错过了?”   “张大人难道看不出来?陛下心不在我这里,何必强求呢?”王凝秀反问他。   “并非强求,在张某心中,王姑娘才堪配后位,”张泉郑重道。   王凝秀微有委屈,“因为张大人觉得我适合做皇后,所以我就要做皇后,张大人想过我愿不愿意吗?”   她看着张泉,张泉却不看她,“我是为姑娘好。”   “我会想办法让姑娘进宫的。”   王凝秀朝他伸手,他立时起身,避之如蛇蝎,“姑娘请自重。”   王凝秀惊道,“你、你心里有人。”   “我会与陛下说王姑娘有不足之症,届时陛下定会接姑娘进宫医治。”   张泉快步走出堂屋。王凝秀捂住脸痛哭。   --   天子回宫已是深夜了,原想去佛堂,可他还有些政务要处理,这一晚只得放过了姜雪甄。   翌日恰逢命妇入宫拜见周太后,这种日子本来不必姜雪甄这个以出家的太妃过去,但周太后今日不仅请了她,就连姜柔菀也叫了过去。   到了慈宁宫才得知,周太后会见命妇,是想叫这些妇人回去跟她们的夫君知会一声,天子宠幸一个出身不正的女人有失大德,暗示他们回头得参折子批一批天子,叫姜雪甄这些太妃来,也是要后宫这些太妃表态,前朝后宫是一体的,太妃们的娘家谁不是做官的,太妃表态了,那就等同于一部分朝官表态。   姜雪甄耳听着周太后气愤的诉说着天子的不是,几位太妃都如她一般沉默,能在宫里熬成太妃的,有几个没眼色,现下都恨不得关起门装不知道,只要不拉扯到她们身上,她们乐的看戏,周太后这么哭诉了一番,也只有几位向着她的命妇保证回去一定要夫君上奏痛批天子,其余会审时度势的都没敢站出来。   周太后也看出自己势颓,自打黄纪被天子下了牢狱,朝里那些大臣都知道天子厉害,天子这招杀鸡儆猴着实震住了那些大臣,但这事总得有人上奏,好在朝里还有敬重她的人。   待从慈宁宫出来,姜柔菀和孟氏自在说话,姜雪甄远远见那对母女面上喜气洋洋,遂转头与贤太妃一起出了慈宁宫。   身后有如意、如棠跟着,两人不便多话,只有眼神交会,直快分道时,贤太妃才笑着,“从嘉福寺回来就一直没见你,都说你病了,我也不得空去看。”   “贤姐姐顾好自己便是,我是出家人,本就不能老与凡尘人来往,若破了戒规,恐连累贤姐姐遭上天责罚,”姜雪甄浅弯唇。   贤太妃的笑容僵了僵,与她告辞走了。   姜雪甄在岔道上站了会儿,直到瞧不见她的身影了才往回走,从慈宁宫这条路回佛堂得过一道宫墙,她走出去时,正看到张泉和一个姑娘从远处走来,两人一前一后,话都没说一句。   姜雪甄只看过他们一眼,便往另一道宫门走去。   御道上张泉也看见姜雪甄经过,立时垂首候在一旁,王凝秀悄声问,“那是哪位娘娘,生的如此灼人眼。”   张泉回她,“是姜太妃。”   宫里的姜太妃国色无双,王凝秀在宫外也是有所耳闻的,只是百闻不如一见,真正看在眼里时,会有种惋惜感,这么美的人被宫墙困住,在最好的年华里做了太妃,余生是无边孤独。   “王姑娘此刻可心悸?”   王凝秀确实有些心悸,她身上有个小毛病,路走多了就会心悸,以前也看过大夫,大夫只说不打紧,所以她也不在意,后来祖父和父亲相继因心悸早亡,家中落败,她也没钱看大夫,直到她被张泉接到府里,张泉倒是请了大夫给她医治,这病也不好治。   王凝秀是了一声。   张泉便上前叫住姜雪甄,“姜太妃,微臣妹妹犯了心悸,可否容她去您的佛堂小憩一会。”   姜雪甄瞧着王凝秀,对方脸色是苍白的,她自己是气虚体弱的身子,看王凝秀微微喘气,一眼就看的出是真有病,便准了王凝秀去佛堂暂歇。   张泉自去天子那儿汇报了这事。   天子脸上都禁不住怒气,“朕小瞧了你,王凝秀有什么病?朕看她身强体健的很!”   “王大人死于心悸,王大人的儿子也死于心悸,微臣接王姑娘回府时,她也犯了心悸,微臣请大夫治不好她,所以微臣恳求陛下让太医给她医治,”张泉满面沉重道。   天子沉着脸朝外叫人去请太医进佛堂给王凝秀把脉,那太医不久回来向天子道,“那位姑娘确有心悸之症,需得精心调养。”   天子横张泉一眼,“朕给她治病,治好了病把她领走,那佛堂不是她能住的。”   张泉敬声应是。   当天夜里,天子还是没派人去接姜雪甄,主卧灯熄了后,从窗户外进来人,姜雪甄还没从床上爬起来,就被他压在枕头上,他搂紧她的腰,贴着她的脸咬她耳朵,“朕答应了张泉,给他妹妹治病,让她住在佛堂,有一阵子你去不了乾清宫了。”   姜雪甄承受着他侵扰,不用去乾清宫受他折腾,实在太好了。   可他显然是头舍不下她的饿狼,不快道,“朕只能屈身在你这张床上,你可得好生让朕舒坦,拿出前儿朕教你的,别叫朕再扫兴了。”   作者有话说:   晋江卡爆了,我到现在才能点进来修改章节名,不不好意思,大家久等了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你当朕是活王八!◎   天子从后把她托抱住, 她的深衣前襟开了些,布料内显出粗粝手指状,在缓慢游走包揽, 他的下颌搭在薄肩上, 感受着那暖化人的细绵, 她有些难挨的仰起颈,被他衔住那颈上雪肤,他咕咚着, “这么黑, 朕都快看不清你了。”   他欲下地叫宫女点灯。   姜雪甄抬脸蹭蹭了他,“……不要点灯。”   天子很受用她这点讨好, 想要更多, “你照朕刚才的话做。”   黑夜下,姜雪甄盈出泪,藏在眼眶中不为天子察觉, 她涩然抬身坐到他怀中, 气息不稳的枕靠着他, 任那种放肆的手从里面往外剥掉深衣, 她被他拥紧了。   乌木床板发出咯吱响,随后是姜雪甄抖着音,“慢……”   可乌木拔步床摇的越发厉害了。   窗外寒鸦盘旋在枝头, 凄厉叫了几声, 如意和如棠涨红着脸守在主卧前, 不一会儿隔着厚毡布外头有小宫女传话,“如意姐姐、如棠姐姐, 姜二姑娘有急事想跟太妃娘娘说。”   如意和如棠互视一眼, 两人干杵着, 片刻如棠道,“这会子打搅里边儿,陛下会不会发火?”   如意深以为然,她们跟着姜雪甄,也见识过天子动起怒来有多吓人。   如意先出去,只见姜柔菀脸上有喜气,便笑道,“姜二姑娘,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就明儿再说吧,太妃娘娘已经睡下了。”   姜柔菀可没将她一个宫女放眼里,“当然是极要紧的事情。”   如意是不信她有什么紧要的事非要深更半夜说,从她进宫里,有她在的地方就没个安宁,不说姜雪甄,她们底下这些奴婢也因她受过不少累,成日里没事也要惹出点事来。   “您也是知道的,入秋后太妃娘娘的身体就一直不见好,时不时得病一场,也就这两晚上睡得好些,这都是大半夜了,您的事再要紧也不能扰人清梦,”如意带着笑劝道。   姜柔菀扬手给她一耳光,打的她发懵。   “太妃娘娘就是对你们这些奴婢太仁慈了,主子的话都敢不听,这一耳光就当是我替太妃娘娘教训你,还不快进去给太妃娘娘通禀,你若耽搁了,仔细太妃娘娘拿你是问!”   她嗓声不小,耳光也打的响,隔着毡布再隔着门,都能传到屋里,天子给姜雪甄翻了个身,和她一起覆倒进褥下,指腹拂去她眼角难以自持时浸出的泪,他躲进被里,拉过那两条细细胳膊放到自己的脖子上,“抱好朕。”   姜雪甄抱不住他,手脱力的往下掉,掉的天子干脆托起人靠在里侧靠墙的床角,知道床角咯人,还有点良心给她垫了个枕头,被褥一卷,将自己和她半个身裹好,沉浸在馨香的怀抱里,不要脸的非逼着她抱住自己。   也只有他不断缠腻,姜雪甄那苍白的面上才会染起红晕,是外人想看也看不着的妩媚动情。   天子没忍住,反复吻着她。   “让她进来,问问她有什么要紧的事非得这么晚来找你。”   姜雪甄跼促吁气,半垂着头任他摆布,却不愿出声。   天子冷嗤,“你是要朕发话?想让姜柔菀听到,朕在宠幸你?”   姜雪过很久,小声憋着哭腔道,“……何必这样咄咄逼人。”   天子顿住,他在她的床上就这么难堪?他在她眼里,就这么见不得人?   天子一想到这些可能是她心里的想法,额角突突跳,更是凶狠的吻她,就是在这乌漆嘛黑的夜里,也能让她觉出他恨不得生吃了她的贪念。   “你果然在心底觉得朕卑劣,朕哪点配不上你!你有什么资格嫌弃朕!”   他又开始发疯。   姜雪甄克制着烦躁摸到他脸上,细指一点点抚着他的五官,终于让他平静下来,他挥掉她的手,跟她分开,自己躺倒,冰冷着声道,“让她进屋,不然明日朕就向外宣告,你是朕的女人,和李熜没有半分干系!”   姜雪甄紧抱着自己,未几伸着酸疼的胳膊摇铃。   外头如棠听见铃声,先轻轻推开门,探头往里,依稀可嗅见一股叫人脸红的味儿,她蹑手蹑脚的走到窗边打开窗,冷风吹进来,那股味很快就消散了,她正要点灯,床帐内天子沉音传出,“不必点灯。”   随后是姜雪甄沙哑着道,“让二妹妹进来。”   如棠听出这两个主子许是闹起别扭了,以前都是天子欺负姜太妃,姜太妃从不吭声,今晚天子倒像气着了,总不能是姜太妃把他惹恼了。   但也只是如棠心底的想头,天子终究是天子,就算再宠爱姜太妃,也不会让自己受气,约莫还是姜太妃没伺候好,或者是被姜柔菀给打搅了兴致,这才是缘由吧。   如棠退到外头,只见着如意半张脸被打肿了,犹记着她之前也被姜柔菀打过,可天子也没说姜柔菀半句,现下屋里主子都听着,如棠也不敢在人前替如意抱怨,便挡在如棠身前,弯腰对姜柔菀道,“姜二姑娘,太妃娘娘叫您进去。”   姜柔菀有些趾高气扬的瞥了她们一眼,姜雪甄还不是让她进去了,只有这些贱婢惯会拿主子来拦人。   她进到房中,想到床前,却听床里姜雪甄道,“二妹妹在外面微风的很,连哀家的宫女都敢打了,想来二妹妹这要紧事就是哀家这个在睡梦中的人也得起来听一听。”   姜柔菀极得意道,“太妃娘娘是得起来听。”   帐内便默了,等着她说。   姜柔菀手盖着腹部,欢喜不已,“臣女这个月癸水未至,近来胃口也不佳,总想呕酸水,昨儿母亲来宫里,臣女与她说了臣女这些状况,母亲断定臣女可能有孕了。”   姜雪甄攥着被,眼看向天子,他皮笑肉不笑的与她对望,她转过眼,压下翘起的嘴角,用很真诚的语气恭喜姜柔菀,“若真有喜,哀家当真是给二妹妹道贺,这可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陛下看在孩子的面儿上,也会让你进宫。”   “父亲刚被陛下降职,臣女不指望陛下会娶臣女为皇后,若陛下能看在这个孩子的份子,给臣女一阶妃位,臣女也心满意足了,”自从姜明去了工部,姜柔菀心里一直没底,这回若真怀上龙种,天子少不得高兴,就算一时没让她为后,等她生下皇长子,后位也是唾手可得。   姜雪甄再看了看天子,他那两条浓长的眉毛都快皱的打结,一脸的神情极耐人寻味。   她往外道,“若二妹妹这胎能稳,哀家想陛下不会亏待二妹妹,终归是陛下第一个孩子,该有的殊荣是不会少的。”   姜柔菀听她说稳,立时叨咕着,“太妃娘娘说的是,臣女现下还不能往外透露有孕,怎么也得等胎像稳了才敢跟陛下提。”   昨日孟氏就与她说过,宫里女人最会勾心斗角,她第一个防的就是周太后和周婉儿,至于姜雪甄,就算厌恶她,也不会帮着周太后对付她,在这宫里,只有家人才是自己人,姜雪甄不定比谁都盼着她能怀孕,左右这佛堂清净,正是养胎的好地方。   床上有姜雪甄的哈欠声。   姜柔菀退出屋,回厢房睡下。   主卧这里如棠关窗时,天子又叫点灯,遂点好灯再关了门。   屋里一亮,床上两人就能看的清彼此,姜雪甄面上有倦态,唇也被他咬破了,身上就更不用说了,只蔫哒哒的侧身靠着床角,见他目光黏着她,都不想回望,脸转了转,他就只能看见粉秀下颌。   天子坐了起来,手伸过来把她抱到臂弯里,太近了,他便生狎弄心思,亲吻那破掉的唇,笑的邪性,“你妹妹都有了,你是不是该努努力。”   姜雪甄不想搭理他的浑话,手攀着那坚实臂膀,他吻深了,她就缩在他身上哆嗦,细小声道,“那是你第一个孩子,你得给二妹妹体面。”   她这话是有意激天子,果然天子脸色变了,只瞧着阴煞,“你想说什么?”   姜雪甄想从他怀里出来,他扣着人不放,一脸山雨欲来的架势,“你当朕是活王八!”   姜雪甄把唇抿紧,不露一丝笑意,垂着长颈缄默。   天子那凌厉的凤眼都快竖了起来,“你觉得她肚子里的野种是朕的?”   姜雪甄只是不做声,手抵着他,防他疯起来不顾人。   天子抓过她的手,在那根根玉指上挨个咬着,“朕的种得从你肚子出,你休想躲。”   他咬人都没轻没重的,姜雪甄嫌疼了,勉力抽走手,很是一本正经道,“我喝了避子汤,你想要孩子,二妹妹会给你生,二妹妹年轻貌美,性格活泼,生出来的孩子定也健康。”   天子乌云覆面,“你要敢再说一个字,朕今晚就让你怀上。”   姜雪甄微咬唇,知晓他这话是有几分真,不定明个起不来身了,她不能逞一时嘴快就忘了他凶起来的样子。   天子原先还想接着气性跟她再温存几次,眼见她有些胆颤,再有她说的那几句话让他头顶发绿,没意思的松了人,下床穿衣服,穿完仍心里不得劲,到底支着胳膊,挑着她半垂的脸一抬,发出笑道,“你以为那天让你喝的是避子汤,朕那是逗你的,那就是普通的补汤。”   姜雪甄眉心起一点皱。   天子瞧她这般情绪,似是气到她了,可气到她,他反而更不高兴,就这么怕怀他的孩子,他轻浮的伸手放在被褥上,那位置正好盖到姜雪甄的腹部,他撩唇道,“这里,也该有朕的骨肉了。”   他说罢就见姜雪甄舍得张眸看他了,她低低道,“若我真有孕了,你当如何?”   他们这样的关系本就不为世俗所容,若再有孩子,以后史书都会记上一笔。   “有了就生下来,朕难道还养不起自己的孩子?”天子道。   姜雪甄问他,“你不怕遗臭万年?”   天子矮身与她面近着面,呵呵笑道,“朕再说一遍,朕的皇位是从李景崇手里抢来的,你也是朕从李熜手里夺来的,朕什么都不怕,你看着朕是怎么名垂青史的!”   他一摆袖,越过窗扬长而去。   姜雪甄枯坐着,他是帝王,只要他政绩突出,他的错处便可以被原谅,她不同,她像个物件,是帝王的附属品。   姜雪甄随后抬手抹掉脸上的泪,这时如意和如棠都进来,一个给她披衣裳,一个低头搀着她下床,她看了看如意的脸,姜柔菀那一巴掌打的可真狠,肿的老高。   “你下去歇息吧,脸养好了再来哀家跟前当值。”   如意流出两行泪,慌忙道,“娘娘跟前缺不得人,奴婢没事。”   如意的态度变了,刻意不受她的好。   姜雪甄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去盥室沐浴。   回房后,两人小心扶着她躺下,吹了灯离开。   屋门一合上,姜雪甄蹒跚着下了床,到柜子边翻找出零陵香,往香炉里投了些,才放心回床睡下。   第二日姜雪甄又睡迟了,那王凝秀搬进了佛堂,住在西面的梢房中,那梢房前头是供姜雪甄抄经用的,后来天子抱着她进去一回,她就再也没去过,正好让给王凝秀住。   王凝秀安置好了后,自然得见见这佛堂的主人,由着如棠引她到主卧,房中还有余香,姜雪甄身子酸疼,早起后一直靠在榻上看书,王凝秀进来后才放下书,叫人搬了凳子让坐下。   王凝秀近看她,顿发怔,着实是难以形容的佳人,就这么侧靠着,也自带着疏离,若换个人便觉得瞧不起人了,可王凝秀看得出她身弱,虽弱也有种引人神往的气韵。   王凝秀盯着她看了有些久,回过神略感窘迫,想来想去问姜雪甄,“太妃娘娘房里燃的是零陵香吗?”   作者有话说:   二更最迟在晚十一点!我尽量快点,因为周末,想放松放松,今天去吃烤肉,嘿嘿嘿!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朕送的那套描梅茶具呢?◎   姜雪甄没料到她会识香, 正欲答话。   “王姑娘,这是元宝香,太妃娘娘礼佛, 这香是嘉福寺上供的, ”如棠答道。   王凝秀笑一下, “那是民女闻错了。”   她心底是没觉着错,她祖父致仕后,家道中落, 家中曾靠着制香营生, 各类香他们都有所接触,经年日久, 什么香过她的鼻子都能闻的出, 这零陵香也不是什么稀罕香,寻常人家都用的起,是治伤寒、胸腹满胀的好东西, 也是能让妇人避孕的香料, 以前家中卖香时, 常有富贵人家的主母来买这香, 就是防后院的小妾有孕,但若用久了,容易使妇人不孕。   室内余香除了零陵香, 确实更多是元宝香, 王凝秀寻思姜雪甄都是太妃了, 也不至于用来避孕,想必是这快入冬的时节, 放上一点零陵香可用来驱寒防病。   外头宫女送来热茶, 姜雪甄先呷了口, 淡笑问她,“张提督姓张,王姑娘姓王,哀家都差点以为你们不是兄妹。”   “民女和兄长确实不是一母所生,乃是异姓兄妹。”   王凝秀手捧着热茶,喝一口,茶香沁人,这么好的茶也只能在宫里喝到了,就是张泉府上,也喝不到这样唇齿留香的茶水。   姜雪甄看她喜欢喝,便叫如棠去拿一包茶叶来给她,“那也很难得,哀家看你们兄妹感情很好,张提督为着王姑娘,求到陛下跟前,这份兄妹情着实叫人感动。”   王凝秀先是笑,笑完有些落寞,伸手接过如棠递来的茶叶,“是什么好茶?”   “王姑娘,这是大红袍,”如棠道。   王凝秀登时不敢要,“……民女不敢收。”   甭说民间百姓,就是勋贵之家,也难喝到大红袍,这大红袍出产自武夷山,就那么百来株茶树,每年都得上贡给皇帝,除非是深得皇帝器重的臣子有机会得皇帝赏赐大红袍,别的更别想喝到。   哪儿能想到这样名贵的茶叶,姜雪甄一个太妃就能随意喝着,还可以随手送人,可见宫中的娘娘们寻常日子有多奢侈,她们这些平头百姓分毫也不敢想象。   姜雪甄说,“收了吧,这茶叶不合哀家的口味,你喜欢正好,省的放久了发霉,浪费了好物。”   王凝秀便不好再推脱,她的丫鬟上手接过茶叶,王凝秀只瞧着姜雪甄唇边柔笑,看起来极随和,不由想到张泉交代她的话。   张泉告诫她,姜太妃的性子十分冷漠,若无必要,尽量别与之攀谈,以免打搅她的清净。   但王凝秀觉着张泉这话不对,姜太妃分明很好客,虽看着不喜喧闹,却也谈不上冷漠,和这样的人做邻居才舒心。   她接了姜雪甄给的茶叶,笑盈盈的问姜雪甄,“太妃娘娘平素都喜喝什么茶?”   姜雪甄回她,“清淡些的花茶,哀家爱喝。”   王凝秀暗暗记在心里,她会做花茶,回头给姜雪甄做一些雪梅花茶,正适合她喝。   王凝秀看看日头,不好再打扰她,起身欲告辞退出了主卧,正走到廊外和姜柔菀碰上,姜柔菀上下扫视着,王凝秀本想与她笑笑,随口打声招呼,可谁知她竟当作没看见她,直接进了主卧。   王凝秀乍舌,这姜家二姑娘怎么有些目中无人,瞧着不好相处。   这时刚好魏宏达从外面进佛堂,身后跟了一串宫女太监,手里都捧着、拎着东西,魏宏达见着王凝秀忙堆着笑脸道,“王姑娘,陛下怕您在佛堂缺吃少用的,特叫咱家来给您送些东西。”   王凝秀腼腆道,“陛下费心了,其实民女在佛堂也不缺东西,太妃娘娘一早就叫人帮着民女搬进西梢房,里头该用的物件都有。”   魏宏达讪了讪,仍冲她笑,“太妃娘娘惯会照顾人,但这些东西也是陛下赏给姑娘的,姑娘还是收了,咱家也好回去交差。”   王凝秀只得道好。   魏宏达便抬着拂尘挥了挥,他身后一拨太监宫女站出来,“你们跟着王姑娘送到她屋里,仔细碰着磕着。”   一片称是。   王凝秀诧异他不跟着过去,回头见方才进去的姜柔菀又出来了,娇笑着说,“魏公公可是来找我的?”   那态度一改傲慢,倒似极娇气柔顺。   魏宏达面对她也陪着笑脸,“陛下赐了王姑娘一些东西后,想到姜二姑娘也在佛堂,便叫咱家送些滋补的食材来给姜二姑娘,说是前几日和姜二姑娘下棋时,瞧着您起色不太好,该补补。”   姜柔菀喜笑颜开,满面娇羞,忙指使随身宫女接了赐品,自回厢房。   王凝秀这下看懂了,这姜二姑娘心在天子身上,宫里进来个年轻未嫁的姑娘,她都视作敌手了,这么想也没错,她也确实是被张泉送进来的,张泉想她做皇后,她明明不喜欢天子,还是推卸不掉进到这里。   王凝秀走回了西梢房,那些宫女、太监放下东西后,她秉着礼数送人出去,隔着一条花廊,她就见魏宏达站在姜太妃住的主卧前不敢进去,一张脸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丧着,和那叫如棠的宫女两人在小声说着话,大约说了有小半刻钟,如棠才准院里的宫女带着东西进主卧,魏宏达还是不敢入内,头都不敢往里探。   魏宏达可是伺候天子的人,那主卧的姜太妃诚然是太妃,但终归也不是先帝在世了,可看魏宏达对她的这般敬重,是有些奇怪,但再奇怪她也不能往前探,她才住进来,还是安安静静的好,她转身回去。   魏宏达送完东西,也赶紧出了佛堂,回养心殿给天子汇报。   西梢房无人陪王凝秀说话,王凝秀觉得闲,且看着她住处附近的梅树有些开了,想去采些梅花回来做茶,和丫鬟两个提着花篮站到树下摘梅花,不想主卧那边的如棠手里端着木盘过来,站台阶上叫她,“王姑娘,太妃娘娘说您没茶具泡茶,特叫奴婢给您送来一套。”   王凝秀笑着说,“姜太妃太贴心了,劳烦姐姐送屋里吧。”   如棠干笑两声,把茶具送进了西梢房。   王凝秀摘了一篮子梅花才跟丫鬟进屋里,只见红木圆桌上摆着一套描梅紫砂金纹茶具,样子极精致好看,王凝秀拿起一只小巧茶杯看,杯底还刻着一个雪字,真真雅致,她再翻看了其他杯具,底下都刻了一个雪,衬着茶具周身纹路,又贵气又漂亮。   王凝秀不免对姜雪甄好感备增,直觉得她对自己没有半点轻慢,以后和天子姻缘不成,她都有点舍不得姜雪甄。   --   养心殿内,天子眼看着桌上那几本奏折痛批他昏庸、沉迷女色忘记大德,手提起朱笔在奏折上连画了数道叉。   魏宏达瞧天子脸色沉郁,琢磨得说说姜雪甄让他高兴,急忙道,“陛下,您给姜太妃做的那套茶具她收下了,听如棠姑娘说,姜太妃当时就拿出来品茶了。”   天子哼一声笑,脸上稍霁,把朱笔一丢,示意他上前看奏折,等他看清是哪几位大臣,才道,“你去传旨,让这几人进宫。”   魏宏达连忙捡起奏折放回御桌上,离开养心殿,出宫去请人了。   约有一炷香,那几位大臣进到养心殿内,纷纷板着老脸跪下,不等天子开口,便有一人道,“就算惹陛下不快,微臣也要说,陛下若爱慕的是良家女子,臣等无话可说,可那是青莲庵里的,远的不说,就是顺天府内,稍微一打听,都知道青莲庵那是个登不上台面儿的地方,陛下带了这样的女子回宫,以后传出去叫天下人怎么想?”   天子拿起奏折,挑了他上奏的那本照着他的头扔过去,直接砸的他额角通红,天子才阴声道,“朕要不是看在皇嫂的面上,朕现在就能罢了你的职!”   被他砸的人是督察院右都御史周彦,正是周太后嫡亲的侄儿。   周彦挺直身板,义正言辞道,“纵使陛下罢掉微臣的职,微臣也得为陛下着想,微臣不忍看陛下被天下百姓耻笑!”   天子厉声道,“朕听的都有些感动了,且不说,朕只是怜悯她无家可归,留在宫中仅做宫女,到了年限便能放出宫,任她婚嫁自由,你一个堂堂男人,是想把一个落入虎狼窝的姑娘逼死?”   周彦梗着脖子道,“微臣知晓陛下仁善,但既然是宫女,为何要留在乾清宫?”   “后宫是朕的!不是你的!朕想把她放哪儿,就放哪儿,轮的到你一个外臣说三道四?”   天子彻底怒起来,“别当朕不出去,朕就什么都不知道,你那藏在竹翠巷的两个外室,朕可知道的一清二楚!”   周彦登时没了底气,抖抖嗖嗖起来,“……陛下莫要听人谗言,微臣自来清白。”   天子讥笑,“你也敢说自己清白。”   他往外喊一声来人,便有两个侍卫押着两名女子进去,那两个女子一见着周彦就哭着叫老爷,周彦眼一翻,当场吓晕了过去。   天子一脸烦的挥手叫人把那两个呱噪的女人拖走,也不看地上的大臣,只将手里的奏折扔在地上,“若你们再敢拿这件事来烦朕,你们就和他一样,都给朕辞官回乡。”   那几位大臣战战兢兢拿回自己的奏折退走,地上还晕着周彦,天子已不看他,随手挥挥,就有侍卫来把人拖了出去,天子忽长眉微挑,跟魏宏达道,“你不是说她用朕做的茶具喝茶么?朕也去喝杯茶清清火。”   --   天子到佛堂才将黄昏,姜雪甄正用晚膳,天子挑了离她的近的座坐下,如棠备了筷子碗具放桌上,两人吃饭间没什么话,直到饭毕,如棠端来浓茶给姜雪甄漱口,天子看着那茶杯,拧起眉道,“朕送的那套描梅茶具呢?”   姜雪甄咕着茶没话。   天子望到如棠,如棠两腿都在打颤,“娘娘说不喜欢,让送给王姑娘了。”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回来迟了,这张有小红包哦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那套茶具是朕亲手做的!◎   有一会儿没人说话, 房中静的窒息。   如棠顶着天子那逐渐阴翳下来的目光,心内暗叫苦,那会子魏宏达来送茶具, 她瞧着那茶具甚是精雅, 是凡品, 可奈何姜雪甄都没看就说不喜欢,她只得原话回给了魏宏达,魏宏达腆着脸求她一定要让姜雪甄收下茶具, 不然回去他没法交差。   如棠重将茶具拿回去, 在姜雪甄跟前说了不少好话,都快把茶具夸成花了, 姜雪甄才扫过一眼, 只说给王凝秀送去,正好可以给她泡大红袍。   如棠也没辙。   浓茶漱好了口,如棠赶紧接过姜雪甄手里的茶杯出去, 屋内就剩他们两人时, 天子才开口问, “为什么不喜欢?”   姜雪甄想起身, 手被他摁住,那架势她若不给个理由,她就别想走, 她想了想说, “我不常喝茶, 那套茶具放在我这里也是搁置了,王姑娘是爱茶之人, 不如送给她。”   “朕给你的茶具, 不是让她用, 是让你用的,”天子一字一句道。   姜雪甄轻动着唇,“我不喝茶,用不到它也不可么?”   “那你刚刚漱口用的是什么?”天子心底火气往上窜,倒还能笑出来,只是他笑得极乖张,任谁见着这副煞相都有些发怵。   “那只是漱口之物,茶具是做饮茶用的。”   “朕不管是漱口还是饮茶,朕送给你的茶具你转手送给了别人!”   天子猛张手攥紧那截细手腕,咬牙切齿道,“你真这么有骨气,就别住朕的佛堂,别吃朕的东西,别穿朕给你的衣服!吃的、用的、穿的,哪一样不是朕给你的,现在矫情起来,一套茶具送给别人,当朕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不过就是觉得跟着朕辱没了你!”   姜雪甄被他带的身子一歪,差点从凳子上摔倒,又被他牢牢给扶住,她连挣都懒得挣了,疲于跟他争吵,“那只是一套茶具……”   “那套茶具是朕亲手做的!”   天子拔高了声,瞬时让姜雪甄噤声,天子一双凤眸死瞪着她,在她脸上看不到一丝愧疚,他忽然放开她,起身走出去。   姜雪甄侧眸见他快步走到外面院子里,屋廊上挂着灯笼,他站在光影中,脸朝向西梢房,一脸怒火难消,似要亲自过去将那套茶具抢回来。   姜雪甄怔坐着,心口忐忑,他干的出来,她知道。   天子也就在那儿站了会,眼神转到门外候着的如意,瞧她半张脸红肿,明知故问道,“这脸谁打的?”   他在院子里说话,四周房屋隐约都听的见,厢房迅速打开了门,姜柔菀娉娉婷婷走了出来,声音娇的能滴水,“陛下这么晚怎么来佛堂了?”   天子看着如意,“回话。”   姜柔菀神情一凛,忙走近道,“外头冷,陛下仔细冻到,不如先进厢房。”   可天子冷着脸睨她,那眼神就像在   看死人,吓得姜柔菀再不敢吱声,只悄悄的瞪如意,这贱婢若敢说出来,等天子走了,她定让她再挨几巴掌。   “……是奴婢不小心,”如意支吾着。   天子觑起眼,“知道欺君之罪是死罪吗?”   如意当即跪着给他磕头,“奴、奴婢是被姜二姑娘打的。”   刚刚她守着门,天子一脸欣悦的进佛堂,转头就听如棠说,天子在屋里和姜雪甄起争执了,她们在姜雪甄身边也有好几个月,看的出天子对姜雪甄是实打实的疼爱,往日欺负归欺负,那也是在床榻上的强势,平日里,从不会亏待了姜雪甄,这合宫上下,所有好物件、好吃的、珍奇的东西都能在佛堂随处可见,若不是碍着太妃这层身份,真可说是宠妃了。   眼下天子置气,没把气撒在姜雪甄身上,那定是要找个人出气,姜柔菀算是撞到他的火头上了。   如意也可趁机借着天子的火报仇。   姜柔菀心底不以为意,上回她打了如棠,也没见天子怪罪,这回天子定也不会怪她,没准还心疼她手疼不疼。   “实在这宫女不懂规矩,臣女才忍不住出手教训她。”   “宫女不懂规矩,轮得到你一个宫外的人教训?”   姜柔菀未料他这般冷冽质问,一时呐呐道,“……臣女的不是。”   “朕记得上次你也打了一个宫女,这俩宫女是朕送来姜太妃跟前伺候的,你接连打了她们,是对她们不满,还是对朕不满?”天子继续问道。   姜柔菀忙摇头,“臣女岂敢对陛下不满,臣女只是一时气急才、才打她的。”   天子道,“既然你这么爱打人,朕不能埋没了你的才能。”   他指着院里的梅树,“对着那棵树打一刻钟,用你打人的力道,可别偷懒。”   他朝如意示意看着她。   姜柔菀有点傻眼,这院里的梅树有些年头了,枝干粗壮厚实,姜柔菀从小到大也是娇养的,用手打树,这手不得废了。   她哭两滴泪,想求天子饶过她,可天子转身就往西梢房去了,西梢房进的姑娘据说是张提督的妹妹,照她看,分明又是个狐狸精,她手抚着肚子,委屈不已,若不是现下不确定孕像,她真想跟天子坦白直言,这院里人多嘴杂,她还是未出嫁的姑娘,到底要顾及脸面,等腹中胎儿稳了,她才能扬眉吐气!   “姜二姑娘,您得打树了,”如意提醒她。   姜柔菀一跺脚,在梅林里挑一棵较矮的梅树,扬手往上面打,本来想使轻点力道,可如意在旁边道,“姜二姑娘当时打奴婢的时候用的力没这么轻。”   姜柔菀忍了怨气,狠剜如意一眼,只把树当成了她,发泄般的对着树扇巴掌,可那树再矮也躯干坚硬,她打下去手直接疼麻了,转头想去西梢房求天子饶了她。   如意拦住她,“姜二姑娘想违抗圣命?”   姜柔菀恨道,“你给我等着!”   她回过身继续朝树干扇手,疼的嘶嘶哭,如意在边上都看笑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   佛堂就那么点大,院里一有动静,西梢房也能听得见,王凝秀这边刚用过晚膳,出来见天子已走到她屋前,急忙朝天子行礼道,“民女参见陛下。”   天子抬抬手,跟她笑道,“朕在养心殿呆的有些闷,来你这儿讨杯茶喝。”   他指着她身旁的丫鬟,“让她去养心殿一趟,让魏宏达过来。”   那丫鬟不敢迟疑,赶忙跑出佛堂。   王凝秀便引人进房,她深知孤男寡女终归不好,没遣另一丫鬟出去,只叫她去柜里取那套姜雪甄刚送她的描眉紫砂金纹茶具,泡大红袍来招待天子。   那套茶具一出来,天子啧笑,“这茶具是姜太妃送你的?”   王凝秀惊异,“陛下怎知……”   天子答,“这茶具姜太妃宝贝的很,从来舍不得拿出来招待人,朕也只是有幸见过一回,倒没口福喝上,后来才得知是她母亲留下的遗物。”   王凝秀立时懊悔,“民女竟不知这是姜太妃母亲的遗物,不然断不会胡乱收下。”   天子便顺水推舟道,“不知者无罪,换套茶具罢。”   王凝秀忙点头,“民女这就叫人送回去。”   正好魏宏达来了,天子温笑,“让他去送,你这丫鬟还得给朕煮茶。”   魏宏达瞧到那套茶具哪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赶紧从丫鬟手里接过茶具。   “你送还给姜太妃,就说王姑娘谢了姜太妃的好意,不敢收她母亲的遗物,”   天子话有深意道,“这茶具精巧,也不知朕有没有机会尝尝盛在里面的茶,”   他脸不红气不喘,偏偏嘴里没一句真话,魏宏达听的都佩服,这话要传给姜雪甄,指不定得闷一肚子气。   他小心托着茶具往主卧方向去了。   这边茶也煮沸了,天子闻到茶香,心下怒气徒增,面上却是笑,“可是大红袍?”   王凝秀颔首道,“陛下慧眼如炬,这茶也是姜太妃送的,姜太妃说大红袍不合她的口味,她更爱花茶,大红袍便给了民女。”   天子在心底冷笑,他给的好物都被她拿出去送人情了,大红袍不合口味,分明全是借口!只要是他给的,都不合她口味!   天子在西梢房饮过茶水,便出来作势回养心殿,那院里姜柔菀还在打树,一双手都磨破了,又红又肿,天子视若无睹,径自走出佛堂。   姜柔菀没得来他侧目,哭的更委屈,她现在不仅手疼,心里也疼,人前的天子太可怕了,对她没有一丝柔情,可在夜里他们也有过许多甜蜜,那些甜蜜只是她一个人的,向天子投怀送抱的女人太多了,周婉儿、尼姑,现在又来个王凝秀,就像姜雪甄说的那样,天子以后有三宫六院,他不可能为一人侧目,但只要皇长子出在她的肚子里,她就能名正言顺的站在天子身畔做皇后。   她母亲说过,只要她有孩子,天子的心必然在她身上。   她终于打完了,两只手肿的像猪蹄,回身见如意似在笑她,气不打一处来,“今儿个这笔帐我可记着呢,你别再犯在我手里!”   等她龙胎稳住,她头一个不放过这贱婢!   如意但笑不语,目送着她回房砰的关门,有眼力的都看得出,天子瞧不上她这种做派,说句不当听的,若不是知道她父亲是武安侯,也算的上名门闺秀,只瞧她在宫里做下的这些事,真像是下九流出身,姜雪甄与她同为姜家人,实在是一个天一个地,也难怪天子拿她做挡箭牌,蠢得不忍直视。   姜雪甄在窗边看了会儿,心情沉浮不定,一瞬间是畅快,一瞬间想到天子那愠怒的俊脸又烦。   恰时如棠手捧着茶具进门,小声说,“娘娘,王姑娘听陛下说这套茶具是您母亲的遗物,她不敢收,是魏公公送回来的,魏公公还替陛下传了句话,陛下想喝这茶具泡的茶。”   他厚颜无耻惯了,好在还有点脸没在王凝秀面前直接说出他们之间不堪的关系。   “泡吧,”姜雪甄说道。   如棠便在桌上摆了茶具,再放上黄铜小炉,点燃了炭火,烧上花茶,便悄悄到外边儿去了。   炉上的茶水烧的噗噗响,屋里进来人,将茶水提下来,往小茶杯里满上,杯中冒着蒸腾热气,他一手捡起一杯茶,踱着步子近她身后,将她抵在窗台上,茶水送到她嘴边,“把茶喝了。”   他身形高大,轻易就将人笼住,窗户还是开着的,此时夜深了,院里的宫女都被如意她们遣散回房了,只有她们两人还守在门口。   姜雪甄白着脸,想掩上窗。   天子哂笑,“不是说爱花茶,怎么花茶到朕手里又不喝了?”   姜雪甄微转脸,眼眸落在他面上,表情属实难看,她若是不喝,他指定立刻疯魔,她就着他的手,细细抿着茶水,雪颈微抬,眸垂下,慢吞吞喝着,犹如幼鹿饮水。   天子定定凝视着,她把杯里的水喝完了,天子才大发慈悲的拉下窗栓,窗户啪的关住,天子把茶杯放到茶几,手臂圈在她腰上,把人托起来。   姜雪甄不得不双手趴在窗台上,任他拂开衣摆,软声说,“……你别发疯。”   窗台有些凉,天子另一只手臂横在上面,让她两只手趴住,偏头噙她的唇,“喜欢朕做的茶具吗?”   姜雪甄忍耐着嗯声,放松身体。   “朕给自己也做了一套茶具,宫里只有朕和你有,如果朕再在别的地方看见你的茶具,朕会很生气,今儿朕也很生气,你得好好哄朕,知道吗?”   天子缠住了细舌,听她再嗯一声,他拍拍她的腰。   “再抬一抬。”   作者有话说:   晚上二更在十点半左右哈!维持不熬夜!   后台红包已经发了,但是可能有延迟,大家等等哈!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陛下……和姜太妃是不是不清白◎   将入冬的天气一到夜里就冷的冻人, 今晚上还刮起了寒风 ,呼呼的吹,窗纸都打的啪啪响, 如棠和如意两人往屋檐上挂毡布, 沿着长廊顺一头挂, 这样她们站在廊下也不怕被风吹的发冷。   如棠提着毡布想往窗户外也挂一块毡布,却被如意拉住了,如意递了眼色给她, 那窗户上有叠影, 还能听见姜雪甄压抑的低泣声。   如棠便歇了挂毡布的心,脸颊滚烫, 和如意规规矩矩的候在门前, 终是没绷住,悄声问如意,“如意姐姐, 我没看错吧, 是、是在窗台上。”   如意也尴尬, 这种事叫她怎么说, 又不是看到了眼睛里,仅能凭着剪影引一点遐想,姜雪甄那样的身段, 极细极柔, 素来冷清清的一个人, 在这事儿上也不是自愿的,但她们这些侍奉过她的宫女也见过天子走后, 她卧在床褥间起不来身的样子, 当真弱不胜衣, 偏偏脆弱之下还有倔强,她跟天子在房中时,鲜少能听见她的哭泣声。   这回哭了,想必是天子过分到头。   房中有什么东西倒下,咵一声,那柔柔的泣声止住,两人打起精神等着里边儿叫人,但里边儿也没叫人,倒是屋内灯熄了。   这都上夜了,一般天子满足了,这个时辰就会离去,眼下也没见出来,恐是要过夜。   天子要是在佛堂过夜,她们两个就得更警醒些,以防万一有人半夜来敲门,比如姜柔菀这样嘴上敬着姜雪甄,心里却丝毫不把姜雪甄当回事的人。   屋内姜雪甄倒在榻上,天子捏着那颊边腮肉亲的深,姜雪甄跟他分不开,人萎靡的被他强抱着扣在怀里,身子酸的提不起劲,下裳早不知道在哪儿,他一只手握着她腰肢收紧,她就小小的吸气,在那薄唇松开的缝隙间,有些许迷糊,“……茶几倒了。”   他们一开始在窗台上,她站不稳,天子伸脚够来茶几让她跪在茶几上,可茶几太小了,姜雪甄身子轻,它能撑住,却撑不住两个人,那茶几就可怜的摔地上。   天子埋着头,“倒了就倒了。”   姜雪甄勉力抬指节拽他的头发,没甚力,也拽不动他,“够了。”   “朕恨不得死你怀里,哪儿够?”天子拿下那软绵绵的手,纠缠着不放。   姜雪甄眉尖轻轻蹙着,脸歪到枕头下,头发也顺着榻垂落。   天子把她的脸放回枕头上,扯了白虎皮盖好,不跟她分开,“喝了这么多补药,也没见多些耐性,你想把朕憋死,今晚如朕的意,朕既往不咎。”   他低沉的发出一声叹,“再有一阵子,朕就能肃清朝纲,还父亲一个清白,父亲毕生夙愿便是洗脱冤情,登临大宝,施展鸿图。”   他吻一下姜雪甄的头发,问她,“父亲的鸿图是什么,你知道吗?”   姜雪甄静默着。   她在宫中藏书阁中看到过有关章怀太子的记载,多是痛批章怀太子乃灾星临世,妄图弑父杀君,是大逆不道之人。   但她曾翻看过一本典籍,其中概述了章怀太子在东宫与友人洽谈时,谈及自己的抱负。   奸恶尽除,民心归一,开疆扩土,四海称臣。   一个有着这般胸襟的人岂会使厌胜巫蛊邪术,只有心术不正的人才会利用这些东西达到自己的目的。   天子让姜雪甄睡到自己身前,嘴唇寻到她的唇,吻得很急很凶,听她低低的唔着气,手在白虎皮上按了按,然后和她唇松开,“你说句软话。”   “……我说了,你能出去么?”她气奄奄道。   天子不悦道,“朕的龙子龙孙都给你,你该受着,若换别人,早对朕感激涕零。”   “你可以去找别人,”姜雪甄微微道。   天子一下掐起她的脸,“你说什么?”   姜雪甄勉强克制着颤,尽量平心静气道,“你是皇帝,广开后……”   她猝然扼住声,被天子按回榻。   黑夜里瞧不见任何东西,只依稀木板发出沉闷老旧的嗡声。   再戛然而止。   天子下了榻,冷着脸往身上套衣裳,穿好后往榻的方向斜过,讥讽道,“你凭什么身份规劝朕广开后宫?以为被朕临幸了几次,朕便对你死心塌地?你现在只不过是朕养在身边消遣的女人,朕可不是星阑,尝到你出卖身体的那点甜头就昏了头,记住你的身份。”   他走了出去。   屋内静谧良久,如意和如棠大着胆子推门进去,先点上灯,只见地上掉了不少东西,枕头也掉在地上,她走到榻前,姜雪甄裹在白虎皮里,似仙灵神女化成人,面皮晶莹如雪,肌骨生香,但她闭着眼睛,眼尾有泪痕,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如棠试着走近叫她,“娘娘?”   姜雪甄便震了下,微睁眼,眸中空洞,好一阵才缓过神,嗓子发哑,“备水。”   如棠忙不迭到下房去叫了几个宫女烧水,如意端了补药来喂她,但她揪着白虎皮坐起来,只说口渴。   如意倒水给她喝下去,连喝了两杯水,她才没再要水,补汤端到她嘴边,她喝了一半喝不下,摆手不愿喝。   “陛下要奴婢们盯着您喝……”   如意小心观察着她的脸色说话。   姜雪甄便接过那剩的半碗汤喝了,精疲力竭道,“先给哀家披一件衣裳。”   如意忙去取了深衣来给她披好,她让如意拿走虎皮,如意掀起虎皮看,一片狼藉,羞人的很,这虎皮得和床褥一起去换洗了。   “哀家消失的那几日,他责罚过你们么?”姜雪甄温柔问道。   如意闷头摇了摇,转过身出去。   这是打定主意,无论她说什么动听的话,都不愿像之前那样顾着她了。   姜雪甄呆呆的看着桌上灯火,有些茫然,也不知道天子派去江南的人有没有抓到张嬷嬷和如秀,万一没抓到,离了她这个主子,她们手头的钱够用,便算作这些年的恩情了,以后不见也罢。   --   第二日那件白虎皮洗好了挂在院里晾着,这是御赐之物,本不应该拿出来,院里都是天子送来的宫女,都知道忌讳,但昨儿晚姜柔菀伤了手没可能出来乱晃,西梢房那位是外边儿来的,也不知道白虎皮的来历,这才敢放在外面晾晒。   王凝秀摘了那么多梅花,叫丫鬟拿簸箕去晾,丫鬟回来时顺嘴说道,“姑娘,您没瞧见,外头晾着一张白虎皮,毛皮漂亮的发光,奴婢听那边的宫女姐姐说,这白虎皮是姜太妃的。”   说罢又艳羡了几句,恰好有人叫她,便跑出去,随后再进来对王凝秀道,“姑娘,张大人在墙外候着,您要不要去见他?”   王凝秀心里一喜,急忙提着裙摆出门,院里就这么点打,路过主卧时,瞥见了那块白虎皮,毛色通体雪白,不含杂质,这等上乘料子,想买都买不到,姜太妃手里的好东西着实多。   王凝秀匆匆出佛堂,快步走了一路,在墙外看见张泉,她喊了声兄长,张泉本来是抬着头的,立刻转过来看她,“我要去养心殿,顺道路过这里,听说陛下昨晚来找你讨茶喝,陛下不讨厌你。”   王凝秀本来是笑的,听他这一说却没心思笑了,“兄长都不问问我在佛堂过的如何?”   张泉道,“你过得应不差。”   王凝秀想笑笑不出,“兄长叫我出来什么事?”   “你随我去养心殿吧,去看看陛下,”张泉板直道。   王凝秀想说天子有什么好看的,但知晓他恨不得立刻推自己坐上后位,去了就去了,当作应付他,左右看天子对她也没旁的心思,不定她过去招天子烦了,得天子一顿斥,就像姜柔菀那般,也好叫他死心。   王凝秀和他一前一后走,路上他也不跟她说话,她找着话说,“我住进佛堂后,姜太妃对我照顾良多,送了我不少东西,我瞧着她不像兄长口中说的那般冷情。”   张泉没置声。   王凝秀也不气馁,带着艳羡道,“以前也听说娘娘们得日子过的富足,但真见着了,才知道比自己想的还富足,做了娘娘不仅能喝大红袍,还能穿珍稀毛皮。”   张泉道,“大红袍也不是什么妃嫔都能喝,珍稀毛皮也金贵,但若你做了皇后,这些东西都能随你享用。”   王凝秀稀奇道,“那为什么姜太妃能喝大红袍,我瞧她还有一块极大的白虎皮。”   张泉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怎么说,只道,“她不一样。”   王凝秀便以为是姜雪甄的那些好东西都是在娘家带进宫的,也没再追着问。   两人进到养心殿,在门前听见里边周太后的说话声。   “皇帝!周彦总有错处,你也不能说撤他的职就撤他的职,你将哀家的脸面置于何地?”   里头天子淡淡道,“朕敬重皇嫂,但周彦挑衅到朕头上,朕不得不如此做,他蓄养外室,朕既然知道了,便不能善罢甘休。”   周太后声泪俱下,“皇帝哪里敬重哀家,自你登基以来,哀家处处忍让,只盼着咱们叔嫂和睦,可皇帝到底是怕哀家干政,哀家一个妇道人家,岂会碰政事,皇帝提防哀家的心,哀家看在眼里,皇帝若有半分敬重哀家,就不会置哀家的话不顾。”   天子直叹气,“朕并非提防皇嫂,朕只是觉得皇嫂辛劳,该在慈宁宫休养,少问政事,朕若不敬重皇嫂,皇嫂宫中的好东西哪样不是朕送去的?”   里面周太后被他劝住了,眼看着要出殿。   张泉带王凝秀避到偏殿,没一会周太后搭着富贵儿的手出了殿门,转到偏殿那处,瞧左右没人,才跟富贵儿道,“哀家一个字都不信皇帝说的,皇帝若真像他口中说的那般敬着哀家,当初在小汤山围猎到白虎,白虎皮就该送到哀家手里,也没见他送来,他送哀家的那些劳什子都是做给外人看的!”   偏殿内王凝秀张大着眼,她说的白虎皮莫不是姜太妃院里那张,她思前想后,什么大红袍、茶具等等,顿觉出暧昧来,问张泉,“兄长,陛下……和姜太妃是不是不清白?”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李铎,你逼人太甚。◎   张泉顿一下, “莫要胡猜,宫里的墙透风,你若说了什么传出去, 恐会招致祸端。”   王凝秀只得止住问话, 张泉说的没错, 她确实在胡猜,姜太妃那般品貌,岂会与天子行不伦之事。   周太后走远听不见声儿了, 他们才出来, 到殿前只见殿门大敞,魏宏达站门边陪笑, “张大人和王姑娘过来了, 陛下在喝茶,正愁没人陪他品茗。”   张泉朝他抬了抬手,便带着王凝秀一起进殿。   天子端坐在茶几前, 专心烹茶, 茶几上摆着茶具, 是紫砂制品, 倒和姜雪甄送的那套描梅紫砂茶具相像,但也有分别,桌上无论茶杯还是茶壶都要大些, 杯身茶身有竹叶纹路, 精致之余又显端雅, 一看就是男子常用的器具,姜雪甄的那套更适合女儿家用。   但只要有眼力见的, 都看得出, 这两套茶具相配的很。   王凝秀在心中暗暗震惊, 天子昨晚才说那茶具是姜雪甄母亲遗物,既是遗物,天子这里的一套莫非是姜太妃送的?可按着天子说过的话,若真是遗物,他怎会收下。   天子难得闲适,没摆什么架子,吩咐他们各自坐下,亲自将煮沸的茶水倒进杯中,一人给了一杯茶,“尝尝看,尚膳监新制的菊花茶。”   王凝秀手捧着茶水喝了一口,甘甜清新,很香醇,不觉就喝完了,天子又给她续了一杯,笑道,“王姑娘觉着这花茶如何?”   王凝秀说,“清香怡人。”   但没想到天子一个大男人会喝花茶,花茶多是女子爱喝的,因其不及纯茶苦涩且味甜,反倒是男子以苦茶为雅,尤其是那些饱读诗书的文士,常借茶会友,品茶于他们来说,是极风雅的事情。   “是比大红袍好喝,”天子也评价道。   王凝秀心思一动,手指在杯底摸了摸,竟真磨出了纹路,天子没再与她闲谈,转头跟张泉道,“朕记得你都快过而立,府中尚无女主人,你心里有没有中意的人,朕可给你指婚。”   王凝秀心口骤然紧缩,下意识看着张泉,张泉还是那副木讷刚直的样子,“陛下尚未立后,微臣岂能成家。”   天子叫他一句话给扫兴完了。   王凝秀这才趁他们君臣对峙,掀杯底看,上面也刻了字,“铎”,是天子的名讳,和姜雪甄的“雪”对应。   她心中惊滞,这两人果然不一般吗?昨晚天子在她面前应是故意说谎,目的就是要她把茶具还回去,什么遗物,只怕是他们的定情之物,可若真是定情之物,姜雪甄怎么会随便送人呢?   这点她却想不明白了,但心知,他们之间定有蹊跷。   前去主卧拜见姜雪甄时,她在房中闻到的零陵香,看来是避孕用的,她不觉想到姜雪甄那张如烟似雾般绝艳的脸,既然避孕了,必然也有过更难以启齿的偷情了。   只不知是不是你情我愿的。   王凝秀见天子变了脸,赶紧起身用太医过会要去佛堂给她诊脉为由要告辞。   天子跟她笑,“朕给你挑了套茶具,带回去吧。”   魏宏达捧来一套蓝釉金彩茶具,样式也极贵气,王凝秀猜这是弥补她昨晚把茶具还给了姜雪甄,便接过道谢,兀自出了养心殿。   殿内张泉也欲从座上起来,天子道,“你且坐,这里没外人,朕与你就当是坐下来说说家常。”   张泉说,“陛下即说是家常,微臣说话陛下莫要置气,您和姜太妃不是长久的事,不如断了,将姜太妃送出宫去。”   他心底,天子的清誉最重要,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毁了天子。   “只要她安分的呆在朕身边,为什么不能长久?”天子笑问他。   张泉有片刻沉默,道,“她是先帝的妃子,先帝与您有不共戴天之仇,您与她接触颇深,她定有所察觉,若是因她暴露您的身份,毁了您的大计,如何对得起太子殿下的在天之灵,不如由微臣把她带出宫。”   “带出宫让你杀了她?”天子沉冷了声。   张泉说,“微臣会安顿好姜太妃。”   天子拿走他手边的茶,把茶水泼到炉上,滋灭了火焰。   “李熜这个老匹夫也配,她是朕的女人,记好了,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是朕的,朕先前说过,叫她娘娘,别惹朕发火。”   天子拿起桌上的糕点尝了尝,往后说,“她那个丫鬟和嬷嬷被朕抓回来了,朕打算让嬷嬷在宫里养老,至于丫鬟,朕不放心留在她身边,朕想让那丫鬟嫁出去,但那丫鬟不是个安分的性子,就怕随便找个人嫁了会跑,她身份太低了,嫁给你或许勇,你们太吃亏,让她给你或许勇做妾室倒行,有你们看着她,朕放心,你若有心上人,朕便不为难你了。”   张泉搭在膝上手紧握成拳,就在天子以为他会说没有时,他开口道,“……有。”   这些年,天子和张泉算是一路走过来的,张泉有什么事他都清楚,也没料到张泉真有心上人,遂问了句是哪家千金,不见张泉回答,索性道,“朕也懒得管你有没有心上人,你不想纳丫鬟做妾,估计许勇也不想,你去把禁军里还没成家的禁卫挑几个出来,带到养心殿,朕让她自己挑人。”   张泉欲言又止。   天子轻叩着桌角,“荆州那边有消息吗?”   他登基有三个月了,李景崇是在来京半道儿被他劫持的,跟随李景崇的那些侍卫全被杀了,但荆州曾是李景崇的封地,那儿终归有认识李景崇的,他在登基后,就秘密派人前往荆州,所有见过李景崇的人都得死。   “几天前来过消息,差不多处理干净了,但李景崇养过一只鹦鹉,那鹦鹉口吐人言,他们不慎让鹦鹉逃了,目前还在查找,”张泉回话。   天子叮咛他,“让他们尽快抓到鸟,迟则生变。”   张泉拱了拱手,出去调了一队禁卫来养心殿。   如秀被人给拖到院中,看着那一队禁卫,吓得软腿坐倒,她和张嬷嬷都躲到江南去了,还被天子给抓了回来,入宫后她和张嬷嬷分别被人带走,张嬷嬷是死是活都不清楚,只怕凶多吉少,她目下瞧着那些禁卫,个个神容肃穆,许是天子也要杀了她。   天子搭着扶手,一抬下颚,“挑一个。”   如秀吓傻了,挑一个禁卫杀她吗?她慌忙摇头,跪在地上给他磕头,“求陛下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天子不耐烦起来,“朕让你挑一个做丈夫。”   如秀愣住,这、这是什么意思?   天子跟前的魏宏达翘着兰花指笑,“如秀姑娘还不谢谢陛下,这些禁卫哪个不是好人家的儿郎,陛下让如秀姑娘选丈夫,这可是天赐姻缘,你还不赶紧挑个合心意的出来。”   如秀跟着姜雪甄在宫里有近两年,岂会不知那些禁卫出身不凡,只有家中稍有家世的人机会被皇帝遴选进禁军,即使出身不算太好,也有个人长处,禁卫也有官职,她们做宫女的,若没想入皇帝后宫的心,最盼着的就是嫁一个禁卫,从此衣食无忧。   如秀有些震惊,敢情天子大老远的把她从江南抓回来,不仅不罚她,还给她做主婚配,她瞧了瞧天子的脸色,想拒绝也不敢拒绝,只得往那一排禁卫看过,指了个看起来敦厚的。   天子一抬手,“行了,就他,朕准你们择日成婚。”   他吩咐魏宏达,“菊花茶送去给姜太妃,顺便告诉她,她的丫鬟要成亲了,让她记得给丫鬟备些嫁妆。”   他再挥挥手,那些禁卫队列整齐的退出养心殿,他也有些困顿,起身进殿。   如秀瘫坐在地上,被两边的太监拉出养心殿,关回原来的柴房里。   --   周太后回到慈宁宫发了一顿火,周婉儿安慰了一阵才镇静下来,“皇帝如今是真的不把哀家、不把周家放在眼里,哀家管不了他了,这后位他是铁了心不愿给你。”   周婉儿捏着帕子拭泪,“陛下一开始便没把臣女当回事儿。”   周太后轻拍着她肩头,“皇帝如今正是意气风发,谁也不能逼着他做自己不愿做的事,先前是黄纪,现下是周彦,就连哀家也拿他没辙,也怪哀家害了周彦,若不是哀家授意,他这官儿断不会丢了,还是皇帝狠心!”   天子多狠啊,不信钦天监庞禄口中凤凰灌日的吉兆,不管黄纪连番催促离周婉儿为后,更是因着周彦参他宠爱来路不明的尼姑就借机罢了他的职。   这一番下来,朝中那些墙头草哪还敢听她的指示,周彦的前程也就这么没了!   若她父亲、兄长还在朝,断不会容许天子胡作非为,说来说去,还是她们周家式微,朝中无人能制衡天子!   周婉儿哭停了,讪讪道,“姑母当初若在先帝去后,挑一个年纪尚浅的宗室子继承皇位,也不会出这么多事了,现今咱们周家都快被陛下赶出朝堂了。”   周太后心神一震,“对、对,陛下这连日来的作为,确实是像针对周家。”   天子和先帝是亲兄弟,有这情分在,周太后曾以为至少能跟天子和睦相处,天子也会敬着她,可时至今日,天子这是拿她当仇家待啊,长此以往,她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姑母与陛下可有过节?”周婉儿问道。   周太后道,“哀家跟他能有什么过节,哀家嫁给先帝这些年,他都在荆州,隔着天南海北的距离,哀家连他人长什么样子都快记不清。”   她说到这顿住,匆匆让周婉儿下去,周婉儿不明所以,也不敢问,听话的走了。   周婉儿走后,富贵儿坐到周太后身侧,周太后靠在富贵儿肩上,由着富贵儿给她捏肩,“你跟了哀家这么多年,也见过皇帝和皇长孙的画像,你觉得他们生的像不像?”   “是有些像,”岂知是有些像,那画像像的足有八九分,也不知画的准不准,若照着画像看,这两人站在人前,都不定分得出谁是谁。   周太后表情发沉,“哀家多疑,自从皇帝登基以来,几次三番与哀家作对,哀家这心里一直是有根刺的,今儿个婉儿提醒了哀家,若有一点可能,坐在皇位上的人不是十四弟,而是皇长孙,那他恨哀家、恨周家就说的过去了。”   富贵儿堆着笑,“可陛下当年还是常山王时,一直呆在封地里,皇长孙在外逃难,总不会前去封地找死?”   周太后道,“你忘了皇长孙曾在京里出现过?”   富贵儿瞬时点头,两年前,先帝派人在京中围剿皇长孙,皇长孙消失前身受中上,至今下落不明,他敢进京,那去荆州也有可能,他和李景崇生的那么像,杀了李景崇取而代之,也不定被人发现到,尤其现在也不在荆州,京里没人认识他们。   周太后不放心道,“哀家给你道懿旨,你带几人去荆州,去常山王府里找一个见过陛下脸的下人,带回京。”   --   却说魏宏达送了花茶去佛堂,还把如秀要成婚的事儿报给了如意,如意递话给了姜雪甄。   彼时姜雪甄在给佛像点香,一听这事,立时回头,青白着一张脸道,“哀家怎么不知道如秀成婚的事?”   如意小声回她,“魏公公说,陛下瞧如秀不小了,正巧宫里禁卫也有不少没娶亲的,便准如秀自己挑一个夫君,如秀挑了个自己喜欢的……”   姜雪甄倏然起身,匆忙往外走。   如意跟在后面劝道,“外边儿冷,娘娘可小心自己身子,还是别出去了。”   姜雪甄全然不听她说话,踏出门外,如意赶紧叫如棠去拿氅衣出来给她穿上,主仆三人飞快出了佛堂,一路前往养心殿。   至养心殿,魏宏达低着头不敢拦人,她进到殿内,仰视着龙椅上的天子,问他,“如秀还没如意大,你为什么要让她嫁人?”   天子放下奏折,虚睨着她,“做主子的自己嫁了人,没道理不让丫鬟嫁人吧。”   姜雪甄的眼周逐渐晕染出红,“你明明知道……”   “朕知道什么?”天子笑问她。   姜雪甄张着泪眸,掷地有声的斥他,“李铎,你逼人太甚。”   作者有话说:   二更晚上十点半到十一点哈,不敢说太满了,么么!感谢在2023-03-20 23:08:25~2023-03-21 18:01: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迷迷迷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解除如秀与那禁卫的婚约,否则我现在就撞死在你面前◎   姜雪甄进殿后, 宫人都被屏退,眼下殿内仅剩了她和天子,那声李铎在空寂的大殿中回荡。   天子按下手中奏折, 不阴不阳的看她, “你叫朕什么?”   姜雪甄这次没回避他的眼神, 她忍着抖,愤恨、委屈、苦楚在这一刻填满了她的心,那几年, 他与如秀也曾追逐打闹过, 三年时光,他的眼里如秀只是个丫鬟, “李铎, 我已尽如你的意,你为什么不放过如秀?”   天子半身靠在龙椅一边的黄金扶手上,伸手在书桌上捡了颗糖吃进嘴里, 甜味弥漫, 也压不下对她身上香气的贪恋, 天子朝她招手。   姜雪甄站着不动, 其实她想过示弱,示弱不会让他心生怜惜,只让他会变本加厉的欺辱她。   “你让那丫鬟去看管嫁妆, 她从田庄逃去了江南, 跑那么远, 朕费不少力气才把她抓回来,照着宫规, 私逃在外的宫女是死罪, 朕不仅没杀她, 还遴选出禁卫,让她挑一个中意的夫君,她的夫君是她自己喜欢的,你有什么不满意?”   舌尖那颗糖逐渐在融化,似乎因着那颗糖,天子笑得也有几分甜,“还是说,你妒忌她可以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你这个主子却不如她,嫁的是个糟老头子。”   姜雪甄倏地道,“你若还有一点良心,就放过她,从今往后,我与她不再有主仆名分,你准她离宫,我心甘情愿呆在你身边,任你玩弄。”   天子慢坐起身,只感到好笑,“你把朕对你的宠爱当作玩弄?”   他们一个坐在龙椅上,一个背靠着殿门站立,当中隔的距离足以让天子将她整个人看在眼底,她来的很仓促,外罩的雪缎云纹氅衣甚至连袖角都翻折了出来,却没功夫拂平,她就在那儿,分明也不远,可那周身萦着淡淡光晕,皎白脸孔上的表情是漠然,他怕她突然就消失在光晕里,他又朝她招手,“你到朕跟前来。”   “难道不是玩弄么?”   天子没了声。   “若宠爱一个人便是不顾对方意愿,强逼着对方取悦顺从自己,那这宠爱不要也罢,”姜雪甄扬起笑容,她笑的极浅淡,削减了身上清冷的韵致,娉娉婷婷的立在原地,像一副仕女图,“李铎,你想要的是个玩物,就不要用宠爱来装点你骨子里对我的轻贱。”   天子朝她招手的那只手放下来,眸色寒凉,“因为你不值得朕对你好,你这种人对你越好,你便越鄙弃,你不知道你自己是只白眼狼吗?”   姜雪甄笑容没变,“我不欠你什么。”   天子怔住,她果然没有心,“欠不欠朕的不是你说了算,是朕说了算,朕不想跟你扯以前的那些破事,你动摇不了朕的心,朕说过,只要你好好跟着朕,过去便过去了,朕虽不会像从前那般跟条狗似的黏着你,但你毕竟是朕的女人,朕不会亏待你,这样你还有什么不如意的?”   姜雪甄道,“解除如秀与那禁卫的婚约,否则我现在就撞死在你面前。”   天子发滞,随即见她那轻盈的身体似飞鸟般往殿中盘龙石柱撞去。   天子猛地从书桌后跃起,飞速挡在石柱前面,她是拼了命的,一头撞到他身前,撞得他心口疼起来,可见她软着身晕倒,急忙一把兜抱起人,朝外连唤了三遍魏宏达,魏宏达心惊肉跳的推门进来,正见天子怀抱着姜雪甄,两眼是惊恐。   “去叫吴太医!让他快点!”   魏宏达连连哎着,一刻也不敢耽搁的小跑着去把吴太医请过来。   每回吴太医来,都得提着一颗心,这次来还是一样,他进到无倦斋时,天子坐在红木交椅上,梅花小榻上躺着姜雪甄,姜雪甄面色惨白,远看都辨不出是死是活。   天子双手交叠的撑着额头,听到推门声,没抬头,“给她看看死没死。”   吴太医心底惊悚,若姜太妃殒命,他今儿个是不是也不能活着走出养心殿了?这念头一起来,他也吓得腿脚发虚,赶紧到榻前先往姜雪甄鼻下一探,还有气息,他心安的向天子道,“姜太妃还活着。”   他就见太子撤了手,眸中是猩红,心里惊奇,天子这模样是都不敢看看姜雪甄有没有呼吸?这得怕成什么样?   “让她快点醒过来。”   吴太医奥奥两声,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熏香,放到姜雪甄鼻下熏了熏,没见人醒,他又熏了熏,还是没见人醒,惊道,“怎么会这样,微臣这醒神香就算是病的半死不活的人闻了,都能立马醒来,姜、姜太妃怎得没动静。”   天子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熏香,自己闻了闻,呛的人想打喷嚏,她素日爱洁,不喜脏东西,这么难闻的东西,若她闻到了,必定避的老远,怎么会醒不过来?   天子拿着熏香往她鼻尖凑,都快倒她鼻子里了,她依然没有醒转的样子,天子方才松掉的那口气又揪紧,抓着吴太医道,“你说她没死,她怎么还不醒!她要是死了,朕让你陪葬!”   吴太医吓得腿都站不直,跪在地上朝他拱着手道,“请容微臣给姜太妃把把脉。”   天子松开手,立在床畔身边盯姜雪甄,吴太医捏了把汗,瞧天子这痴魔的神态,姜雪甄若真有意外,他约莫真要跟着陪葬了,他赶忙给姜雪甄诊脉,脉象虚弱,但也比以前好些了,想是他开的补汤姜雪甄喝到至今见效了,若继续喝下去,身子骨虽比不得寻常女子康健,但也不会缠绵病榻,只是瞧这脉象,她应是一直服食厉害的避孕药物,已呈体寒,若日子长了,这身子再想要孩子就难了。   但吴太医可不敢多嘴多舌,毕竟姜太妃是先帝的妃子,诚然现已出家,不能算作先帝的遗孀了,但这层关系以前在,以后别人说起来,也不会忘记,天子也不可能因着美色冲昏了头脑,让一个太妃怀孕生子,所以让她避孕很大可能是天子授意,他若是在这档口不知死活的说出来,就算姜太妃现在平安无事,天子在气头上不定也让他脑袋不保。   “陛下,姜太妃确无事啊。”   天子目色森寒,“你没诓朕?”   吴太医颇有些焦头烂额,“微臣也不知姜太妃先前发生了什么,但现下微臣看了脉象,她确实没事。”   “她要撞墙自尽,被朕挡下,撞到朕身上人事不省,”天子冷道。   吴太医佝偻着老腰,憋闷却不得不回他,“陛下多虑了,这人的身体哪能撞死人,姜太妃确实柔弱,但这些时日喝着补汤也恢复了些,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天子一眯眸,转向榻上的姜雪甄,抬袖朝吴太医挥手,“你下去。”   吴太医巴不得赶紧下去,提着药箱小跑出去。   天子的眼睛就差长在姜雪甄脸上,怎么都看不出她是装昏迷装死的,他忽地坐下,背对着她,“朕确实太纵着你了,屡次三番用死来吓唬朕,朕不是被吓大的,你若是真死了,朕就提姜明入内阁。”   他的威胁显得苍白无力,回过头,榻上人依然不睁眼。   “你的心不在朕身上,朕就要留住你这个人,如秀必须得嫁,就算你寻死觅活,如秀也得嫁给禁卫,她迟早要嫁人,朕给她恩典,找了那么多好儿郎给她,她自己挑出心仪的,有什么不对?”   天子一下站起身,静立片刻,不见她从榻上起来,便抿紧薄唇走出去。   日头渐渐上升,光照到姜雪甄面上时,姜雪甄睁了眼,她在榻上坐起,心神茫然,她清楚天子方才话的意思,他想要把她绑在身边,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她再有第二次出逃的机会,所以如秀必须嫁给他的禁卫,有禁卫在,如秀不会像之前那么容易随便跑了,还有张嬷嬷,他会怎么安排张嬷嬷。   屋门开了些,一前一后进来如意、如棠,两人在窗边见她醒了就赶紧进来,先搀她起来,如意道,“陛下知会奴婢们给您递话儿,张嬷嬷他安顿好了,您不用担心没人给她养老。”   她顿了顿,想到天子的原话,“只要她安分守己,张嬷嬷就不会有事。”   这话她还是如数传给了姜雪甄。   姜雪甄猛然将她们两人的手挥走,孤身走出了无倦斋,背影极萧瑟。   如意和如棠在原地站了会儿,匆匆跟了上去。   姜雪甄再回到佛堂正是用午膳的时辰,她把自己关在主卧里,如意敲门里边儿没声,想推门,却发现门栓上了,随后就是屋里传来东西落地碎裂的声音,这是头一次听见姜雪甄关着门在屋里砸东西。   砸了有一会儿,房门开了,地上碎了一地天子送的瓷器用具,那套描梅紫砂茶具被砸的看不出茶具形状,天子才送来的菊花茶也撒了一地。   姜雪甄坐在窗边手里拿着本书,面冷无波,丝毫看不出这满地狼藉是她弄出来的。   如意和如棠都知她这是撒气,默默叫人进来收拾,等收拾完了,几个宫女抬着箩筐出去倒掉,正路过西梢房,王凝秀站在晒梅花的簸箕前翻着梅花,眼见她们往后院抬东西,便随便瞄了眼,正见簸箕里有菊花茶和碎掉的描梅紫砂茶具,菊花茶上午她才在天子那儿喝过,自然认得出,紫砂茶具就更不用说了,天子说什么是姜雪甄母亲的遗物,现在碎成这样,这菊花茶怕不是也是天子让送过去的。   她面带着笑问那两个宫女,“姐姐们这些是……”   两个宫女讳莫至深的摇摇手,意思别问,问了也不会说,王凝秀目送着她们搬着箩筐出去,心想若那套茶具真和天子的那套是一对儿,他们若真的两情相好,姜雪甄不应该砸了茶具,扔了菊花茶。   只怕是天子一厢情愿吧。   或者说是他逼迫了姜雪甄。   这才说的过去,一个孤苦无依的貌美太妃在这样的年纪出了家,住在这间离养心殿极近的佛堂,其中有多少秘事谁能知晓呢。   若真是她想的那样。   王凝秀对姜雪甄产生了些许同情,她这一生陷在宫闱了,出不去了吧。   梅花晒了几日,王凝秀就做成了梅花茶送去给了姜雪甄,姜雪甄屋中的陈设焕然一新,摆上了更珍贵的器具,然而姜雪甄还是病歪歪的样子,没什么精气神。   王凝秀寒暄了几句后,怕打扰她休息自告辞了。   这厢日头落得快,姜雪甄蹲在花圃边摘满山香的果实,王凝秀立在廊下远远看着她,满山香的果实更有药性,吃多了,她的身子也要坏了,也不知她自己知不知道。   姜雪甄摘了几颗果实后塞回香囊,门外边儿进来个半大宫女,手里托着新做的描梅紫砂茶具,一看还是出自天子的手,和原来那套一模一样,小宫女笑嘻嘻道,“太妃娘娘,如秀姐姐今晚出嫁了,陛下让奴婢来给您送茶具,顺便问您,给如秀姐姐的嫁妆备好了吗?若是没备,陛下替您备了。”   作者有话说:   今晚没二更了,大家早点休息吧感谢在2023-03-21 18:01:34~2023-03-22 21:33: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353348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天子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   姜雪甄木然朝小宫女伸手, 小宫女踮着脚尖往姜雪甄身后看,如意和如棠离得不远,茶具哪能叫姜雪甄接, 必然是给她的宫女啊, 小宫女才要吱声, 姜雪甄道,“给哀家。”   小宫女瞧她脸色,不敢多言, 忙将茶具连着托盘放到她手上, 才撤开,她的手像没拿稳, 托盘直接掉到了地上, 茶具摔得稀碎,小宫女人都吓傻了,这可是御赐之物, 摔碎了, 姜太妃可能没事, 她却有生命危险。   小宫女扑腾跪到地上, 磕着头哭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是哀家手不稳, 与你何干?回去和陛下就这么禀报。”   姜雪甄旋身走回房中。   小宫女瑟瑟缩缩的抬头朝如意她们看去, “姐姐们, 奴婢若照着太妃娘娘的话回去向陛下禀告,陛下会不会罚奴婢……”   如意道, “就照太妃娘娘说的回吧, 陛下宅心仁厚, 不会说你什么。”   小宫女这才抚平心口折回去。   如棠这厢叫来宫女扫掉地上的碎茶具,回头往廊上张望,“我记得刚刚王姑娘站在那儿。”   如意也回头看过,不甚在意道,“可能早回屋了。”   这倒好,没叫她见着姜雪甄摔茶具那一幕,不然还不好解释了。   待打扫完了地上的残碎,各人都去当值。   王凝秀在夹道内等了等,不见再有人出来,才悄步回去西梢房,她回来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果然是她想的那样,天子逼迫了姜太妃,这间佛堂是天子专门用来禁锢姜太妃的地方,这院里的宫女大抵也是天子派来看着姜太妃的。   王凝秀呆坐了片刻,自有太医来给她送药,是新制的专门根治心悸的药物,那太医是个脸嫩的年轻人,知晓避嫌,送完药就走,王凝秀喊住他,问了话,“这位太医,我瞧姜太妃脸色不大好,你给她去把把脉吧。”   那太医憨笑道,“给姜太妃把脉这样的美差哪能落到我头上,姜太妃都是吴太医亲自看脉的。”   吴太医是太医院医术最高明的太医,他岂会看不出姜雪甄吃了满山香,身子落败,可见也是天子授意,天子和姜太妃之间隔着身份,也没可能准许她生孩子,又不是什么情真意切的喜欢,不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她吃坏身子,横竖天子只是瞧中了那张脸,待腻了,姜太妃的下场只怕不好。   王凝秀叹息,帝王薄幸,她断不能听张泉的话进宫,瞧那阵仗,姜太妃尚在得宠都是这般凄惨,她没有自信能让一个薄情帝王拜倒在她的裙下,若真入宫,必定会步姜太妃的后尘。   --   小宫女回养心殿向天子禀报了姜雪甄摔碎茶具,天子乍一听,满眼煞气,随后抬抬手,让她下去,小宫女如蒙大赦,转头下去了。   天子神思微凝,佛堂他已经有好几日没去了,自那日姜雪甄在这里要撞柱,他便一直没有再与她见面,他送的茶具砸了便砸了,他可以再送,但是送了又砸了,显然她仍在气头上,嫁一个丫鬟让她这么恼恨,那这丫鬟自然是嫁的好。   区区一个丫鬟就引来她这般置气,那丫鬟是她在应天府买的,满打满算跟在她身边也有了七年时光,几乎占据了她整个少女时期,她把她当亲人,在她身上倾注的感情比他还多。   他怎么可能容许丫鬟留在她身边,这丫鬟嫁得好!   他知会魏宏达,“你去把赵斌叫来,不用换禁卫服,让朕看看他当新郎的样子。”   赵斌便是如秀将嫁的夫君。   魏宏达出去叫人,没一会赵斌匆匆进殿,身上还穿着大红喜庆的新郎服,进来先跪下行礼。   天子手支着下颌端视他,想象着若自己穿上这身衣服该有多威风,两年前,姜雪甄答应跟他走,他潜去顺天府杀掉孟复临后,带着满腔欢喜赶回老宅,在路上,他不止一次的幻想着自己和姜雪甄成婚的场景,那必然是满堂彩,姜雪甄初为新妇,她身穿喜服的样子他都能想出来是什么样子,新妇挽发,面敷妆色,许是满脸涩然,许是望着他情深意意。   可惜都被姜雪甄毁了。   赵斌跪在地上,顶着天子的视线徒感压力,天子不叫起身,他便不敢起身。   “朕记得当初提拔你进禁军,是因你有一身的好武艺。”   赵斌感激道,“卑职莫不敢忘陛下的恩德。”   天子嗯一声,“朕对你器重,才让如秀与你成婚,她是姜太妃的陪嫁丫鬟,论起来在宫女中也是拔尖的,你可得好好待她。”   赵斌听出天子言外之意,他娶了如秀,断不能因着如秀只是个宫女而薄待她,天子这是给如秀撑腰来的。   赵斌忙道,“卑职定当谨记陛下的嘱咐,待如秀姑娘犹如珍宝。”   天子乜过魏宏达,魏宏达忙送上一个礼盒,“这是陛下祝二位新婚的贺礼。”   赵斌慌忙双手托住,又谢了一遍天子,天子不仅给了如秀丰厚的嫁妆,还赠贺礼,这是给足了赵斌的脸面,赵斌家中贫寒,自入了禁卫后才有所好转,现今的禁卫能人辈出,赵斌在其中并不突出,能得天子赏赐,真是莫大荣耀。   天子道,“回头你就调去武骧右卫吧。”   武骧右卫是天子的亲卫,随侍在天子左右,可以说是禁军中,最受天子倚重的一支兵。   赵斌立时激动的道了是。   天子一拂袖,“快去接新娘,免得耽误了吉时。”   赵斌这才起身去迎如秀了。   天子有些适意,侧头问魏宏达,“你觉得朕做的对不对?”   魏宏达忙道,“陛下这般做,自然有陛下的道理,奴才等听从陛下的指示断不会错。”   天子很满意他的回答,道,“转眼已过十月,算算日子,曹安约莫已经到了五道梁,估摸着明年一月就能带章怀太子夫妇的尸骨回京,那时正好赶上朕的生辰。”   这生辰自然是按着李景崇的出生月份来,天子比李景崇小三个月,正经生辰该是四月,但他如今取代李景崇坐在龙椅上,当然也就照着李景崇的出生月份过生辰,不过一想到能在那一天宣告章怀太子归京,正式葬入皇陵,他还是很期待那日的到来。   “朕叫曹安去接章怀太子夫妇,你有何感想?”天子有意问道。   魏宏达道,“章怀太子蒙受冤屈十数载,魂丧五道梁,所幸陛下慧眼,为章怀太子洗脱了冤屈,此后章怀太子在天之灵终于能安息。”   天子道,“朕欲为章怀太子追封,让他安葬皇陵。”   死后追封,追封的肯定是帝号了,到时必然要引起满朝轩然大波,不知会有多少臣子反对。   但魏宏达明了自己的身份,天子有这个意思,那他就得向着天子,“陛下仁厚,这是章怀太子应得的,奴才不免要感动落泪了。”   他说着眼睛当真红了,不管是真感动还是假感动,天子听出他的态度,便很放心,只说,“曹安回来后,你不必回御用监,还在朕跟前当值吧,朕用你用的称手。”   不用回御用监,那真是让魏宏达对天子更生忠心,从此以往,他在御前不定就不如曹安,只要他伺候好天子,待曹安归来,太监堆里谁称老大还不一定呢。   他想到一桩事情,忙跟天子道,“陛下,一直伺候太后娘娘的富贵公公这两日不在宫里,不知去哪儿了。”   后宫的太监们干着侍奉人的活计,住的地方却要分好几等,最末等的太监只能住在廊下家破落那种地方,十几个太监挤一间屋子,哪有舒服觉睡,但在主子跟前得脸的太监却不一样,可住宫里的直房,直房就那么几间,住的多是在皇帝、皇后、太后、宠妃跟前当值的太监。   魏宏达自到天子跟前当差后,便也住进了直房,正和富贵对门。   天子皱眉问,“确不在宫里?”   魏宏达道是,太监有时候是准许出宫为宫里的主子办事的,毕竟不管皇帝还是妃嫔都不能轻易出宫。   天子让他去叫张泉来,张泉须臾过来了,天子对他道,“太后跟前的那条狗不见了,你去查查,他替太后办什么事,若查出他办的事与朕有关,直接杀了,别让他回宫。”   张泉抱拳离开。   天子站立起来,往窗户外远眺,在另一道宫墙外,赵斌和如秀一前一后出了内廷,御道空旷,将他们的身影拉长,远远看像并肩行走,天子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一抬手关上了窗户。   --   离如秀成婚足有一月,这一个月来,天子没有再送东西来佛堂,也没来找过姜雪甄,好香他把佛堂给忘了。   姜雪甄并不在乎他忘没忘记,这一个月,她慢慢攒了不少满山香的果实,都被她研碎了用一个装药的小盒子藏在素日的药柜里,不会引起如意和如棠的注意。   这日清早,姜雪甄才从床上起来,如意自门外引着如秀进来,笑道,“娘娘,如秀来看您了。”   作者有话说:   抱歉,这几天处理举报的事情更新不太准时,今晚会有二更,二更尽量维持在10:30-11:00,这张有小红包哈,么么!感谢在2023-03-22 21:33:36~2023-03-23 18:1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湖湖 3个;碧玺玉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520536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若她有孕了,会不会也不跟朕较劲了◎   姜雪甄只瞧如秀做了妇人装扮, 面色红润,神态略羞涩,看起来成婚后她的丈夫待她很好。   如意搬来杌子, 露着笑脸让她坐下, 便出去了。   如秀没好意思做, 很自觉地走到床边服侍姜雪甄穿衣,还像以前般给她理衣裳,主仆二人都没先开口说话, 姜雪甄坐到镜台前, 如秀欲为她做装扮。   “我出家了,不用再做太妃装扮, 这些首饰也没什么用了。”   如秀尴尬的放下珠钗, 只在妆奁中找出一根织金墨绿缎带为她松松的扎着头发,姜雪甄看着镜子里的如秀,有些许陌生, 她还是先开口道, “你丈夫待你怎么样?”   如秀想到赵斌便嘴角浮笑, “他待奴婢极好的, 没叫奴婢委屈过。”   姜雪甄定定的注视着如秀,那笑不是假的,如秀与那禁卫确实是两情相悦。   “他也是苦人家出生的, 爹很早就去世了, 是婆母一个人将他拉扯大的, 好在他有一身武艺,被选进禁卫中, 现下陛下又将他调进武骧右卫, 以后日子也会越来越好。”   “他说等我们有了孩子, 一定要让孩子读书,走仕途也顺畅。”   如秀说这些时,脸上的笑一直没下去后,满眼幸福,在憧憬着未来有孩子的光景,她还朝姜雪甄求道,“若奴婢有了孩子,太妃娘娘可以帮奴婢给孩子取一个好听的名字吗?”   她显得有些局促,她跟赵斌都不识得几个字,却想让孩子做读书人,虽有些可笑,却是她心底真心实意的想法。   姜雪甄也笑起来,说,“男孩儿女孩儿都取一个?”   如秀嗯嗯着。   姜雪甄思索片刻,“若是女孩儿,就叫蓁蓁,男孩儿叫秉士的好。”   如秀不认得字,不知道是哪几个字。   姜雪甄转去案桌前,用抄经文的纸张写了那四个字,如秀站在她身旁端详着,笑问她这两个名字是什么意思。   姜雪甄轻轻的念了两句诗,如秀也跟着她念。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①”   “济济多士,秉文之德。②”   像以前姜雪甄读书时,她跟在身边也学着她的模样念两句,一切都像没变,一切又像物是人非。   姜雪甄笑问她,“你知道什么意思?”   如秀摇头。   姜雪甄弯着细细的眉毛,看了她良久道,“是很好的意思,给孩子做名字再合适不过。”   如秀赶忙与她道谢,“麻烦了太妃娘娘,奴婢便是以后不在宫里了,也会记着您的好。”   姜雪甄道,“既是不在宫里了,就不用总惦记着我,过好你的日子,你不用担心我。”   如秀一瞬间竟生出愧疚来,她嫁人了,张嬷嬷到现在还生死不明,宫里只有姜雪甄孤身一人,这佛堂再清净,没人陪着她,总是孤单的。   “张嬷嬷已经在养老了,你也不必担心她,”姜雪甄温和道。   如秀垂着头站在她面前,未几发出哽咽声,“奴婢对不起您。”   姜雪甄浅笑,“不要说对不起,我也盼着你过的好,你们都好了,我才能做我自己想做的事。”   如秀听的懵懵懂懂,擦擦眼泪,往这屋里看了一周,这住处里的陈设都极贵重,即便真出家了,姜雪甄也没被薄待,她稍微定心,才想再与她说些体几话。   姜雪甄开始赶人了,“回去吧,你家中应还要你操持,莫在我这里耽搁时间了。”   如秀便只得起身与她告辞道,“陛下准奴婢来宫里看望您,奴婢下回来再给您带小笼包,近来京里开了家小笼包店,是应天府的厨子,您一定爱吃。”   姜雪甄失笑,“出家人食素,小笼包里有肉,没法吃。”   “也有素馅的,”如秀急忙道。   窗户外头吹起了冷风,姜雪甄裹紧了身上厚重的海青袍,说,“你何时见我有多嘴馋,回去吧,以后别来宫里了。”   如秀急剧落泪,喊了她一声姑娘,那是在很久以前,她刚被张嬷嬷从市集买回来,姜雪甄坐在闺房中给她取名如秀,张嬷嬷教她喊姑娘,她便喊了许多年。   姜雪甄还带着笑,“怎么还哭了,出宫的宫女确实不能再回宫里,我没别的意思,回去吧。”   如秀抬帕子抹泪,眼睛眨都不敢眨的看她,随后下定决心,一扭头走了出去。   姜雪甄目视着她走出佛堂,在佛堂外应是候着她的丈夫,她一见到人便欢快的笑了起来,佛堂门合上,她就再也见不着人了。   姜雪甄眼神放空了有一会儿,如意和如棠进来摆早膳,她便坐到桌边去,如意给她盛了一碗粥,眼见她慢慢吃着,便退到一旁。   姜雪甄一碗粥快喝完时,姜柔菀过来了,自那回姜柔菀伤了手后,便鲜少再出来,多是在房中养伤,不过是手受伤,养伤养了一个月,格外比别人金贵些。   只不知是养伤还是养胎了。   冬衣很厚,也看不出姜柔菀有没有身孕,只是那脸却像是胖了,姜雪甄让如意添副碗筷,姜柔菀瞧着桌上素粥小菜,欣喜道,“臣女近来吃什么吐什么,正想吃些这样的开胃小菜,只是那些厨房的下人还顿顿给臣女做鱼肉,吃多少吐多少。”   姜雪甄听她言语中隐有炫耀之意,便说,“那真是遭罪了,你在哀家这里不用拘束,吃吧。”   姜柔菀也不客气,自顾夹菜用膳,姜雪甄静静看着她进食,她喝完一碗粥还嫌不够,又叫如意添了一碗。   她饭量大了。   姜雪甄记得以前她是极爱美的,大魏以瘦为美,姜雪甄这样纤瘦玲珑的体态才是美人该有的,姜柔菀更有些像姜明,虽看着娇柔,可身体却称不上纤细,为着拥有美人的体形,姜柔菀素日里都不敢吃的太抱,现下倒敢放开了吃。   姜雪甄看着她三碗粥下肚,桌上的小菜姜雪甄没动多少,大都被姜柔菀吃了,等她吃饱喝足,如意带人收拾掉残羹剩饭,屋内就留了姜雪甄和姜柔菀。   姜雪甄揣着袖笼靠坐在绵椅上,“胎稳了?”   姜柔菀手覆着肚子道,“虽然没叫太医把脉,但臣女总觉得腰大了,还不能断定是吃胖了还是有胎。”   她说是这么说,但又捂着嘴像要呕酸水的样子,明眼人都瞧得出,她十之八九是有了。   姜雪甄弯唇,“这也没什么难的,哀家叫吴太医来给你把把脉,就知道是胖了,还是腹中胎儿有,并且稳了。”   姜柔菀立时道,“太妃娘娘,臣女想再养养,再过一个月就过年了,臣女想着若这胎显了,臣女自个儿去跟陛下说,求太妃娘娘别叫吴太医来,臣女毕竟是未嫁女,若被诊出有孕,臣女到底失了脸面,也给太妃娘娘丢人。”   那次被天子逼着用手打树后,姜柔菀这么多天养伤也自己琢磨过,她看得出天子是个要脸的男人,无论背地里跟她怎么不三不四,表面上却是极重德行的,若是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先被太医知晓她有孕,他必定认为她是故意坏他名声,所以她若胎显了,得自己去跟天子说,这样天子知道她懂事,怎么也得给她名分。   姜雪甄善解人意道,“倒是哀家急糊涂了,你自己即有主意,哀家也不管你,只你自己也这么说了,近来还是少出门,宫里的女人眼睛毒,你这身子不定能被她们看出来,你若哪天想去跟陛下说了,哀家叫人送你去。”   姜柔菀当即跟姜雪甄谢了一声,心想着果然有了龙种,就连姜雪甄也对她殷切了不少,她是盘算着快过年的时候告诉天子,正好过年宫里喜庆,天子心情一定好,再听到她有孕,定龙颜大悦。   她起身很小心的出了门。   到门口正见王凝秀来,仍旧像没看到人般,回了厢房。   王凝秀倒是习惯了她这副瞧不起人的姿态,进到主卧,温笑道,“太妃娘娘,民女做了糍粑,您吃吗?”   姜雪甄点着头说想尝尝,王凝秀便叫丫鬟从食盒里取出还冒着热气的糍粑来,姜雪甄伸筷子夹了一块吃进嘴里,十分软糯,称赞了句好手艺。   “难得太妃娘娘爱吃,兄长倒不喜吃糍粑,”王凝秀道。   姜雪甄偏头望她,忽地问一句,“王姑娘多大了?”   王凝秀回她,“过完年就十七了。”   十七的姑娘,若是家中太平富足,早就议亲论嫁了,拖到现在也是她家道中落的缘故。   “张提督该为你讲亲了。”   王凝秀苦笑,“他是在为民女讲亲,只是这亲事只有他一头热。”   既是讲亲的姑娘,却送到宫里来治病,说句不值当的话,后宫住的不是先帝的女人,就是现任皇帝的妃嫔,姜雪甄以为,张泉送王凝秀进宫是冲着天子去的,这王凝秀是张泉的妹妹,那定也知晓天子本来身份。   有过往的事情在,张泉断不会想让她呆在天子身边,除了她,大概只有张泉比谁都盼着她离开皇宫了。   “说起来,哀家与张提督也曾有些交情的。”   王凝秀奇道,“您怎么认识的兄长?”   “谈不上认识,只是昔年他顺路帮过哀家一把,估摸着都记不得哀家这个人了,”姜雪甄轻声笑道。   王凝秀直摇首,“您这样的人见过一次,就难忘却了。”   姜雪甄说她嘴甜。   王凝秀却说的真话,姜雪甄的神貌太出众了,放在哪儿被人看一眼,都可能会记着。   “您若不信,民女回头问问兄长。”   姜雪甄轻翘唇,“他若记不得,就说汀兰塘畔,他便知道了。”   王凝秀记下这个,猜测是她曾落水被张泉救过,遂答应着见了张泉再问问,两人闲谈了一早上,吃着糍粑时间就过去了。   --   约到十一月中,如秀有孕了,消息传到天子耳朵里时,天子本来还认真办政,竟怔住了。   “宫女如秀这才成婚不过两个月就有了身孕,实在喜事,小两口如胶似漆,哪儿还见着如秀刚开始的难过啊,”魏宏达乐呵呵道。   天子手压了压太阳穴,沉思了一会儿,忽然问他,“你说,若她有孕了,会不会也不跟朕较劲了?”   魏宏达讪住,姜雪甄一个太妃哪能有孕,可瞧天子这认真的模样,倒真的是在思考这个话,魏宏达只能捡好听的话说,“那是定然的,女子一旦有了身孕,便会温柔依从,有孩子在,便能让母亲离不开。”   天子要的就是这句话,他吩咐道,“你叫吴太医来,朕问问她身子的情况,若有孕,是最好。”   作者有话说:   ①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出自于《诗经》中的《国风·周南·桃夭》   ②济济多士,秉文之德:出自 [ 先秦 ] 佚名的《周颂·清庙》   标注的原因是很可能那个举报的人还在盯着我,虽然是耳熟能详的诗句,但是也要标注,我已经损失了一个比较好的榜,一旦对方举报我抄袭,这本书就彻底没了榜单,有的话就不说了,毕竟被人盯着呢,大家心里清楚就好。   然后上一章的小红包过二十四小时统一发,么么! 第40章 第四十章   ◎你给朕生一个孩子吧◎   吴太医这回来显然已经做好了准备, 没有上几回那么匆忙,背着医箱进殿,闷头等着人领他去救姜雪甄, 这种事做过几回就熟练了, 只是他在心里也会想着, 姜太妃那身子骨本来就弱,老这么被天子折腾,再来上几回, 大罗金仙也不能让她活着了。   但他进殿后, 殿门一关,往上看, 天子坐在殿上, 犹如阴界阎罗,看人目光都阴飕飕的。   吴太医立即跪地,“……微臣叩见陛下。”   这殿内没有姜雪甄, 估摸着又是晕了, 只等着他发话去给姜雪甄诊脉。   然而天子倒没上几次急迫, 闲适的问他, “姜太妃身体如何?”   吴太医回答,“姜太妃身体尚好。”   姜雪甄的身体确实比以前好很多,除了体寒越来越严重外。   天子听着眉眼含笑, 直起背又问, “她的身子可适宜生育?”   吴太医一噎, 这要他怎么说,原本姜太妃若一直喝补汤, 慢慢调养, 也能生养孩子, 可现下姜太妃体寒日渐严重,若是再久些,别说怀孕生子了,身上还得添别的小毛病,什么手脚冰冷、癸水也会时灵时不灵,左右天子也没想让姜太妃怀龙种,这不是正遂了天子的意?   眼下天子就这事来问,难道真起了让姜太妃怀龙种的念头?   天子看他表情不对,道,“朕问你话,你哑巴了?”   吴太医哪还有隐瞒,忙小声说,“敢问陛下,您是否一直让姜太妃服侍眸中避孕药物?”   天子神情一凛,“朕何时让她避过孕?”   吴太医趴在地上嘟囔,“可微臣给姜太妃把过这么多次脉象,她一直没停止过避孕……”   御座上的天子脸色沉下来,“你是说,她在偷偷避孕?”   吴太医直觉出他话语里的火气,头抵在地上不敢回话。   天子五指攥紧,发出骨节响动,问他,“伤不伤身子?”   “……姜太妃用的这味药,药性很凶,微臣勉强猜测是用了零陵香之类的香料,这种香若不常用不会伤及身体,但若一直用不停,长此以往,体寒渐生并加重,待到经年累月,再想受孕产子,就难了,”吴太医硬着头皮道。   果然他话一说完,便听一声砰,他还是不敢抬头。   天子那一拳打在坚硬的龙椅扶手上,手背当即破出血,他躬身搭着膝头,任血滴到地上,这样就能让他稍微有点理智,再问问吴太医。   “能养回来么?”   吴太医被他那拳吓到了,慌忙说能,“只要姜太妃停止使用这香,微臣再给姜太妃另开调养身体的方子,不出半年,姜太妃便可以养回来。”   天子俯视着他,良晌问,“为何不早报给朕?”   吴太医慌道,“微臣只以为是陛下的意思!微臣并不是有意隐瞒,实在是不敢妄猜圣意……”   天子沉长的叹了口气,想到第一晚,她去乾清宫做侍寝宫女时,闻见房中的龙涎香有些许不对劲,那时他太过得意,只当得到了她,她会温顺的为他宠爱,她心里不愿又如何,总有一天,他宠多了,他们便也能回到过去。   可他想错了,从一开始,姜雪甄就断了回去的路,她宁愿毁掉自己的身子,也不会为他生孩子。   “以后……”   天子嗓声满是颓唐,吴太医竖起耳朵等着他继续说,他停了良久,才幽幽道,“她的身体有任何异常,都要立刻报给朕,这次朕宽恕你,若你再敢帮着姜太妃隐瞒,朕就摘了你这颗脑袋当球踢。”   吴太医赶紧说是,“那、那要微臣现在去佛堂知会姜太妃吗?”   天子抬起沾了血的手指,指着他的脑袋,面无表情道,“朕没叫你做的事情,你少自作主张。”   吴太医连连道着微臣不敢,只见着他手上有血,颤巍巍道,“陛、陛下的手……”   “滚!”   吴太医立马起身跑的跟后边儿像鬼追一般。   殿内一静,天子身体就像被抽走了力气,靠到椅背上,仰视着上方散发着灼灼光辉的夜明珠,夜明珠难得,她比夜明珠更难得。   --   姜雪甄得了如秀有孕的消息是近傍晚,那个给她送茶具的小宫女来报与她的,这回的小宫女不敢对着她笑嘻嘻,畏畏缩缩的说完话就走了。   院里的红花石斛开的热烈,这时节能开出这样美艳的花束,也只有它了,姜雪甄对如意道,“往二妹妹房里送几束红花石斛,她闷在房里这么常时间,瞧见了新鲜花枝心情会好些。”   如意便朝一个宫女招手,叫她去摘花,那宫女走到花丛边,正好天边下起雪来,姜雪甄站在外头,身上内穿的弹墨撒花夹棉袄,外罩着她素日里穿的海青袍,入冬后,海青袍要厚实些,但也挡不住风寒。   如意进屋里拿了件雀金裘,雀金裘所用的翠鸟羽毛极其珍稀,再用金线与其捻合缝制,满后宫只此一件,入冬后就被天子赏赐给了姜雪甄。   如意将雀金裘披到姜雪甄肩上,姜雪甄慢步下了台阶,踱到红花石斛的花丛边,静静看着宫女摘花,那红花石斛上落了晶莹剔透的白雪,煞是好看,宫女很有眼力见的摘了一朵给姜雪甄,姜雪甄手拿着花,看了看,又把花还给了她,说,“不用摘太多,送去给她吧。”   宫女抱着花束进到厢房里,不一会儿哭着跑出来,怀里的花都被揪烂了,她跑到姜雪甄面前,哭的打嗝,“姜二姑娘说奴婢给的花不仅不好看,还轻贱,哪个好人家的姑娘喜欢这样浮艳的花。”   姜雪甄笑了点,有孕后,姜柔菀的性子日渐嚣张,她自己屋里的宫女也会时不时挨骂,受尽了她的折磨,日日夜夜不得安宁,人都说小鬼难缠,得罪了这么多下人,也不知以后丑事爆出来了,她会过的如何。   “哀家过去看看。”   姜雪甄踱到厢房前,听姜柔菀在屋里抱怨,“天天鸡鸭鱼肉,我想吃点清汤小菜都没有,厨子都干什么吃的!为什么太妃娘娘就可以吃自己想吃的东西。”   她的宫女抖着声回嘴,“那是太妃娘娘,您怎么能跟她一样呢?”   说罢就发出一声惨叫,是姜柔菀在拿什么东西扎她,她哭着求她别扎了,可姜柔菀骂道,“你这个狗眼看人低的贱婢,她是太妃,我便不如她吗!先帝都死了!现在是陛下的后宫!”   宫女哭着应付她,“您说的对,您说的对,可您得养身体,这些鸡鸭鱼肉最滋补,吃那些没营养的,您怎么补好身子呢?”   “还算你说的有几分对。”   姜雪甄听着里边儿消停了,不打算再进去,这会子天黑透了,雪下的大,地上积了薄薄一层雪,姜雪甄穿的黄褐色僧鞋,走在雪里就会湿掉了鞋子,她在厢房前站了会,打算等如意她们打伞来接她。   片刻工夫,如意打着伞匆匆过来,上到屋廊前,对姜雪甄小声说,“娘娘,陛下来了。”   姜雪甄抿唇,未几走到伞下,一路回了主卧。   她们在外边儿说话声是小,但走动时起了声响,姜柔菀在屋里依稀听见有人在门外,便叫宫女去瞧瞧,宫女开了窗往外看过,回来跟她说,“瞧是太妃娘娘来了,不过又走了。”   姜柔菀一怔,那刚刚她骂人的话岂不是都被姜雪甄听在了耳朵里,她当即起来,这会儿她的肚子已经开始显怀了,在室内暖和,备着火盆,她衣裳穿的少,就能看出肚子不像闺中少女那般纤细,但也没显怀太厉害,宫女偷眼瞧着她,心想,最好不要真怀了龙种,若不然等她进宫了,她们底下的这些宫女都没法活了。   她服侍姜柔菀穿了衣服,姜柔菀嫌她太墨迹,扯过自己的袖子,快步走出去,只见地上下了雪,她踩着姜雪甄她们的脚印一路跟到近主卧的二道门附近,远远见如意和如棠守在门口,院里的宫女都下去了,那俩宫女警惕的看着四周。   有好几次都是这样,一到了晚上,姜雪甄这里的院子就空了,如意如棠像门神守在外边儿,任何人都不准进主卧。   越这样,姜柔菀才越怀疑。   她就蹲守在这里,倒要看看那里边儿会不会有人出来。   --   姜雪甄进房时,只见着天子在翻她的书柜,书柜翻得乱七八糟,听到她进来都没停下,直把最后一层都翻找遍了,他背身坐到杌子上,瞪着她说,“朕手受伤了,你给朕包扎。”   姜雪甄眼睫抬了抬,见他的手确实伤了,在门边站了会儿,踱到药箱边,打开药箱,做出找药的样子,其实是把满山香往药箱底藏的更深些,她拿出伤药,走到他身前,天子把手伸到她面前,凝视着她,她的细软手指沾了药膏替他涂抹伤口,头微垂,脑后墨发松松的落在腰下,几日没见,她似乎清减了,更多几分羸弱。   天子一直看着她不眨眼,蓦地心口震颤,用那只伤了的手勾住她的腰抱人坐到腿上,紧紧抱住她,手托着她的头放在自己肩上,竭力克制着心底的愤懑,对她说,“你给朕生一个孩子吧。”   作者有话说:   二更十一点左右哈,对了,告诉大家好消息,举报不成立,杀杀杀!杀晦气!   感谢在2023-03-23 23:30:34~2023-03-24 18:31: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高暖nuan 10瓶;野宴 5瓶;35205360、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你为什么骗朕,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骗朕◎   姜雪甄靠着他的肩膀, 眼注视着他脖颈上迭起的青筋,他在狂怒的边缘,若她说不愿意可能立刻就会爆发。   “好, ”她软着嗓子道。   下一瞬天子笑出声, 难辨是真开心还是假开心, 他挑起姜雪甄的下颌,近一点吻她,亲吻里带了些许迫切, 算起来他们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 天子很想念她,手指抚到她的脑后, 薄唇裹住那浅绯色的唇细细品着, 品的久了,贪念就越发的多了,多到不止想要她这个人, 还想要她这颗心毫无保留的向他敞开。   海青袍落到了地上, 露出内穿的弹墨撒花夹棉袄, 细绵绵的人, 衣襟松了,有一半坠到臂弯里,姜雪甄的面颊烧起红, 后仰着颈, 眼眸轻轻的眯着, 眉尖若颦,手被他抓着放到自己脖子上, 他要她抱着他的脖颈, 抱不住也得抱, 那强健手臂凶狠的横在腰肢上,断不容她有躲避的机会,   杌子发出磨地的声音,蹦蹦蹦的,夹杂着细小呼气。   桌上蜡烛燃到一半,蜡烛的油落到桌子上凝成块,估计不久围着蜡烛就能绕一圈,烛火发出了几声噼啪响,天子手揽着疲倦的姜雪甄,为她系扣子,唇还吻在她嘴边,也不愿把她抱开,他噙着那张香唇有一会儿,说,“你说句让朕放心的话。”   姜雪甄手没劲的搭着他臂膀,微抬脸凑到他耳边,声儿小的近乎无声,但他听清了,她说她坐不住了,难受。   天子确实被她这句话略微取悦到了,捡起地上的海青袍为她穿,还很有闲心的给她腰带打了一个好看的结,这才不舍的把她抱离,只看着眉蹙的更难挨一些,还是狠心抱开了,敞着衣衫放她躺在榻上,给她腰下垫了引枕,说,“不要沐浴。”   姜雪甄那满头云鬓乌压压的铺撒在手边,她还是皱着眉,雪白的脸庞带着淡淡细粉,脸微侧进发,咬牙嗯着答应下来。   天子站在榻前垂视她,心想这声嗯大抵也没多少真,可他笑道,“引枕不要拿走,朕问了人,这样才好受孕。”   姜雪甄不想听他这些话,闭着眼又嗯了声,只希望他赶紧走。   天子倒没久待,检查着身上衣衫,把下摆系好,便作势走出了主卧。   姜雪甄等他一走便拿开了引枕,她躺了很久,忍着酸勉强坐起来,外边如棠和如意没有进来,想是得了天子的嘱咐,今晚她没法沐浴,她转头看向书柜,那些书被翻得极乱,若她没猜错,他可能是到她屋里来翻满山香制成的零陵香。   姜雪甄回顾着这些时日,她并没有在人前暴露过自己在用零陵香,只除了王凝秀。   王凝秀的鼻子太过灵敏,竟然在元宝香里闻出了她加的零陵香,她与天子见过几次,若是谈话间不经意说起过,也有可能,但王凝秀只是会识香,又不是大夫,断不会跟天子说起零陵香的效用。   更有可能是吴太医。   这么多天把脉,不见吴太医说起过她身子有事,只常说她越来越好了,或许这这是敷衍她的说辞,到了天子面前,他便会一五一十的全告诉他,可是她用零陵香已经有不少时日了,若吴太医要说,不该一早就说吗?那次她在养心殿撞柱,吴太医都只跟天子说她身体没事。   所以是他的疑心病犯了。   她这般想着,心里放松下来,暗自猜测他很可能没那么快离开,不定还在外面监视着她,以前在老宅,他会武功,不是爬窗就是蹲屋顶偷听她或者张嬷嬷她们说话,那时候只觉得他好奇心重,爱粘人,现今再回想,若是天子也这样,当真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又软倒身,趴在榻上看着蜡烛烧光,蜡烛熄灭的那一刻,屋里一暗,只有屋廊上挂的灯笼有光隔着窗照进来一点,屋里依然昏暗,倒让姜雪甄安心起来,她悄悄起来,落地时腿有些没劲,走动两步定住,那股粘稠在往下滚落,她就那么站着,片刻后慢慢挪步到放药箱的博古架上,凭着记忆摸到药箱拿了下来,打开药箱自里面摸出装着满山香的盒子,她之所以将其放在药箱里,是因为药味很重,可以掩藏掉满山香的气味,不容易叫人发现到。   她正要打开盒子。   屋门砰的被推开,如意和如棠一左一右站在门外举着灯盏,天子站在当中,一张脸已覆满阴鸷。   姜雪甄立时手攥住盒子垂到身侧,用极淡漠的样子面对他。   天子迈着步子往屋里走,他身后的两个宫女跟进来后把灯盏放在桌上。   “你在干什么?”天子也走到药箱边站定,近乎饮恨吞声。   姜雪甄找了借口,“有些疼,想找药膏。”   天子问道,“找到了吗?”   姜雪甄未答。   天子又看着她握成拳的手问,“药膏在你手里。”   姜雪甄依然沉默。   天子朝她伸手,“给朕,朕给你涂。”   “不用了,”姜雪甄拒绝了他,转身想带着盒子回床。   天子就在这时猛地扣住那只细腕,她连挣都来不及挣一下,盒子便落到他手里,他打开盒子放在鼻尖嗅过,这是她喜欢的满山香的气味,他不喜欢,他曾让宫女把这种东西丢出去,可她还是藏了不少。   “这个能给你治伤?”   姜雪甄眼微垂,随意点头,只要骗过他就好了,哪怕她受些难堪,她轻声说,“你想给我抹药,至少让她们都出去。”   她指的是如意和如棠。   若在往日,天子定会被这句话蛊惑到,可现下他只阴森着脸,旋即把盒子递给如意,“问问吴太医,这是什么?”   如意遵命出去,把药盒给了外头廊下候着的吴太医,吴太医闻了闻,很确信的告诉如意,“姑娘,这是满山香果实制成了零陵香,药性凶猛,怪不得姜太妃的身体这般发寒。”   如意心底打鼓,姜雪甄又背地里瞒着她们用了这样的东西,她从来都是提防她们的,只是她们也确实是看着她,没有谁对谁错的话,可只要她做了错事,天子即使动怒也不会动她,她们这些奴婢却会遭殃。   如意认命的转回房中,把吴太医的话一字不落的传给天子,盒子也原封不动的被天子拿回手里,天子对姜雪甄笑,“你有什么好说的?”   姜雪甄先是看了如意和如棠,随后目光在落到他脸上,他真正笑起来的样子极温煦,但自他做了皇帝,每每面对姜雪甄都笑得阴狠凶厉,再不复当年的温暖。   “我没什么可说的,”她浅声回道。   天子骤然将盒子当着她的面掷在地上,满山香撒了一地,霎时间室内升腾起一股呛人的香味,他暴怒道,“你这个骗子!你的嘴里还有什么是真话!”   龙颜大怒,如意和如棠霎时吓得跪出去,带上门。   姜雪甄的神色有些麻木,他说的任何话,问的任何问题,想要的任何东西,她都不会回应。   天子抬起双手固住她的肩,瞪一双凤眼近看着她,眼中是倾泻而出的恨,恨到头了是无可奈何,“你为什么骗朕,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骗朕!”   姜雪甄眼睛里很酸,不是她想哭,她想着约莫是因为太晚了,这个时辰是她睡觉的时候,她却要应付这样的疯狗,她很累,周身俱疲,她张着眸竭力与他对视,说,“奸生子何必要出生在世上呢?”   天子只觉得太可笑了,他松开了姜雪甄的肩膀,朝后退了一步,再退一步,然后难以置信道,“你说朕与你的孩子是奸生子?”   “难道不是么?你是皇帝,我是太妃,你强迫了我,还要我生下你的孩子,这个孩子不是奸生子是什么?”姜雪甄静静道。   天子怒红着眼,手握成了拳头,那包扎好的绷带很快浸出血红色,他的伤口被自己挣裂了,疼痛都无法让他镇静,他重复了一遍奸生子,随即转过脸色,竟轻佻的看着她站着的地方,地上落了水迹,他笑起来,“对啊,你说的很对,你就配生奸生子,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没有朕,你早死了!”   姜雪甄也看着他笑,“你答应我会帮我报仇,我顺从你,这是你让我付出的东西,你现在让我生你的孩子,你能给我什么呢?如秀嫁人了,张嬷嬷被你藏到我不知道的地方,你把我最亲近的人都送走了,现在想让我生下一个会绑住我的孩子,你要的不是孩子,你要的是我跪在你面前任你狎戏,还要满眼情真的爱慕你。”   “李铎,你总说我骗你,不是你逼着我骗你的么?”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不好意思来晚了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姜雪甄的奸夫分明是天子!◎   天子点点头, 算作是她这话的答复,“时至今日,朕确实该明白了, 你这个人不值得朕对你有一丝一毫的期许, 朕想要什么, 朕自己拿。”   姜雪甄瞳孔震颤,她早想到会有这一天,可是她没想到这一天会这么早就来了, 她不指望天子会放过她, 可是天子在一步步的逼迫她,打断她的脊梁, 让她依附与他, 她最终道,“就算你使了法子让我有孕,这个孩子我也不会让它生下来, 何必要彼此折磨?”   “朕不觉得是折磨, 朕喜欢看你如困兽般挣扎, 你不再有机会接触到那些伤害朕子嗣药物, 朕会让你给朕生一个、两个、三个,你嘴里的奸生子。”   天子不再管她的面色有多苍白凄楚,转了步子, 朝外道, “进来打扫。”   打扫的活计一般不是如意和如棠做的, 都是外头更低一等的洒扫宫女,但现下这种情况显然不合适让那些宫女进屋。   如意和如棠各自提着扫帚、簸箕进房将天子砸在地上的满山香全部扫了出去。   “清查这间房所有物具, 不对劲的悉数拿出去烧毁, ”天子命令道, 随即挑了把椅子坐下,神情闲适,似乎先前怒气消散,挑着眉睨姜雪甄。   姜雪甄缓慢走向榻,侧身背对着他们躺倒,身形消瘦,背影孤寂。   屋里找东西砰砰咚咚,足有一个时辰,整间房连床底和墙角缝隙都没放过,再没找出什么可疑的物什。   天子犹不满足,对她们道,“现在去叫人,把花圃里的满山香全拔了扔走。”   如意和如棠弓着身出去,不一会儿,宫女们从下房出来,提着灯笼在花圃里拔满山香。   姜柔菀蹲在角落里,脚都快蹲麻了,才见着这一幕,惊奇的看着她们把那些满山香扔进箩筐,足足有一个箩筐那么多,就直接抬出佛堂,看样子是扔了。   姜雪甄有多宝贝这些满山香姜柔菀是知道的,姜雪甄平素一出院子,就围着那些满山香转,活像满山香是什么金疙瘩,结果说不要就不要了,拔了就扔。   姜柔菀撇两下嘴,白等了这么长时间,敢情半夜不睡觉,还折腾花草,只是也搞不懂,那吴太医在门外站着干嘛?还一脸忐忑的样子,倒像是姜雪甄生了什么重病,既生了重病,这太医还不进去给姜雪甄看病,在门口站着有什么用。   如意手捧着一个药罐跑到吴太医跟前,吴太医揭开药罐,热气在黑夜里的看的分明,他点了下头,手挥挥,像是催着如意赶紧把药送进去,只恨隔得有些远,实在听不清他们说的话。   她思前想去,总觉着哪里都透露着古怪,原本想回屋,琢磨着再等一等,若姜雪甄真生重病,活不长了,她得早做打算,至少要保证自己在她死之前,向天子透露自己有孕的事,断不能等到她死后,她没法留在宫里。   这厢如意送汤药进门,对天子道,“陛下,满山香已悉数拔走了。”   天子抬着带扳指的手指支在太阳穴边,眼斜着床上的姜雪甄,“给她喂药。”   如意倒一碗药,端到榻边,不敢碰姜雪甄,只小声道,“娘娘,您起来喝药了。”   姜雪甄一动不动。   天子道,“起来,别叫朕催烦了,亲自给你喂药。”   姜雪甄还是静默的躺在那儿,仿佛那躯壳已无生气。   天子噌的起身,走到榻前接过如意手里的药碗。   如意立时退到一边,只见天子扣住姜雪甄的下颌,迫她张嘴,她忽然扬手将那碗药打翻,两只眸发红,“李铎,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天子发了狠的笑着,侧头对已吓傻的如意道,“再去盛一碗。”   如意慌忙跑到桌边盛药,盛到一半忽定住,刚刚姜雪甄叫了天子的名讳,好像叫的是、是李铎。   分明天子是叫李景崇,李铎……是章怀太子之子。   “磨蹭什么!”   如意心里一抖,赶紧把药碗端过来,就见天子只手圈住姜雪甄的身子,不容许她有半分挣动的机会,撬开她的嘴唇,她眼泪流出来,“你这个畜生,当年我就该让你死在雪里。”   天子强行把那碗药喂进她嘴里,不管她再不愿喝,那药进嘴后还是被迫喝了下去。   天子把药碗丢给如意,眼神示意她下去,如意慌手慌脚的退出来,还不忘把门关上。   屋内天子掌着那泪痕四溢的脸,得意道,“朕死不了,你骗朕去杀孟复临,朕都没死,朕岂会那么窝囊的冻死在雪地里,朕得留着这条命来找你,跟你生下奸生子,让你一辈子都逃不开朕!”   他猛地覆住那唇,拥着人倒进榻,一只雪细软手无促的朝半空中抓了抓,想要抓到什么可以救她的东西,带她脱离苦海,可下一刻另一只骨节修长,青筋涨起的手将那手抓住,强横的扯回了榻。   --   如意自出来就精神恍惚,如棠都看出她不对劲,随口问屋里怎么了,如意把头摇摇,只说有些打盹。   也是,这都快过子时了,谁还不想睡觉,可屋里的主子没走,她们哪儿敢下去。   如棠压低了声问如意,“瞧陛下的意思,是想要姜太妃生子,陛下心底是什么想法?”   如意这会子乱的很,只记着姜雪甄那声李铎,哪有心思同她讨论这些,只告诫她道,“这话莫再跟别人乱说,咱们好好当值吧。”   如棠自讨了没趣,心下却在寻思,天子若真想要姜太妃生他的孩子,那意味着姜太妃在天子心中的地位不轻,有了孩子,若这孩子还是个儿子,那以后姜太妃这身份也许还得变一变,她们这些跟着姜太妃的宫女,必然也有个好前程,当下大概除了天子,就属她盼着姜太妃能怀龙种了。   更漏过一更时,天子从主卧出来,神情慵懒餍足,两个宫女双双矮身跪下,等着他离开,但他冲如意道,“你跟朕出来。”   如意小步跟他走出房门,屋外的雪下大了,地上积了厚厚一层白雪,这灰墙黄瓦都被雪色衬得雅致精秀,可谁又知,这样美的地方成了关禁姜雪甄的牢笼。   “今晚你听到的,给朕彻底忘干净,若有一日被朕发现你在外说了什么,你的父母亲人都会因你这张嘴受难,”天子浅淡的说着威胁话语。   如意直发怵,跪地上道,“奴婢今晚一直在外守门,没听见什么话。”   天子弯着嘴角,“朕记得之前送你来她面前时,你就是掌事宫女,若你能好生服侍她直到她有孕,朕可准你升任女官。”   宫中的宫女若能做女官,那真是鲤鱼跃龙门,即使出身不好的,做了女官,以后出宫嫁人也必嫁达官显贵。   如意难免心跳飞快,她听懂天子的意思,从今晚开始,她就得寸步不离的盯着姜雪甄,绝不让她再碰到那些避孕的物事。   “奴婢明白。”   天子看了看她,又道,“把如棠也叫过来。”   片刻如棠跟着如意跪在天子跟前,天子道,“朕让你们看护姜太妃,你们出了不止一次纰漏,前一次朕没罚你们,这次为着让你们长记性,扣你们三个月月奉,若再有疏忽,你们自己去浣衣局领罚。”   在浣衣局的宫女多是在宫里犯了错,被发落到那儿的,那里有洗不完的衣物,更别想吃饱饭,进了那种地方,不死也得脱层皮。   两人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知道这已是天子宽容了,若换做先帝,她们早在姜雪甄出逃的那一次,就小命不保了。   遂都暗暗下决心,一定要看好姜雪甄。   天子这才放心下了长廊,绕到后门出去,兀自回养心殿。   姜柔菀蹲在角落见着天子从姜雪甄房里出来,霎时愣住,不管姜雪甄有没有生病,天子也不能在这么晚进一个太妃的房里,天子不是最重礼的吗?   可姜雪甄若是生病,勉强也算情有可原,毕竟若是重病,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毕竟这佛堂离得最近的就是养心殿了。   待明日她叫人来主卧问问,姜雪甄有没有生病,若生病了,那便是她自己胡思乱想,若没生病……   姜柔菀脚踩在地上狠踱,怎么可能,就算姜雪甄美貌,她就比姜雪甄差很多吗?她至少比姜雪甄年轻,还待字闺中,姜雪甄嫁给比她大十几岁的先帝,寻常男人都得恶心她!   她旋身回了房,叮嘱侍奉她的宫女明日一早去主卧问问姜雪甄的情况。   隔日,那宫女回来,跟姜柔菀汇报道,“二姑娘,太妃娘娘没生病啊。”   姜柔菀瞪着眼问她,“她真没生病?”   宫女摇摇头,“真没生病,昨夜太妃娘娘睡得早,今儿早醒了,还叫人抬了热水进盥室沐浴回来又睡下了。”   姜柔菀只将牙咬的咯吱咯吱响,原来都在骗她!   姜雪甄的奸夫分明是天子!   作者有话说:   二更晚十一点左右!今晚继续去吃小火锅,嘿嘿嘿!感谢在2023-03-24 23:41:32~2023-03-25 18:20: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斛星 10瓶;飞飞女王 5瓶;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陛下!臣女知道您在太妃娘娘屋里!您出来!◎   姜柔菀想到昨晚天子出了主卧, 今早姜雪甄才洗澡,这期间两人私通了多少回,姜雪甄才会连床都爬不起来, 还请了吴太医来, 怪不得吴太医不敢进房, 怕是她跟天子浪荡,差点死在床上吧!   姜柔菀恨的牙痒痒,这两人背着她搭上, 怕不是在她进哕鸾宫就有了首尾, 天子素来对姜雪甄避嫌,一定是姜雪甄使了狐媚招数勾引他的!   这贱人!   敢背着她勾引天子, 她断不会让姜雪甄好过!   她在厢房坐立难安, 想来想去怎么报复姜雪甄,一时竟没有好法子,姜雪甄既与天子有染, 必然会对她产生嫉恨, 她腹中的龙种自也是危险的, 她至少不能再住在这佛堂, 以免姜雪甄会从中作梗祸害她的孩子,为今之计,她只能提前与天子诉说自己怀孕了, 再添油加醋说姜雪甄苛待她, 她怀的是天子的第一个孩子, 就算天子不心疼她,也得心疼这个孩子。   姜柔菀这么想着便叫宫女下午时往养心殿跑一遭, 跟魏宏达探探口风, 今晚她想去养心殿陪天子下棋, 以前都是这样的,只要天子说下棋,那定是想招她侍寝,她侍奉的天子舒坦了,天子便也会温柔些,诚然他们是摸黑在房里,她早前只觉得自己被天子轻待,侍寝也不能看不见天子得脸,可她昨晚再见主卧那头得架势,想必姜雪甄在伺候天子这方面比她还卖力,那样差的身子不也缠着天子过了一更。   怎么不死在床上呢!   说起来,至少天子待她温柔,就是轻贱也是轻贱姜雪甄,一个先帝太妃也配跟她争宠,今晚她见了天子后,姜雪甄不死天子也不会饶她伤龙种之罪!   下午她让随身宫女跑了趟养心殿,却被魏宏达给挡了回去,宫女回厢房对她道,“魏公公说陛下近日繁忙,有一阵子没空跟二姑娘下棋了。”   姜柔菀气的一捶桌子,什么没空,分明空都给了姜雪甄!她今晚继续去蹲蹲,看看天子来不来佛堂,若来了,她怎么都要想法子拦下他。   --   入冬后白日变短,下午一个午觉睡下来天就黑了。   雪夜格外冷,天子处理完政事,他捏了捏眉心,魏宏达送茶到桌上,鞠着笑脸道,“陛下喝杯茶醒醒神。”   天子吹着热茶问他,“佛堂那边可有宫女来寻朕?”   魏宏达道,“姜二姑娘跟前的宫女来过,说想跟您下棋,被奴才挡回去了。”   天子赞他一句机灵,“以后她或者她的宫女来,都不准进来,朕看着烦。”   魏宏达这便明白了天子的意思,姜家那二姑娘本就不得圣宠,现下天子连装出来的看重都不愿再给了,可见这是打算发落人。   天子在桌上奏折里翻出来一本,是参报岭南秋后征收上来的税款,魏宏达也看不懂,贴着笑脸等天子指示,天子才悠闲道,“岭南一直荒山多过平地,朕看过往年的秋收税款,多是收不上来多少,今年岭南突遭洪灾,且不说死了多少百姓,这庄稼更是颗粒无收了,今年的税款比以前少了很多,朕之前一直令工部想办法,把岭南的那些可利用荒山开出来充做农田,至少能让百姓手头有充足的田地,不至于饿死人,但今日看,工部这帮吃白饭的,没把朕的话放在心里。”   魏宏达迟疑道,“这约莫是工部屯田部职责。”   天子手点在那奏折手,冲他道,“你去把那屯田郎中叫来。”   魏宏达忙去请人。   不多时,姜明提心吊胆的进殿内,撩起下摆跪好,先给天子磕头,“微臣叩见陛下。”   天子本就想训斥两句,结果一见姜明,方记起如今的屯田郎中是他,立时没了好脸色,“朕说过,让你管好你的田,你管好田了吗?”   姜明道,“……微臣管好田了,没出什么事儿。”   天子跟他说的话,他自是记在心上,被贬职即使心有怨言,他也知晓要做好屯田郎中,这职位是个闲职,平素也没什么忙事,到了春种秋收时,听底下的官儿汇报各地农地情况,再分析分析明年各地农地的栽种,就差不多忙完了,可比他在兵部轻松的多,可兵部他掌实权,在工部做这个郎中,他只怕一辈子坐死在这职位上。   现今也就希望姜柔菀能给他争口气,不指望进内阁,至少让他重回兵部。   “管好什么田,岭南那些地方你管了吗?”天子喝问他。   姜明想了想说,“微臣指派了手下的屯田员外郎辖管岭南事项,微臣之前问过他,岭南农地与往年相比,日日见好。”   “日日见好,你看看你嘴里日日见好的岭南上供了多少夏税!”天子将奏折扔到他面前。   姜明翻开那奏折一看,两眼发黑,直道,“陛下、陛下这事儿是那员外郎报与微臣的,微臣也是蒙在鼓里。”   “朕让你当这个屯田郎中不是让你吃干饭的,早在之前,朕就说过,岭南的田务必开整出来,你们做了吗!”天子喝问着。   姜明自觉委屈,他做屯田郎中也只有两个月,这收上来的税少了,怎么也得算到上一任屯田郎中头上,可问题就在,工部的屯田郎中一直有空缺,从前只几个屯田员外郎共担着这些职责,后来到他上任,那些员外郎自然卸了担子,他倒给底下人背了黑锅。   “陛下明鉴,微臣任这屯田郎中不过两月,也是在为岭南想办法,可毕竟时日尚短,微臣一时、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求陛下宽限微臣一些时日……”   天子哼道,“朕宽限你,老天爷宽限朕的百姓吗?今年岭南水灾频发,你们工部下到岭南带人铸修河道水提,这事你会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早早想好开垦荒地的对策?拖到现在朕来问,你跟朕说不知道,莫非朕让你进工部,你心有怨气,故意跟朕拖延?”   姜明有苦说不出,他到现在屯田这块的事项都没全弄明白,叫他想对策,他哪能想到对策,他是读书人,本就对农田一窍不通,让他担这个职务,他实在痛苦。   “并非微臣拖延,即便您去问底下的员外郎他们,也依然一时拿不出主意,其实陛下多虑了,水灾旱灾,那些百姓每年不知要经历多少遍,约莫早就习以为常,也不用……”   后边儿话被天子砸来的茶杯打断,那杯茶烫的姜明差点叫出来,却怕的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朕当真看错了你,百姓食不果腹了,你觉得他们应该已经习以为常,是不是等他们易子而食、揭竿起义,你还觉得,朝廷应该出兵镇压他们这帮不知足的刁民?”   天子从座上下来,脚踩到姜明的手背,用力碾着,“青州的匪寇差点死在你手里,现下你连百姓都可以不当人了,朕留你不得!”   姜明疼的惨叫一声,随即求饶道,“微臣一时失言,不是真这么想的,微臣知晓陛下心系百姓,求陛下给微臣三日时间,微臣一定想出开垦荒山的办法……”   “晚了。”   天子睥睨他,“朕看你这些年当官当的都快忘了自己也曾是你口中的那些百姓,你这般数典忘祖,可对得起你的父母?”   姜明一时竟无话,他的出身很不好,爹娘是乡间最淳朴的庄稼人,他靠着爹娘在田地间劳作攒下来的那点微薄钱银进了学堂,他刻苦读书,只为有一日能金榜题名,他中了进士那一日,以为自己飞黄腾达了,可才知,他只能被派任到地方为官,可能一辈子都留在那里。   读了十多年的书,怎么可能甘心留在地方,京城的繁华让他痴迷,所以他一定要留在京都,一次偶然的机会让他遇到了嘉宁县主,他对她大献殷勤,放下读书人的尊严,只为讨她欢心,他忍着厌恶,终于将嘉宁县主娶到手,也终于能留京为官,甚至系了嘉宁县主父亲武安侯的爵位,他得到了一切,尝到权力的甜头,他想要更多。   他早忘了他也是庄稼人的后代。   他甚至反过来看不起那些庄稼人。   天子道,“今起,罢去你屯田郎中职务,给朕滚出朝堂!”   姜明一下瘫坐在地上,待半晌才撕心裂肺的哭喊了出来,“陛下!微臣错不至此啊!”   天子一挥袖,立时两边侍卫近前,拿下姜明头上的乌纱帽,脱去姜明的官袍,一左一右驾着人扔出了宫。   --   这厢姜柔菀用过晚膳,沐浴用的鲜花牛奶浴,只闻着自己身上香了,才起身穿了衣裳,正想去主卧那边看看,她的宫女忽从外进门,抖着嗓子道,“二姑娘,陛下革了您父亲的职……”   姜柔菀一下慌道,“你胡说什么!陛下好端端的岂会把我父亲革职?”   “听、听说是姜大人办事不利,惹恼了陛下,”宫女小声解释道。   姜柔菀当即坐不住,心想着她得立刻去见天子。   她急急忙忙便往主卧跑去。   主卧这里,姜雪甄那纤长脖颈被托起,嘴唇也被指节轻微捏开,药碗放在她唇边,一点点的喂进她嘴里,她闭着眼倒在天子怀里,天子喂完药,笼着她趴在桌前,袄衫半落,薄唇吻在那充满苦涩味的唇瓣上,勾缠挑弄,天子那双长眸一直盯着她,她的脸有些皱,萎靡不振的靠着桌子撑着她。   天子唇息在她耳畔发出笑,“朕说件喜事让你高兴高兴,姜明被朕革职了。”   果然她一僵。   天子愉悦的哼着笑,“不错,有点反应才叫朕有兴头。”   恰时,屋外传来姜柔菀的喊叫声,“陛下!臣女知道您在太妃娘娘屋里!您出来!”   作者有话说:   对不住,回来迟了,这章补偿小红包!感谢在2023-03-25 18:20:28~2023-03-25 23:59: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轰出宫◎   屋里一静, 片刻天子眉心阴着,退过身腾抱起再无气力的姜雪甄放到乌木雕金漆架子床上,这张床是昨天他们吵完架后, 快四更天时送来佛堂的, 整张床照着天子的喜好做成, 红粉纱帐,垂下来可见床里朦朦胧胧的躺着人,天子随意给她盖了白虎皮, 她陷在其中, 白腻香盈的犹如雪砌成。   天子摸了把那张宛似覆粉其实不过是挨不住劲才透出点点晕红的面颊,欲低头再继续, 可窗外姜柔菀不知死活仍再叫唤, “陛下!您若不出来,臣女今儿晚就在屋前一直叫您!”   天子烦躁不止,又舍不下姜雪甄, 姜雪甄微微弓起雪白长腿, 他攥住脚踝将其摆直, 不快道, “你以为这样就能逼走?放心,还有很多要让你裹着,裹不下了朕才满意。”   他亲吻着姜雪甄, 姜雪甄的手稍微推了他两下, 他就攥住细手腕, 想把人从虎皮里抱出来,可外头姜柔菀仍不怕死的喊了第三声, 话还是那些。   天子被打搅了好事, 这回再无法忍姜柔菀的呱噪, 他托着姜雪甄的削背放她靠坐着枕头,白虎皮半遮着人,那乌发有些微凌乱,松松散散的垂落,衬得腰如细柳,上接蓬起,下没进虎皮,乌黑凝白艳红,更给她填添了白日里见不着的风情,她就眯着眼顺从的维持着这个姿势,天子错不开眼,喉结滚动不停,伸手抚她下颌,她咬了点唇想躲,没躲开,他的手指按到那粉唇上,与她说,“朕出去处理她,你别睡,就这么坐着,朕回来疼你。”   他蓦地起身,理好衣物,踱到门前又回头看一眼,见她侧过身,肩头微缩,手揪紧白虎皮,到底拉过盖住自己,只还是那么坐着,带着勾魂夺魄地诱惑力。   天子勾了勾唇,走出主卧,正出了门,就见姜柔菀瞪一双杏眼看着他,全然忘了不可直视天颜。   天子冷瞥着她,没有立刻发话,只转过头去了静室。   如意见姜柔菀还站着不跟上去,忙道,“姜二姑娘大喊大叫不就是要陛下出来,现在陛下出来了,您还不跟着陛下去静室?”   姜柔菀哪用得着她说,抬腿跟了上去。   如棠搁边上笑,“今晚她的好日子到头了。”   如意赞同,“风水轮流转,该她受苦了。”   如棠笑两声,再然后急着要回房看姜雪甄,“咱们先回主卧吧,不然里边儿主子若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我们又得领罚。”   如意道,“还是别进去了,我们去门口看看。”   两人到门边,推开一点,往屋里瞧,只见那架子床地纱帐下,隐约见姜雪甄是靠着枕头,脑袋微垂,两只脚往左往右伸,盖着的白虎皮轻微起伏,也不知是不是看错了,她在低低吸气。   两人脸暴红,极默契地掩好门不敢入内,又转出去站着了。   --   静室内,天子背着手立在佛龛前,听到姜柔菀进门的脚步声,凉声问,“你吵什么?”   姜柔菀见他背对着自己,那伟岸英挺的身形任谁见了都会不自觉想依靠,她也知道她打搅了天子,当下冷淡甚至发火都有可能。   可是她委屈!   “陛下为何要将臣女父亲撤职?”   天子道,“政事轮不到你过问。”   姜柔菀便哭起来,尽量让自己哭的娇滴滴的,“臣女不敢替父亲求情,但臣女只想问陛下一句话,当初陛下说过,待父亲从青州回来,就迎臣女入宫,这话还作数吗?”   天子眉一沉,转过身难忍腻烦,“朕几时说过这话?朕怎么不知道?”   姜柔菀难免羞涩,嗫嚅道,“是在夜里,陛下搂着臣女时,在臣女手上写的。”   当时天那么黑,她看不清天子,待伺候完了天子,才与他说了婚娶的事,天子便在她手心里写下青州,那不就是说,要等她父亲从青州回京,天子才娶她,可她父亲早回京了,也没见天子应诺,诚然是她父亲办砸了青州的事,可天子是金口玉言,他说过的话,总该算数的。   天子嗤笑出声,“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姜柔菀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与天子早在小汤山就成了好事,后来的尼姑、姜雪甄、王凝秀都不及她,论资排辈,她也配做天子的皇后。   天子瞧她确实是真以为夜里与她同床共枕的是他,看来李景崇听话归听话,小动作却不断,这是指望姜柔菀能发现他,可没想到,姜柔菀是个比他还蠢的蠢货。   “你知道污蔑朕是什么刑罚?”   姜柔菀心里直犯咯噔,天子这样子莫不是想不认吗?她更恨起了姜雪甄,定是近来天子遭她迷惑,才对自己的感情淡去了,可她怀着孕,也不可能伺候天子。   她一脸含羞道,“陛下若怪臣女不来找您,臣女知错,可臣女也是有苦衷的,臣女已有一个多月食欲不振,常干呕,小腹也鼓起来了,臣女恐是怀了陛下的骨肉。”   天子挑起眉,懒得看她,哦了一声,“你是说,你肚子怀的是朕的骨肉,而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野种?”   姜柔菀嗔他一声,“陛下说什么呢,臣女肚子里自然是陛下的孩子。”   她看天子半阴不阳的笑着,摸不准天子的想法,思索再三,咬咬牙先编出姜雪甄刻薄的由头。   “臣女知晓,太妃娘娘婀娜多姿,又善床帏内事,陛下喜爱她,臣女并不妒忌,她与臣女是嫡亲姊妹,臣女与太妃娘娘能够共同侍奉陛下,是臣女与太妃娘娘的荣幸,可显然太妃娘娘不是这样想的,臣女早前就和太妃娘娘说过,臣女恐有孕事,太妃娘娘嘴上说要好生照顾臣女,可私底下却叫那些宫女克扣臣女的吃食,那些宫女照顾臣女也极为不尽心,臣女不是娇气,奈何身怀龙种,哪里敢叫腹中孩儿受罪,臣女是忍无可忍了,才与陛下说起这事。”   天子薄唇浅笑,“有没有孕不能单凭你一人说。”   他往外唤人,如意到门前听候吩咐,他说,“去太医院多请几个太医来给姜二姑娘把脉。”   姜柔菀内心激动,天子这是要求证了,只要太医来诊出她有身孕,那她过了今晚就可母凭子贵。   几个太医很快赶来了,天子先出了静室,太医们陆陆续续进去给姜柔菀把脉,一刻钟后,所有太医都出来了,天子问他们,“姜二姑娘身体如何?”   那些个太医面面相觑,最后纷纷跪地。   其中吴太医斗胆道,“……微臣诊出姜二姑娘已有快四个月身孕。”   其余太医也附和着,“臣等诊出的也是这个。”   天子呵呵笑道,“原来是真有孕了。”   姜柔菀在静室内柔情似蜜的看着他,只等着他诏封自己。   可天子嘴边笑骤停,冲她说,“姜二姑娘肚中的孩子找不着父亲,岂能栽到朕头上,莫非当朕是冤大头?”   姜柔菀未料他变脸,登时口不择言,“陛下难道不记得,您常在养心殿招幸臣女……”   天子侧头跟候在一边的如棠道,“你去把魏宏达叫来,顺便让他带上敬事房的奴才。”   如棠连忙跑出佛堂,不多时,魏宏达和另一个敬事房的太监一前一后过来,两人哼哧哼哧着粗气,那敬事房的太监把一本册子托举给天子,“陛下,这是您要的登记册。”   天子当着姜柔菀和众太医的面,一页一页的翻看着登记册,上面一片空白,根本没有记录姜柔菀侍寝的日子。   姜柔菀目瞪口呆,“可、可臣女去养心殿,分明魏公公也在场的……”   魏宏达翘着兰花指遮在嘴边笑,“瞧您说的,您来养心殿不都是跟陛下下棋吗?下完棋陛下就叫您回去了,这养心殿的奴才们可都看在眼里。”   姜柔菀张大眼,直说不是的,“每回臣女去侍寝,陛下都会先让臣女陪您下棋,下完棋,臣女就去了一间暗室,臣女在那儿侍寝的,陛下难道连这也忘了,臣女与陛下那些恩爱时光,陛下一点也记不得了吗?”   “大胆!姜二姑娘何故诬陷陛下!”   魏宏达上前厉声道,“陛下政事烦忧,养心殿是陛下办政的地方,是姜二姑娘可以随意辱没的吗?”   姜柔菀错愕的说不出话,这不对,她明明怀了龙种,为什么天子不认,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啊!   姜柔菀流着泪想近前扯天子衣袖,求他不要作弄自己。   可天子拂开她的手,嗓音冷冽寒凉,“朕向来觉得姜二姑娘知书达理,不曾想不仅在宫中与人珠胎暗结,还妄想栽到朕头上,朕自幼读孔孟之道,深知礼义廉耻,绝不会与人无媒苟合,姜二姑娘还要继续说你肚子里的孽种是朕的吗?”   姜柔菀浑身直抖,想来想去想到姜雪甄头上,面显凶恶道,“陛下不认这孩子,是不是受了太妃娘娘的挑唆,臣女对陛下一腔情深,可太妃娘娘却不止陛下一个男人,兴许还有别的姘……”   “住口!”   天子扬声一喝,声音在黑夜里显得异常悚然,“你污蔑朕,还要污蔑姜太妃,姜太妃品性高雅,已是出家人,更是你的姐姐,你尚且能空口白牙的造谣,看来朕这个皇帝被你诬陷也属正常了,朕看你是女人,不与你计较,你自己说出奸夫是谁。”   姜柔菀惊愕的支不出声。   天子讥笑,“冥顽不灵,若朕再留你在宫中,只怕是要为祸宫闱,朕命你立刻出宫,从今往后,不得朕诏,永不入后宫!”   作者有话说:   今晚二更不超过十二点,我尽量早点!感谢在2023-03-25 23:59:11~2023-03-26 18:31: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暗盒里的猫、Aurora 10瓶;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朕纳你进朕后宫,有何不可◎   姜柔菀有如五雷轰顶, 她扑地瘫倒,连跪到天子脚边,不停对着他磕头道, “求陛下别赶臣女出宫, 臣女若出了宫, 以后就没有活路了……”   天子微耸眉,“你该叫自己民女,你父亲已经不是朕的臣子了, 臣女你不配叫。”   姜柔菀的眼睛里, 这个平素温和的帝王现时比鬼魅还恐怖,她想过任何结果, 就没想到他不认自己的孩子, 他不认,这孩子就真成了他嘴里的野种,今晚过后, 整个顺天府都会传遍她尚未成婚, 就与男人有了勾连, 还大了肚子, 这是丑事,姜家这些年在京里攒下的声望都将毁于一旦,她父亲已丢官职, 再因着她名声毁尽, 待她回家中, 等着她的就是父亲的责罚。   姜柔菀这时才看清天子是何等绝情,大哭道, “纵然民女有诸般过错, 可民女待陛下的一颗心是真的, 臣女腹中的孩子除了陛下再不可能是别人的,陛下当真要赶尽杀绝,不念旧情吗?”   那些个太医都把头埋低,只当自己不存在,耳朵个个都竖起来听,这样的内廷秘事等姜柔菀被送出宫了,就是他们底下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天子已不耐,“朕被你百般污蔑,纵有忍心也觉得你欠教训,但朕念在你怀有身孕,朕不能对你动刑,有句话叫父债子偿,子债也该父偿,今日你之过,便由你父亲承担责罚。”   他看向魏宏达,魏宏达躬身听旨意。   “着即褫夺姜明武安侯爵位,以示惩戒。”   姜柔菀大脑一空,整个人当即吓晕了过去。   天子挥手叫人道,“拖下去,明日赶出皇城。”   姜柔菀就被几人拖回厢房,原先伺候她的宫女自己领了看着她的差使,头一件事就是先将屋内所有值钱的陈设都撤走,桌上的茶水点心也悉数端走,宫女伸了个懒腰,直接睡到榻上。   夜深了,太医们走后,天子回了主卧,主卧里,姜雪甄仍靠在枕头上,人缩在白虎皮中,天子拨开纱帐,低眉笑道,“外边儿发生什么事儿,你都听见了?”   姜雪甄动了动睫,唇启开,他立刻低头亲住,她匆促颤着,舌被他勾了出来,他像条饿疯了的犬兽,妄图趁机将她撕碎,白虎皮半数掉到床沿下,他看清了铺上沾的秽物,缠着她的唇道,“朕把姜柔菀赶出宫了,罢了姜明的官,夺了姜明的爵位,你想要的一切,朕都替你办成了,你就是这么报答朕的?”   天子扶起雪肩,扣着人亲凶了,“怎么出来的?手?”   姜雪甄艰难抬起一点手,想把他赶下去,可被他提着手腕反握住,稍一用力,她背依着枕头不得动弹,白虎皮真掉地上了,他觑着眸看她,轻佻又幽暗,“朕前边儿怎么说的?裹不住了才好,你却用你的手把它们全赶走了,朕不高兴。”   “不过没事,朕可以再把它们送回去。”   天子在姜雪甄的眼里看到了泪意,一附身带着她滚进褥深处。   至下半夜,一只强有力的手臂伸出纱帐捡起地上的白虎皮抖了抖,拿回去盖住了姜雪甄,天子带着姜雪甄的手放回白虎皮,虎皮逶迤微动,再定住,只见姜雪甄眼尾余红渐盛,仰起水雾似的眸子看他,“混蛋!”   天子懒笑,“再骂。”   她嗓音哑的像哭,“你禽兽不如……”   “朕被你骂的又有兴致了,”天子翘着眉尾,看她的目光贪婪不已。   但姜雪甄立时沉默住。   天子给她掖好白虎皮,心情极好,“朕恨不得你立刻怀上朕的种,所以你喝的每一碗药朕来喂,以后每晚朕都会来宠幸你,断不会浪费你喝的补药。”   他下到地上穿衣裳,姜雪甄突细哑着声问,“你放姜柔菀出宫,她若是散布你跟我的谣言,你想全天下人都知道你跟我的丑事吗?”   “你已经是出家人,和李熜再无关系,若还俗了,朕纳你进朕后宫,有何不可?”   天子施施然出了门。   姜雪甄僵硬的看着他消失,心想他果然是这个打算,从一开始她提出出家,就落入到他的圈套,黄册上不再有她的名字,她成了僧藉,若以后宫外谣言渐起,他趁势逼她还俗,再将她纳入自己后宫完全可行,即便有朝臣反对,但也不会起多大阵仗,周太后拿他没辙,天子雷霆手段,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再打压一批不服他的老臣,从此他就能名正言顺的强占她,她将被困死在这深宫里。   他不会被骂成什么样,一个女人,不过是给他添了一笔风流韵事,对他近乎没有影响,待他再做出一些政绩,便不会再有人关注他的后宫。   姜雪甄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想自己能长出翅膀飞出这重重宫闱,但她飞不出去。   她只希望张泉能够一如既往的忌惮她,她给王凝秀说的那句话能让张泉送她离开。   --   天子回到乾清宫,叫张泉把李景崇带进来。   李景崇跪趴在地上,“皇侄……我、我近来没做什么错事吧。”   天子微笑,“十四皇叔想睡姜柔菀,朕让十四皇叔睡,是因为十四皇叔听话,没有让朕烦忧,可朕没料到,十四皇叔背着朕还是有的小动作,你在姜柔菀手上写青州,什么意思?”   李景崇眼珠子转来转去,一时哆嗦着道,“没、没什么意思,只是我想安抚她,不然她一直问我何时娶她,皇侄是知道的,我总不能真回她,我不是你。”   天子道,“跪近点。”   李景崇膝行离他一步远,见他那双凤眼乌黑如眸,凝聚着乖戾,仿佛随时会暴起捏死他,登时吓得瑟瑟发抖,“皇侄,我真没有小动作,你可千万相信我……”   “既然是她问了你,你为何不告诉朕,反而自作主张?”天子好脾气问道。   李景崇道,“我没在意,随便打发了她,便没想到告知皇侄。”   天子嘴边笑冷住,朝张泉道,“削他一根手指。”   张泉当即拔出佩刀,作势要砍李景崇的手指头,李景崇惊恐道,“皇侄!皇侄!我错了!”   天子问,“为什么写的是青州,而不是荆州?”   “因、因为她告诉我,她父亲去了青州。”   “继续削。”   张泉抓住李景崇的手摁在地上,扬起刀便要砍,李景崇惊慌叫道,“因为、因为白莲教教主淳于洪与我相熟。”   天子一抬手,张泉停住手,松开了他,他瘫坐在地上人都吓得直出汗,天子摩挲着扳指,问他,“淳于洪在青州?”   李景崇嗯了一声,“淳于洪早年是在荆州发迹的,我出发来顺天府时还与他喝过酒,与他承诺,待我登基后,必让他白莲教受朝廷晋封,大修庙宇,供奉无生老母神像,如佛道般享众生香火。”   天子道,“也就是说,朕劫持了你,并派人前去荆州杀光了你的人,再派姜明前去青州剿匪,还杀了他的白莲教徒,他很可能猜到这位置上的不一定是朕了?”   李景崇呐呐不敢言。   天子问他,“你跟他透露过朕吗?”   李景崇道,“喝酒喝醉了,有时候也会说起一些你父亲……”   他见天子面色骤冷,赶紧略过道,“说过你像我。”   天子眼神凌厉了起来,他赶紧谄媚道,“是、是我像你。”   “你跟他怎么认识的?”   “白莲教有不少女信众,会为了得到功德,跟上一阶教徒双修,淳于洪双修了不少女信众,那些女人对他死心塌地,他便瞒着这些女人偷偷做起了生意,让男客摸黑来跟女信众双修,我、我也去过几回,就熟了,”李景崇抖着身子道。   天子讥讽他,“怪不得你跟姜柔菀行这事这般熟练,原来是老手。”   李景崇不敢还嘴。   天子再问了他一句,“淳于洪去青州干什么?”   李景崇说,“他只说青州靠海,可以做水上生意。”   水上生意,青州地贫,哪里有生意让他做,这话一听就是糊弄他的,天子让张泉带他下去,一个人坐在窗前沉思。   各地白莲教众应有不少,淳于洪却去了青州,青州才发生匪寇暴动,就是这些白莲教唆使的,现下若淳于洪还在青州,势必还有动荡,青州只有一个靖海卫所的兵力,一直是防海上倭寇偷袭,防守薄弱,但也有精兵坚守,往上还有中军都督府驻守在山东地界,不应当怕出什么事,但他说的水上生意,让天子心生提防。   就怕这白莲教和那些游走在海岸的倭寇相互勾结在一起。   --   翌日天没亮,姜柔菀就被人推醒了,从前对她毕恭毕敬的宫女掐着她的胳膊道,“你一个民女也配穿这身锦缎华服,还不快脱下来!”   说着上手去扒。   姜柔菀这时也没了柔弱劲,劈手把她轰开,骂道,“你这个落井下石的贱婢,你敢碰我,我立刻让陛下罚你!”   那宫女讥诮的看着她,“你怀了野种却想让陛下冒领,这事儿全宫上下都知道了,你还有什么好得瑟的,陛下让你滚出宫,这衣服你脱下来,这是我们宫里的衣服!”   宫女说着把她的衣服扒了下来,再扯着人往出走,正见那门外立着姜雪甄,姜柔菀一下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抓着姜雪甄道,“太妃娘娘,您救救民女,民女是您的妹妹啊!”   姜雪甄扯回自己的袖子,退到一旁,侧身跟如意、如棠道,“当初她怎么打你们的,哀家准你们打回来。”   如意、如棠两人面带着笑近前,姜柔菀想退却被身边宫女制住,随后就遭如意、如棠先后一人一巴掌狠狠的打在脸上。   作者有话说:   对不住来迟了,处理一些事情耽搁了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天子真正想立的皇后◎   两巴掌下去, 姜柔菀的脸直接肿起,她疼的双手捂住脸,先不敢置信的看着如意、如棠, 随后骂她们, “你们反了天, 连我也敢打!”   她们两个打完人,如棠讥笑道,“打你怎么了?冤有头债有主, 你当初怎么打我和如意的, 我们只不过是还给你而已,你受不了, 受不了也得受着, 你骂我们是贱婢,你现在连贱婢都不如!”   姜柔菀身旁的宫女拉着她就要走,“赶紧走, 别赖在这儿讨嫌!”   姜柔菀猝然推开她, 想扑到姜雪甄面前, 却被如意和如棠挡下了, 姜柔菀瞪视着姜雪甄,纵然姜明被罢职、爵位被夺,她自己也被天子鄙弃, 可半点都没影响到姜雪甄, 姜雪甄还是清清冷冷的站在她面前, 摆着高高在上的姿态,容色皎月, 身形窈窕纤细, 身上穿的是用银线绞珠软绸做成的海青袍, 外罩着绛紫凤尾软缎做成的氅衣,就算是之前她为天子疼爱时,也没被赏赐过这样的布料。   宫里的太妃有谁如姜雪甄这般,用的穿的都是绝顶好物,以前她觉得是姜雪甄的嫁妆给了她底气,可她母亲嘉宁县主再受英宗皇帝喜爱,皇室有皇室的讲究,皇族的东西也不会赐予嘉宁县主,姜雪甄现今得来的这一切,都是天子给的。   她想错了,姜雪甄要出家,就是为了进这佛堂,可以和天子瞒着所有人在这里没日没夜的媾和,不会有人知道,这样清雅出尘的太妃暗地里有多放荡,姜雪甄勾的天子看不见旁人,姜雪甄把本该属于她的一切都抢走了,她沦落到现在这样。   都是姜雪甄害的!   “你们退一边去,哀家和二妹妹有几句话要交代,”姜雪甄淡淡道。   宫女们很听话的退开,但也没退太远,毕竟姜雪甄身体弱,她们也担心姜柔菀会突然发难,伤到姜雪甄,她们可承担不起罪罚,遂只不远不近的站在廊外。   姜柔菀心里怨恨,却也知道现在只有姜雪甄能救她,还是嘴上求着道,“太妃娘娘,民女和您都是姜家人,现下民女遭难,您若不救民女,以后宫里只剩您一人,您在宫中孤立无援,就不怕以后进宫的那些女人吗?”   姜雪甄浅笑,笑不见底,“你心里是不是恨苦了哀家?”   姜柔菀滞住,旋即垂着泪哭,“民女岂会恨太妃娘娘,民女心中对太妃娘娘极敬佩。”   姜雪甄看都不看她这副做派,“哀家记得,两年前在姜家,哀家听从姜明的指示学规矩,是你母亲请的嬷嬷,当时哀家在姜家活得不如一条狗,还吃过你扔在地上的馒头,馒头沾了灰,那味道哀家至今记忆犹新。”   她两眼弯弯,“你进宫至今,哀家至少没让你吃带灰的馒头,哀家是不是比你良善的多。”   姜柔菀直咬牙,当初父亲把姜雪甄接回姜家后,确实她跟孟氏暗地给了姜雪甄许多苦头吃,谁叫她跟她不是一个母亲生的,谁叫她的母亲是嘉宁县主,谁叫嘉宁县主死的早,她母亲成了姜夫人。   宿怨难消,所以姜雪甄才会给天子吹枕头风,天子才会这般厌恶自己,甚至不愿承认她腹中龙种。   “纵然以前的民女有千般万般不好,可那都是民女年幼无知,现今民女知错了,太妃娘娘都不救救民女吗?还有父亲也被陛下撤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太妃娘娘即在陛下跟前有宠,就不能求求陛下认下民女腹中之子?若民女能产下皇长子,太妃娘娘何愁不能在宫中立足?”   她被扒了外穿的袄子,在这冬日里冻得脸都发青,姜雪甄目露怜悯,解了自己的氅衣披到她身上,“哀家知道,无论哀家说什么,你都不信哀家与陛下没什么,哀家只有句话要告诉你,若你还想重回后宫,切不可出宫后对外私传哀家与陛下的谣言,陛下的脾气你是知晓的,若被他查到是你在外诋毁他,届时你、姜昭宴、姜明、孟氏都会性命难保。”   姜柔菀听出姜雪甄这是不打算救她了,仅一晚,宫里宫外的人将都会嘲讽她怀了野种,她的名声毁尽,姜雪甄还安抚她说什么重回后宫,只要她走出去,以后也别想回宫了,她岂能忍下这口恶气!   她可是亲眼看到天子从姜雪甄屋里出来的,若说这两人没鬼,她断不会信,既是她知晓了,这佛堂上下的宫女还有常给姜雪甄把脉的吴太医等人谁都比她知道的早,就算她往外传了姜雪甄和天子的奸情,天子怎么就确定是她传的?   但她面上仍无辜道,“……民女岂会传谣?”   姜雪甄走近了些,声儿压低,“哀家信你没用,得陛下信,哀家帮你叫人去找魏公公打听了,只要外头有哀家和陛下的流言蜚语传出,陛下都会算在你头上。”   姜柔菀顿生恐慌,“不是民女传的也算在民女头上?”   姜雪甄嗯了声,勾唇没笑像,“这是你们姜家人的福报。”   姜柔菀霎时张大双目,即使她死守这个秘密,也防不住别人会将其捅出,就像头上悬了一把刀,秘密爆出,天子就会灭了姜家,何其狠毒。   姜柔菀手指着她道,“是你!一定是你在陛下面前说了什么!你这般歹毒,连自己的亲人都不放过!”   她脸上再难掩愤怒,甚至想上手打姜雪甄,不远处的如意、如棠冲上前把她扯开,姜柔菀骂她一句毒妇。   姜雪甄看过如意、如棠,两人又规规矩矩退远。   姜雪甄道,“哀家唯一的亲人早在十九年前就被你父亲杀了。”   姜柔菀错愕,十九年前,孟氏还没嫁给姜明,姜明的夫人还是嘉宁县主,嘉宁县主是难产死的,留下了姜雪甄这个祸害,现在姜雪甄说,是姜明杀了嘉宁县主。   “父亲若杀了嘉宁县主,当年的英宗陛下就不会轻饶他,你就算栽赃,也不能随意陷害父亲!”   姜雪甄看着她没说话,姜明和母亲的陪嫁丫鬟红玉勾搭成奸,指使红玉在母亲有孕期间故意哄着她吃大肚子,才导致母亲难产,这事情做的隐秘,内宅里的阴私放在台面上,便不算谋杀,官府不会判,她母亲只能冤死,大魏律令惩治不了凶手,只会限制她报仇,她想尽办法进宫,曾想过借先帝的手除掉姜家,可先帝成为不了她报仇的刀,当今天子给了她报仇的机会,她沦落成了天子的禁脔,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换来姜明丢职丢爵位,姜柔菀被人耻笑。   值得或不值得,她都不能自己做论断,她早已身不由己。   “你也姓姜,你以为你就能逃得掉吗?陛下不过是玩玩你,等宫里进了新的女人,你这个先帝的太妃也活不了!你会比今日的我更凄惨!”姜柔菀恨声道。   姜雪甄心想,她确实已经很惨了。   “你不敢恨陛下,便恨起了哀家,是陛下撤了姜明的职务,也是陛下夺了姜明的爵位,更是陛下不认你腹中胎儿,和哀家有什么关系?”   姜柔菀哭道,“怎么跟你没关系?如果你不勾引陛下,他怎么会这样绝情?”   姜雪甄面容冷淡,“哀家最后说一次,哀家没有勾引他,不管你信与不信,你若想姜家覆灭,你就往外说,你们姜家人若全死了,哀家也算告慰先灵,到时也顺便给你上柱香,谢你替哀家报了大仇。”   她旋身踱走。   姜柔菀再想追上去,却被宫女夹住胳膊,径自拉出佛堂,一路连拖带拽轰出了宫。   --   姜雪甄才回院子,就和王凝秀碰上,王凝秀虽在宫中,但比宫妃和宫人自由,若想出宫只消上报一声,便能轻易出去,这个月,她回过提督府,她祖父的忌日到了,除了祭拜祖父,她在提督府里赖着住了几天,今早才回宫。   她打量着姜雪甄,好像几日没见,姜雪甄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海青袍的扣子扣的极紧,衣袖也长,她也看不出什么,只笑道,“民女刚从宫外回来,不想太妃娘娘也起的这般早。”   姜雪甄与她一起回卧房,热茶放到手上,喝一口,身子才暖起来,也笑了笑,“倒不是哀家起的早,是二妹妹要离宫,哀家去送送。”   姜柔菀在宫里与男人有奸情,且怀了野种这事已经传的人尽皆知,王凝秀一进宫就听说了,姜柔菀到底是姜雪甄的妹妹,虽这两姐妹不是一母所生,但好歹是一个爹,也不知她们感情,王凝秀自不好多说,只当不知这事,“上回太妃娘娘要民女递的话,民女和兄长说了,兄长果然记得不太清楚,只说确实曾救过人,但记不清是您了,没成想您还记着汀兰塘,正好过年他约了人在那儿吃酒,那时候给您放一盏佛灯,算作敬意。”   姜雪甄抿嘴笑,汀兰塘不在宫外,在宫里,是御花园内一个小池子,早些年一到了初一十五,就会有宫人在塘内放灯祈愿,后来那塘内淹死过人,便废弃了,张泉要在那儿放佛灯,便是提醒她佛灯里有东西。   姜雪甄记下话,又道,“你出宫是为什么事?”   “民女祖父这个月十五忌日,民女出宫是想看看他,”王凝秀说。   姜雪甄记着她是家中无人了,才上京投奔舅家,不想她祖父的坟墓在京里,便问道,“你祖父也是京里人?”   她做了太妃年纪也不大,王凝秀心底觉着她也不会知道当年的那些往事,便也没瞒着她,说,“民女祖父当年也做过官,还给太子做过老师,后来祖父辞了官,身体日渐不好……”   姜雪甄愣了愣,突然意识到她姓王,她的祖父给太子当老师,那必然是章怀太子了,那她祖父就是王叔袤,她是章怀太子恩师孙女,张泉费尽心机送她入宫,天子也准她入宫。   那她该是天子真正想立的皇后吧。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月底了,这几天工作上可能巨忙,我尽量维持日六,如果稍微更不上,会跟大家提前说,但是要天天加班了,所以更新大概会晚点,然后今晚二更在十二点左右,么么!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秘密◎   姜雪甄下意识又端量她, 到底是在书香门第长大,她身上有种从容端雅的气韵。   先帝时,后宫各类美人众多, 其中不乏贵女, 譬如如今的贤太妃和周太后, 在当时都是大士族出身,家中的男主人大多是朝中重臣,皇帝即便没多喜欢她们, 看在这些臣子的面上, 也会给予极高的位份,平衡前朝后宫是帝王的需要, 这样这些重臣才会对他忠心耿耿。   亘古不变的帝王权术, 现今的天子断不会重用以前先帝器重的那批老臣,他想要拥有绝对掌控力,最好的办法便是打压他们, 启用新臣, 新臣中或许还有部分曾是当年拥护章怀太子的后代。   所以天子应该会迎娶王凝秀为后, 以安当年拥护章怀太子的后代那批人的心。   姜雪甄想象着王凝秀成为皇后时的样子, 大抵是仪态谦和,善待妃嫔,有这样的皇后管束后宫, 后宫的纷争应该会少很多。   只是一想到天子, 就想到天子先前说过的话, 他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之间的不清白,这样他就可以顺势纳她进后宫, 王凝秀还蒙在鼓里, 她住在佛堂中, 却不知隔着墙,即将要迎娶她的天子在跟先帝的女人偷情,若真有一日天子还将她纳进后宫。   兴许她与王凝秀也再不能像现在这般平和的坐在一起闲聊了。   纵然是被迫,她也对不起王凝秀。   王凝秀约莫是没休息好,连打了几个哈欠,姜雪甄便不留她了,任她告辞走了。   姜雪甄目视着她远去,只希望张泉能送她出宫,她定保证不再回宫里,不再沾惹这些是是非非。   --   姜柔菀未婚先怀野种的消息一夜之间在大街小巷疯传,姜家虽不是累世士族,但也是京里有头有脸的权贵之家,这短短几日,姜明不仅丢官弃爵,嫡女也闹出这么个丑事,惹得京里权贵笑话,往昔姜家虽不说是门庭若市,但也常有客人往来,这回姜家丢了大脸,终日紧闭大门,那些贵客都闻风而散,姜家真可算是门可罗雀了。   所幸天子还没想抄了姜家,这才让姜家人还能住在自己的府宅里。   这厢姜柔菀回府后就被姜明狠斥了一顿,骂她不检点,不好好侍奉天子,却在宫里与他人私通,还搞出了野种,姜柔菀纵有万般憋屈,也不愿承认自己腹中孩子是野种,只说是天子一时震怒,不愿认下这孩子,可姜明脸都丢尽了,这京里稍有身份的都不会再看得上他家中,姜柔菀这胎不管是不是天子的,都得落掉,待姜柔菀落完胎,便绞了她的头发,送去做尼姑,任她了却残生,只当没这个女儿。   可姜柔菀拼死也要保住这个孩子,她跪在孟氏跟前哭求道,“母亲!我没有偷人,我对天发誓,我怀的是龙种!是姜雪甄勾引了陛下,陛下被她迷得神魂颠倒,才不愿认我们娘俩!”   孟氏心里一惊,便问她前因后果。   姜柔菀将自己在宫里发生的事情悉数跟孟氏说了,孟氏听的脊背发凉,最终决定先送姜柔菀离开顺天府,她现今已在人前抬不起头,往后再差也不过如此,若姜柔菀能平安生下龙种,或许还有一线机缘让她们翻身,当下孟氏送了姜柔菀去乡下安胎。   姜明得知此事后与孟氏大吵了一架,派人搜找无果,至此与孟氏生间隙,又无职务挂身,便与后院小妾日日寻欢作乐。   --   一转眼便到了腊月,离年关越近,宫里的年味也就越重,还有各国使节来朝拜,宫中宴席隔三岔五不停歇,宫里还请了僧道来做各种法会,只为驱邪避祟,只要有僧人尼姑在场,姜雪甄这个出家人都得过去,听他们弘扬经传,久而久之,她也学得一些佛法,有时还能与僧尼攀谈一二,她鲜少出佛堂,再到人前也发现贤太妃与她疏远了,倒不是刻意的,贤太妃也是个不喜热闹的性子,僧道法会之类的她从前就不爱看,如今做了太妃,就更不会来了。   姜雪甄与那高僧闲谈了两句,高僧目光炯炯的赞她谈及佛法时张弛有度,是个与佛有缘之人。   但这话转头就传到天子耳中。   这日天子在奉天殿摆下百官宴,后宫也设了赏雪宴,周太后做首座,几位太妃分坐在两边,再有各家命妇贵女坐入席中,边赏着歌舞,边品菜闲谈,倒也其乐融融。   百官宴过半时,天子借醉酒离场,在奉天殿偏殿见了张泉,张泉不是一人等在那儿,还有消失已久的富贵儿被五花大绑,嘴里塞了块布。   天子见着这不男不女的玩意儿便厌烦道,“朕不是说过,直接杀了,别带回宫吗?”   张泉朝他作揖,“陛下,微臣本来确实要杀他,但他说出的事情太、太难以启齿,微臣觉得还是要陛下听过后,再决定杀不杀他。”   天子撩起衣摆坐下,手摁着眉心等话。   张泉扯下富贵儿嘴里的布,“你跟太后娘娘之间的龌龊,还不快跟陛下说清楚!”   天子顿了下,抬眼戏谑的看着富贵儿,“你跟太后有龌龊?”   富贵儿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是、是……”   “什么时候的事?”天子问道。   富贵儿忙颤说,“有些年头了……当年先帝身子骨越发不行了,太后娘娘感到寂寞,又见奴才生的清秀,便叫奴才一直跟在她身边服侍她。”   “这么说,你不是太监了?”   “奴才、奴才是太监。”   富贵儿不敢抬头看人,抵着地面说话声都掐着嗓子,又细又尖利,是太监独有的腔调。   “……奴才虽是太监,但也会使些叫太后娘娘满意法子。”   天子面显稀奇,和张泉对视一眼,张泉自觉垂了头,天子秉着好奇心问他,“都使得什么法子?”   富贵儿刚要老实回话,天子想到周太后那张老脸忽感恶心,“别说了。”   富贵儿缩在地上直打颤,生怕他一时动怒砍了自己。   天子问他,“太后叫你去办什么事儿?”   富贵儿不敢隐瞒,“叫奴才去一趟荆州,带一个认识您的人回来。”   天子啧一声,知会张泉,“把他嘴再塞上,关起来,以后有用。”   张泉把布塞回富贵儿嘴里,拽着人从旁边的侧门出去,不一会儿又回来了,只见天子要走,便问道,“青州白莲教,陛下作何打算的?”   “朕这几日在思索,目前暂不能先派兵前往,朕命你先遣人去青州密查,若有白莲教煽动当地百姓暴动以及沿边倭寇扰乱频繁,速命当地卫所和中军都督府戒备,”天子沉声说。   张泉道,“若局势失控,陛下想好调勇卫营中多少人马赶赴青州?”   天子神情微凝重,“朕至少得派出五万人。”   勇卫营共有十万兵,个个骁勇善战,天子即位后,由天子下令着重从地方卫所、各都督府抽调出最精锐的兵力组建成的,勇卫营平素镇守京中,但若京外有战事,便会被天子派遣出去作战,他们所用的武器是全大魏将士中最精良的,座下马匹也是最好的战马,乃是天子最得意的营兵。   张泉便知天子心有成算,默了默道,“王姑娘过完年十七,正是大好年华,陛下莫要蹉跎了,您娶她为后,也能安太子殿下旧臣之心。”   天子有些心烦,“朕说了,朕的后宫不用你指手画脚,你想娶她朕可以给你们赐婚,你若是再用她来烦朕,不想她死,就趁早把她领出宫去。”   天子踏步出了门。   张泉皱紧眉看他绕道回后宫去了,紧住腰间佩刀,自回府衙办差。   --   赏雪宴也过了大半时辰,各人或前或后离座整理衣冠,姜雪甄倒没这么多麻烦事,她出家后连头饰都省了,成日一件海青袍,也就不在意什么仪容衣冠不整。   但如意近她耳边小声提醒她,“娘娘,您该喝药了,如棠把熬好的药端去了厢房,您还是先去喝药,待会儿再回来也好。”   喝的自然是能让她身体好转,可以怀孩子的补药。   姜雪甄身姿不动,仍端坐着。   如意没法,只得手扶到她胳膊上,半用了些力托人起来,“娘娘得罪了。”   姜雪甄不得不起身,坐在她身旁的贤太妃瞧了她一眼,两人目光遇着,她从贤太妃眼中看到了惊愕,大概是震惊她一个太妃,竟被宫女强行扶了起来,姜雪甄不想再连累她,错开眼任由如意扶自己出去。   两人一路无话,到厢房前如意放了她,和如棠一左一右站在门口,像在佛堂一般,守着她的卧房。   姜雪甄闭住眼,随后推门进去,这会儿上夜了,屋里的桌上亮着一盏灯,灯边放着一碗尚在冒热气的药,她没看到天子,天子大约还在奉天殿,她心底松了口气,走到桌边欲端碗,突有股暖热从后方将她包住,天子一条手臂罩在细腰上,矮身吻她的鬓侧,在一点点的嗅,姜雪甄闻到他身上的酒气,眉微蹙,弯着腰差点趴倒在桌上,天子握住了她的腰,用空着的手端起药碗喂到她嘴边,“朕不喂你不喝,今儿怎得自己要端碗了,是想念朕了,朕也想狠狠疼你,快喝药,让朕疼。”   姜雪甄的嘴唇无促开了些,他慢慢的喂进去,看着那红艳艳的舌,喉间发紧,直到那碗药下肚,她已颤起了睫,被他抱起来放到镜台前的玫瑰椅上,他捏起她的脸,回头看镜台上的铜镜,正正好能看清她整个人,他望着镜里人神情略邪肆,“高僧说你张弛有度,高僧说了不算,得朕来试,你自己看你算不算张弛有度。”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27 18:41:47~2023-03-28 00:09: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尼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猜忌◎   镜子里的女人被玩狎似的抬起下颌, 女人的神情不耐,却又纵容着他的轻薄,那带着茧的手指尖落在古朴海青袍三宝领上, 将那素色盘扣解了一颗, 再解一颗, 像剥笋般的剥出细白纤秀的颈子,然后再想往下剥时,他就被一只绵细如葱的手给扯了一下。   天子手停下, 眼看着姜雪甄想从椅子上起身, 他就势探手到她的腿弯处,单臂抱起她, 挑唇道, “嫌看的不仔细?你想近些看,朕满足你。”   天子放她侧坐到镜台上,还很好心的将她的脸往铜镜方向侧了侧, 铜镜外和铜镜里的人近的可以看清她们瞳孔里的自己正神色腻烦又抗拒, 她的推拒在天子这儿成了乐子, 天子单一只手掌握好她的两只软手, 放到自己宽敞肩头,手还为理了理有些松散的发,让她的整张脸都露在镜子里, 可以很清晰的任那面镜子反映她的任何神态举止。   青黑色海青袍的衣摆浮起, 再蜿蜒, 落了裙裾,海青袍坠在臂弯处, 水粉色深衣显出, 是他挑的颜色, 这时前襟衣料里显出指形,很放肆,很享受,天子看着镜子对面,姜雪甄蔫着脸,咬一点唇,面上浮起红,似咬自己的唇咬疼了,嘴唇不得不张了张,在小口的吐气,眼眸也逐渐泛起水痕,身子没力的往下倒,天子在她身侧给她支撑着,垂首开始吻她。   深衣从里向外被撕开了,天子叫她看镜子,她不敢看,眼眯出了水珠,随即就被他扶着腰托住脸正面扣到镜子上。   门外如意和如棠吹着冷风,听里边儿有细小咚声,倒觉得习以为常了,如棠手揣在袖子里,跺跺脚道,“姜太妃若想开些,有陛下无时无刻的宠爱,何愁在宫里活不下去,就是太固执了。”   如意抿嘴未接话,不身在其中,谁也不能明了姜雪甄的想法,毕竟是先帝时的贵妃,也是荣宠加身,也听说过先帝对她很是怜惜疼爱,三千宠爱集于一身的滋味尝过了,再叫她被现在的天子强硬占有,人前见不得光,人后也是当个脔宠,遭了那么多罪,还被羞辱编排,任是个人都会想不开。   想不开有想不开的好,若她没有这身傲骨,过早的委身给天子,一个先帝太妃也不定能让天子对她着迷成这样。   越得不到的才会越想得到。   “如意姐姐现下也变得事不关己了,以前还瞧姜太妃可怜,想帮她一下,还好被我劝住了,”如棠笑的欢快。   这宫里多的是可怜人,姜雪甄至少有帝王偏宠,不愁吃不愁喝,她是可怜,但侍奉她的宫女比她更可怜,她犯下的错,天子不会打骂克扣她,却会怪到如意、如棠头上,她们在宫外都有爹娘兄弟姊妹,在宫里好容易挣点银子还得紧巴巴的攒起来寄回家去,上次姜雪甄私藏零陵香被发现,扣了她们三个月月奉,这点银子对主子们来说算不得什么,可却是她们的活命钱,一家子老小都指着这钱过日子,她们给不起怜悯心。   如意浅笑一声,“还得多谢你,不然那回我估摸着小命都难保。”   如棠唉一声,“其实跟着姜太妃这样的主子也有些好处,若陛下对她日渐爱重,以后若姜太妃肚子争气,先生下龙种,就算名分上陛下给不了,但陛下也会想办法让皇子上黄册,那时我们这些人也算是有功的,陛下不会亏待了我们。”   如意想到天子允诺的女官,也笑吟吟的,“如棠妹妹说的对,你我姐妹情分在,往后我若有了好前程,自也为你谋算。”   如棠便也高兴的谢过她,她进宫时日尚浅,不及如意这般在宫里呆的年份久,宫里人都讲究资历,如果她们照顾好了姜雪甄,天子更会嘉奖如意,得了如意这句话,以后在宫里有如意捎带着她,她也能有个好出路。   两人这边互相又调侃了两句,正见有人往厢房来,定睛一看,竟是周太后跟前的宫女,屋里动静虽小,但也担心会被这宫女听出来,如意和如棠急忙迎上去,将那宫女挡在游廊长道上,笑问着,“姐姐怎得不在太后娘娘跟前伺候,走到厢房这儿了。”   那宫女朝厢房门口看了看,也没看出个什么,回道,“太后娘娘见姜太妃一直没回席,叫我来瞧瞧姜太妃。”   如意道,“劳姐姐跑这一趟,太妃娘娘不善饮酒,大约是喝了两杯酒,觉着不太舒服,正在厢房里休息呢,叮嘱我们不要进去打扰她。”   有这话在,那宫女也不便进房门去打扰,于是转回了宴上,与周太后回报完,这时赏雪宴诸人的注意力还都在舞乐上,周太后吩咐宫女去看看姜雪甄桌子上的酒,宫女去看过回道,“太后娘娘,姜太妃桌上的酒杯还是满着的,奴婢瞧着是没喝。”   周太后心下想,明明没喝酒,却说喝了酒,什么不舒服怕也是幌子,莫不是躲懒不肯来宴上,也是,她妹妹在宫里给她丢了那么大的脸,她怎么好意思出现在人前。   周太后又跟她说,“你再过去一趟,就说哀家听说她不舒服,打算给她叫太医。”   看她还敢不敢装病躲宴会。   宫女便照话退出去。   这边如意和如棠才送走人,转身见厢房门开了,天子手揽着疲靡不振的姜雪甄在门里将要出来,她腿脚都是软的,霜雪般冷清的脸此刻妩媚异常,眉尾眼角都是媚态,天子笼着人贴靠在自己怀里,大约是出来的急,快到门口了,给她系海青袍上的领扣,再钳着她的下巴狠亲了几下,才搂她出来,舔着薄唇道,“你们进去收拾一下。”   两人低着头等他这么抱着那纤弱身子找了条窄道去走,路倒是往宴上走的,但那条道太窄了,还有杂草,鲜少有人过往,她们也管不了许多,先进了屋,这房中倒没乱什么,就是碎了的深衣和下裳,还好没落主腰,不然她们都不知怎么处理主腰,毕竟是姜雪甄贴身穿的。   她们赶忙把深衣捡起来团成团,找了包裹塞好,再见镜台上的狼藉,也有些惊,但都规矩的赶紧倒茶水先往上泼,泼干净了才带起门出去,正好见着周太后的宫女去而复返,那宫女笑眯眯道,“太后娘娘说姜太妃身子骨弱,真不舒服,她让太医过来给姜太妃瞧瞧。”   如棠忙摆手道,“多谢太后娘娘照拂我们娘娘,方才娘娘说再歇会儿就能回宴上了。”   这才打发了宫女。   两人也赶紧跟去了窄道,她们走的不算太快,这窄道内也只放了一盏灯,灯油约莫快烧完了,暗的像会随时熄灭,两人走了一会,发觉这附近杂草生的确实多且深,也瞧不见天子和姜雪甄,便又走了会儿,远处的乌压压的黑林,乍然见姜雪甄被天子兜抱着抵在树上,这地儿是真黑,她们也不是有意看见的,是姜雪甄太白了,那林子往深了就看见人,天子捧着姜雪甄的脸吻的停不下来。   如意和如棠赶紧退远,直到看不见人了,她们双双松口气,找了块石头坐下来,却听林里隐约有天子的声音传出,什么高僧说的很不错、塞不下、不许漏。   两人也听不懂,直再等了小半刻钟,天子洋溢着一脸笑走出林子,手里捏着姜雪甄一只细腕,把人半扶半抱到一块石头前,不消天子示意,她们就很自觉地起身,拿手绢铺在石头上,自天子手接过姜雪甄,扶她坐着,天子道,“休息一会就去宴上吧,别叫太后怀疑。”   他还不走,在等姜雪甄回话。   姜雪甄轻轻哑哑着嗯着,天子垂眸凝视她,眼神依然如火,她的睫毛颤了颤,尽力强忍着不适道,“你该走了。”   天子啧笑一声,慢步踱出了窄道,竟是先去赏雪宴。   姜雪甄坐了会儿,疲累的仍不想起身,她现下仅着海青袍,不想如他的意去宴上,也不想被人怀疑她做过什么。   她脸颊上的红晕退不下去,真去了宴上,恐被人瞧出来。   “娘娘,您得去,太后娘娘都说要请太医了,”如棠道。   姜雪甄手攥成拳,过片刻问她们,“带了敷脸的粉么?”   时下女子喜白,脸上会涂白色脂粉提亮肤质,姜雪甄本身就白,这种粉她甚少用,但如意却有这粉盒,忙拿出来,供她抹去脸上的红晕,眉梢媚态,也只有眼眸里还含着一丝水意,不容易叫人察觉。   姜雪甄这才任她们搀着自己,拖沓着回了席位,她进去时,周太后正跟天子在说话,周太后见她来,脚步虚浮,略心疑,笑道,“也没见姜太妃喝酒,怎得走起路来这般弱柳扶风,得亏是哀家知道姜太妃身子差,不然还叫人误以为,姜太妃在厢房里做了和姜二姑娘一样的事了。”   作者有话说:   二更晚上十二点哈!感谢在2023-03-28 00:09:32~2023-03-28 18:48: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2348196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醋意◎   不知道只当是调笑, 知道的便各自心有讥讽,姜柔菀那事宫里宫外只要有人的地方都传遍了,姜雪甄身为姜柔菀的姐姐, 多少会在背后遭人非议, 就算出家了, 只要她一日姓姜,便都是姜家人,就像姜柔菀的说的, 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只是相比让姜家在这京都无立足之身, 姜雪甄已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她坐下来, 像没事人一样,一脸平淡的端坐着,“太后娘娘, 臣妾已经是出家人了。”   这边天子斜着她, 她脸上的那抹艳色没了, 她又恢复成人前的淡漠, 好像任何事都不会引她侧目,被周太后隐晦的嘲讽她和姜柔菀一样的品行,也能这般泰然自若的回话, 谁能想到, 那件海青袍下, 是被他疼的走不动路的身子,他甚至都疼不够, 想要更多, 最好撕碎她脸上淡定的表情, 看她流泪,看她皱眉,再看她张着浅红色的唇微微呼吸,最好神色迷离,软在他怀里。   天子抿了口酒,余光还扫着她,话是对周太后说的,“皇嫂虽是玩笑话,可也得记着皇家的体统,皇兄听见了是不会高兴的。”   李熜当然会不高兴,这顶绿帽子天子给他戴上的,天子还在人前装模做样,知晓此事的贤太妃都要暗暗感慨,幸亏先帝去的早,不然也是被气死的命。   周太后也知晓自己说错话,姜雪甄虽然现在出家了,但以前怎么也是先帝的贵妃,她说这种话不仅是下姜雪甄的面儿,更是让先帝脸上也无光,周太后讪笑道,“哀家说笑也没注意分寸,还是皇帝提醒哀家了。”   她说着朝天子抬了抬酒杯,天子也回敬她这杯酒,然后再似无意间发现道,“皇嫂跟前不是常跟着个小太监,今儿怎么没见着?”   周太后心里一咯噔,随口找了由头,“那孩子家里办喜事,说是老子娘要给他弟弟娶媳妇儿,托了人带信到宫里,让他回去喝喜酒,哀家瞧着也要过年了,他家里离京又远,哀家便准了他两个月假,回家过个安稳的年。”   周太后心想着富贵儿也离开有一个月了,盘算时间,年后几天就能带回人,那时就看看是不是她自己想错了,若天子真是李景崇,她便得另想他招治他,若不是李景崇……而是李铎,那就危险了,届时她势必要想办法揭露这骗局。   “一个卖了身的奴才,还能放他回家过年,这宫里可没几个主子有皇嫂心善,”天子作势往座下环视一周,随口又问,“小侄女怎也没来参宴?”   周太后道,“她在宫中也无事,正好她母亲近来身体不爽,哀家放她回家侍疾了。”   这时夜也深了,天子咕掉一口酒,站起身是要走的意思,底下命妇太妃们都得起身相送。   天子压了压手,让她们都坐,离座时微不可见的瞥过姜雪甄,站起那一会,也不知漏没漏,他唇角略略一勾,自在的走了。   天子一走,这宴就算到末尾了,周太后也有些意兴阑珊,叫众人各自散了,今晚高兴,她多喝了点儿酒,走路都摇晃,搭着宫女的手先行离去。   随后几位太妃也一一离座,姜雪甄是最后一个走的,贤太妃走时两人目光遇着,贤太妃的眼神里隐有担忧,但姜雪甄垂下眼,不愿与她有更多接触,贤太妃便只得先走,待这宴上人走的七七八八,姜雪甄才伸手端起桌上那杯酒,一口咕下。   如意和如棠搁后头想阻止都来不及。   酒喝完了,姜雪甄缓慢起身,两人还如来时扶她,她却回头看座,那座上也没东西,如意柔声说,“娘娘,咱也回吧。”   姜雪甄看着她,视线凝注了,看着有些呆,“回哪儿?”   “自是回佛堂了,”如意笑着放软声,只恐她喝醉了,得好声好气的哄着。   姜雪甄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嘴里嘀咕一句,声儿太小,她们没听清,但好在她没不走,任她们搀扶着出去。   赏花宴是摆在离御花园极近的望月楼,下楼后铺面而来的冷风吹在人脸上,让姜雪甄清醒了片刻,雪还在下着,如棠打折伞挡在头顶,她只看得见雪花在伞外纷飞,御花园里的花树都裹了一层银装,地上的积雪还没化完就又覆盖了一层新雪,姜雪甄怔怔看着那漫天飞雪,轻声问道,“今日是哪天?”   “腊月二十了,”如棠回道。   姜雪甄喉中发出很低的一声嗯,问她们,“哀家想烧些纸,可以么?”   如意和如棠面面相觑,这大晚上的,在宫里烧纸多不吉利,但不吉利归不吉利,天子也没说过不准她烧纸,如意回道,“当然可以,只要娘娘开心,您想做什么都可以。”   其实这话也是哄她的好听话,怎么可能做什么都可以,是只有在天子允许的范围内,她才有能做的事。   姜雪甄指着不远处宫墙的角落里,“哀家在那儿烧纸。”   这御花园还有禁卫巡视,人来人往的撞见多不好,如意劝道,“天儿太冷了,要不您回佛堂,奴婢给您烧个火盆,您烧多少纸钱都不挨冻。”   姜雪甄喃喃道,“你不是说只要哀家开心,做什么都可以吗?哀家就想在那里烧纸。”   如意便不好再劝,朝如棠递一眼,如棠把伞给她,悄悄去了奉天殿,天子还在殿内,只有魏宏达见了她,她便将姜雪甄要在御花园烧纸的事说了,魏宏达一脸摸不着头脑,这事儿不算大,天子在里边儿与百官畅谈,一时难出来,他便先拿了主意,让如棠去神宫监领纸钱让姜雪甄烧个高兴,转头等百官宴歇了,才与天子禀告姜雪甄似醉酒、闹着要烧纸钱。   天子从后宫回奉天殿又多灌了些酒,听魏宏达这一提,方记起今个是腊月二十,姜雪甄母亲的忌日,也是姜雪甄的生辰,他突然酒醒了一半,下了御座出殿往御花园去。   --   如棠拿了不少纸钱来,她跟如意想帮姜雪甄点火,姜雪甄摇摇手,她们便没再帮,一人手举着伞给她遮落雪,一人站边上静默的看着她,她蹲在角落里,身影单薄瘦弱,吹燃火折子,引燃纸钱,一点点往火上撒纸钱,她的唇在轻轻动着,不知在说什么话,火光打在她面上,那精致矜冷的侧容显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哀伤,她就这么一直烧着纸钱,渐渐的,有些调皮的细雪落在她的睫毛上,若不是能看到她呼出的热气,当真像冰雪化成的人,如意和如棠都噤声不敢打搅她。   纸钱快烧完时,宫中禁卫军腾骧左卫来御花园巡视,正好看见角落里的火光,指挥佥事裴绍带着人赶过去,正见这场景,裴绍看清姜雪甄一个侧脸就记起这女人是私自离宫的那个僧藉宫女,他一路把人送到青莲庵,没想到青莲庵是那样腌臜的地方,当时也懊悔过,后来天子微服私访端了青莲庵,据说带回一个尼姑十分宠爱,当时他也没往她身上想,现下在宫里见到她,那天子带回来的人必是她了。   裴绍盯着她有片刻愣住,她身上还穿的海青袍,不是说的做了宫女吗?怎么会穿成这样,宫里没这规矩,而且瞧那两个宫女,倒像是伺候她的奴婢,她不像宫女,更像宫妃,可天子也没纳她进后宫。   裴绍带着左卫大步走近,他身后禁卫先出声,“你们哪个宫的?怎敢在御花园偷烧纸钱,不知道宫里的规矩吗?”   如意、如棠头皮发麻,低头再看姜雪甄可算把最后一张纸钱烧完了,如意遂道,“你们连姜太妃也不认得?”   裴绍在内的那队禁卫都愣了愣,他们确实不认得宫妃,虽说是巡视后宫,但后宫中的女人他们也得避嫌,姜太妃也只在传闻中听过,听说是冰肌玉骨的美人,先帝驾崩后没多久便出家了,一直呆在宫中佛堂里,也没见人出来过,这才第一次见着,只看着人,确实有冰玉之感,不觉都不敢再造次。   裴绍很快从姜雪甄脸上收回眼,不想她竟是太妃,先帝在世时荣宠一身的贵妃,先帝故去后便在宫里少了许多传言,真见着了,内心也感复杂,她在宫里好好的做太妃,为何要往外跑?他姑母也是太妃,日子过的倒比先帝在还舒坦,她在宫里应当也不会有人敢苛待她。   那天子端了青莲庵,不仅救出了她,还带了另一个尼姑回来做御前宫女,这倒是能说得通。   姜雪甄静静看着火焰熄灭,一旁如意朝她伸手,她搭在如意手上起来,面色平静的望向裴绍,弯一抹笑,“今日是哀家母亲的忌日,哀家烧些纸钱不为过吧。”   宫妃离了家,有许多遇着父母忌日的,也想烧纸,这烧纸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烧的,也不是什么地方都可以烧的,至少不能在御花园这里烧。   如棠恐这些禁卫追着问,连忙道,“奴婢去请示过陛下,陛下恩准的。”   裴绍翘一点眉,对她这话不确信,但也没想一直揪着不放,“夜深雪重,太妃娘娘还是早点回吧。”   姜雪甄点了下头,转身往过道上慢慢走,裴绍瞧着她背影走远,心底有些五味陈杂,怎么会是太妃,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回是太妃。   他带着禁卫往其他地方巡逻去了。   御花园东边的角门,天子站在门口,目视着两拨人分开走远,神情阴冷可怖。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28 18:48:45~2023-03-29 00:20: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第五十章   ◎疲惫◎   回到佛堂已是夜半。   珊瑚雕花的圆桌上摆着一副千叶堆金嵌蓝宝石芙蓉头面, 十分华美富贵。   “娘娘,这是陛下让送来给您的,说是您的生辰礼, ”她们进门时, 如意噙着笑说, 方才进院子,先前过来几次的小宫女这回学聪明了,先把头面送进来, 走时遇着姜雪甄陪着笑脸也不敢说什么, 倒是近到如意跟前给她悄悄递了话儿,随后就一溜烟跑了。   姜雪甄没看一眼, 有些踉跄的往床边走, 走几步路,回头对她说,“哀家要沐浴。”   如意看她目光有些涣散, 知是酒劲上来了, 这会子只能顺着, 赶忙叫如棠出去, 叫底下宫女们往盥室内抬热水,随后小心扶着人进去,先为她脱去海青袍, 露出来的肌肤斑痕显眼, 这种情形纵然她看过数次, 但每回见了,仍会在心里震撼, 天子的疼爱与日俱增, 姜雪甄这副皮囊却不能太过承宠, 越这样,便越会遭罪。   姜雪甄进了热水里,舒服的轻叹一声,“你下去吧。”   如意便默声退到盥室外。   姜雪甄闭着眼靠在浴桶上,大约是酒醉了,竟这么模迷迷糊糊靠了半个时辰,如意进来给她加热水时把她惊醒,她匆匆洗好澡,出浴穿寝衣,如意忽道,“娘娘,您癸水来了。”   姜雪甄一顿,扭头看月白色寝衣上有血迹,她有些怔神,想是酒还没彻底醒,但如意赶紧拿来月事带,她才慢半拍的戴上了,又换了干净寝衣,听如意说话,“您有两个月癸水来的不准,奴婢们都担心是您身体之故,现下也不知是不是正常了,回头还得叫吴太医来给您瞧瞧。”   若正常了,依着天子的性子,必会急着让她怀孕,有了孩子,姜雪甄就不会总想着逃了,她们也能轻松不少。   姜雪甄眼望了望她,心底忽沉忽起,没有零陵香,怀孕是迟早的事,这里没有人会觉得她怀孕不好,只有她一个人在负隅顽抗,她们兴许还笑她不识好歹,毕竟她一个太妃能得天子准允怀龙种可是莫大幸事。   姜雪甄慢步踱出了盥室,才进主卧,就见天子坐在桌前拿着一根蓝宝石镶金芙蓉簪在看,听见她进门的声响也没侧头看她,只问道,“朕给你的生辰礼喜欢么?”   姜雪甄垂着眸路过他,突然被一条胳膊拦腰抱到他腿上,他要笑不笑,“朕说话你听不见?”   姜雪甄神情木讷,掀起眸问他,“你说什么?”   那琥珀色的瞳孔放空,天子在她眼里分明看得见自己的倒影,可又像被一道墙挡住了,看不见深处的情绪,天子盯着那双眼很久,伸手拂了拂她的眼睫,她就睁着眼不眨一下,任他碰睫毛,像个被剥离了神魂、失了活气的躯壳。   “朕问你,喜不喜欢朕送的生辰礼?”他很有耐心的再问了一遍。   姜雪甄道,“我已出家,你送的我戴不上。”   天子眉一沉,重复道,“朕送的生辰礼你喜不喜欢?”   姜雪甄面露疑惑,“不是你下令,我的房中不能出现尖锐利器,就算的簪钗之类也不能有?”   她的那些首饰,凡有尖利处,全部被磨平了,不就是防她自杀吗?   “确实不能有那些东西,但这是朕送的,朕准你的妆奁中有朕给的首饰,”天子抬手将那根簪别进她的发里,发丝柔软,有些承不住簪子的重量,微微垂了点,更给她带了几分羸弱娇怜姿态,天子扬唇笑,“朕选的不错。”   姜雪甄静静的注视着他。   天子说,“你与裴绍说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姜雪甄也问他,“张嬷嬷被你藏在哪儿?”   天子脸色变得阴恻恻,“张嬷嬷现在日子过的可比在你跟前逍遥的多,住着大院子,有人侍奉,这些都是朕给的,只要你别想着别的男人,乖乖跟着朕,她这后半辈子都能这么舒坦的过下去。”   姜雪甄那樱色唇瓣微微启开,“否则呢?”   天子眉际已有怒气,“否则朕不会让她好过。”   “我知道了,”她轻轻的回他,拿下头发里的簪子自己给自己挽了个低髻,显出妇人的韵态,“很困,我想睡。”   天子瞧她这样的情态,就仿佛她承认她是自己的妇人,那点怒意便转为怡然笑意,抱着她放回床,随后自己爬上来,搂抱住她,却听她细声说,“我来了月事。”   天子把她抱的更紧,极其不屑道,“你以为朕来就是为了那档子破事?”   难道不是吗?   姜雪甄没有反驳他,任他抱着自己闭眼入睡,快睡着时,感觉到有温暖罩在她腰上,便不合时宜的想到少女时期,只要来了癸水便会肚子疼,需要一个汤婆子来暖自己,可汤婆子过不了多久就不热了,后来星阑总会厚着脸皮来给她捂,记忆太久远了,她已记不起星阑抱着她时有多小心翼翼,唯恐惊到她,星阑随着回忆慢慢消失,只有天子不顾她的意愿,将她扣在怀抱里。   --   却说这周婉儿回家给母亲侍疾,为给母亲祈福,周婉儿赶着雪晴后的第一日往水月庵进香,在那里用了斋饭,又听庵里的主持讲了半日经,自觉地累,便去禅房小憩,等休息好了再回府。   周婉儿这才在那罗汉床上歇下,禅房门被敲响了,她便应了声进来,进来的却是个样貌清秀的尼姑,手里还提着一个笼子,笼子里有只鹦鹉,进来就先将门拴上了。   周婉儿不认识这尼姑,略有戒备道,“你们庵里就是这样的规矩?竟随意进香客禅房?”   那尼姑朝她合着手掌敬礼道,“贫尼是为解太后娘娘困惑而来。”   周婉儿看她说话装神弄鬼,道,“姑母能有什么困惑用得着你解,还不快出去!”   尼姑把鸟笼放到桌上,只说,“劳周二姑娘把这只鹦鹉带去给太后娘娘,这是常山王的鹦鹉。”   她说罢,便打开门出去了。   周婉儿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她说的常山王不就是当今天子吗?那这鹦鹉是天子的鹦鹉?谁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她下了罗汉床要把那鹦鹉连笼子一起丢出去,才拎起笼子,就听鹦鹉口吐人言,“死光了!死光了!”   周婉儿一惊,差点松手,随后抖着声问它,“你说什么死光了?”   鹦鹉在笼子里扑腾,重复道,“死光了!死光了!”   周婉儿内心感到不安,想来想去还是留下鹦鹉,第二日进宫时,把这鹦鹉带去给了周太后。   周太后听那鹦鹉嘴里喊着死光了,满脸惊愕,随即叫周婉儿别往外说这事,带着她和鹦鹉进了自己房间,屏退所有宫人,自柜子里取出一幅画像,存着试探的心思,打开画像,上面画的是天子,问鹦鹉道,“认不认得他?”   鹦鹉歪着脑袋小眼睛盯着画像看,看完在笼子里飞了一圈。   周太后接着问道,“这是不是常山王李景崇?”   鹦鹉飞停了,又往画像上看了好一阵,突然把头伸出来,用鸟嘴狠狠的啄图,那图被啄破了,它挥着翅膀在笼子里飞,叫道,“死光了!死光了!”   周太后心里有些慌,周婉儿说,“也许就是那个尼姑胡言乱语,鹦鹉随处可寻,不定就是陛下的鹦鹉,不认得画像也正常。”   周太后在室内走来走去,“你听它说的,死光了,什么死光了,会不会是荆州出事了。”   周婉儿想再安慰她。   周太后又   说,“皇帝龙潜时确实养过一只鹦鹉,哀家找人打听过,那只鹦鹉会说人话,很得皇帝喜欢,没道理皇帝来京里把它忘在了荆州,而且皇帝的性情也跟哀家之前了解的大不相同。”   常山王李景崇生性有些软弱,也是个好玩的人,这是先帝派去荆州的探子打听到的,可如今的天子杀伐决断极具帝王威势,根本不显一丝软弱,也不是好玩的性子,平日里下了早朝就呆在养心殿理政,兢兢业业的堪比英宗皇帝,人的样子可以分辨不出来,但是性情却能看出区别。   她扶了扶额,毕竟只是只鹦鹉,也没一口说天子不是常山王,也许是这鹦鹉恨天子把它丢在荆州,所以才怀恨在心,啄破画像。   还得等富贵儿回来再说。   她当下想到一事,问周婉儿,“姜家那个姜柔菀如何了?”   周婉儿道,“姜家整日关着门,臣女叫人去过几次探查,也没听说她有什么事儿。”   周太后沉思片刻,说,“姜柔菀怀的是野种,皇帝把她赶出宫,哀家理解,但是姜家出了这么大丑事,这个女儿却没声了。”   照着理儿,姜柔菀至少得打掉胎,若是不忍心,就留在家里,若是狠心一些,这个女儿直接不要了,绞了头发送去庵堂也未可知,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没消息。   周太后心里有一个猜测,对她道,“你多叫些人盯着姜家,看看那姜柔菀现在何处?肚子里的孩子是否还在?若那孩子还在,哀家势必要寻个机会见她一面。”   作者有话说:   二更在晚上十二点哈!感谢在2023-03-29 00:20:54~2023-03-29 18:43: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 5瓶;62348196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你现在和条随时会咬人的疯狗有什么区别◎   姜雪甄来了月事后, 吴太医遵照天子的指示来看过脉,只说姜雪甄之前闻过太多零陵香,还得再接着养养, 这让姜雪甄有了片刻松快。   但另有一桩事却是姜雪甄很久以后才知晓的, 那日她在御花园烧纸只不过和裴绍说过一句话, 露出一个笑,招来天子忌惮,当夜天子招来了裴绍。   天子坐于龙椅上, 裴绍恭敬跪地叩首, 天子面带着笑免了他的礼数,待他站直, 才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 他岁数不大,眉目俊朗,这个年纪升上腾骧左卫指挥佥事, 颇有些意气风发, 是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那股独有的英气, 任谁见了都会赞一句英武儿郎, 天子当初提拔他,就是看中他这一身的气劲。   此刻也不知怎得,天子竟从他身上看到当年的自己, 那时父亲刚病逝, 他带着部下逃出五道梁, 一路南下,虽受追兵捕杀, 可也有一腔复仇的决心, 少年人的胸襟抱负说大, 他想过斩杀李熜,登临大典,说小,也想过倾尽心力,只为博一人笑颜。   只是后来尽数落空,挫败、怨怒磨灭了他的锐气,他日渐沉稳,人前温润带笑,人后睚眦必报。   天子很快回神,嘴边笑未停,“裴爱卿,朕心里装着一件事,思前想去,除了裴爱卿,朕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替朕办这件事。”   裴绍当即抱拳道,“微臣但听陛下吩咐。”   “上回青州的事裴爱卿想必知道,”天子说。   当时姜明才回青州,天子召见了阁臣,姜明当着几位阁臣的面说出先帝曾派人从青州、赣州、石阡府等地秘密接了不少童男童女回宫,大都死了。   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一旦说了出来,就不可能再瞒得住,但到底是先帝做下的荒唐事,也没人敢议论,各自私下明了,也都得赞叹如今的天子当真仁义,先帝留下那般不光彩的烂摊子,也被天子轻松安抚好。   裴绍老实的点一下头。   天子便叹出一声,“早前朕只当是先帝留下的隐患,可青州的那批匪寇中竟有白莲教徒,这些白莲教众并不服朝廷,还迷惑百姓妄图煽动暴//乱,青州那次匪动就是他们引导的。”   天子自龙椅上起来,抬腿下来,慢慢走到他面前,神情沉重,“目下白莲教主淳于洪就在青州,青州沿边靠海,常有倭寇流窜,朕担心这两方会勾结作乱,青州当地卫所不一定能察觉到,所以朕想派你带一队人去青州秘密打探。”   天子原本是叫张泉挑人出来前往青州探查,但现下他觉得裴绍最合适。   裴绍感觉到天子语气里对他的信赖,这样的大事交给他办,这是天子对他的看重,他们裴家是武将世家,以马革裹尸为荣,裴绍自幼也希望能想先辈一般征战沙场,做了禁军后,也一直盼着有这天,他急忙朝天子作揖,嗓音带着异常激动,“微臣定不辱命!”   天子看着他这副不设防的模样,内心复杂,抬手往他肩头拍,“朕对你十分器重,莫要让朕失望。”   裴绍立时提摆跪地,冲天子磕头,磕完后转身离开养心殿,连夜带人离京。   天子转回龙椅坐下,提朱笔继续批阅奏折。   张泉从旁边的隔间出来,默了默问他,“陛下遣裴绍出京,真是为了青州要事?”   “不然呢?”天子随意问。   张泉道,“难道不是因为姜太妃?”   裴绍带禁卫巡视御花园遇到了姜雪甄在园中烧纸,那些禁卫下值时还口耳相传姜雪甄何等美貌,他们这些人包括裴绍在内,悉数都有点看傻了。   所以天子才会在大半夜以查探青州的名义让裴绍连夜离京。   天子撂下手里的朱笔,皱眉道,“张泉,你觉得朕的脾气很好?朕不想听到姜太妃三个字,你是故意在朕面前这么喊她?你想提醒朕她是李熜的女人,你不用提醒,过不久,待朕将李熜赶出宗庙,便会纳她进朕的后宫,以后朕才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   张泉目有惊异,“陛下当真要这般做?”   “有何不可?”天子想到夜晚,姜雪甄在他赐的宫中等待着他,便通身愉悦,“下去。”   张泉心下顿感荒谬,果然到了这一步,姜雪甄决不能留在宫里!他必要趁天子不备,将人送出去。   --   姜雪甄这次癸水来了足有十日之久,吴太医的说法是她前两月一直在用零陵香,致使癸水时有时无,这次才会来的时间长些,待一直喝他配的补药,慢慢就能调和,那时她的身子便也宜生养了。   这十日也让姜雪甄能避开天子,也正是近年关了,宫里宫外也忙不停,天子无暇分身,来佛堂都要到深夜,只是每回过来都像狗皮膏药非搂着她,纵然做不得什么,也会沾些便宜,十日大抵是真的久,姜雪甄都看得出天子越来越躁动不安,但她照样淡然。   这日晚,天子亲吻着姜雪甄不愿放开人,本就不适,姜雪甄厌烦的推了他几下,最后终是眼眸发红道,“你真是猪狗不如。”   天子原本黏着她还在沉迷,突听她这声骂,猛然错开身,手一松她躲被衾里去了,他不虞道,“你是朕的女人,朕亲你怎么了?”   姜雪甄不想跟他说些可有可无的废话,只说,“你现在和条随时会咬人的疯狗有什么区别?”   天子额角突跳,骤然下了床,拿起桌上冷掉的茶连喝了数口,头也不回的拉开门砰的一声出去了。   姜雪甄抬起手遮在脸上,片时眼泪划过眼尾,她抖着唇深吸了好几口气,方才平复下来,想着快要过年了,马上就能解脱了。   --   天子登基的第一个年头,这年过的也极喜庆,一早各宫就得了天子赏赐的年礼,佛堂这里王凝秀出宫回提督府过年都被天子赏了一份好礼,姜雪甄这里自不必说,光静室就堆满了天子遣人送来的东西,姜雪甄也没过去赏一眼,只是如往常般在房中看看经书,到了晌午再听如意她们的话出院子转一圈,午膳是在佛堂用的,下午和平时一样午睡,醒来后,如意服侍姜雪甄换上带有葫芦景补子①的海青袍,再扶着她出去院子,院子里如棠搬来一个火盆放在姜雪甄脚边。   “娘娘跨一跨火盆,驱驱祟气。”   姜雪甄想到待会就能去汀兰塘了,若张泉能助她,确实算是驱了天子这个祟气,她抬脚跨过火盆。   如棠便把火盆端开,叫宫女们把院里堆成的柏枝柴焚烧了,火焰冲天,这昏红的傍晚真显出了一二份过年该有的喜庆。   如棠双手抱在一起,心下念叨着,来年姜雪甄一定要早早有孕,这样她们也都能放松了。   待烧完了柏枝柴,两人才小心带着姜雪甄出佛堂,前去重华宫的乐善堂赴年宴。   姜雪甄去的不早不晚,周太后和太妃们都陆陆续续入座了,只是天子还没来,约莫是在前廷耽搁了,这一日的皇帝是最忙的,虽说不用处理政务,但要携百官前去太庙举行祫祭仪式,敬奉祖宗先辈,这一来一回就得一天时间。   “皇帝还没回来,大家先等等他,”周太后说道。   太妃们也都懂礼,静等着天子到场。   姜雪甄突然仰头和身后的如意道,“我的手绢丢了,你去找找。”   丢手绢却不是什么小事,时下男女大防,女子的手绢也算得上是贴身之物,丢了是要找回的,就怕会被男子捡到,惹出事端,宫里虽说正经男人只有天子,但若细究起来,太监也算半个男人,且宫中禁卫也是男人,所以马虎不得。   如意急忙出去沿原路去找手绢。   姜雪甄在座上坐了会儿,手捂住了肚子,跟周太后道,“太后娘娘,臣妾忽然腹痛难忍,臣妾恐失仪,请容臣妾去偏殿暂缓。”   周太后也嫌她事多,这么好的日子,她肚子疼,但想想她这身子又怪不得,便同意她先下去歇息了。   如棠忙把人扶去偏殿,只见姜雪甄疼的脸煞白,卧倒在榻上起不来身,如棠这几个月在她面前伺候,哪还不知是因着癸水引起的,便赶紧出门,绕去离这边近的小厨房叫厨子熬一碗糖水她端回去给姜雪甄喝。   这头姜雪甄眼见她走了,立刻从榻上下来,出门时偏殿外也有宫女守着门,但这些宫女不是佛堂里的,不会过问她去哪儿,天黑透了,她在夜色的遮掩下,一路往汀兰塘小跑,汀兰塘不大,离这儿不远,她绕过了假山,就见塘面上浮着一盏佛灯,她蹲到水边,捞起佛灯,只见那莲花形的佛灯下放着一张纸条和两包捏起来像粉末的纸包。   她借着灯打开纸条,上面写了一句话。   “陛下诞辰,用蒙汗药迷晕宫女,微臣会来佛堂接太妃娘娘离宫。”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来迟了,今天有点卡文,这章补偿大家小红包,么么!感谢在2023-03-29 18:43:14~2023-03-30 00:32: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学习◎   李铎的生辰是在四月初九, 李景崇的生辰是在正月初六,这纸条上的诞辰很显然是按着李景崇的生辰算,万寿节当日, 天子得接受百官朝贺, 诸王进礼, 很难有闲工夫来寻她。   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姜雪甄烧掉了纸条,把蒙汗药放进随身的香囊里, 吹灭了佛灯慢步往回走, 离重华宫不远,路上还能见宫女手捧着菜盘子往过去走, 她不远不近的跟在宫女后边儿, 没一会就见如棠焦急的找出来,见着她赶忙道,“娘娘肚子疼的厉害怎还跑出来了?”   以前刚来姜雪甄跟前时, 即便姜雪甄遭受天子羞辱, 她对如意、如棠仍是温和的, 自如秀出宫嫁人, 姜雪甄面对她们已甚少有笑意,现下姜雪甄双眉浅弯,仰头望天边那轮弯月道, “出月亮了。”   如棠有些不明所以, 但见她高兴, 只当她是出来赏月的,入冬以来京里常下雪, 晴天少, 夜晚也蒙着水汽, 再加上姜雪甄常困在佛堂里,夜晚还得服侍天子,像这般随意出来走动的日子实在太少了。   如棠笑道,“娘娘还是先进去吧,陛下已经来了。”   姜雪甄便走进重华宫,回到座上,桌上放了一碗糖水,是如棠端来的,这会子天子已经入座了,正与诸位太妃话家常,眼都没往她这边看,如棠在她耳旁悄声说,“娘娘喝了这糖水肚子就不疼了。”   姜雪甄很顺从的喝了糖水,就听天子不知跟周太后说了什么,两人笑起来,如棠盛汤来给她,她低了头,自顾喝汤。   自那晚遭姜雪甄骂了两句话,天子心底虽没当回事,但也不舒坦,这才有两日冷落了她,可也没见她如何寝食难安,她跟前的宫女向他汇报时,都说的是他没来这两天,她吃东西都比以前多了,倒好像有他在,她膈应的饭都吃不下去。   天子冷眼瞧她喝汤,小口小口的抿着,脸都没抬一次,从她进来,就没往他这儿看一眼,大概眼里也没他这个人。   天子斜着她,也就这两日,那唇那眼在他梦里出现了不知道多少回,每一回都婉转娇吟,水眸含春,全然不像对他时的抵触抗拒。   早晚会让她服软,他有的是时间慢慢磨,最好磨成了水,以后依偎在他怀里,给他生下孩子,消了那些出逃的心思,从此以他为夫主。   “皇帝,你尝尝那道龙凤配,是荆州地方菜,御膳房大厨新学的,可像不像荆州口味?”周太后笑说。   天子眼含笑,“皇嫂费心了。”   都有心思试探他了。   天子夹起一块肉放进口中,咀嚼两口吐到地上的唾壶里,说,“做的太甜了,这鱼肉也没有荆州当地的鲜。”   周太后笑容微滞,太甜是她暗地叮嘱那厨子故意做的偏甜,想看看天子能不能分辨出荆州菜,这样看,天子确实在荆州呆过,不然也不可能吃的出来。   但她没料到的是,天子既然要取代李景崇,自是做了万全准备,荆州他没去过,却不耽误他吃过荆州各色名菜,仅靠着一道龙凤配就想让他露陷,周太后未免太看轻了他。   太监将那道菜撤了下去。   年夜饭也称的上是家宴,天子问了各位太妃近日状况,纷纷答好,轮到姜雪甄时,天子多说了句,“适才朕听皇嫂说,姜太妃突然腹痛,待宴后记得叫太医看看。”   只要在一众人面前,他就是谦谦君子,人后的疯只有姜雪甄来承受。   姜雪甄轻道句谢,便没别的话了。   天子乌墨似的瞳孔盯在她脸上,随即转开,成了没事人。   周太后玩笑道,“皇帝惯会顾惜人,姜太妃的妹妹犯了那样的错事,到底是她不自重,本该给个教训,也没见皇帝动怒。”   天子发笑,“朕犯不着为这等小事动怒,皇嫂觉着朕是动不动就发怒的暴君?”   周太后一讪,“皇帝这叫什么话,谁还不知皇帝最是宅心仁厚,哀家就是随口说的一句,全没别的意思。”   天子凤眸微眯,笑起来有些瘆人,“朕当然知道皇嫂没其他意思。”   他望了望周太后身后的太监,“这太监眼生,皇嫂是不是用的不如富贵儿趁手?”   周太后想到富贵儿离开快有两个月了,过不久就能回京,这两个月她着实寂寞了些,宫里的太监都不及富贵儿可心,等他回来了,才能解一解这渴。   “要说贴心还得是富贵儿贴心。”   天子瞧她这是真话,内心还记着富贵儿跟他说的手法,这得是什么样的手法,才能哄得周太后一个年老妇人这般惦念。   每次他与姜雪甄同房,她都像是不情愿,他把玩的酣畅,但也没见她有多痴迷,若他会了这手法。   天子搭在膝上的手动了动,立时否决,太监就是个伺候人的玩意儿,他堂堂帝王岂会做那等下贱之事。   他眼尾扫向姜雪甄,看她张唇浅尝着菜,神容淡漠,好像什么都提不起她的兴趣。   他又变了想法,要是能叫她甘愿雌伏承宠,他摸索着那手法也不是不可。   他这般想着,年宴结束后,便见了富贵儿,可一看见富贵儿那半男不女的太监像,就没了劲头,又叫人把富贵儿关回去。   魏宏达看出他心情不佳,便道,“若陛下信得过奴才,奴才可为陛下分忧。”   天子耸着眉看他,“你有办法给朕找来一些哄女人的东西吗?”   魏宏达看他神情隐晦,那断不是什么衣服首饰之类讨女人欢心的,他立刻心领神会,“奴才这就去办。”   没几日魏宏达就找来了不少画册和一些床第间的阿物儿,得了天子一顿夸。   --   年初一,周婉儿来宫里见周太后,周太后散了宫人,问起姜柔菀,周婉儿回她。   “姑母,臣女的人在姜家附近蹲守了五六日,过年期间那孟氏出了一趟远门,离了顺天府,去的是她乡下老家,在那里住了有两日才回府,走时带了许多吃用之物,回来什么也没带。”   周太后凝住神,“姜家倒聪明,把那姜柔菀藏去了乡下,你叫些人抓姜柔菀回京,别动她肚子里的孩子。”   周婉儿略纳闷,“那不过是个野种,如何还动不得了?”   周太后道,“这姜柔菀当初在宫里何等做派,只差睡在皇帝的寝宫,她那般盼着皇帝娶她,岂会蠢到和野男人偷情?哀家只怕另有隐情,得找到她才能知道缘由。”   周婉儿遵照她的指示,秘密派人前去孟氏乡下老家,不日便接回了姜柔菀,没两日周婉儿进宫哭诉母亲病重,请求周太后出宫见她一面,周太后便去天子跟前,泪眼汪汪说了这事,得天子准允回姜家看人。   周太后回周府后,周婉儿带她进了自己得闺房,只见姜柔菀的肚子已经大了一圈,她看见周太后满脸惶恐,瑟缩着道,“……民女、民女不知哪里得罪了太后娘娘,求太后娘娘放过民女。”   周太后端详着她这胎,笑问着,“有五个月了吧。”   姜柔菀僵住不敢吱声。   周太后说,“虽然皇帝说你怀的是野种,但哀家知道,你怀的该是龙种。”   姜柔菀因着腹中胎儿受了这么多委屈,被所有人讥讽嘲笑,如今突听周太后说自己怀的是龙种,不觉眼中盈泪,但她很提防周太后,毕竟从前敌对,她根本不信周太后是来表善意的,况且这龙种她要保下,就怕周太后逼着她打掉。   “太后娘娘想说什么?”   周太后面上慈祥,“瞧瞧这孩子可怜的,哀家又不会伤害你,你怕什么?”   姜柔菀胆怯道,“太后娘娘既如此说,就请放民女走。”   周太后没理这话,只问她,“陛下为什么不认你肚子里的孩子?”   姜柔菀当场落泪,天子不认龙种是因为姜雪甄!姜雪甄害了她们母子,她现在在乡下过苦日子,姜雪甄还是宫里的太妃娘娘!   她抹掉眼泪,问周太后,“太后娘娘,姜太妃没受民女和家父的拖累吧?”   周太后眉头松动,唏嘘了一声,“你们姜家一朝落难,个个儿成了过街老鼠,眼下也只有姜太妃还能过上好日子,皇帝也没因着你们迁怒她,年三十那天皇帝还关心了她几句,你这孩子还怕自己拖累她,可没见她替你求情。”   说罢,就见姜柔菀面上显出憎恨。   周太后审视着她的脸色,叹息道,“之前婉儿和你有过些许摩擦,但婉儿没有坏心,她接你回京,就是怕你在乡下过的不好,你怀的是龙种,若是争气些生下皇子,必然能母凭子贵,哀家来找你,其实也是想问清楚怎么回事,至少哀家能跟皇帝讲情,你才能被皇帝纳进宫里。”   姜柔菀被她说的有几分意动,但仍有些不信,有周婉儿在,她怎么可能允许她生下皇长子。   周太后看她不信,呷了口茶,慢悠悠说,“你们姜家破落了,也没资格跟婉儿挣后位,哀家是不愿看龙种流落民间,你要是还这般作态,哀家便不管了,任你自生自灭的好。”   姜柔菀难以抉择,她现下这样的境况,想再回宫里是不能了,但如果周太后真帮她,她必能被天子纳进后宫,可就怕周太后别有预谋……   周太后喝完了茶,还见她在犹豫,索性起身走,脚步极快,眼看着就要出去了。   姜柔菀心一横,慌忙跪地哭道,“求太后娘娘救救民女!”   周太后转身走回来,亲自把她扶起来,唉声道,“这才对,哀家岂会害你,就冲你肚子里的龙种,哀家也得护着你,你跟哀家说清楚怎么回事,哀家才能救你。”   姜柔菀汲着泪,“太后娘娘是知道的,陛下起初对民女十分疼爱,还让民女留在哕鸾宫,可民女万万没想到,姜太妃竟背着民女勾引陛下,她出家是假,住进佛堂后和陛下日夜厮混,民女忍无可忍,戳穿了他们之间的丑事,陛下一怒之下,竟不愿认民女腹中孩儿……”   周太后乍然,“你这话可有假?”   姜柔菀急忙道,“民女若说一句假话,便遭天打雷劈。”   --   姜雪甄的癸水到初三总算停干净了,当晚天子进了主卧,姜雪甄穿着寝衣靠在榻上看经书,见他来了,把经书放到一旁,侧着身静默。   天子把她从榻上抱起来,架着她一条细腿放在凭几上,让她侧坐在腿上,浮起寝衣下摆,眼眸幽沉,“朕探指看看还有没有。”   作者有话说:   二更晚上十二点哈!对不知来迟了,今天加班,所以到现在才发文,么么!感谢在2023-03-30 00:32:25~2023-03-30 19:30: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2348196 10瓶;我就是怠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捅破◎   正月虽说是入春了, 但也料峭春寒,屋外的冷的冻人,屋里暖的生汗。   姜雪甄双手搭在天子臂膀上, 下颌抵着他肩头, 气息不稳的摇着头, 他的眼睛一直端详着她,问道,“这儿?”   说罢手指按了好几下。   姜雪甄那琥珀瞳瞬间盈出泪, 脸上似难受似欢愉, 腰肢软倒,颤颤不止, 天子有些愣神, 指尖再按,她细细呜出声,眉尖蹙成了娇, 淡粉色的唇瓣一张一合, 在求他, “不、不……”   天子喉咙里都像是冒火, 矮下头吻那张唇,“朕的手法你是不是很喜欢?朕特意学的。”   姜雪甄低咽着气,缩了几下都没躲开, 人趴在他身上像抽掉筋骨, 成柔弱藤蔓依赖着他, 被他亲红了嘴唇,还懵懵懂懂的伸舌勾他, 他一面受用, 一面想到自己带来的缅铃器具, 都是给她用的,那种腌臜碰了她不是染脏?她既然这么喜欢手,他多给点甜头让她乖顺。   天子把她放回榻,那两只细白的胳膊挂在他肩上没掉,她曲张着身,眼尾通红,一张如月的脸都沾上了艳色,伸长了细颈,他吻她,她也张着唇回应,但她终归没多少力气支撑自己,眼看着胳膊就得掉下去,天子扶起削肩,心底躁火已冲上来,撤开手,就托起那细腰。   姜雪甄迷蒙着眼往他怀里靠了靠,像跟他撒娇一般,“……渴。”   天子正是躁火难耐时,听她这声渴本来不当回事,可她又说了声渴,抬脸蹭着他,有点笨拙,她这动作做过两回,不熟练,都是来讨好的。   偏偏天子就吃这样的讨好,一猝然下榻,快步到桌边倒了杯茶回来,只见她勉力支起腰身,乌发垂落到雪肩,她仰着靡红的脸,眼中烟波雾笼,单一只手下意识遮着自己,天子注视着这般美色,再难忍下去,一口喝完茶,握住她的下颚哺给她,可她紧闭着唇,他心知这是清醒了,知道嫌他了,心头急火上窜,他咽下去那杯茶,也不管她渴不渴了,直接摁着人啃了好几口,他突的眼一闭,栽下来直接昏睡了过去。   姜雪甄伸指推一下,他没反应,才使劲把他从身上推开,忍着腿软下来,回头见他那么躺着,额角筋络浮起,有几分狰狞,其余更不必说了,再俊美的脸、再挺拔的身体,看着也伤眼的很,随意捡一件衣裳把他遮住,蹒跚着绕到屏风后,睡倒在床上,面上难掩激动。   她跟张泉也不是什么至交好友,张泉给的蒙汗药她本来有些许不信,这才用了点给天子试试,没想到药效那么好,指甲缝一点就能药倒一个男人,初六那日她不必担心会因蒙汗药出意外了。   --   这一宿天子都在榻上沉睡,快三更时,魏宏达来了佛堂找他,主卧门被敲了好几声,天子才从榻上醒来,他手扶着额头坐起,脑袋一片空白,依稀记得跟姜雪甄在榻上,姜雪甄要喝水,之后便再无印象,榻上没有姜雪甄,他随意套件衣裳赤脚下来,快步往架子床方向去找人,即见她脸埋在被里睡着,他不由甩了甩脑袋,仍想不起来事情,但姜雪甄在屋里好生睡着,他放心了些。   许是近来太过劳累,这才睡得太沉,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勾唇笑得邪气,不过他还记着这手是怎么让她服帖的。   他转步绕出了屏风,穿好了衮龙袍,踱出门去,正见魏宏达在廊下火急火燎道,“陛下!这大半夜的,奴才不是要打搅您,实在是太后娘娘突然来乾清宫,说有要事与您说。”   天子道,“这夜里她能有什么事儿?朕看她怕是要没事找事。”   魏宏达讪着话,“……曹公公回京了。”   天子一凛,“她这是闻着味儿来寻朕的。”   他迈步走出佛堂,转回养心殿,让魏宏达去乾清宫知会周太后他在养心殿,此刻正在见曹安。   正是半夜三更,曹安进殿先给天子跪下磕个响头,天子让他起来回话,他才起身谄媚笑道,“陛下,奴才幸不辱命,将章怀太子夫妇的尸骨完完整整带回宫了。”   天子端量他,这一路约莫是很辛苦了,在宫里养的那一身好膘都消减了,“辛苦了。”   曹安连说着不辛苦,吃了这么多苦头,他就是要回来让天子对他放下戒心,放心用他,可他回宫后才发现,天子跟前已经有魏宏达伺候了,这魏宏达可是个转会捧主子臭脚的狗奴才,估摸趁他不在,没少拍马屁,不然御前当值这样好的差事岂会轮到他?   天子还待要说什么,那殿外传来魏宏达的喊声,“陛下!太后娘娘来了!”   天子道一声进。   殿门打开,周太后满面急切的入内,正眼见曹安在,当先与天子道,“皇帝,你让曹安把废太子夫妇的尸骨带回京,是要做什么?”   天子先望向曹安,“你出去候着。”   曹安连忙退到门外,与魏宏达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互瞪了几眼,讥讽他,“咱家回京了,以后伺候陛下的差事还得咱家接手,你该回你的御用监了。”   魏宏达面露着笑,拂尘打了打,表三分敬意,“曹公公有所不知,陛下说了,您回京也不耽误咱家留在御前。”   曹安眉尖直抽,愣是一句话说不出,当皇帝的多几个太监侍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也得分心腹太监和一般只当奴才使的太监,看魏宏达这架势,是把自己当成天子的心腹了,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他可是先帝在时就颇受先帝信赖,如今还替天子办了要职,回头他才是天子最为相信的奴才。   他也不屑跟一个下等奴才争吵,改明儿他挑个错去天子面前说一说,就能叫这魏宏达死无葬身之地。   殿内。   周太后问完话之后,天子翘着唇说,“章怀太子蒙受冤屈,天下人都看着,朕自然要让他们夫妇的尸骨回京安葬进皇陵,皇嫂难道要朕难做吗?”   周太后不敢信这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哀家知道皇帝为难,但是上回秋祭,废太子的灵位已经和列祖列宗的灵位放在了一处,还有必要把废太子的尸骨从五道梁运回来,葬入皇陵?先帝九泉之下岂会安心?”   天子做无奈状,“朕也没法,那回黄纪大庭广众说出了真相,那么多大臣都听在耳朵里,自那次后,一直有朝臣上奏给章怀太子正名,让他能归京安葬皇陵,他与朕是异母兄弟,朕如果不准他回京,让那些上奏的大臣怎么想?他们会不会觉得,当年章怀太子遭冤屈,是朕和先帝在背后指使的?”   周太后说不过他,她也瞧得出来,天子这是铁了心要给章怀太子正名,她瞪视着天子,越看越心惊,人都说常山王李景崇和皇长孙最像英宗皇帝,可他们却不敢说,章怀太子也像了英宗皇帝三四分,只是章怀太子更肖母,容貌也更秀丽,天子素来被人称赞好相貌,目下再看,分明俊气逼人,她竟在他脸上看出了章怀太子的影子。   “皇帝,你说的无奈,哀家也知你无奈,可你是皇帝,你全然可以把这件事压着,为何一定要照着他们的话去做?”   天子道,“所以皇嫂觉得朕该如何?”   “将章怀太子夫妇的尸骨送回五道梁,此事只当没发生过,”周太后急道。   天子挑一抹笑,“朕不听他们,为什么要听皇嫂的?”   周太后望着他,自他登基以来,威势日渐重,她这个太后完全没有能力压得住他,她在夜里辗转反侧过许多回,都十分后悔当初为什么遵照先帝的遗旨立他做皇帝,但凡她当时心野几分,选个年纪小的宗室子,便不会有当下的这些事情发生。   如今富贵儿还没回来,过完年就是两个月,却一直没有消息,她实在内心难安。   她至少得在现时让天子打消这个念头。   她思索再三,终于说出口,“哀家是为皇帝好,皇帝莫非以为,你同姜太妃的那些事,哀家都不知道?”   天子眼觑起,转而没有否认的问她,“谁告诉你的?”   周太后看他认了,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来,“哀家若早知你会与姜太妃纠缠不清,当时先帝下葬,哀家怎么都得叫人把她勒死殉葬!”   天子背身坐回龙椅,手摸到桌上的金麒麟,拿到手里把玩,“既然皇嫂知道了,朕也就不瞒皇嫂了,待朕寿辰过后,朕要纳她进朕的后宫。”   周太后看他如此有恃无恐,气道,“你眼里还有先帝吗!”   天子抬起下颌,也扬声问她,“那皇嫂眼里有先帝吗?”   周太后怔住。   天子嗤笑,“皇嫂眼里如果有先帝,怎么会养一个叫富贵儿的太监来纡解寂寞呢?”   周太后呐呐说不出话。   天子和颜悦色的看着她,“朕向来坦诚,皇嫂与朕说到这份上,朕便也没必要藏着掖着,皇嫂要是想继续在太后这个位置上坐下去,就别插手朕想做的事,不然朕保不住得让皇嫂出丑一番。”   作者有话说:   晚安啦!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密谋◎   养心殿的大门一开, 就见周太后一脸灰败的走出来,曹安和魏宏达皆站外边儿噤声,不一会儿殿内天子悠闲的出声, “夜深了, 曹安送送皇嫂。”   曹安连忙答应着, 横一眼魏宏达,瞧瞧,天子做任何事第一个想到的都是他曹安。   他走近周太后, “奴才送娘娘。”   周太后憋着一肚子火, 任曹安送自己出养心殿,待过了御道, 将入慈宁宫时, 周太后回身骂曹安,“你个狗奴才,皇帝叫你去五道梁, 你就去了, 提前都不跟哀家说一声, 先帝在世, 你也是个有头有脸的太监,你这些年在宫里敛了多少钱财,你当先帝不知, 先帝只是瞧你忠心耿耿, 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倒好,先帝才逝世, 你就忘了你的主子是谁, 还听从皇帝的话去五道梁运那两副死人的骸骨回来, 你莫不是想把先帝从棺材里气活!”   曹安苦着脸道,“陛下的性子您还不知道,奴才能有什么办法,陛下叫奴才去五道梁,奴才不去,不是抗旨不尊吗?奴才也为难啊……”   周太后哼道,“你去了五道梁,皇帝立刻提了那姓魏的太监到御前,你真以为皇帝会放心用你?”   曹安手揣在袖中做出老实像,“奴才不懂太后娘娘的意思。”   “自皇帝登基至今,朝堂之上,凡当年先帝倚重的臣子皆被打压,黄纪入狱,哀家的侄儿周彦罢职,就是哀家那位侄女婿不过是钦天监的副监正也被皇帝打骂过多次,禁军中所有为先帝尽忠的禁卫皆被调去守皇陵,原先的禁军提督赵辅良是先帝的左右手,也被皇帝以调戏宫女为由撤职查办,换上了张泉,这张泉是皇帝的心腹。”   “前阵子姜明去青州办错了差事,皇帝趁机把他从兵部侍郎的职位降下来,另提拔许勇做了兵部侍郎,许勇也是皇帝龙潜时的旧部,皇帝哪里会用先帝的人,皇帝势必要拔除掉所有忠于先帝的人,你觉得他会让你安安稳稳的呆在他身边?”   周太后抬一只脚过门槛,回头看他,这春寒夜半,他的额头竟有细汗浸出,她适时道,“你是聪明人,哀家点拨到这儿,你该明白自己的处境。”   曹安声音发颤,“奴才只是个伺候主子的太监,也不懂朝堂政事。”   他和那些大臣不同,说白了,大臣们可以左右天子的决策,可以压制天子,他这个太监再能耐,顶破天了也只是条狗,何况他已去了趟五道梁,通过了天子对他的考验。   周太后道,“哀家给你时间考虑,宫里的老人都被皇帝快换完了,哀家也不想你出事,你要是想清楚了,就挑个时间来慈宁宫一趟。”   撂了话,她进到慈宁宫里,曹安抬袖子直擦汗,忙不迭奔回养心殿去。   周太后回了慈宁宫后,进卧房后命随身宫女都下去,她随后打开房间内的另一道门,里边儿的木架上挂着鹦鹉笼子,鹦鹉看见人来,便叫着“死光了!死光了!”   周太后走到鸟笼前瞪着它,有半晌听这鸟叫,她头昏脑胀,皇帝知道了她私底下的事情,这事她素来隐秘,连周婉儿都不曾发觉,皇帝是怎么知道的?她想来想去,还是出在富贵儿身上,年前皇帝问过她富贵儿,年三十皇帝也提起过富贵儿,她先前并没注意,现在想来,富贵儿已经出宫有两个月了,从京里去荆州,两个月足够来回,可富贵儿人还没回来。   皇帝敢捅破这层纸,怕只怕,富贵儿已经落到皇帝手里了。   她只一想到这的可能,便身体发凉,她叫富贵儿去荆州带认识李景崇的人回京,就是为了验证当今天子到底是不是李景崇,如果皇帝真抓了富贵儿。   无论他是不是李景崇,她都得想尽办法,把他从皇位上拉下来!   周太后盯着鹦鹉道,“李景崇是谁?”   那鹦鹉在笼子里飞上一圈,仍叫着死光了。   周太后气的拍一下笼子,“哀家不管你认不认识李景崇,哀家只要你记着一句话。”   “你不是李景崇!”   鹦鹉歪着脖子在鸟架上跟她对望。   周太后慢慢儿露出温和的笑容,教着它,“跟哀家学,你不是李景崇。”   那鸟蹦蹦跳跳,跟着她叫出来,“你不是李景崇。”   周太后笑得意味不明。   --   曹安回养心殿后,那门前候着魏宏达,魏宏达对他笑,“曹公公辛苦,陛下说你一路舟车劳顿,让你下去歇息,明个再来御前当值。”   曹安看他这副小人得势的样子,不觉来气,阴着笑道,“咱家也确实累了,这就回直房睡觉,还是陛下体谅咱家,不像有的人,从前在御用监是守夜的,现在来了养心殿,还是守夜的,没那个命享清福。”   魏宏达笑说着是,“咱家是劳碌命,不及曹公公福气。”   曹安心底有些不是滋味儿,他在五道梁吃尽了苦头,原想着回京后,天子至少也得给些嘉赏,可天子就轻飘飘的一句辛苦了,让他这心没上没下,他本来就是总管太监,也没指望天子还让他升什么,可辛苦这么久,回来天子跟前多了个碍眼的魏宏达,谁能高兴起来。   曹安自往出走。   魏宏达提着声儿道,“曹公公,明个起,咱家与您一起在御前司职,陛下说您岁数大了,那些劳累的活计都不用您做,您只在乾清宫里盯着人洒扫打理就好。”   曹安立时心一沉,之前天子虽有些事避着他,但平日也让他侍奉,乾清宫是天子就寝之地,有时候天子理政太累,就在养心殿歇下,久而久之,养心殿都比乾清宫更像个寝宫,天子让他呆在乾清宫,这不是在弃用他吗?   果然如周太后所说,即使他去了五道梁,运回章怀太子夫妇,也不能让天子放心,天子这是打算用完就弃啊!   想到那些大臣的下场,曹安心下顿生惊恐,暗暗想着明儿怎么也要找个时间去慈宁宫一回。   魏宏达见他走了,才进殿向天子禀报,天子捏着眉心,懒散道,“把他给朕盯紧了。”   魏宏达应着是,悄步退走。   --   隔日天未亮,曹安趁着直房这边的太监们都没起身,悄悄去了慈宁宫,却不知离他近的直房里,魏宏达一听见他这头关门声,便抹黑出屋,一路跟他到了慈宁宫附近,眼瞧着曹安进门里,他才回去跟天子回话。   “曹安果然是背主之奴,朕尚且没动他一根汗毛,他就背着朕去见太后,”天子张着手任魏宏达给自己穿衣,低眼乜他,“你会像他那样吗?”   魏宏达先为他系好腰带,再跪到地上,极恭敬道,“是陛下提携了奴才,奴才打心眼儿里敬着陛下,岂会像曹安那般吃里爬外。”   天子挑着眉,“朕不是皇帝,你也会忠于朕?”   魏宏达忙道,“在奴才心里,无论陛下是何人,奴才都对陛下崇敬,奴才不是因着陛下的身份,而是因陛下有一颗宽以待人的善心。”   天子笑斥了一句马屁精,上朝去了。   曹安到慈宁宫在周太后面前哭了好一阵,周太后自是安慰了几句,便与他说,“哀家和他透个交心的话,现在御座上坐着的,恐不是皇帝。”   曹安错愕。   周太后道,“你服侍先帝那么多年,也见过皇长孙和十四弟的画像,他们生的实在是像,哀家也分辨不出谁是十四弟谁是皇长孙,前阵子哀家叫富贵儿去荆州探查,富贵儿给哀家带回一个大秘密。”   “咱们这位皇帝根本不是十四弟。”   她转步进到隔间内,一只鹦鹉出现在曹安面前,那鹦鹉高声叫着,“你不是李景崇!”   周太后道,“这是十四弟养的鹦鹉,会说人话,十四弟已经死了,它有一双翅膀,才能逃掉。”   曹安两只眼张大,“莫不是、莫不是皇长孙!”   这样就说得通了,只有现在的天子是皇长孙,他才会这般不信先帝留下的人,甚至要赶尽杀绝。   周太后沉着脸一言不发。   曹安此刻已六神无主,慌忙跪下来,“求太后娘娘救救奴才,奴才这条命只有您能救了!”   周太后弯着笑让他起来,说,“救你容易,但哀家更想把他从皇位上赶下来,初六是万寿节,那日他得受百官诸王和外国使节朝贺,你在御前当差,只要放这只鸟在奉天殿内转一圈,所有人都会知道,他不是十四弟。”   曹安有些怕,“奴、奴才……”   周太后缓声笑,“你不用怕,哀家已经跟庞禄打好招呼,那天庞禄也会观测天象,必有幻日①凶兆。”   作者有话说:   ①幻日:在天上出现了两个甚至是三个太阳,对于古人来说,这是凶兆,统治者政局不稳,随时会有大乱出现。   幻日现象一般出现在早晨或者是傍晚,以及比较寒冷的环境中,很少会出现在中午。幻日现象持续的时间通常很短,往往是几分钟或者是几十分钟。这主要是因为空中的云移动速度比较快,它们会覆盖到出现幻日的地方。(百度到的,侵删)   二更在晚上十二点哈!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跑了◎   天子登基后过的第一个万寿节, 举朝上下都异常重视,天子着团花玄金衮服、头戴乌纱翼善冠坐于朝堂之上受众臣跪拜献礼,朝堂之外, 地方州府县官皆设香案, 向京城方向行大礼, 民间亦载歌载舞,为天子庆生。   奉天殿内跪满了臣子,还有外国使臣入内觐见, 各地藩王陆续进殿朝拜。   由远及近山呼万岁。   曹安候在奉天殿左侧的一条狭窄夹道口处, 随时听从天子传唤,夹道内放着许多柜子, 都是用来装献上的贺礼, 离他最近的那个柜子是由他看管,专放诸王寿礼,鸟笼就藏在柜子里, 只等庞禄说出幻日凶兆, 他就趁机放掉那只鹦鹉, 只让它在殿内叫出那声“你不是李景崇, ”天子这皇帝就坐到头了。   数声万岁过后,照百官品阶高低赏赐珠囊、束帛,再赏赐御酒御菜, 贺天子诞辰, 最后天子便会下旨大赦天下, 与民同乐。   原本这都是往年皇帝过万寿节的规矩,天子也不例外, 但在魏宏达宣读圣旨前出了岔子, 那钦天监副监正庞禄从殿外跪爬进来, “微、微臣有事要报!”   看那恐慌架势,直叫众臣侧目。   天子微拧起长眉,“报上来。”   “回、回陛下,方才司晨来报,说……今晨东方出现幻日景象,”庞禄战战兢兢说了出来。   幻日可是不祥之兆,一时间百官都惊住。   龙座上的天子看底下朝臣小有议论,有片刻缄默。   曹安眼瞅着庞禄按计划说出幻日,心里一喜,忙转身进夹道,弯腰掀开柜子提鸟笼,这时身后忽有人一把捂住他的口鼻,夺过他手里的鸟笼,他只来得及听见一声,“拖下去。”   便昏了过去连同鸟笼一起被拖走。   没一会小太监从夹道出来给魏宏达递话,魏宏达再把话递给了天子,天子垂视着庞禄,不露辞色道,“在朕过生辰这一天,出现了幻日,你是想说,大魏的江山将要断送在朕手里?”   庞禄顶着莫大恐惧,等不到那只会说话的鸟飞进来,心知是发生了变故,今儿这样的好日子,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出这种晦气话,当真是自找罪受,他不免怨起了周太后,上回听她的话被天子打骂了多次,这才几日,又听她指示来冒险说出此话,天子要是一怒,斩了他都有可能。   “……幻日是司晨观测到的,微臣也不知此事,也许是他看错了也未可知。”   天子沉长的叹了一口气,“今儿个大喜,你们钦天监是来给朕添堵的。”   庞禄颤巍巍的趴在地上,“不然、不然微臣叫司晨再看看……”   “有些话,朕不想在今日说,庞爱卿却非叫朕在这好日子里丧气,左右众爱卿都在,朕得问庞爱卿一句。”   “当年钦天监周监正一句荧惑守心,就让英宗爷对章怀太子心生间隙,庞爱卿这句幻日,是想让天下百姓对朕生出间隙吗?”   庞禄吓得连声回道,“微臣绝无此意,陛下自登基以来勤政爱民,绝不会因这小小幻日,就失掉民心。”   “朕怕你们钦天监说完这句话,再给朕按个什么了不得的帽子,就像那黄纪,嫁祸当年东宫,令英宗爷废了章怀太子,朕重民意,却不是让你这样利用的,”天子说到这儿已经隐隐有怒气。   庞禄头抵在地上不敢再出声。   “本来朕想借着朕诞辰这日大赦天下,也给黄纪一个机会不再追究当年往事,如今朕看,得从严发落,才能杀鸡儆猴。”   天子朝魏宏达挥挥手,魏宏达忙收了赦免圣旨,快步出去,不一会儿,侍卫提着半死不活的黄纪进殿,将黄纪往地上一扔。   “说说,为什么要谋害章怀太子?”   黄纪这连日来受尽折磨,早没了骨气,“是、是先帝指使罪臣做的,罪臣对不起章怀太子,罪臣罪该万死啊……”   天子有一瞬闭紧双目,耳听堂下众臣哗然,他本来该笑的,但终究没笑出来,睁眼时,眸中血丝弥漫,“原来先帝做的恶不止残害青州、赣州、石阡府多地童男童女,甚至连手足都不放过。”   他像累极了,从座上起身,道,“把黄纪拖出去斩了,退朝吧。”   黄纪惨叫着求饶,还是被侍卫拖下去。   天子欲离开,张泉、许勇双双跪倒,道,“求陛下还章怀太子公道!”   殿内肃然一静。   这两人一说出此话,其余朝臣都不得不表态,先后跟着跪倒,齐呼,“求陛下还章怀太子公道!”   天子站在那儿就像被架住了,过良久才无奈应允,“朕给章怀太子一个交代,章怀太子含冤九泉,先帝一生作恶多端,先帝不堪为帝,更不配享太庙,着令其灵位从太庙迁出,废其帝号,尸身移出皇陵,逐出皇室,入城南公祠,不立碑,不进香。”   “着迁章怀太子夫妇入皇陵安寝,追谥章怀太子为昭明帝,永享太庙。”   昭明,是他想了许多个夜晚才想出来的谥号,百姓昭明,协和万邦①,是他父亲到死都憧憬的盛世景象。   他弯起笑,“众爱卿可满意了?”   众臣匍匐跪地,高呼万岁。   天子下了台阶,一步步朝庞禄走近,居高临下的俯视他,“庞禄藐视君上,杖责一百。”   打一百下,他还能活的了吗?   庞禄恐慌的给他磕头,哭的眼泪鼻涕一把,直求他,“陛下!陛下!不是微臣说的,真不是微臣说的!”   天子微笑,“不是你说的,是谁说的?难道你受人指使了?”   庞禄此刻已吓得魂不附体,一心想活命,直接把周太后供了出来,“……是太后娘娘叫微臣这般说的,微臣不敢不从。”   那些大臣一脸愕然,没想到竟是周太后给天子添不自在,这对叔嫂平素看起来很是和睦,不想背地里,周太后竟然这般歹毒。   天子脸黑透,叫人先把他拖走,外面传来打板子声和庞禄的惨叫,天子似疲惫不已,说了声散朝吧,便自顾出了奉天殿。   大臣们都不免同情了天子,这第一个生辰,就被废帝和周太后搅和完了,谁遇着都觉得糟心,待退朝后,大街小巷都传遍了先帝死后被废和章怀太子正名入皇陵,享太庙,等到废帝的尸骨送去了成年公祠,日日有人过去吐他口水。   --   这边天子回了后宫,没想立刻去慈宁宫,只问魏宏达,“佛堂那边有没有人过来?”   天子生辰,各宫都送了贺礼,就是周太后这样面和心不和的,都送了玉如意来。   魏宏达知晓天子的心思,赶忙拿来一只锦盒,“这是娘娘送您的礼。”   他说的娘娘自然是姜雪甄,在天子面前,姜太妃这个称呼已经不能再喊了。   天子嘴角噙笑,自他手中接过锦盒,揭开来看,是一只玉珏,他拿起来看,玉珏通体莹润剃透,触之生暖。   “您去奉天殿后没一会就送来了,天儿都没亮,娘娘心里记着您呢,玉质这般澄澈,想来娘娘待您的心也如此玉般不染瑕疵,”魏宏达笑道。   天子握紧那块玉,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迫不及待想见到姜雪甄,他大步朝外走,魏宏达只看着他不像去慈宁宫收拾周太后,便自觉留在养心殿。   下朝已是下午,天子进佛堂直觉这里异常安静,无论外边儿再喧闹,这里都是安静的,只有在这里,他的心才彻底放松,他走到主卧门前,门是虚掩着的,这个时辰,没准她在午睡,但他就想进去见人,他把门推开,绕过了屏风,只见那架子床上朦胧婉媚的纱帐垂落,床上睡着人,只露了头发在枕头上,天子慢步到床前,坐了下来,静静看着她,说,“朕来了,别睡了。”   床里女人没动静。   天子笑一声,目光柔和下来,“朕今日终于替父亲报了大仇。”   没声。   天子低头看自己手里的玉珏,细细抚摸着,不禁呢喃道,“你说朕以前不这样,朕想明白了,朕想跟你回到以前,朕很久没见你笑了,朕知道你怪朕欺负你,但朕只是想让你低头,如果你早如此,朕一定不会那样对你。”   他的唇微微翘起,眉目神色中染上了独属于星阑的少年气,他扭头再看着那被锦衾遮住的人,“朕要纳你进后宫,以后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朕的人,朕知道你不愿意给朕做妃子,可你的身份是姜太妃,朕要是娶你做皇后,会被底下的那些大臣轮番上奏,烦都能烦死人,等你给朕生了孩子,一心一意跟着朕了,朕才能让你当皇后。”   锦衾里的人仍不动。   “朕知道你在装睡,起来,”隔着纱帐,他推了推她。   但那被里仍安静的像死人。   天子心头一跳,想起她自小的弱症,以为是病发了,忙将被一掀,却见那被里哪是姜雪甄。   竟是穿着姜雪甄衣服、正昏迷不醒的如意!   作者有话说:   对不住,让大家久等了,卡文卡的厉害。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不要跟朕说找不回来,朕不想听!◎   天子立在床前刹然静住, 他转过身到桌边端起茶壶,泼了如意一脸茶水。   如意被冷水一浸清醒过来,眼见他站在床前, 神情阴鸷, 宛若一尊煞神, 匆忙爬下床才将哭出来,“陛下……”   “朕没功夫听你哭,她人呢?”天子打断她。   如意低着头不断哽咽, “娘娘、娘娘……”   天子抬步快速出去, 直回到养心殿,已是掩不住怒容, 魏宏达还以为是姜雪甄又惹他生气, 正想说两句好话,天子却一拳砸在桌上,凌厉凤目瞪向他, “传朕口谕, 封禁紫禁城, 让张泉带人查找, 任何地方都不能放过!”   魏宏达灵台一震,这姜太妃竟是从佛堂跑了!怨不得天子这般震怒,他急忙跑去提督衙门传话, 一时间紫禁城的所有宫门悉数落了钥, 禁军挨着一间间房搜寻, 城中人人自危,只当是进了刺客。   养心殿内, 如意和如棠跪在地上, 吓白了脸。   “怎么跑的?”天子手指抵着额际低声问。   “今、今早天未亮娘娘就起来了, 招呼奴婢们帮着给您挑选贺礼,奴婢们瞧娘娘比平日开心,便帮她一起挑了一对玉珏,娘娘当时就让奴婢们把其中一块玉珏挂到腰上,另一块放进锦盒送来给您,奴婢们只以为娘娘想通了,娘娘还让奴婢们坐下陪她说会子话,期间还赏了奴婢们一人一盘蝴蝶酥,奴婢和如意姐姐吃了半块那蝴蝶酥就昏过去了……”   天子手紧攥成拳,那块玉珏咯的手心发疼,越疼他才会越清醒,越清醒他才不会再犯浑,他怎么能奢望一个没有心的人会突然对他有了情意。   她想跑,在他身边、在这宫规森严的紫禁城内,她无时无刻都想跑,她从来没想过跟着他,和两年前一样,只要一有机会,她就会逃离他。   “让胡太医看一下蝴蝶酥里有什么,再到她房里找找玉珏。”   如意和如棠迅速回佛堂,未及一炷香,两人去而复返。   天子道,“呈上来。”   如意托着一块玉珏放到桌上,道,“……吴太医说,娘娘赏赐给奴婢们的蝴蝶酥裹了层蒙汗药。”   天子张开手掌,手心被梭破了口子,玉珏沾了血,玉色更显得肃杀绝情,他把那块带血的玉珏和姜雪甄自留的玉珏并排放在一起,他说话很慢,“所以那晚朕莫名其妙睡过去,是被下了蒙汗药。”   那语调平静的很,却听的如意、如棠直哆嗦,这是姜雪甄第二次逃跑了,第一次是在嘉福寺秋祭,宫女无法近身情有可原,这次在佛堂里,她们每时每刻都盯着姜雪甄,竟然还让她跑了。   天子不会饶了她们的。   “她近来见过什么人?”   两人摇了摇头,姜雪甄已经鲜少再与宫中其他人来往,就是住在西梢房的王凝秀,也不常在一起说话,姜雪甄的性子太静了,有时候一个人就能在房里呆上一天,最常做的事,就是抄抄佛经,看看经书,如果不是被天子强行圈养成禁脔,其实光看她平日所言所行,实在像个跳脱凡尘的出家人。   天子寒着一双眸看她们,“把贤太妃请过来。”   如意、如棠知晓他随时会怒起,急忙爬起身前往仁寿宫去请贤太妃。   贤太妃见着这两宫女,原以为是姜雪甄邀她去佛堂,没想到是天子请她,再想到全宫突然森严,一下有个姜雪甄出逃的猜测,提着心来见天子。   进了养心殿,天子站在桌边,桌上摆着两块玉珏,一块带血,一块白玉无瑕,只瞧天子面色如常的对她笑,“给贤太妃赐座。”   立时有太监搬来椅子让贤太妃坐下,随后太监宫女尽数退到门外。   殿内静的脊背生寒,贤太妃先问的话,“陛下叫哀家来为的何事?”   天子没有立刻说事,慢慢的自说着话,“几十年前,大魏边境纷扰不断,英宗爷最倚重的武安侯和裴将军常年征战四方,才换来大魏十多年的太平,朕一直感念着裴将军的忠义,自朕登基以来,朕多番提携裴绍,对贤太妃也礼遇优待,只为让九泉之下的裴将军不会寒心,贤太妃看到朕的用心良苦吗?”   贤太妃一时噤住声,先帝在位时,重文轻武,又因着她哥哥当年曾为章怀太子求过情,裴家一度被打压,即使她进宫也没改变裴家在朝日渐被边缘化,直到天子即位,裴绍被重用,裴家才又能重回朝堂,天子对她这个太妃也极敬重,常往她宫里送珍奇贵品,她人老了,眼却没花,看得出天子对裴家的厚待。   “哀家替裴家多谢陛下的恩德。”   天子转头看着她,她弯着眼浅笑,没有回避天子的目光,天子在她眼里看不出任何算计,最终道,“姜太妃不见了,贤太妃见过她吗?”   “自秋祭回来后,哀家一直没与姜太妃搭过话,陛下问错人了,”贤太妃道。   天子转过眼,良久说,“紫禁城沉闷了些,朕想送太妃们去南京,那儿园林甚广,环境清雅,是养老的好地方,不知贤太妃愿不愿意过去?”   贤太妃听出了他的意思,他确实扶持了裴家,至少没让裴家就此没落下去,现下他想让她离京,她没有什么怨言可说,上次她助姜雪甄出逃,之后他没有追究,反倒对裴绍委以重任,这是一个帝王的气度,纵使这次真是姜雪甄从佛堂跑了,他也没有严厉叱问她。   天子给了她作为太妃最高的脸面,从没让她难堪过。   就算是现在,也仍有耐心的等着她回答,她点了下头,顺着天子的话说下去,“难为陛下想的周到,前儿哀家还说京里呆腻了,想换个山清水秀的地儿,平日里没事的时候,养养花,钓钓鱼,日子过的也惬意。”   她起身跟天子告辞。   天子道,“有朕在一日,这朝堂上,便有裴家武将的一席之地。”   贤太妃免不得笑着感激他,“有陛下这句话,哀家便是在南京呆到死也如意了。”   她起身出殿,往佛堂方向看过,不自禁湿了眼睛,从今别后,她与姜雪甄估计再也见不着了,这些年她在宫里也看透了人情冷暖,唯独和姜雪甄相处的那些时日才感觉到人情味,她没有自己的孩子,看着姜雪甄便亲切的很,当初豁出去想救她,只是看不得她可怜,即使是现在也不曾后悔过,可她终究是裴家人,她不能自私的置裴家人不顾,天子已经仁至义尽了。   贤太妃走后,天子抬手抚到那块干净的玉珏上,指腹按着玉珏上莲纹,想象着她那精致眉眼中的笑意,她那时戴这块玉珏的欢快不是因为她想通了,是因为她迫不及待的想逃了,玉珏只是迷惑他和宫女的幌子。   她想送的是玉玦,决然不返,宁死不屈。   孤寂的大殿内,响起天子一声低笑,紫禁城层层宫墙之下,她能跑到哪儿去,蒙汗药迷晕了两个宫女,却迷不倒驻守宫门的禁卫,他不信她能跑出去,她送的是玉珏,他收的也是玉珏,他们这一生都绑在一起,他不生气,等人抓回来了,给点教训,只要她肯认错,他就跟她回到过去,他叫她阿雪,她纵容着他黏人。   可是这一整个下午禁卫都没传来找到人的消息。天子的耐心在一点点耗尽。   傍晚时分,天幕黑沉,张泉进殿后,发觉殿内没点灯,只模糊看到桌边坐着人,天子的嗓音低沉阴狠,“找到人了吗?”   张泉回,“合宫都找遍了,不见姜太妃。”   天子猝然起身,几步朝他走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喝他,“你觉得她能跑哪儿去!”   张泉木讷的垂头道,“微臣不知。”   天子被他这句气笑了,“你不知,你管着朕的禁军,朕让你找个女人都找不到,你有什么用!”   张泉回答,“微臣无能。”   天子怒睁双眸,旋即松开手,直冲到桌边抓起那两块玉珏猛地砸到地上,只听着两声脆响,不用眼睛看,都清楚两块玉珏恐碎成了齑粉。   天子的手指攥出咯吱响,“继续找,就算是掘地三尺,都要把她找出来,不要跟朕说找不回来,朕不想听,下去领二十棍。”   张泉拱手出去,在院子里领了二十棍,遵从他的话让禁卫加强巡警,继续搜查。   近五更时,天上乍起惊雷,片时大雨倾盆,张泉拖着伤跪在殿前,“请陛下责罚,微臣有负所托。”   天子站在窗前,闪电一明一暗照在他脸上,平素俊俏的眉目此刻极阴煞凶狠。   “传朕令,宫中财物失窃,那盗贼与姜太妃有几分相像,张贴画像,全城严查,抓到盗窃者,带到朕面前,朕重重有赏!”   作者有话说:   二更十二点哈,有点卡文,让大家久等啦!   感谢在2023-04-01 00:37:45~2023-04-01 19:21: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5351861 50瓶;梨花树下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她跑了,朕找不到她◎   紫禁城的雨下了一夜, 姜雪甄躲在提督衙门的议事堂中,手里抱着热茶慢慢喝着,身体暖下来, 耳听着门外的禁卫来回走动, 还有张泉的调令声, 那些禁卫不停的出入衙门向张泉汇报搜查情况,都是一无所获。   姜雪甄有点佩服张泉,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 让她藏身在这衙门里, 谁也想不到她会在这里,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张泉显然很了解天子。   她喝完了茶, 外头的走动声也没了,须臾议事堂的门开了条缝隙,一只手递进来普通太监穿的湛蓝贴里并着帽子以及一块长长的纱布, 姜雪甄接过来, 那手带上门, 她小心闩好门, 开始换衣裳。   她用蒙汗药迷晕了如意和如棠后,换了如意的宫女服,再把如意放上床, 如棠则被她扶回她们宫女住的下房, 今晨她特意起了大早, 她做完这些事后,天儿才蒙蒙亮, 她穿着宫女服, 低头走出去, 都没人能注意到她,张泉就等在御道上,他们一前一后,隔得很远,等到了衙门这儿,张泉把所有衙门内的属官都遣去奉天殿值守,她便轻松进来了。   她脱下身上的宫女服,拿起纱布往自己身上裹,她不能矫情,也没有时间让她矫情,想逃出去,就得让自己的身体看着像个男人,这样穿太监服,才不会被人发现是女人。   她穿好太监服,帽子戴在头上,微微低头,学着太监在堂内走两步路,待走顺了,才开门站了出去。   张泉站在门口,屋檐上的雨像倒下来一般,还有电闪雷鸣,张泉那张古板的脸显出几分苍白,他撑开了伞,递给姜雪甄,“劳您给微臣打伞了。”   姜雪甄接了伞柄,像寻常小太监一般,弓着身,点起脚尖,将伞举高,打在他的头顶上,小心的走在他身旁,随着他一起出了衙门,他们走的很快,姜雪甄的靴子里进了许多雨水,潮湿的连走路都有些打滑,那把伞是紧着张泉打的,她的后背也被雨水打湿了,乍暖还寒的天气,凉意一阵阵往她骨头里钻,但她能忍得住,只要 一想到马上就能离开紫禁城了,她就什么都能扛得住。   这几日她一直在幻想,等出了紫禁城,张泉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她要找一处僻静的小院,养一条小黄狗,再请两个护院,春日看花,冬日赏雪,再不用想过往的是是非非,她只是她,不是任何人可以随意糟践的所有物。   她跟着张泉这一路都没遇上什么人,提督衙门这边过了一道宫墙,就出了后宫,张泉府里的马车停在门口,有侍卫经过,看他上马车,便数落她,“你这小太监不知道扶着点儿张提督?张提督身上有伤,你可小心着点伺候。”   姜雪甄很上道,抬手扶住张泉的胳膊,张泉微僵,随后若无其事的上了马车,姜雪甄也踩着马凳爬了上去,进马车里才算彻底放下心。   张泉对马夫道,“回府。”   “等会儿!”   不远处传来王凝秀的声音,不等张泉再说话,王凝秀已经近到车前,竟直接掀起车帘。   姜雪甄原本是坐下来的,马车里狭窄,她这个人没法藏,王凝秀一掀帘子,她立刻扭过脸,以期不被王凝秀看到。   张泉直接站起身挡到了车门前,低头问她,“雨这么大,你怎么来了?回佛堂吧,你身体要是淋了雨,恐引发心悸。”   王凝秀怔怔的盯着他身后,放下了帘子,用轻快的语气说,“听说兄长被陛下打了二十棍,我不放心过来看看,我这就回去了。”   她打着伞往回走,眼泪在眼里打转。   原来张泉心里人是姜太妃,张泉冒着风险把姜太妃带出宫,姜太妃愿意跟着他。   他们是两情相悦的,只是被天子拆散了吧,她又何必再期盼着有朝一日张泉会回头看她一眼,她想到当时姜太妃笑着跟她说张泉救过她,姜太妃那样的美人,谁救过她都会念念不忘,她怎么就信了张泉说的不记得呢。   也只有她傻。   或许她该听从张泉的安排嫁给天子,即便没了情爱,也至少能保后半生荣华富贵。   --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到了提督府,张泉吩咐车夫将马车赶进府里,停在后院便让人离开了。   出了紫禁城,雨倒是停了,姜雪甄随着张泉一起下了马车,这二品大员的府邸果然比姜家气派的多,虽不如宫里富丽堂皇,但已是极好的府宅,那些婢女小厮候在屋廊下,一见着他们下马车,各自忙活起来,有上前扶张泉的,有揭帘子迎人入内的。   姜雪甄默不作声的跟在张泉身侧,张泉对那些下人道,“都下去,我有话与这位公公说。”   下人们便都退散开。   张泉引着姜雪甄进自己卧房,他似有些局促,“陛下已经下令在全城张贴太妃娘娘的画像,以盗贼的名义抓捕太妃娘娘,目前不便出京,还请太妃娘娘暂时屈居府上。”   看起来就像是不善言辞,不像文官那般口舌生莲。   姜雪甄身上湿透了,冷的打寒噤,“我已经出来了,你不用再叫我娘娘,可否先容我换身衣服?”   张泉才发现她穿的那件贴里被雨打湿了,衣摆都在滴水。   他连忙让出自己的卧房,片刻就有丫鬟送进衣服。   姜雪甄换下湿掉的太监服,解了裹胸布,穿上厚实袄裙,身子才慢慢回暖,她随意给自己挽了一个髻,仅用木簪别住,望着镜子里的人,这身素绒绣花袄裙穿上后,她自己感觉稍微压了些身上的气韵,这么看着,好像就是个普通妇人,不会有人发现她是从宫里逃出来的太妃。   外头进来送衣裳的丫鬟,眼睛往她脸上看,只瞧着她素面朝天,过于素净才看得出她脸上肌肤有多细嫩白净,她这么站在人前,整个人雪艳清灵,木钗素衣不掩真国色,不由暗暗惊叹着这等美貌怎么会是个普通的乡野村妇,她们也是见识过京中的那些贵妇人,个个儿穿金戴银,仪容举止矜贵典雅,但到了她跟前,只怕都不够看的。   方才她在外边儿,只听爷跟前的小厮说,这妇人家中丈夫没了,路上遭人掳劫,差点进了贼窝,是爷给救下来的,暂时住在府里,等她找到亲人了,就让她出府。   丫鬟也是个有眼力见的,这妇人长这副模样,是个男人见了都走不动路,只怕往后要被爷收用。   “我们爷回宫里上值去了,让奴婢先带夫人去明柳院歇息,爷说夫人缺用什么尽管问管家要,只当是在自己家里。”   姜雪甄道了声好,跟着她去了明柳院,院子不大,离外院较远,胜在安静,姜雪甄很喜欢这院子,便就暂住了下来。   --   姜雪甄的画像贴的满京都都是,连着几日下来,京都的那些百姓自告奋勇,抓了不少认为像那画像上的女子来见天子,天子见了十数个,没一个是姜雪甄,京中找不到,他便让扩大搜捕范围,姜雪甄的画像逐渐贴的到处都是,却还是抓不到人。   姜雪甄失踪的日子越来越长,天子的脾气也一日比一日更暴躁,他想不明白,宫廷森严,姜雪甄一个女人怎么能逃出去,蒙汗药除了贤太妃还有谁能送到她手里,除了贤太妃,还有谁能把她带出宫,可是他派人盯紧了贤太妃,根本不见贤太妃宫里有宫女太监与宫外人接触,贤太妃答应了他去南京,他抽调了人手去送太妃们去南京,也将送人的马车、宫人里里外外都查了一遍,姜雪甄并没有藏在其中。   天子这时方有了急躁慌乱感,以姜雪甄的性子,第一次被他知道是贤太妃助她出逃后,就不会再让贤太妃帮她,她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大抵也不在意贤太妃的死活,毕竟张嬷嬷都在他手里,她照样不管不顾的私逃。   她不会再允许自己像上次那样被他轻而易举的抓回去,有人在帮她,她藏在一个他找不到的角落里,等着他放松警惕,便趁机遁出他可掌控的范围,从此天涯海角,他别想再抓到人。   宫里桃花结出花骨朵儿,天子去看望张嬷嬷,张嬷嬷住在景山南面的一个闲置院子里,天子过去时,院里的两个小宫女爬到树上摘桃花,吵嚷着让张嬷嬷教她们做桃花饼,张嬷嬷坐在树下边做着针线活边与她们说笑,看见天子过来了,让那两个小宫女端了凳子让他坐,小宫女们很自觉地退开了。   天子没坐凳子,站在她面前,看她一针一线的缝着衣服上的破洞。   “这衣服破成这样,你可以扔了。”   张嬷嬷笑呵呵,“扔了多可惜,奴婢穿着它有些年头了,舍不得扔。”   天子静看着她在那破洞上缝了一朵桃花,阵脚细密精致,像极了姜雪甄的阵线,他听张嬷嬷问,“陛下来找奴婢这个老太婆是为了太妃娘娘?”   “她跑了,朕找不到她,”天子说。   张嬷嬷手一顿,“陛下以为是奴婢把她藏起来了?”   “你没那个本事。”   天子问她,“朕把她关在佛堂里,谁都不能接近她,朕想不通宫里还有谁会帮她?所以朕来问问你。”   张嬷嬷手搭着膝头,叹气道,“宫里人都是各扫门前雪,谁会帮一个无权无势的太妃,您关着她,就该想到有一天,她受不了了会跑,她从小性子就很倔强,从来不会跟奴婢说自己的想法,你来问奴婢能问出什么?她心里若是想逃了,奴婢也不能绊住她,您失算了。”   天子僵站着,“朕要是杀了你,她是不是就能出现了。”   张嬷嬷继续做手里的针线活,“您杀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01 19:21:15~2023-04-02 00:30: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四季發抖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您别找了,她死了,是微臣杀的◎   她绣完最后一片花瓣, 打了个结,抬眼时,天子还看着她, 没动手, 就这么看着, 好像从她脸上能看出什么东西来。   张嬷嬷笑了笑,“您不敢杀奴婢,因为您知道, 杀了奴婢, 她永远都不会再出现在您面前了。”   “您其实比谁都清楚她的性子。”   天子僵硬的站在那儿,面目发麻。   “既然陛下有空闲, ”张嬷嬷收了衣裳, 卷好阵线,双手搭在膝上,是一副与他谈心的架势, “奴婢给陛下说个故事吧。”   “陛下应当知道太妃娘娘的生母嘉宁县主, 嘉宁县主自幼失怙, 是英宗爷把她养大的, 虽是县主,但颇受英宗陛下宠爱,那时人人都说, 娶了嘉宁县主, 既能享有驸马的福分, 又不用担心担了驸马的名,而无缘立足朝堂。”   大魏先祖留下来的规矩, 尚了公主, 无论王侯将相, 此后都不得再参政,大凡有一腔抱负的,没人会甘心为了娶公主而自毁前程,但是娶嘉宁县主就不一样了,嘉宁县主的父亲是极受英宗皇帝倚重的武安侯,一生戎马,战死沙场,英宗皇帝在得知其死讯时,甚至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痛哭流涕,嘉宁县主是武安侯留下的唯一子嗣,只要娶了她,泼天富贵不仅唾手可得,还能享先武安侯的尊荣。   “想娶嘉宁县主的人满京都不知繁几,可她偏偏一眼看中了姜老爷,姜老爷年轻时也确实一表人才,嘉宁县主是受千娇百宠长大的,心性纯粹单纯,姜老爷有一张抹了蜜的嘴,甜言蜜语说了一箩筐,就如愿娶到了她,他们成婚后的那几年,在嘉宁县主看来,她嫁了一个疼她爱她的好夫君,哪怕她有孕在身,姜老爷也每日细心的询问她的贴身丫鬟,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唯恐底下人有疏忽,她哪里知道,姜老爷早已受够了这样的日子。”   “姜老爷在外面置了一房外室,就等着她临产那日神不知鬼不觉地死了后,迎娶外室孟夫人进门,”张嬷嬷那张苍老的脸上有淡淡笑纹,人老了,皮就皱了,不如年轻时候皮肉紧实,笑都不好看了,显得沧桑可怜,“至少嘉宁县主这短短一生过的很开心,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被自己最爱的丈夫害死的。”   张嬷嬷说到这儿停住,过了有一会儿问他,“陛下知道太妃娘娘自小到大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吗?”   她自问自答道,“嘉宁县主死了以后,姜老爷才敢表现出对她的憎恨,太妃娘娘从出生起就承受了嘉宁县主嫁错人的恶果。”   “她尚在襁褓中就养在了孟夫人膝下,太妃娘娘和嘉宁县主有一点是像的,只要别人对她稍微露出一点好,她便真心实意的念着对方,孟夫人平日里对她温言细语,她便把孟夫人当成自己的母亲来孝敬,纵使被她克扣了月奉,也以为她有苦衷,纵使二姑娘和三公子常奚落挤兑她,她都能忍让,她把姜家的每一个人都当成最亲的人,可她过的还不如孟夫人跟前的丫鬟,即便是这样,她也没怨恨过姜家的任何人。”   “那时候她只怨恨嘉宁县主。”   张嬷嬷声音渐渐哽咽。   “从她记事起,耳边就听见下人们说着嘉宁县主有多凶神恶煞,嘉宁县主是如何的残忍恶毒,她被训诫一定不能成为嘉宁县主那样的人,她要乖巧顺从,她要听姜老爷和孟夫人的话,她被教导的厌恨自己的母亲,下人们骂嘉宁县主时,她都觉得他们骂的对,她听不进奴婢的话,直到后来她得知了嘉宁县主的死因。”   “她开始听奴婢诉说嘉宁县主生前的过往,眼中的恨意与日俱增,那会儿奴婢也盼着她能给嘉宁县主报仇,可是她一个尚未及笄的姑娘,能报的了什么仇,把三公子推下水后,就遭了姜老爷一顿毒打,姜老爷下手狠,去了她半条命,便把她送去了老宅,奴婢本以为那顿打后她活不下来的,但她活下来了,她当时跟奴婢说,一定要给嘉宁县主报仇,可奴婢后悔了,奴婢不想她为了报仇丢掉自己的命。”   张嬷嬷仰头望着天子,“您在老宅陪着她在那里住了三年,奴婢很感激,奴婢也曾希望,您能带她走。”   天子面色发青,“你跟朕说这些有什么用?”   他转身走。   “她应是想过跟您走,您生辰那天,她做过一件与您身形相称的纻丝织金锦袍想送您,后来用剪刀绞碎了,您去顺天府帮她杀孟复临那天,她把自己关在房里关了整整一天,姜老爷来接她时,奴婢听姜老爷说,是她递信求他回姜家的,奴婢和如秀都没帮她送过信,那封信连奴婢都不知道是怎么送到姜老爷手里的。”   天子停滞一刹那,再扭头双目发红,“朕不想提旧事,你说她的从前过往,便以为朕会可怜她吗?朕告诉你,休想!等朕抓到她,朕会让她知道,逃跑的代价!”   “您如今这般得理不饶人,又能捞到什么好处,何必执迷不悟呢?”张嬷嬷试图再劝一句。   天子已经头也不回的走了。   张嬷嬷干坐着看他身影消失,再看看天,晌午了,那俩孩子吵着要吃桃花饼,桃花饼姜雪甄也爱吃,但姜雪甄以前身体太弱了,许多东西都不敢多吃,桃花饼吃上几口会腹痛,最后都进了星阑的肚子,那会儿星阑常背着她爬姜雪甄的闺房,姜雪甄纵容着星阑吃她的饭菜。   他们都以为瞒得很好,她便也装作不知,其实哪是不知,只是看他们在一起其乐融融,便不忍心打搅。   那般的好,如今都成了碎末。   --   天子从景山回来以后,又去了佛堂,主卧的陈设布置还和姜雪甄在时一样,如意送了泡好的菊花茶进来又悄悄退出去了。   天子躺在那张架子床上,他跟姜雪甄在这张床上缠绵过很多次,没有一次是她自愿的,早在两年前,他就肖想着能跟她共赴巫山,她会在他的怀中腼腆羞涩,婉转承欢,她愿意把自己给他,可那都是假的。   张嬷嬷絮絮叨叨说的那些话,让他意识到他从来不愿承认的事实。   当年的他在姜雪甄心里,微不足道到可以轻易放弃欺骗,她为了报仇,什么人都可以嫁,也什么人都可以利用,他从未驻扎在她心底。   他在张嬷嬷跟前说的那般狠,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比任何时候都害怕她不会回来了,他在心底唾弃自己数万遍,还是在想,只要在七日内抓到她,她从此老老实实的呆在自己身边,他就当逃跑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他没有得到她的心,任何人都不能得到,他宁愿她一直这般冷心冷肺,谁都不能越过他进到她心底。   他坐起身,到桌边喝了一杯菊花茶,心冷静下来,方回忆起张嬷嬷说的话,寄给姜明的信不是张嬷嬷和如秀送的。   那处老宅里的仆从都被姜明撤走了,只剩了张嬷嬷和如秀,如果不是她们送的信,还有谁会帮她送信?   是张泉吗?   他眯起眸,缓步走出主卧,只瞧西梢房那头开着门,里头有琴音传出。   天子寻着琴音进了西梢房,正是王凝秀在弹琴,见他来,赶忙起身行礼,“是不是民女扰到陛下了?”   天子摆了摆手,“朕不知,你还会弹琴。”   西梢房有些小,天子身量高,显得地方不宽敞,王凝秀跟前的丫鬟抱走琴,她才说,“胡弹罢了,当不得会,陛下是过来看望姜太妃吗?”   天子没说话。   王凝秀端量着他的神情,没在他脸上看到愤怒,想来还没发现姜雪甄跑了,遂笑道,“陛下若是喜欢听琴……”   “张泉来佛堂找过你吗?”天子直接打断她的话问道。   王凝秀从他语气里听出了一丝躁意,心里不安,面上却说,“没来过,只有上次民女听说您打了兄长板子,民女去衙门瞧过他。”   天子眼定在她脸上,想在她神色里看出撒谎的痕迹,但是没有,她显得很正常。   “在这里住得惯么?”   王凝秀笑着说住得惯。   “这几日有没有找姜太妃一起解闷?”天子最后问道。   王凝秀直摇头,“不曾,太妃娘娘喜静,民女不敢过去打扰她。”   天子没再问话,旋身走出去,回了乾清宫,让魏宏达把张泉叫来。   张泉过来正是用晚膳的时辰,天子坐在桌前,招呼他坐下陪自己一起用膳。   晚膳很丰盛,皇帝没吃几口,只看着张泉低头吃饭,他吃饭不像那些文官细嚼慢咽,吃的颇有些狼吞虎咽,想是一下午当差,正饿着。   “在应天府,你见过姜雪甄。”   张泉立刻停了筷子,良晌回答了一声嗯。   “寄给姜明的那封信是你送的。”   张泉又嗯了一声。   “你为什么帮她?”   “您在那间宅子里逗留太久了,您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微臣去找姜太妃,她答应离开您,微臣求她将您支走,她也答应了,等您去了应天府,微臣帮她寄信回了姜家。”   天子抓起酒壶猛一下砸到张泉额头上,他出手极重,张泉的额头立时出血。   张泉缓慢起身跪下。   天子一脸凶厉,瞪着他咬牙切齿道,“你把她藏哪儿了!”   张泉跪在地上,头抵着地面,沉默着。   天子蹲身下来,双手勒住他的前襟,眼中已赤红一片,“朕问你话,你是聋了还是哑了!你把她藏哪儿了!”   张泉额头上的血顺着脸颊滴到他手上,他看着张泉一脸平静的开口说话。   “您别找了,她死了,是微臣杀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二更没了,最近一直在卡文,今晚想捋捋大纲,顺便调整一下作息,争取明天更新准时一点。   今天这章有小红包,让大家久等啦!鞠躬!感谢在2023-04-02 00:30:21~2023-04-02 19:19: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菜的有理 20瓶;梨花树下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陛下要封姜太妃为蓉妃◎   天子那狭长眼眸微张, 瞳孔里是惊是怒是哀,他不相信,“你不可能杀她。”   “她是废帝的妃子, 您要纳她进后宫, 微臣不能眼睁睁看着您自毁名声, ”张泉掷地有声道。   天子猛然握拳打到他身上,连打了数下,只看着他口吐出鲜血, 人被打的跪爬在地上, 他又把他拽起来,声音都在抖, “你告诉朕, 你是骗朕的。”   张泉忍着身上的疼,抬眼和他对视,他这时已藏不住焦躁哀伤, 两年前他满心满眼都是姜雪甄, 两年后依然如此, 他瞒得了任何人都瞒不了张泉, 只要姜雪甄还在他身边,他就不会立别的女人为后,他的后宫也会进别人, 一个帝王, 被一个女人给牵制住了, 何其可笑。   “姜太妃曾私下找过微臣让微臣带她出宫,微臣给了她一包蒙汗药, 议定万寿节当天, 陛下无暇顾及佛堂, 姜太妃用蒙汗药迷晕那两个宫女,出了佛堂微臣会接她走。”   张泉的眼中,天子脸色在逐渐变惨白,他仍有条不紊的往下说,“万寿节那天,姜太妃如约出了佛堂,天还没亮,微臣带她来到佛堂后的倒座房,那儿有口井,微臣就是在井边动的手。”   “闭嘴!”   天子骤然暴喝一声,头开始阵阵发疼。   张泉却没遵照他的话,还是在说,“微臣杀了姜太妃,随后将她扔进井里,往井上压一块石头,那口井,微臣每日都去看,上面的石头没再被搬动过,算算日子,也有五六天了,姜太妃在井水中泡了这么久,大概尸身也腐烂了。”   张泉说完停住,静默的看着天子,天子手扶住了额头,整张脸痛苦的扭曲着,好像疼入骨髓,再难自愈,他的手背青筋虬结,宛若这副皮囊下的凶兽要爆体而出,他蓦地起身,猩红着眼朝外喊,“来人!”   魏宏达忙不迭跑进来,天子道,“带人去佛堂后方的倒座房,看看井里有什么?”   魏宏达连忙出去叫人去倒座房的井里打捞,不出半个时辰,就有人来报,从那井里打捞出来一具女尸。   魏宏达进殿报了之后,天子似愣在当场,再之后才道,“抬进来。”   尸体被抬到天子面前,约莫是在井水里泡久了,尸首身上没有一块好肉,坑坑洼洼又肿胀不堪,但她身上穿的衣服天子一眼就认出是宫女服,衣角绣了如意,是如意的衣服,姜雪甄消失的那天,穿走的就是如意的宫女服。   天子蹲在尸首前,认认真真的辨别着她的眉眼,那脸已经血肉模糊,分毫看不出生前模样,任他多少次,也在她脸上看不到姜雪甄那张淡若云烟的容色。   桌子上还摆着饭菜,地上躺着腐臭的尸体,魏宏达站边上都闻得阵阵作呕,可天子离尸体那么近,面上无一丝对她的反感,只是看着,看久了就像僵化了,直到他手一挥,魏宏达才赶紧叫人抬着尸首一起退出去。   屋内又只剩了天子和张泉。   天子慢慢挪步,背对着他,嗓音发哑,“朕想杀了你。”   张泉低声回他,“微臣死不足惜,但求陛下迷途知返。”   天子进了暖阁,不久暖阁中响起铃声,魏宏达猫着腰入内,再出来手里托着圣旨,走到张泉身边小声说,“张提督,这几日您暂且不用来宫里当差了,陛下说您太操劳了,您回府休息些时日。”   张泉跪在地上转了方向,朝暖阁磕了三个响头,起身退出。   魏宏达跟在他后边儿出来,急急忙忙要出乾清门,张泉拉住他问,“这道圣旨是传给谁?”   魏宏达面有尴尬,想到天子的交代,也不瞒着他,“这是封妃的旨意。”   他悄声说,“是册封已故妙静师父为蓉妃。”   妙静。   “就是姜太妃的法号,”魏宏达告诉他,说着就要出去颁旨。   张泉急拦住他,“你是说,陛下要封姜太妃为蓉妃?”   魏宏达哎哎了两声。   张泉一凛神色,转头要回宫内劝阻天子。   魏宏达赶紧道,“您可别再惹陛下置气了,您瞧瞧您自个儿现下成什么样儿,还是回府去养伤吧。”   张泉对他拱了拱手,道一句谢,提摆跪到乾清宫前,说,“陛下不收回成命,微臣便长跪不起。”   魏宏达捧着那道圣旨左右为难,不得不又转回殿内,未及一刻钟,他闷头出来,也不看张泉便往外走。   “陛下怎么说?”张泉问他。   魏宏达颇有些头疼,求着他,“您快别问了,刚刚咱家进去,陛下那眼神都像活剥了咱家,陛下是铁了心要纳妙静师父,您何必惹陛下不快呢?”   张泉旋即大声道,“微臣愿受一切责罚,只求陛下收回成命!陛下不值得为一个已死之人毁掉自己的清誉!”   殿内骤然发出一声哐当暴响声,隔着一道门,他听见天子喉音极克制的压着颓丧,“你杀了她,朕不会饶了你,但她就算死了,她也是朕的蓉妃,死后只能葬在朕的陵墓里,你阻止不了朕,回你的提督府,朕不想看到你。”   张泉道,“陛下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姜太妃的心里从来没有过陛下,陛下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殿内的天子再未回应他。   魏宏达唉着气,眼瞧张泉这脸上身上都是伤,仍跪着不动,这一君一臣倔的谁都不敢劝,魏宏达手上的圣旨就像烫手山芋,正犹豫时,里头的天子说话了,是对他说的,“去传旨。”   魏宏达再不敢迟疑,举着圣旨出了乾清宫。   那道圣旨发下后,不过片刻,前朝后宫都炸开了锅,先是一众人惊奇这已故妙静师父是何人,等到知晓是当年废帝的贵妃,现时的姜太妃,才更惊了,姜太妃竟已经死了,天子要纳死了的姜太妃进后宫,给的还是妃位。   这可是天子后宫的第一个女人,没想到竟然是姜雪甄,怎不惹非议,一时间人们都在猜想着天子与姜太妃私底下那些不为人知极香艳的宫闱秘事,弟纳庶嫂,还是皇帝,放在哪朝那代都要招人诟病,那些大臣也都上奏劝告。   这一日除了张泉跪在乾清宫前,还有数道奏折送进了乾清宫,都被天子压了下来,张泉跪了整整一天一夜,都没让天子回心转意,天子拒不见他,直到第二日,天子命侍卫将张泉赶出乾清宫,并停了张泉的职务,暂由副提督兼管禁军,才叫那些大臣看清了天子的态度,这是一定要纳姜太妃,谁都劝不了。   在他们看来,姜雪甄诚然是在废帝在位时受宠的贵妃,可废帝去世之后,她也出家了,早已从皇家黄册上除名,天子纳的是妙静,也不是废帝的贵妃,再者他们也知晓姜雪甄死了,纳一个死人总比活人好,若姜雪甄还活着,大抵他们更难接受,两相比较,他们上了几次奏折无果后,便都捏着鼻子不再提。   张泉走后,天子有三日未出乾清宫,对外都只当是因蓉妃之死,天子大恸。   天子确实在看到那具尸体时难过万分,但他不信张泉的说辞,张泉的每句话都是在让他死心,姜雪甄当初从嘉福寺逃窜,也是张泉上报说找到了她的尸体,可那尸体他很明显就看出不是姜雪甄。   这回的尸体已看不出原来样子,衣服也换成了如意的宫女服,张泉第一次能安排一具尸体来混淆他的视线,这次也照样可以,只要他看不到尸体的样貌,便不认这是姜雪甄,姜雪甄千方百计想要逃离他,张泉千方百计想把姜雪甄从他身边驱离,这两人不谋而合,当年能合作支走他,现在也能合作用她死了来瞒过他。   他恨起了姜雪甄,先前想过的既往不咎,愿与她重归于好都不作数,他想了许多,他想着等抓到她时一定要狠狠的责罚她,她不想做他的女人,他就让她做宫里最下等的宫女,人人欺压,他要让她知道欺骗他就得受尽苦楚,她不再会有穿不完的绫罗绸缎,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这些是他给她的,他全都要收回来,他想着只要抓到她,就让她受尽折磨。   可他想到最后、恨到最后,还是悲哀的发现,他宁愿她活着在逃,也不愿相信她死了,甚至只要一想到那具尸首有一丝可能是姜雪甄,心口就会发疼。   天子在张泉走后,令赵斌秘密带人盯紧了张泉,每日都要向他禀报张泉近来出入地和什么人来往,事无巨细。   可连着好几日,张泉都只在府中养伤,稍微好些了,便请皇陵祭拜昭明帝,期间没去过任何地方,也没和任何人有往来。   天子一日比一日消沉,可他是皇帝,他不可能一直消沉下去,已经有朝官上奏说他连着三日不上朝,毫无君主的德行,长此以往下去,他和废帝有什么两样。   他和废帝当然不能一样,他肩上有很重的担子,大魏不像表面的那般平稳安泰,边境连年都有外敌侵扰,内有白莲教这个隐患,朝堂之上,他虽除掉了黄纪、周彦、庞禄等废帝旧臣,可周家仍旧巍然不动,只要有周太后在后宫一日,周家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他还需要提拔新臣,丰厚自己的羽翼,他不能再懒怠下去。   离万寿节过去已快有十日了,这十日他为了姜雪甄耽搁太多时间,是时候找周太后清算清算了。   他去慈宁宫是在早朝后,他才刚下了朝,径直去了慈宁宫,周太后在廊下逗鸟,养的一只鹦鹉,正在教鹦鹉说话,那鹦鹉不聪明,她说什么话,鹦鹉都不会,只一位的咕噜咕噜着,见他来了,扑腾着翅膀在笼子里乱飞。   “皇嫂竟然还有闲心养鹦鹉。”   周太后回身看人,天子这几日过的很不好,不仅人瘦了,脸煞白眼瞳乌黑,活像从墓地里爬出来的恶鬼,吃人来的。   周太后手有些抖,差点打翻了鸟食,放下盒子后,转身进屋去,“皇帝进屋里说吧,在外面哀家怕丢人。”   天子来过慈宁宫几回,每次过来都是客客气气的,只有这次,他进来时气势汹汹,院外站着一众奴才,都等着发落她。   “朕给了皇嫂十日时间反思,皇嫂竟然用这十日时间来养鸟,还想养出一只会说人话的鸟来诬陷朕?”天子说着笑出声,一只李景崇养的鹦鹉,就想把他从皇位上推下去,她未免也太小瞧他了。   周太后故作稳重,“哀家不知皇帝在说什么?”   天子越过她坐到椅子上,盯着她笑,“曹安都招了,你要朕复述吗?”   周太后眼神微显出慌乱。   “皇嫂是有些精明的,万寿节那日自己不露面,让曹安放鹦鹉,鹦鹉在奉天殿内喊上一句你不是李景崇,再有庞禄的幻日凶兆,朝里的那些大臣若是听到了鹦鹉说的话,不定就真信了这子虚乌有的谎言,”天子阴不阴阳不阳的乜她,脸上的笑收了起来。   “几十年前,昭明帝出生,当时皇嫂的父亲周监正周远观测天象得出荧惑守心的灾像,致使昭明帝生下来就不得英宗爷的喜欢,皇嫂倒是女承父业,也使的一手妖言惑众的好把戏。”   周太后身形不稳,心知他是来问罪的,不仅问万寿节那日她撺掇庞禄说出幻日的凶兆,还是问她父亲当年害的昭明帝生下来便不受英宗皇帝疼爱的罪责。   她不能认,认下了,周家就彻底完了。   “万寿节那日确实是哀家让庞禄在皇帝跟前说了幻日,可那幻日常在冬日里出现,哀家也见着了,哀家是为皇帝担忧,才让庞禄去说的,至于皇帝说的什么鹦鹉,哀家一概不知,哀家父亲当年也是夜观星象看见的荧惑守心,这事当年人尽皆知,皇帝莫非是想说,英宗陛下头脑不清楚,不及你英明吗?”   “好大一顶帽子扣在朕头上。”   天子冷笑道,“如今朝堂内外,谁不知皇嫂蛇蝎心肠,表面与朕亲和,实则暗藏歹毒,妄想毁朕的大魏基业,朕与皇嫂没什么可说的,朕今日来就是知会皇嫂一声,皇嫂这太后的位置做到头了,如果皇嫂能主动承认当年你父亲确实有意坑害昭明帝,朕没准大发善心,留你们周家上下一个全尸。”   周太后眼瞪着他,“你、你竟想灭哀家满门……”   天子阴着脸道,“这是你们周家该得的。”   周太后慌忙转身往出走,可门外却进来两个太监,一左一右压着富贵儿,富贵儿被摁倒在地上,哭的眼泪鼻涕一把,老实交代道,“奴才曾听太后娘娘说起过,太后娘娘的父亲当年说的那荧惑守心都是凭空捏造出来的,只为了让英宗陛下对这个长子不喜……”   周太后眼前一黑,站不住直接倒了下来,她指着富贵儿哭骂道,“你这个没用的狗奴才,枉哀家这么多年待你亲厚,你对得起哀家吗!”   天子已懒得废时间在这里,起身出门外时听她哭道,“哀家看错了你,你废了先帝,如今又想让哀家身败名裂,你好毒的心!你根本不是十四弟,哀家到今日才明白,你是李铎!你篡夺皇位,你才是罪该万死的那个人!天下人若知道你的真面目,他们不会让你在这个位置上坐的安稳的!”   天子抬步走了出去,门内周太后发出尖利惨叫,片时魏宏达出来告诉他,“陛下,太后娘娘自缢了。”   天子面无表情道,“拟旨查抄周家满门。”   魏宏达自去办,不出一日时间,天子以当年周远捏造荧惑守心坑害昭明帝、周太后以同样的方式假借幻日暗害天子,兼与太监对食,以谋逆罪论处,诛灭周家满门,已死的周远也被从祖坟里抛出,鞭尸三百下。   满京都上下都看得出天子对这事何等震怒,这连番果决的处置,也让朝臣知晓天子不容小觑。   但刑部在抓捕周家归案当中,发现周家二房嫡女早已消失不见,遂赶紧上告天子,天子下令先斩首周家一众老小,至于周婉儿全力追捕,抓到立即行刑。   --   没有姜雪甄在,天子日夜理政,只有午夜梦回时,她才会出现在梦里,梦里的她温软可人,坐在他怀里,任他予取予夺,伸着舌尖取悦他,软的像一汪水,在他耳边极轻的叫他星阑,温柔的抱着他,好像回到了以前在老宅里的时光。   他陷在这温柔乡中不愿醒转,直被数声陛下喊醒。   天子一下睁眼,通体燥热不已,吐了几口粗气,才转过头凶着脸斥魏宏达,“你想死是不是?谁让你叫醒朕的?”   魏宏达忙跪下,哆嗦着说,“……奴才不是有意惊扰陛下的好梦,是赵斌过来,说有事要报与您。”   天子连忙起身,披了一件衣袍,“快叫他进来。”   不一会儿赵斌入内,跪地道,“启禀陛下,近日微臣手底下发现,张提督似在府中收了一房侍妾,据闻那位夫人是张提督从匪窝里救出来的,目下很受张提督宠爱。”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久等啦!今晚二更尽量十一点就发!么么!感谢在2023-04-02 19:19:38~2023-04-03 18:10: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菜的有理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菜的有理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第六十章   ◎不见了◎   身体上的炽热慢慢冷却, 天子坐在那儿静默,这片刻间,他的脑子里千丝百屡串在了一起, 他对姜雪甄是一见钟情, 那张泉呢?   是不是有可能张泉也对她生了情愫?张泉曾说过, 他有心上人,那个心上人是谁他从来没说过,为什么不能说, 是因为难以启齿吗?还是因为他在觊觎他的女人!   天子垂首瞪视着赵斌, “那妾的脸见过吗?”   赵斌道,“那位夫人没出来过, 是微臣的手下蹲守在提督府附近, 有一个出来采购的小厮说的,只说过那位夫人是个寡妇,丈夫早几年就死了, 是来京里探亲的, 不想遭了劫匪, 张提督带人回府后, 对其很是眷顾,那夫人进府后也十分安分,没说过回亲戚家, 想来也是情愿给张提督做妾室。”   他说到这儿声音越来越小, 天子的目光也越来越阴翳, 张泉那天对他说,姜雪甄的心里从来都没有他, 是在向他示威吗?是在告诉他, 姜雪甄的心里从始至终都只有他张泉, 以前在老宅张泉背着他和姜雪甄见面,以后在宫中,姜雪甄两次出逃,哪怕她已经是他的人了,她也没有停止过时刻要离开他的想法,她的心一直在张泉身上,甚至愿意为了张泉甘愿为妾。   分明是他先认识她的,她竟然看上了张泉!他不会饶过这对狗男女,等他抓到了姜雪甄,他要当着她的面将张泉大卸八块,他要她日日夜夜跪在自己面前忏悔自己有眼无珠!   天子站起身,冲魏宏达道,“更衣,朕要微服出宫。”   --   姜雪甄在提督府住了有七八日,起初以为躲在这里很安全,可不久张泉不仅被停职还受伤回府,这事都是伺候她的丫鬟告诉她的,从她进府开始,她与张泉就没再说过一句话,她也没找过张泉,出来的时日她有了喘息的机会,身边不会有人盯着她,她也不用再担心在夜晚天子会来强要她,她不用怕自己生了天子的孩子被绑住,好像彻底柳暗花明了,只等避过了这阵风头,张泉把她送出顺天府,以后天南海北,自有她能活的地方。   这天夜里,她沐浴完进了房,吹灭灯一只脚才搭到床上,屋门被很轻的敲了一下,姜雪甄拿起罗裙穿好,没有再点灯,打开门,屋外是张泉。   十五月圆,月辉洒在院里,也依稀瞧得清人,姜雪甄开门时,有浅香拂面而来,那皎白皮肤在月色下恍若被镀上了一层光晕,她才洗过澡,头发是湿的,披散在后背上,姿态婉约的站在门前,任何男人见了都会为之恍神。   张泉只怔了一下,眼挪开没再看她,只是恭敬道,“方便我进屋说话吗?”   姜雪甄侧一点身让他进门,屋里暗的看不见人,只听姜雪甄问,“张提督要同我说什么?”   “陛下对外宣布了您已死。”   姜雪甄心口乍然生喜。还没来得及笑,张泉又说,“并册封您为蓉妃。”   姜雪甄登时滞住,“张提督是说,他不管我死了,还是纳我进他的后宫?”   张泉轻嗯了一声,这是他最担心的事情,姜雪甄还没死,如果有一日,被天子发现姜雪甄还活着,这个蓉妃名正言顺的落在姜雪甄头上,天子根本不会在乎那些风言风语,张泉为了让他彻底死心,用一具女死囚的尸首代替了姜雪甄,他做好了天子杀自己的准备,他现在已经和天子离心,但姜雪甄没死,他如今等同于背主欺君,一旦这骗局被拆穿,天子还是会痴迷姜雪甄,他相当于在白费功夫。   “张提督是来杀我的?”姜雪甄轻轻问他。   张泉没有否认,“您活着,他的后宫进不了别人。”   姜雪甄回忆着门的方向,算着步子,思考自己能不能逃得掉,她逃不掉,张泉是武将,杀她一个女人太轻松了,她跑只会激起他的杀心,她摸索到桌边坐下来,手拿起火折子吹燃,点上油灯,侧脸在灯下显得极静谧仙柔,她没有再看张泉。   张泉慢慢走到她身边,伸手一把掐住她的脖颈。   她的脖子太细了,肌肤柔软温热,似乎手稍微用力一些,就能掐死她。   张泉也确实用了点力,她软着身体趴倒在桌上,微张着唇急促呼气,眼泪也被逼了出来,浓密的长睫上根根坠着泪,无助的颤着,再滴落下来,掉在那只杀人的手上。   张泉的手一烫,竟就慌乱的松了手,他侧过身。   姜雪甄手捂住脖颈趴在那儿,不停的咳嗽。   张泉皱着眉毛说,“您不能留在这里,陛下随时会找来。”   姜雪甄勉强支起身,显得异常听话温顺,“但听张提督安排。”   “您收拾东西吧,我先带您去其他地方避避,”张泉快步走出屋子。   姜雪甄没什么可收拾的,她出宫只随身携带了嫁妆换成的银票,没有带任何东西走。   她拿了斗篷穿好,罩住自己的头便出门了。   张泉在前面引路,她在后面跟着,张泉带她没走这府中任意一条路,而是进了一处假山,进里边儿才发现有一条暗道,姜雪甄跟着他一起走暗道出了提督府,出来才见临筒子河。   近河岸没什么人。   张泉让她跟紧了,两人走了很久,才在一间草屋前停下,张泉敲了敲草屋的门,开门的是一个上了年纪,但身体很结实的老妇人,那妇人招呼他们进去,两人进屋后,张泉才对妇人说,“王婆婆,我府里不方便,送她来你这儿住几日。”   王婆婆跟他笑道,“怎么不方便?这是外头养的小的?你要议亲了,怕叫人发现了是不是?”   “只是寄住,你不要想太多,”张泉不自在道。   王婆婆把姜雪甄拉到跟前,直接去了她戴的斗篷,那张脸露出来,看的王婆婆眼发直,“了不得,你从哪找来这么标致的美人儿,别是抢来的。”   姜雪甄垂着脸抿紧粉唇,任王婆婆调笑。   张泉看一眼姜雪甄,朝王婆婆招手,两人耳语了一阵,王婆婆敛了笑,答应着说,“你家中有事,她就跟我住,赶明儿我坐船回冀州,顺路带她走,不会叫人捉了她去,等你手头事情处理完了,你再把这小的接回去。”   张泉点了下头,注视着姜雪甄说,“王婆婆性子直爽,没什么坏心眼,她明日自己划船回冀州老家,跟着她走不会有事。”   姜雪甄低眉顺眼的答应了下来。   张泉便放心走了。   太晚了,王婆婆也同她没再说笑,给她铺了床,让她睡在旁边的小间内,隔日鸡叫便把她叫醒,天不亮两人就坐上了船,小船晃晃悠悠飘出京都。   姜雪甄晕船,一路缩着身睡在船舱里,船靠岸时,那王婆婆往船舱里瞄了一眼,见人晕的起不来身,便上岸去买吃食。   姜雪甄等她走了,才从船舱里爬出来,眼见这河岸附近人烟稀少,正是杀人抛尸的好地方,她强撑着下了船,趁王婆婆还没回来,找了条没人的小路跑了。   --   天子微服到张泉府上是隔天半夜,张泉迎着天子进堂屋,天子开门见山道,“朕听说,你收了一个侍妾,还十分宠爱,让她出来见见朕。”   “陛下说笑了,微臣没有侍妾,”张泉说。   天子盯着他不动,“朕没有耐心,让她出来见朕,不要让朕下令搜你的府邸。”   张泉一声不吭的低着头。   天子冲跟在自己身边的赵斌说,“搜。”   赵斌便带着人搜查府中各个院落。   一盏茶功夫,赵斌带人回来,回天子话,“回禀陛下,张提督府上没找到人。”   张泉这时才说,“如果陛下找的是微臣救回来的村妇,那妇人前日已经离府归家,她和微臣并无瓜葛。”   天子眸光森寒的注视着他,“她家在哪儿?”   张泉道,“就在顺天府,陛下若要见她,微臣现在可以带您去。”   他说话语调和平素没有不同,天子分辨不出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他一定要见到那个女人,“带朕去。”   张泉便领着他出了府,一行人坐马车到西城的一个胡同巷子,在那里张泉敲响了一家人的门,出来一个衣着朴素,相貌清秀的年轻妇人,那妇人恭敬的给张泉福了福身,还热情的邀人进去吃茶,被张泉拒绝了。   张泉回头再看天子,他杵在巷子里,孤零零的宛若是被抛弃的野狗,张泉喊了他一声陛下,他忽地转身往出走,越走越快,张泉在他后面紧跟着,两人上了马车后,天子狠狠给了他一拳,吼道,“朕杀了你!”   张泉吐了一口血,“您杀了微臣,姜太妃也死了。”   天子两眼愣愣的看着他,蓦然问他,“你为什么要杀她?你跟她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她?”   “微臣说过很多次,只要她在宫里,您不会立后,她必须死,微臣只是后悔没有在两年前就杀了她,”张泉直视着他的视线,没有半分退让。   天子扬起手欲再打他,他把眼睛闭上了,竟是毅然赴死。   天子人往后一靠,没再动他,只是说着,“朕不相信你说的,你一定在骗朕。”   张泉没有再说话,只是坐在地上,心底想着,这次他应该信了,他该收心了,然后娶王凝秀为后,做好他的大魏天子,成为青史留名的君王。   马车行到提督府,张泉才掀了车帘探出头,门口的王嬷嬷忙跑近前,朝他喊道,“我就下船买个干粮,你那个小的就不见了,我船上船下都找遍了,都找不见人,她又长的漂亮,那一带水盗多,就怕遇着水盗被掳走了。”   作者有话说:   对不住,本来以为能十一点准时,又迟了,大家早点休息,我争取明天继续调整作息,么么!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她定在这附近◎   张泉眉头跳了跳, 心知不好。   果然天子一掀帘子,车上灯笼被风吹的摇了摇,光影打在天子脸上, 让他看起来阴森凶恶的像只鬼, “王婆婆, 他什么小的?”   王婆婆以前生活在冀州,和张泉的娘是街坊邻居,后来张泉娘没了, 他爹上山打猎时被老虎给吃了, 就剩下张泉一个半大孩子,王婆婆不忍心, 平日里常接济他, 张泉长到十五六岁时,正好朝廷来村里招壮丁,张泉就被招走了, 后来再见着张泉是几年前, 他带着还是少年的天子来她家避难, 两个人灰头土脸的, 哪里有现在这样衣着富贵,光鲜亮丽。   虽然张泉从没跟她说过天子的身份,但仅看着天子这身玉冠锦服的打扮, 也知其身份显赫, 今时不同往日, 王嬷嬷慑于其威仪,屈身就要跪下, 被他抬一只手扶住, 他重复着先前那句话, “王婆婆,你刚刚说张泉那个小的是什么意思?”   王婆婆看了看张泉,张泉眼神暗示她不要说。   天子对王婆婆露出笑,那笑显出些许亲善,让他身上的威压消散了不少,王婆婆也没那么多拘束,只当他还是以前来避难时沉默寡言的少年。   “他什么小的?”这是他问的第三遍。   王婆婆得了张泉的暗示,直摇头,“没什么小的,你听错了。”   天子自己挑下车,收起笑,在王婆婆跟前站定,矜贵挺秀,只神情阴戾,一把扯住张泉将他从马车上拽了下来,张泉没站稳,差点摔到地上。   王婆婆一看这架势便心底发怵,连忙劝着,“这是、这是什么个事,你们可别打架。”   天子道,“王婆婆,我的夫人不见了,他说他杀了我的夫人,我该不该饶了他?”   王婆婆只一听,想到前边儿张泉带着的那个样貌太过出挑的小妇人,一下就在心里有了不正经的猜测,别是张泉看上人家夫人,把人抢来做了小的,这才被人找上门来要了。   王婆婆一脸犯难,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天子拔出腰间佩剑。   王婆婆吓得直道,“可别真动手啊,张泉当年也救过你,你们兄弟感情有多好,我老婆子也见过,你莫忘了你跟张泉落难时,张泉还省一口吃的给你,没有他,哪来你今天的风光。”   天子不为所动,长剑加到张泉的脖子上,那把剑在夜里发着寒光,一眨眼就会削掉张泉的脑袋。   王婆婆哪里还记着张泉的暗示,慌张的跳脚,“你快把剑放下!张泉确实送了一个小妇人来我这儿,那小妇人生的雪肤花貌,我只当是他在外面养的外室,原本要带她回冀州,可半路上不见了踪影。”   天子收回剑,扣住张泉低声道,“你们狼狈为奸,等朕把她捉回来,回头再一起收拾你们。”   他推开张泉,面向王婆婆却是一脸温善,“还劳王婆婆带我去她失踪的地方。”   王婆婆瞧他身后跟着数十个身强体壮的男人,个个手持着刀剑,心想他定是爱极了那妇人,不然不会为了她跟自己多年的弟兄翻脸,如今带这么多人来也正好,要是那妇人倒霉遭了水盗,也看看能不能救回来,若能救回来,他们兄弟俩没准能重归于好,就怕已经被水盗糟蹋了,毕竟生的那般好,她活了这么大岁数,也见过几个漂亮的丫头,却从没见过长成那样的,活像画儿里变出来的仙女,甭说是男人,就是她见了,连说话声都要小上一些,唯恐惊吓了人。   王婆婆忙领着一众人走水路往冀州方向过去。   --   姜雪甄下船跑远后,给自己做了乔装改扮,脸上、手上、外露的手腕都抹了泥土,外穿的那件斗篷她放在地上滚了滚,看起来灰扑扑又脏的没眼看,她才拿起来穿身上,就这么佝偻着腰,杵着木棍,像极了途中遇到的老年乞讨者。   她下船的地方刚出顺天府,在保定府下辖的交河界内,这地儿偏僻,她走了一路只见着有许多妇人在河边浣纱。   远远儿都能听到她们响亮的笑声,和京里那些贵妇人大不相同,时下女子讲究笑不露齿,这样的笑才算有体统,如那些妇人般只会遭鄙弃唾骂。   但姜雪甄听见她们笑,竟莫名身心放松,甚至生出些许羡慕,她也想像她们那般大笑,几番周折,她终于逃了出来,这次她逃得很远,不在顺天府,路途中见着捉拿她的画像,都远远避开,一路上都有惊无险,她只差一个落脚点,好好休息一番,再想想去哪儿。   她放眼四周去看,这里不能说是荒无人烟,但也说不上繁华,只是在远处有三三两两的屋舍,这会儿那些烟囱冒着青烟,是做晚饭的时候,她腹中也有些饥饿,却不敢贸然靠近那些妇人,她见识过人心险恶,什么人都不敢再信,眼下最庆幸的是她的身体比以前好了,天子逼着她喝那些补药,吊着她的身体任他亵玩,除此外也只有身体变好这点好处,至少能让她走的动路。   她小心远离了那些妇人,过路口时,见不远处搭了好几个粥棚,有许多人在排队领粥,她观察了一阵子,也走过去排着队,到她时,那锅中正好没粥了。   那打粥的小厮看她可怜,便道,“要不然你跟我回主家,我给你拿个馒头。”   姜雪甄很感激,学着那些领粥的人朝他拜了拜。   小厮不免更可怜她,这么大年纪出来行乞,可见她的儿女不孝,于是赶来驴车,捎她回城里,说是城,和顺天府没得比,那城中也有酒馆铺子之类得行当,但不见里边儿有多少客人,路上的那些行人背着背篓走起路都像没吃饱饭。   这交河县看起来穷的很。   驴车停在一户门前,倒是比沿途的那些小房屋院子都大些,瞧着是这交河县的大户人家了,但也大不到哪儿去,这院子放在京里,也就是一般住户。   “你在这儿等着,我进去给你拿馒头。”   小厮跳下驴车,进门里,没一会拿出两个发黑的馒头,给她道,“给你两个馒头,你赶紧走吧,别叫人看见抢了去。”   这种馒头姜雪甄吃过,以前在姜家,孟氏说家中拮据,给她吃的就是这种馒头,很难吃,需要就着水一点点往下咽。   小厮把驴车往门里赶,便要关门。   姜雪甄连忙叫住他,“……小哥。”   她发出年轻女子的嗓声,她的嗓音偏细偏柔,听了便有种入骨的酥意。   她浑身上下脏的不能看,也没想到是个姑娘,小厮挠了挠头,“你还有什么事?”   姜雪甄道,“你是好人,可否、可否容我借宿一宿?我明日就走。”   小厮看她孤身一人没地方去,想了想说,“你进来吧。”   姜雪甄便跟着他进去,不是什么大院子,只有三间正房,都亮着灯,依稀能听见笑声,小厮让她别四处张望,低着头跟他往后边儿走,他带着她到一间极小的偏房,朝里敲门,“娘!”   那屋门打开,出来个白了头发的老人家,想是睡了,被他吵醒,一脸的没好气,“兔崽子,大半夜的叫魂。”   小厮跟她道,“娘,这有个姑娘来借宿,我让她跟你睡一晚,明个就走。”   老人家上下打量着姜雪甄,直说太脏了,“得洗了才能进我屋,明官,你去打些水给她洗。”   那叫明官的小厮哎一声,去给她打水。   姜雪甄看出这对母子有些心善,便略略放心,就算在他们跟前暴露了,应该也不会有事。   明官很快打水过来,姜雪甄就在院里脱了斗篷,先洗脸,脸洗干净后,母子俩都屏住气息,随即那老人家反应的快,忙拽着她进屋,“快进来快进来。”   明官把水端进屋里,这小屋子站三个人显得拥挤,但老人还是让明官把门关紧,再让姜雪甄自己洗干净手。   明官站旁边看着她脸发红,老人问她,“你是不是官家的小姐?”   姜雪甄抿嘴,“不是,我是逃难来的。”   那老人说,“也对,哪个有钱人家会来交河,你家中可有人了?”   姜雪甄摇摇头。   老人猜是逃难途中死的死,就剩了她一个,但她这长相气韵实在瞧不出是穷苦人家出身,也没风尘气,就算不是极富贵的人家,原先家境也应该不差,便没追着问了,让她坐下吃馒头。   她吃的很慢,明官倒了杯水递到她手边,听她细声细气的说多谢他,耳朵根子都红了,眼望了望老人,老人笑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等她吃完了馒头,老人才说,“我看你没地方去,不如就留在交河吧。”   姜雪甄心里有盘算,交河离顺天府不远,她很怕天子会追来,这里不能久留。   她还是摇头。   明官紧了紧手,小声问她,“那你想去哪儿?这里方圆几里地都没人家,你一个姑娘路上容易出事。”   姜雪甄的想法是离顺天府越远越好,也不跟他说了,以免以后牵连他们。   明官有些失落,想挽留她,却不知要说什么。   姜雪甄吃完了馒头,老人便叫明官出去,随后也没再提这些话,只是让了半边床给她睡。   姜雪甄这一夜睡得很安稳,连梦都没做一个,翌日醒来时,发觉屋门自外边儿被栓住了,她第一反应是又遇上了坏人。   可昨晚那对母子很正常,没有要害她的意思,那明官还帮着主家在城外施粥,在不知她样子的情况下给她两个馒头,论理也不会是坏人。   不知等了多久,有人从小窗递食物进来,还有小半块肉,她下了床,问窗外人,“为什么要关着我?”   没人理她。   姜雪甄没吃食物,往这屋里巡视一周,窗户都这么小,她根本出不去,她索性躺回床,等着那对母子会来。   日落西斜时,屋门开了,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进门里,见地上的食物她没动,懊恼道,“这是明官从自己的口粮里省出来的,你不吃不是糟蹋了!”   姜雪甄望着她身后,明官没来,只有这个老人,她想跑应该不难。   “我们不是想关你,白日不能放你出去,主家要开坛布道,如果发现有生人在,你小命也没了,”老人捡起地上的食物,她不吃,便自己吃起来,那块肉都冷了,她吃的却很香,“我们明官中意你,不想你死了,这才把你关在屋里,你想走,等他忙活完了就送你走。”   姜雪甄看她吃肉有些反胃,警惕的缩在床脚处,但她吃完食物,就又出去把门锁上。   她仔细听着外边儿,是有许多人在唱声,颇像寺庙里的梵音,听的人昏昏欲睡,她没抵住困意睡倒,再醒来天黑透了,有人开了门,这回来的是明官,明官进来后没敢走近,柔声道,“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姜雪甄此刻已不太信他,“我只说借宿一宿,你们关我到现在也该放我离开了。”   明官点点头,“是我们不好,但我原本只是以为你长得丑,没、没想到你长这样,你要是丑些,进来这里是安全的,可你这样的若是进来,我怕你出不去才关着你。”   姜雪甄听不明白他的意思,皱着眉未接话。   明官似也知道自己说的颠三倒四,便把门一关,直截了当的问她,“你知道白莲教吗?”   白莲教,这是姜雪甄第二次听到这个东西,上回的青莲庵让她吃了不少苦头,这回她又听见这个白莲教。   她心底升起忐忑,“你是说,这里的主人是白莲教徒?”   明官颔首,“主家自称掌柜的,来交河有大半年了,我是他们家的长工,带着我娘在他家做活,常见他家中来很多打扮古怪的人,都自称是白莲教徒来交河传道,掌柜的有时候就会开粥棚布施,很多人都说掌柜的是善人,其实掌柜的是借着这个好名儿来宣扬白莲教,引更多人信奉,这院里白日会来很多人听掌柜的讲道,到了夜里,就会有女人来求掌柜的传功。”   他说到后头面色尴尬。   姜雪甄在床上坐不住了,他说的这些,之前她听青莲庵的尼姑都说过,这什么白莲教明显不是正经教会,她这是又进了贼窝,“我只是路过,我还有亲戚在河间,他们应当不久就会寻到这里,你现在放我走吧。”   明官嗯嗯着声,“我放你走。”   姜雪甄急忙下来穿好那件脏斗篷,再往脸上抹灰,还和来时一样打扮,明官打开门让她出去,她走出去再回头,只见明官腼腆又不舍的望着她,她顿了顿,问他,“你既然知道主家不是好人,为何还留在这里?”   明官说,“我只是长工,挣口饭吃已是不易,况且掌柜的对我没做过坏事,还收留了我和娘。”   不是所有人都能大富大贵,这世道光吃饱喝足就已经比许多人好太多。   姜雪甄没再说什么,任明官把她送出去,明官确实是个好人,让她坐上驴车,像来时一样把她送出城去,还给了她四个馒头,发黑的,姜雪甄小心收下了,这可能是他省下来的口粮,比她吃的任何东西都贵重。   “你走吧,路上小心点,”明官赶着驴车往回走。   姜雪甄目送着他,可他还没走多远,城里火光突起,看那位置,正像是主家。   姜雪甄本来都要走了,看到这种情形一时犹豫,又见明官驾着驴车疯狂往城里冲,只怕他有事,便悄悄跟了一段路,她在城外停下,还是不进城了,白莲教在的地方太危险了,她不想再冒险,她只能期盼着明官母子没事,便上路了。   她没走多久,身后听见驴子的叫声,一回头,明官又跑回来了,脸上都是泪,她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近日一直不下雨,掌柜的算命说是因为城中出了妖邪,上天才不眷顾交河,结果刚刚我回去,发现他们把我娘绑在木桩上烧死了,说我娘就是那个妖邪……”   他双手捂着脸痛哭,姜雪甄看他可怜,这回那主家他也回不去了,他在交河恐怕也没法呆下去,谁都知道他是妖邪的儿子。   “你要是愿意,跟我先去河间避难吧,我手头有积蓄,可以在那里开个店做营生,你给我打杂,”姜雪甄也有想法,有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和她一起走,路上她不用太担心再遭遇到什么事。   明官正是无处可去,听见她这么说,一想到以后能和她在一起,刚死了娘的心情又稍微轻快了,赶紧抹抹泪,“自然是愿意的,以后你是我主家,我会好生照顾你。”   姜雪甄抿着笑,忽然觉得外穿的脏斗篷很碍事,便脱掉斗篷扔开,上了驴车,直冲河间去。   寒鸦叫过,一队人马赶到了这附近,停在脏斗篷边,从马上下来,他捡起地上的斗篷,一旁王嬷嬷慌忙道,“这斗篷就是那小妇人穿在身上的,她定在附近。”   作者有话说:   二更晚上十一点左右哈,么么!感谢在2023-04-03 23:36:58~2023-04-04 18:18: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珸一一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让姜雪甄出来见朕(小修)◎   天子手握着那件斗篷, 攥紧,再凑到鼻尖细嗅,姜雪甄身上有股似药非药的香, 那股香摄魂引魄, 他闻过一回便记在了骨血里, 想要在那香里种下自己的根,与她抵死纠缠。   张泉说没有了她,他的后宫才会进旁人, 张泉说错了, 就算没了姜雪甄,他的眼里也看不进别的女人, 他见过姜雪甄, 也得到过姜雪甄,哪怕她死了,他也记得她在他怀里有多温软, 有多让他食髓知味, 所以她如果跑了, 他会抓回来, 她如果想跟别的男人厮守,他会杀了那个男人,她能厮守的只能是他, 死了都要躺在他身边。   即便他不承认自己还恋慕着姜雪甄, 他也知晓, 他离不开她,他无法容忍她离开自己这么长时间, 她必须无时无刻呆在自己身边, 他看不见她才是折磨。   王婆婆见着他闻那件脏斗篷, 那凌厉的眉目都显出一种晦涩暧昧的情状,王婆婆老脸泛红,就冲他闻斗篷的样子,平日里估计没少对小妇人做羞人的事,她瞧着小妇人的体态,又是个细细柔柔的身子骨,这小子人高马大,不仅舞刀弄枪,又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在床上约莫是可劲儿的折腾那小妇人。   天子闻够了,抬起头道一声,“是她。”   斗篷虽然不知是何时扔的,但斗篷内还有余香,这样独特的香气,他只要一闻就知道是她身上的。   王婆婆咳一声,正想说那衣裳太脏了,不如扔了,他却把斗篷直接卷起来放到马腹下的兜袋内,纵身越到马上,仰头往城内看,只见城东火光滔天,他朝王婆婆道,“王婆婆,你走吧,不用你带路了。”   王婆婆奥了声,就见他驾着马如一支飞箭朝城门内冲去,王婆婆都不由啧嘴,他这数十人跟着她这一路,见到水盗就打,直打了好几窝,每抓到一窝水盗他便问有没有掳劫他的妇人,那些水盗看他气势凶狠,都怕的说没有,但也躲不过被他下令尽数绞杀,他杀起人眼都不眨一下,又威风凌凌,张泉可是禁军提督,被他拿剑横着都不敢说话,可见他的官儿比张泉还大,就看他杀人不手软,指定也是什么大将军。   他们年轻人的恩怨纠葛她一个老婆子也不敢乱掺和,不小心惹着这祖宗,也被他像切菜似的的剐了,可不是找死吗?   她拍拍心口,自顾离开了。   --   天子携那数十人策马直奔城东白莲教众的老窝,他来这一路抓着好几窝水盗,都说交河县内藏着白莲教徒,那些教徒都是些喜好奸//淫//妇人的杂种,姜雪甄若是落到他们手里。   他们胆敢碰她一根头发,他势必要杀光这些胆大包天的畜生!   他们停在一处屋舍前,天子一脚踹开门,那院里堆着木柴,熊熊大火烧的漫天红光,地上跪满了人,都朝向大火双手高举着祭拜,还有好几个身穿白色长袍,头戴白莲冠帽的白莲教徒,围着大火念念有词。   天子这突兀闯进来,打断了那些人施法,他们一见天子来者不善,互视一眼后,领头那个道,“什么人敢闯进本掌柜的院子,不知道我白莲教今日诛妖邪吗?惊扰了无生老母,这雨还怎么下的来?”   天子微抬眼,看着他们,和身后的侍卫道,“都抓起来,一个都不放过。”   话落,侍卫们手持刀剑冲上前,跪在地上的人都吓傻了,那些白莲教徒却反应极快,从腰间拔出弯刀竟和侍卫们打了起来。   这些侍卫是天子的亲卫武骧右卫中最精锐的一支卫队,武艺精湛,攻防有序,白莲教的这些乌合之众就算会两把刷子,也没几下就败下阵,那香案上的香烧完时,就都被摁倒在地上。   天子踱到那个自称掌柜的矮胖子身前,手举着脏斗篷问他,“这衣服的主人在哪里?”   矮胖子根本不认识那衣服,直摇头,“我、我不知道啊……”   天子知会身边的侍卫,“杀了。”   矮胖子还不知怎么回事,颈间一疼,人就倒地上气绝。   地上的那些人一看他死了,都吓得瑟缩起来。   天子把脏斗篷举到另一个白莲教徒眼前,“你知道吗?”   那人惊恐不已,给他磕头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求大爷饶命……”   天子凉寒着声,“杀。”   侍卫上前抹了他的脖子。   那些人看他这般行凶,已经有不少吓哭出声,立刻有侍卫让肃静,有几人当场吓晕过去。   天子问一个白莲教徒,就杀一个,杀光了那些教徒后,开始问其他人,当先问的是个老头,那老头看着脏斗篷直抹泪,根本还不出话,天子却没叫杀,他连忙给他磕了几个响头。   天子拿着斗篷又问几个人都说不识,一直问道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孩儿,那孩子盯着斗篷看了好一会儿,才泪蒙蒙说,“这个我认得,有个老奶奶站在我后头领粥,轮到她就没粥了,老奶奶穿的就是这衣服,后来明官哥哥看她可怜,就叫她跟着他回去,他给她拿馒头。”   天子弯下腰,沉着眸问他,“明官带走了她?”   小孩儿点点头。   天子问他,“明官家在哪儿?”   小孩儿回他,“他是掌柜的家中长工,掌柜的让他住在这里。”   他指了指大火,“明官他娘是个妖邪,害的我们交河县许久没下雨,现在被烧死了,明官也跑了。”   天子直起身,望向大火,交代侍卫,“把火扑灭了。”   侍卫们提了水来灭火,火焰熄灭后,只看到灰烬,人烧没了。   天子凝视着那堆黑灰,半晌转头扫过那一地愚昧无知的人,道,“白莲教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以为,烧死一个老妇就能降雨?”   他们讪讪着,没人敢应话。   天子哼一声,又转头问那孩子,“认识明官的人多吗?”   小孩儿点头道,“明官是掌柜的家中长工,交河人人都认识他。”   天子勾唇浅笑,摸了把他的脑袋,夸他,“好孩子,别像他们被白莲教迷惑了,好好儿长大,以后给朝廷效力。”   小孩儿睁着眼睛懵懵懂懂的嗯着声。   天子看他瘦的皮包骨,解下腰间佩玉给他,“拿去换点糖吃,别饿死了。”   小孩儿抱着玉佩缩到他娘怀里,他娘一个劲跟他道谢。   天子转过步子,冲他们道,“都滚吧。”   一地人全跑了出去。   天子在院里站了会,侍卫们搜遍院落都没找到姜雪甄,天子转步出去,“他们的弯刀都带上。”   侍卫们捡起地上的弯刀跟在他后面出去。   才将上马,许勇策着马赶来了,一下地跪在马前,头抵着地给他行礼,“微臣拜见陛下。”   天子皱眉,“你怎么来了?”   “陛下已有两日未上朝,各位大人都议论纷纷,微臣担心陛下的安危……”   天子薄唇紧抿,良晌吩咐身后的赵斌,“朕先回宫,你带人留在这儿,去找这边的同知,让他发下告示,发现明官者,赏五百两白银。”   天子随后和许勇回了京都,回京后,有许多事需要他处理,几个白莲教徒竟然能拿出弯刀这样的武器,大魏自来盐铁官营,武器更是只有朝廷军器所制造,白莲教竟然能人手携带武器,这意味着他们有谋反的意图,这些武器是从哪里得到的,也极为重要,朝廷不可能提供给他们,那就是在大魏以外得来的。   他令禁军加紧操练,开春后,春闱也即将开考,天子对这次春闱甚为重视,朝中老臣他终究不信任,春闱后,他需要提拔一批新臣,往年不受废帝重用的、这次春闱后的,只要是有才之士,他都会重用,这样一来,他手头忙的停不下来。   直过了有一个多月,春闱过后,赵斌传来消息,找到明官了。   --   姜雪甄和明官到了河间后,两人便在当地的镇上盘下来一个倒闭的铺子,缘着明官会酿酒,便做起了酿酒的生意,雇了几个伙计,由明官管着铺子。   那铺子后头就是姜雪甄买下的一间宅院,她本来想买一只小黄狗,后来觉得小黄狗太小了不会看家,便买了只叫声响亮,吃的也多的猎狗,那狗只要她忘了给食,就围着她转来转去,摇着尾巴凶吠两声,都怕被它咬着,她甚至从这狗身上看出天子的影子来,便也不喜跟狗太近。   她闲下来时叫明官帮着她去集市上买了不少花籽,两人种了一院子,没几日就发芽了,再过不久这院子里就满是花草,人住着也舒服。   明官做这酿酒的生意最开始亏钱,亏了十来天,他自己都觉着没脸在姜雪甄跟前说,但姜雪甄不甚在意,只让他放心做生意,她不管这些事。   明官这才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挣到钱,每日里起早摸晚,终于在半月后生意做起来了,慢慢的也挣到一些钱,他挣钱的第一天满心欢喜去首饰铺子内给姜雪甄买了一朵颜色鲜艳的绢花,他从来没见姜雪甄戴过头饰,她长得那么好看,就该戴好看的首饰,他说好要照顾她,现下挣到钱了,虽然钱不多,先买朵绢花,以后等他挣更多的钱,再给她买更金贵的首饰。   他用帕子包好绢花,高高兴兴回了院子,才准备去敲姜雪甄的房门,屋门砰一声被人从外面撞开,只见门外进来一个身量极高,衣着华贵的俊美男人,那条猎犬冲着男人狂吠,被他一脚踢开,猎狗被踢到墙角处,夹着尾巴还是不甘的叫着。   明官怔在原地,那男人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他。   “让姜雪甄出来见朕。”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抓回◎   明官愣愣的看他近前, 他没见过这么贵气逼人的男人,他长在交河那样穷困的乡县,这辈子见过最顶天奢靡的人就是以前的主家, 主家大腹便便, 身上的衣服是他们这些人穿不起的丝绸制成的, 餐餐顿顿有肉,那样的生活原本已经是他想都不敢想的神仙日子了,后来他跟着姜雪甄来到河间, 姜雪甄用自己的积蓄买下铺子, 让他做生意,他也过上了顿顿有肉的日子, 他身上穿的衣服也不再是粗布麻衣, 他也能穿得起绸面做成的衣裳。   他以为他和以前的主家一样,不再是任人轻视的乡野小民,他也算是富贵人家的爷们了, 可他见着天子, 潜藏在骨髓深处的自卑便再次萌发出来, 他只见过他一面, 便很确定。   这男人才是和姜雪甄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穿着再好的衣裳,吃着再香的肉,这辈子也无法企及他们的高度。   但他挡在了门前, 不顾对方阴森寒戾的眸光, 大声道, “什么姜雪甄,这里没有姜雪甄, 谁准你进来的, 出去!”   天子一伸手将他直接从门前拨开, 屋门被一推,再被一合,他就被关在外面了。   天子进到门里,只看着地上掉了书,这间房屋不大,有两扇窗户,靠屋后的那扇窗大开,靠窗的位置正放着一凳子,凳子上面还踩着脚印,她爬窗跑了。   知道他追来了,还想跑。   她这时有多不想与他相见。   天子一越出窗外,直冲屋后开着的门大步追出去,姜雪甄买的这个宅院后头是一条极狭窄的过道,一边临水,另一边临着房屋,路道有些陡峭,平日里没什么人经过,他走出来就见姜雪甄已经跑出一截路,在那条道上跑的踉踉跄跄,有几次差点栽进河里,即使是这样,她也没停下来。   她也没回头,死都不回头。   天子再难遏止怒火,走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他拔步跑起来,看着那纤瘦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近,他觉得自己身为帝王,光天化日之下,像条狗般追着一个女人着实不光彩,他到底决定给她一个机会。   “你现在停下,回头,自己走到朕跟前,跟朕回去,朕便从轻发落你。”   可姜雪甄还是不回头,她大抵是用尽了自己所有气力,在这条坎坷路上,不顾一切的跑着。   天子火大的追上去,张手扣住她的肩膀,将人拽住,往身边扯,“你和张泉里应外合,骗得朕团团转,现在朕给你机会,你不要,还想跑哪儿去!”   他斥完,姜雪甄转过脸,眼中含泪,白着一张脸求他,“你放过我,我知道错了,我给你磕头,只要你放过我,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天子额角筋络突突跳着,“你要朕怎么放过你?”   “放我走,从今往后,我不会再与别人有半点关系,我可以不再嫁,我愿意这一生都常伴青灯古佛,这样行不行?”姜雪甄睁着那双琥珀眸,眼中尽是恳求。   她虽然从小到大吃尽了苦头,但她也是大家闺秀出身,她骨子里也是骄傲的,但她如今抛却了傲气,求着他放过自己,她受够了那些被关在佛堂的日子,她只是想活得自在些,不再受他欺辱,不再成为他的附庸。   天子死盯着她,骤然笑出来,手指向河,“好啊,你现在跳下去,朕就放了你。”   姜雪甄几乎想都没想,就纵身往水里跳去,可她没跳下去,天子先她一步将她拦腰抱回来,他暴怒道,“你这辈子都别再痴心妄想朕会放过你,你跟张泉两人一而再再而三将朕当傻子戏弄,朕不会饶了你们,朕要让你们知道,诓骗朕就活该受尽磋磨!”   他不顾姜雪甄挣扎,腾空抱起人往回走,随后便觉手上钝疼,姜雪甄一口咬住他的手,用了十成十的劲,眼泪如断珠,他的手很快被咬出血,任她咬到牙酸,也没见他松开人。   姜雪甄跑了这么远,她已经从顺天府跑出来了,她跋山涉水来到河间,在这里安置了属于自己的屋宅,她有了一间铺面,雇了善良肯干的长工和伙计,她不用出现在人前,她的长工和伙计就可以打理好一切,她最想过的日子眼看着就来了。   天子却在这时出现,将她的美梦全部打碎,无论她跑的有多远,无论时间过了多久,他都能将她找到,天涯海角,他都要把她抓回去。   天子抱着姜雪甄沿路回去,进后门时,见明官手里拿着铁锹想上前跟他拼,但被侍卫给制服了,他眼都没给一个,出前门时,眼见墙角那条夹着尾巴的猎狗冲他龇牙,还想冲上来咬他,他眸色森郁,那条狗没被吓退,张着一口獠牙咬他。   别说,这护主的狗样还真像当年的自己。   侍卫把狗绳拽住了,它咬了一口空气,知道咬不到他了,仍不甘心的冲他叫几声。   天子啧道,“这狗不错,带上。”   侍卫便提着狗绳,将狗连拖带拉的扯出门。   他们来时像强盗抢劫,走时还是像强盗抢劫,把这屋里最矜贵的宝贝抢走了,明官追出去,他们已经坐上马,绝尘而去,人都没影了,那镇长还在原地陪着笑脸。   明官到镇长身边,气愤道,“镇长,这伙土匪把我的主家劫走了,你快叫捕头去追啊!”   镇长忙叫他住嘴,“仔细掉脑袋,那可不是土匪,是皇帝!你那主家有幸被皇帝亲自带人来接走,以后可是做娘娘的命!”   明官懵着眼答不上话。   耳边是镇长的笑声,“我们河间出了一位娘娘,以后说出去也荣耀。”   明官手里的铁锹忽然有些握不稳,被帕子包裹好的绢花贴着胸口如一块巨石把他压得透不过气,带走主家的是皇帝,他在皇帝的眼里只是蝼蚁,那朵绢花是用三十个铜板买来的,三十个铜板够他吃上许多日的馒头包子,可那对于皇帝而言,可能皇帝用膳时,桌上的一道御菜都买不起。   主家进宫做了娘娘,皇帝会赏赐给她许多他买不起的金贵首饰,往后他给主家提鞋都不配。   有人过来拍他的肩膀,“前个尝了你铺子里新酿的青梅酒,倒是好喝,还有吗?再卖我些。”   明官收回眼笑着说有,扛着铁锹回铺子里给客人打酒去了。   --   天子骑快马花了一天一夜时间赶去河间,带着姜雪甄回来时,却不急了,慢悠悠的,是在第二日下午抵达紫禁城。   回宫后,姜雪甄就被关进乾清宫的西暖阁内,天子没有立刻对她施以惩戒,他这一来一回又是三天没上朝没理政,积了不少折子,也挨了不少朝臣的痛批。   姜雪甄现在呆在他的西暖阁里,他看着那些朝臣批骂他的话,竟然也神清气爽,那些奏折他批阅起来快的很,花了一个晚上就全部处理完,隔日上朝还提拔了几个他早看中的庶吉士和观政进士,将他们安排进六部,只等着他们做出一番政绩,这朝堂就能改旧换新了。   姜雪甄被关了两日,两日后的下午,天子牵着她养的那条猎狗进了西暖阁,猎狗看到她伸着舌头摇尾巴,一副讨好姿态,天子讥讽道,“你这么讨好她,不要让朕伤害你这句话,她可都没为你说过。”   紫禁城内有豹房,豹房内养着许多珍奇野兽,其中不乏猛兽,自然也有驯兽师,他叫人把这条狗送去豹房两日,现在回来果然乖服了不少,至少不会冲着他龇牙咧嘴乱叫乱咬。   姜雪甄缩身在榻上,抱紧双腿背靠着墙,双眸微垂,神情恹恹,根本没听进他的话。   天子拉着狗到榻前,他坐下来,狗也想上榻,他一记眼神,那猎狗就吓得夹着尾巴趴倒在地上。   天子肆笑道,“畜生岂能上榻,别脏了朕的床褥。”   姜雪甄把头埋在臂弯里,不想听他的疯言疯语。   天子虽在阴阳怪气,但余光一直注视着她,她身上还是在民间穿的那件素色夹袄,朴素老旧的比她在皇宫里穿过的任何一件衣裳都难看,但不妨碍她喜欢,她出逃时,没带走一件衣服,那些衣服都是天子给她挑的,她穿着天子挑的衣服,忍受天子的狎亵,那些衣服于她而言,仅是供天子品乐的器具,是禁锢她的枷锁。   天子探手来捏起那片雪白后颈,迫她抬脸,她眼睛有点肿,眼周微红,平素带粉的唇此时一片惨白,更不提她脸上是颓靡,好像跟他回来,她已经生无可恋了。   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抑制不住渴望她,他们有近五十日没见到,这五十日,他白日里在愤恨和落寞之间拉扯,夜晚入梦,却一夜比一夜的想念她。   逃出紫禁城,她在民间过的逍遥自在,还跟个叫明官的长工住在一间院子里,先是张泉,后是长工,她总能招惹一堆男人。   天子磨着牙问她,“你跟张泉是什么关系?你跟那个长工是什么关系?”   姜雪甄眼睫抬了抬,筋疲力尽道,“我和他们没关系。”   “早在老宅,你和张泉就背着朕有来往,他帮你递信回姜家,你答应他支走朕,你逃跑两次,第一次朕不提,这次他为了助你逃跑,编出你已经死了,伪造尸体的假证,他是朕的禁军提督,这些年随着朕出生入死,他却为了你,一再骗朕,你跟朕说你们没关系,没关系他会不顾朕可能杀了他的风险这么帮你?”天子说着脸上出现憎恶的神色,眼神里都有了杀气。   姜雪甄看着他,目光很陌生,“那你觉得我跟他是什么关系,你是不是觉得我跟他早在你之前……”   “你敢说出来,朕现在就掐死你,”他一口打断她,恨的咬牙切齿。   姜雪甄没被这句话吓到,继续说,“早在你之前就有了首尾,所以两年前他才会背主,如今他又再次背主,你恨不得杀了我们,你怎么不杀呢?”   “你以为朕不敢!”他那双眸张大,眼底都泛起红来,仿佛她敢再说一句,他立刻就会掐断她的脖子。   姜雪甄这时的眸色中有了怜悯,她抬手把眼泪抹去,轻声说,“不管你信不信,当初我和他只是互相约定,他不想你被我拖住,他跟我说你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绊住了你,所以我支走你,他替我送信回姜家,今时今日他助我还是一样的理由,他一心为了你着想,实为忠臣,你现在曲解成这样不过是因为当初我对你的欺骗迁怒到他头上。”   天子喉中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闷笑,“你说这么多,不还是想让朕放过他,朕说过,等找到了你,要当着你的面将他千刀万剐了,你这么护着他,朕怎么会信你们之间清白?”   他说完这句话,观察姜雪甄的脸色,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显得有些无情,就是这样,她这人心狠起来,任何人的死活都不顾,但是他出奇的舒坦了,张泉又如何,张泉都得不来一滴眼泪。   “他碰过你吗?”   这近乎羞辱的话他轻飘飘就说了出来。   姜雪甄紧闭着两眼泛酸。   天子手托到她下巴上,把她的脸抬起来,“你能嫁李熜,想来你就喜欢给老男人糟践,张泉大你九岁,两年前跟着朕只是个没名没份的亡命之徒,你都能背着朕与他结识,现下他怎么也是禁军提督了,有了身份,你不定就会上赶着,你在朕跟前清高什么?朕才是你的男人。”   他上手就剥她的衣襟,那神态已是怒极,势要将她检查一番,看看她到底有没有被人碰过。   姜雪甄双手推拒着,眼泪涌出,咽着声发颤,“没有……没有……”   天子才勉强停手,捏住她的腮一口噙住唇,狠狠亲到两人都呼不上气,他犹不解恨,“朕以前就说过,你这种人不值得朕对你好,你不是不想要朕给的一切,朕现在如你的意。”   他拍了拍手,就有宫女捧着一套宫女服进来放到桌上,那宫女服是蓝灰色,布料粗糙,一看就知道是低阶宫女的服制。   天子对她道,“把你身上的丑衣服脱了,换上宫女服。”   姜雪甄趴在榻上一时没动。   天子看着她,“你要朕给你穿?”   姜雪甄慢慢爬起身,挪脚下地,站到桌前,解掉外传的夹袄,入春后天气还是冷的,她身上穿的多,脱了夹袄,里边儿还有秋霜色襦裙,不会出现像以前那样,天子逼她脱衣,她只能一//丝//不//挂的给他看。   天子坐在榻前见她里头还穿着裙子,看不着那婀娜玲珑的身段,他心里憋着火,只等她穿好了宫女服,才说,“从今以后,你就是洒扫宫女,乾清宫的院子朕不想看到一处灰尘,还有以后夜晚你来守夜,后宫也没有你住的地方,以后就睡宫女的下房吧,你既然清高,做这些事情应该比伺候朕高兴。”   他俯身摸趴在地上猎狗的头,眸如狼般锋利,“你跟着她,哪个不长眼的想碰她,就替朕把他咬死,朕准你吃人。”   作者有话说:   昨天那张感觉有不少争议,本来大纲有两个版本,我写的是比较好写的那个版本,回头修一下大纲,今晚就不写二更了,然后昨晚那一章也改了一下狗狗领便当的结局,大家有空记得回头再看一遍哦,么么!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病倒◎   天子把太妃们送去南京, 惩处了周太后,乾清宫里见过姜雪甄的宫女太监也换了一批人,目下宫中只知昔日姜太妃后来的蓉妃已经死了, 没人真认得姜雪甄。   姜雪甄成了乾清宫的低阶洒扫宫女, 和其他宫女挤一间房, 每日里天不亮就得起来扫院子,乾清宫的院子非常大,需要三四个洒扫宫女一起才能把院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   她被分到最难扫的东院墙, 东院墙种着许多松柏树, 这些树长得枝繁叶茂,以前姜雪甄只当它们四季常青, 不会有落叶, 可做了这洒扫宫女后,每日都需要清扫这一片的落叶枯枝,松柏常青, 在春日里也会抽条生新叶, 老掉的、枯掉的枝叶便会从树上脱落下来, 这些枯枝落叶姜雪甄都得扫掉, 她穿梭在松柏林间,双手抱着大扫帚,认真扫着地上的枝叶, 她的身后总跟着一条猎狗, 猎狗围在她的左右, 任何人都不敢近前。   洒扫宫女们都觉得她是异类。   她长了张极美极清灵的脸,不爱说话, 乾清宫的掌事宫女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她看着也不像会做事的人, 旁的洒扫宫女都做完活了,她还在磨磨蹭蹭,她的活计也做的不利索,常遭掌事宫女奚落,她就沉闷任掌事宫女说,都不会解释一句。   宫里逢高踩低的人太多了,知道姜雪甄好欺负,就都欺负她,不喜欢做的脏活累活都让她做,她回来的迟,有时候午膳都吃不上,那些宫女也不会给她留饭菜,她只能饿着肚子下午继续做活,也只有晚间那顿饭她勉强能吃的饱,都是些别人不吃的剩菜剩饭。   以前这种饭菜根本不会送到她跟前,但她现如今不吃这些就只能饿,饿一次两次可以忍,饿的多了便只想活命,吃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她每日里都要艰难的活着,哪有人不想好好活着,可好好活着于她而言实在是奢望,她不过是在苟且偷生。   她想过妥协。   妥协了之后就会得来天子变本加厉的羞辱,她和天子之间横着无数根刺,那些刺扎得她遍体鳞伤,一顿好吃的饭一件得体的衣裳只能维持着这具躯体表面的光鲜,剥开来看,早已是千疮百孔。   她没有宁为枝头抱香死①那么大的骨气,她只是想像普通人一样,过最平淡的日子,不必要受那些屈辱。   她欺骗过天子,她清楚她该付的代价,可现时那些代价早已超过她该付的,由不得她不愿。   她甚至苦中作乐的想过,被人伺候惯了,如今换她做奴婢,或许只是一时不适应,但她至少不用忍受天子的污言秽语和瞧不起,以后习惯了,未必就过的差。   这日晚,姜雪甄如常到乾清宫守夜,她是低阶宫女,不能入殿内,只在廊下站守,她白日里做活,晚上再守夜,这么连着下来两天,其实身体很疲倦,她也不知自己能坚持多久,以前她喝的那些补汤能不能让她再撑一段时间,能撑多久是多久,要是不小心身上的弱症病发了,其实一下子死了也没那么痛苦。   春夜还是很冷的,寒风呼啸不止,姜雪甄脸都冻青了,腿脚也冷的发麻,感觉自个儿都快站不直要栽倒,这时远远见魏宏达领着张泉过来。   张泉身上穿的是一件粗布短打,脸色不太好有些惨白,快进殿时看见她,她显然被抓回来后也过的不好,人更清瘦了,细条条的站在走廊上,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刮跑,那两只手也不及以前白嫩,根根指尖有伤,是做活做的。   张泉看着她便低下了头跟着魏宏达进去。   姜雪甄的目光有些微放空,天子这么晚叫他进宫,约莫也不是什么好事吧。   果然片刻后魏宏达再送张泉出去,回来时有个宫女问他,“魏公公,这大晚上的,张提督怎么那身打扮就进宫了,陛下见了不得不快吗?”   魏宏达瞟一眼姜雪甄,有意说大些声,“可不是,这张提督前些日子停了职,眼下也是个没眼力见的,这不刚进去就惹陛下置气了,陛下叫他以后半夜去马场收拾那些马圈,说实在的,陛下还是顾及他提督的面子,没叫他在人前丢面儿,要换个人,早让打一顿了,咱家说的这些话,你可得保密,要传出去了,咱家没事,你得掉脑袋。”   那宫女点头如倒葱。   魏宏达再看了看姜雪甄,她神情有点呆滞,不免想叹气,这主子是骨子里的倔,但凡稍微服软一些,陛下也得宠的跟什么似的,非的吃些苦头才会低头,何必呢。   他自去歇下了。   姜雪甄在出神,她做了这几日宫女就想过,天子不可能放过张泉,张泉带她出宫后曾想杀了她,后来让王婆婆带她去冀州,她也怀疑是让王婆婆在半路上杀她,她对张泉没什么好恶,张泉对天子的忠诚她理解,但张泉要杀她也是事实,诚如魏宏达所说,天子罚他去马场收拾马圈,到底还是顾惜了他的颜面,但凡真想羞辱他,只需让他白日里在马圈呆着,以后整个大魏都会传遍,张泉这个禁军提督的脸上也不会有多少光彩。   他们君臣终究是一心的,往后张泉还是会忠于天子,往后张泉也不会再帮她出逃。   殿内有铃声传出,方才跟魏宏达搭话的宫女叫她,“哎!你进去瞧瞧。”   姜雪甄眸掀起,低道,“我身份低微,不敢入内惊扰到陛下。”   那宫女眼一瞪,“让你进去就进去,啰嗦什么。”   她一个洒扫宫女,乾清宫内的其他宫女都能指使她,那宫女倒也不是躲懒,只是近来宫里发生太多事,天子斩杀了不少人,宫里人心惶惶的,私底下也有说天子虽看着是明君,但行事太过狠辣,又兼他不顾朝臣反对,强纳死去的姜太妃为蓉妃,都猜测他有什么喜好虐杀人的怪癖,哪儿敢半夜往他跟前凑,就怕他一个不高兴自己小命不保了。   姜雪甄在袖子里的手紧握,殿内铃声催的很急,姜雪甄认命的抬腿进去,寻着铃声来到暖阁前,仅隔着暖阁的门,就能感受到温暖袭身,她敲了敲门,“陛下有何吩咐?”   “朕渴了,进来给朕倒杯水,”暖阁内天子低沉的嗓音传出。   姜雪甄推开暖阁的门,里头暖和的将她一身寒气都驱散掉了,天子穿着明黄寝衣靠在枕头上,手里还拿着奏折在观阅,眼都没朝她这边看,她走到桌边,倒了杯水,低眉顺眼的将水杯递到他面前。   天子这才像注意到她,放下奏折,眼睛在她脸上打转,她好像瘦了很多,听魏宏达说,底下那些个宫女都有意无意的欺她,饭都吃不饱。   天子低眼看到她手上,那从来纤若青葱的白指上落了不少细碎伤口,他不禁拧眉,接过那杯水跟她指尖相触,也是冰冷的没有一点热气,他一口喝掉水。   姜雪甄正欲伸手接杯子,他突然抬手握住她的手腕,将人往龙床上带,她心口发沉,他已经托抱着她的腰身,要把她扣倒在床上,嘴里哼道,“现在知道来求朕了,不是挺硬气的么?怎么吃了点苦头就受不了了?”   姜雪甄颤着手将他抵住,眼睛红了,“我没有求你。”   天子一愣,眼底戏谑立时转成阴鸷,手一松道,“出去。”   姜雪甄强作冷静,下了龙床快步走出去。   天子牙咬的咯吱响,她最好一直这么执拗,看她能抗到什么时候。   姜雪甄出来后又在廊下站到三更天,有人来与她换值,她拖着疲倦的身体回了下房,好歹是乾清宫的宫女,住的下房再差,也能有一间小房,她进房里时,就见那条猎狗趴在床前呼呼大睡,她这时候都有点羡慕这条狗了。   她简单做了洗漱,便爬床上躺下,从暖阁里出来后,她身上就一直在发酥冒热,本来以为是暖阁里暖和,她这会儿用手摸了摸额头,果然是起热了。   好死赖活着,她现在是个宫女,谁在乎她的死活,她蜷缩着身体任自己越来越热,烧迷糊了就像睡着了一样。   可惜这睡觉的时辰也不让她消停,屋门被敲了一下,她没应,随后有人从窗户上爬了进来,姜雪甄强撑着半睁开眼,入目是一个她没见过的太监,此刻搓着手一脸垂涎欲滴的看着她,“瞧瞧这娇滴滴的身子,美人儿这段时日吃了不少苦吧,咱家都看在眼里,这心都看着疼,咱家是内官监的监丞,往后你跟了咱家,咱家断不准那些个贱蹄子欺负你,保你有吃有喝。”   他说着就想凑近抱她一亲芳泽。   姜雪甄艰难缩着身往床铺里躲,她此时身上已没了气力,软绵绵的缩在被里,面颊烧红,面有畏怯,看的那太监酥了半边身,她一个低微宫女能被他看上那可是她的荣幸,也懒得废话,伸手就要过去。   那地上的猎狗就在这时冷不丁咧开大嘴一口咬到太监的手上,太监惨叫起来,“这怎么还养了个畜生!啊!啊!救命!”   那狗许是真听懂了天子的话,也许只是护主,竟生生咬断了太监的手,太监疼的在地上打滚,猎狗又咬到他腿上。   姜雪甄眼前阵阵发黑,竟在太监的喊声里昏了过去。   那太监最终被猎狗给咬的鲜血淋漓,只剩一口气奄奄一息。   猎狗跑到门边,抬起前肢抵在门上,张开狗嘴咬住门闩将门打开,飞跑到乾清宫的殿前狗叫。   恰时天子刚起,听到狗叫让魏宏达出去看看,魏宏达出去后再进暖阁,疑惑道,“陛下,那是蓉妃娘娘养的狗,嘴里都是血。”   天子微滞,旋即往门外走,出去就见那只猎狗跟他炫耀般的张着血盆大口摇尾巴,他沉着眉走去下房,这会子才过四更,天没亮,也没什么人在下房这里走动,他进了姜雪甄的房,魏宏达识趣的守在门边,不敢跟着进去。   那地上是一个晕死过去的太监,被咬的惨不忍睹,天子嘉赏的在狗头上拍了几下,“不错,咬的好。”   猎狗尾巴摇的极勤快,天子冲门外的魏宏达说,“待会儿让人送些煮熟的肉食,朕赏它的。”   魏宏达看那条狗都感到发怵,敢情是天子养的,也是,也只有他才能养出这么凶残的狗,天子倒是会安排,他不在蓉妃跟前,就让狗跟着,就凭这架势,只要蓉妃稍微软化,那后位还不是她的囊中之物吗?   天子走到床前,姜雪甄闭着眼睡得脸泛红,睡得倒是香,他道,“起来。”   床上人没反应。   天子看了她一会儿,脸颊上的红晕不正常,他手伸过去摸人,果然烫手,又起热了,自从他灌她补汤后,她身子渐渐在变好,已经鲜少会生病了,现在烧成这样,让他又回想起以前,她身体差的时候,走几步路都会摇摇欲坠,那时在老宅,她喝的药都是珍贵药材,姜明后来不给她钱,她有段时间喝不起药,身体也越来越差,吃不下饭,也常缠绵病榻,还是后来他拿了钱来,她才又能喝起药,身体也慢慢变好。   他都快忘了她生病时有多脆弱了,真的会随时没了。   天子心里一慌,将人连着被子从床上抱起来,疾步回暖阁,让魏宏达速速去太医院叫吴太医来。   魏宏达一刻也不敢耽搁,忙去把吴太医给请来了。   自从宫里的太妃走了,太后娘娘和姜太妃都死了,吴太医也轻松了不少,不用每日提心吊胆天子又来叫他去给姜太妃请脉,本以为他能安生了,这才过两个月,魏宏达就拽着他进了乾清宫的暖阁,和以前一样,天子坐在龙床前,手里握住女人纤细软白的手腕,素手带伤,他难免心想不会是天子又对什么女人施虐了。   “给她把脉,”天子声音急道。   吴太医忙近前,老老实实往手腕上放一块白帕,才敢把手搭上去,一摸到脉象,人都傻了,这、这不是姜太妃吗?不是说人死了,怎么还活着。   天子看他脸上有惊色,紧张道,“她怎么了?能治好吗?”   吴太医赶紧回道,“回禀陛下,姜……蓉妃娘娘这热症是身体劳累过度所致,切不可让她太过劳神劳力,她这身子骨本就不及寻常女子,自来柔弱,若是一直疲惫不堪,身体更容易亏欠,到时弱症易发,苦的还是蓉妃娘娘自己。”   天子沉重着神色放他下去开药。   吴太医心里惊疑不定,这躺着的还真是蓉妃,天子把人藏得这么严实,对外还说人死了,仔细想想,也是天子高明,这不说人死了,依着朝里大人们的性子,哪会那么轻松就让天子纳了蓉妃,这可是妃位,等以后蓉妃有孕了,再向外说她还活着,带孕回天子后宫,那皇后的宝座想也可能是她的。   他自是把嘴闭严了,赶忙出去开药方。   那药方开了之后,临走时,魏宏达拉着他道,“方才吴太医在里边儿没看到什么吧。”   吴太医赶紧摇手说没有,魏宏达才放他走了。   这厢天子烦躁的摁着太阳穴,心想着不如就算了,反正也把人折腾够了,一回头见姜雪甄醒了,刚想说话,她却像是不想看到他一样又把眼睛给闭上了。   天子便不悦道,“你这身子果真没用,朕怕你死的太快,朕也没劲,那洒扫宫女你也不用做了,以后在乾清宫内给朕端茶倒水吧。”   作者有话说:   二更在晚上十一点半!么么!感谢在2023-04-05 18:18:09~2023-04-06 18:31: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元气少女时遇 12瓶;pia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她现在如果跑,他一定没力气抓到她◎   姜雪甄这一病养了有五六日才见好, 之后也没让她再住下房,住到偏殿旁的抱厦去了,以前天子常在养心殿理政, 这夜晚端茶倒水的只有魏宏达这个太监, 现在他开口说了要让姜雪甄给她端茶倒水, 原本姜雪甄得去养心殿侍奉,但天子竟干脆挪到乾清宫办政了。   天子异常勤勉,下朝后就会直接处理政事, 姜雪甄便也歇不得, 站殿内就能站一整日,他是懂怎么折磨人的, 时不时的让添茶, 要是累了,还要给他捶肩,那双手绵若无骨, 捶人时也没多少力, 舒服的很, 天子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她的这些服侍, 偶尔会想只要她能开口说自己累了,他就让她回后宫去,但显然只是他一厢情愿, 她宁愿做服侍人的活, 也不愿开口跟他说一句软话。   他分明看出来, 她很累了。   但她就是不开口。   所以她就只能一直做着这些活,面对着他, 日渐疲倦。   入四月, 天气越来越热了, 白日里时间变长,天子处理完公务时辰也不算晚,便决定微服出宫去,这回他带上了姜雪甄。   天子穿的是锦衣华服,姜雪甄却是婢女装扮,他的那些亲卫不远不近散人人群里,顺天府是没有宵禁的,夜晚正是华灯初上时,路上行人多,他们一前一后的行走在行人中,长眼睛的都能看到他身边的姜雪甄,不乏有男人盯着姜雪甄看愣住了。   天子看到这些人的眼睛,恨不得将他们全戳瞎了,最后在附近的一家成衣铺子里买了一顶帷帽让她戴上,走路上时,他忽然伸手握住姜雪甄的手,察觉姜雪甄挣动也死不放。   这种情形不自觉让天子想到两年前,他抱着姜雪甄出来,带她去湖边听戏,那天晚上也有很多人偷看她,他知道她有多美,皎若明月,他舍不得被别人窥探到,所以他买了帷帽让她戴上,牵着她的手,她也乖乖让他牵着,他骗她说,街上都是坏人,他当时觉得,她什么都不知道,外面人的那些阴险龌龊心思都会将她玷污,她就该干干净净,不需要接触到那些丑恶,他会保护好她。   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干净的人,人之初,性本善,这句话本就是骗骗小孩儿的,人活的越久,才会越明白,人比鬼可怕多了,姜雪甄欺骗他,他也报复姜雪甄,姜雪甄逃跑,他抓回来继续磨搓,物是人非,他们早就没了当年那些纯粹的喜欢。   姜雪甄有句话说的对,他耿耿于怀当年的欺骗,他不是在意她的欺骗,他只是在意她心里没有他,但他也想通了,她心里没有他,也不会有别人,张泉他给了教训,张泉若是敢再带她出逃,就算再忠心耿耿,他都不会要了,他不需要妄想左右他的忠臣,他要的是能为他排忧解难的能臣。   他决定再给姜雪甄一次机会。   他们行走在街头,耳边听着那些老百姓在闲话。   “要不说陛下勤政爱民,听说前一阵子陛下微服去了河间,一路上除掉不少水盗,沿途经过交河时,还斩杀了许多白莲教徒,那些白莲教徒说什么交河之所以不下雨,是因为城内出了妖孽,蛊惑了不少人入他们白莲教,还烧死了一个人,就说是妖孽,可这都有一个月了,也没见交河下雨,还好陛下命人去交河开挖沟渠引水,才让交河的那些田地有水灌溉。”   “这白莲教也不知什么来历,别说交河了,我姨母他们在沧州,也听说沧州有不少人入他们白莲教,还送吃送喝,那些穷地方,吃不饱饭的人多,给口吃的,谁就是他们的衣食父母,哪还认得清好人坏人。”   姜雪甄仰头望着天子,他神情凝重的很,方才那些话他一定也听进去了,佛道自来祥和,从没见过生是非,这白莲教自她听见起,就一直出各种乱子,分明是歪魔邪道,这种教派最擅蛊惑人心,若是蛊惑的人心多了,渐渐成势,对朝廷也会不利。   天子带着她一路穿过人群,竟然来到了姜家。   姜雪甄已经很久没回姜家了,姜府如今真是破败了,以前大门上还有御赐的敕造武安侯府金字匾额,都被拆了,想是天子安排人做的。   寻常府邸门前都有小厮看门,以前姜家怎么说也是权贵之家,门口的小厮素来鼻孔朝天,眼下也没看门的小厮了,门前灰蒙蒙的,估摸着都没人打扫。   天子牵着姜雪甄绕到姜府后的巷道,侧耳听,依稀可听见里边儿有吵闹声,但听的不真切,他对姜雪甄笑道,“你想不想听听他们吵什么?”   姜雪甄想听,老实的点一下头。   隔着帷帽,天子也看不到她,但她有反应,天子不禁翘唇,但随即压下嘴角,这有什么好笑的,他更想听她求自己,不过是点了下头而已,他都能雀跃起来,属实跌份,他断不能让自己像以前那个没出息的样子,那样子是留不住人的。   但他还是如了姜雪甄的意,手搂住她的腰肢一纵身,带人跃上了靠墙边的高树上,这么高,掉下去人都没了,姜雪甄没来由颤栗,身体也靠在他怀里不敢动。   天子微扬着眉毛,十分受用她这举动,“抱紧朕。”   和烦他比起来,自然是命重要。   姜雪甄张手环到他腰上,他借着树枝再飞身上了屋顶,这会儿就能清晰听见下面的吵声了,是姜明在跟孟氏争吵。   “怪不得我后院的那些妾室都生不出孩子,原来你一早就给她们房里放零陵香,你这个毒妇!我当年真是瞎了眼才娶你进门!”   “老爷现在后悔了,你还记得你当年怎么跟我说的,说只娶我一人,可我嫁给你之后,这后院的女人都快住不下了!我若是不使些手段,宴昭还能是你唯一的儿子,宴昭被你那个狠毒的长女害的双腿残疾,也没见你对她如何?当年在应天府武安侯旧宅,她差点杀了菀儿,你不还是让她进了宫,得亏她死了,不死她还是陛下的蓉妃娘娘,你看你丢了官儿,没了爵位,她在宫里贵妃、太妃、蓉妃做着,多富贵体面啊!”   孟氏话一落,就挨了姜明一耳光,姜明手指她,一脸痛心疾首,“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跟甄儿生分,我与她是父女,若没有你这些年的欺骗虐待,她一定不会任我落魄,还不是你这个泼妇毁了我们父女亲缘,陛下说她死了,也一定是病死的,她自小身体羸弱,当年给她看病的大夫就说一定要照顾好她,不然活不长久,就是因为你,我亏待了她那么多年,害她在那个破宅子里受苦好几年,身子也毁坏完了!”   姜明那张因激动气愤而眼红痛苦的脸,不清楚内情的,真以为他是个好父亲。   孟氏双目圆瞪,半张脸肿起来,好半晌道,“我做的那些事不都是得了你的准允吗?你害死了嘉宁县主,那可是她的亲生母亲,她知道了她会不恨你?你现在怪我,可你当年对她比我狠多了,她母亲死了,是你授意下人说她母亲的坏话,她推宴昭下水,是你把她打的半死扔去了应天府老宅,你想入内阁,让她进宫嫁给可以当她爹的废帝,嘉宁县主九泉之下看到你这么对她的女儿,不知道有多恨你吧,你现在装好人,把坏事都推到我身上,有什么用?她人都死了!”   姜明连说了好几个你,最后道,“你就是个泼妇!县主那样好的女子才能养出甄儿这般品貌,你看看你养的两个儿女,宴昭是个废物,菀儿未出阁就跟人私通,还珠胎暗结,我这张老脸都丢尽了!你还把她藏到了乡下,你以为我不清楚,我实在是嫌这个女儿太丢人,根本不想再认了!”   他从前不说嘉宁县主一句好,只恨嘉宁县主让他抬不起头,没想到人死了这么多年,他竟然会说人好了,听的姜雪甄想笑。   孟氏一听他说到姜柔菀,忽地哭出声,“但凡你真对菀儿上心,就不会相信她跟人私通,她肚子里怀的就是龙种,是你那个长女勾引了陛下,被菀儿戳穿了,陛下恼羞成怒才不认她肚子里的孩子,你也不看看她手段有多高明,两朝皇帝都为她神魂颠倒,现在她死了,菀儿也在乡下不见了,死活都不知道,原本我还指望她生下龙种,姜家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现在什么都没了!”   姜明听她这话气的差点撅过去,“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还不是你的长女警告菀儿,她要是敢乱说她和陛下的事,陛下就会灭姜家满门,可怜菀儿为了姜家忍辱负重,只能忍着这些苦,还要被你骂!”孟氏说着又汲泪哭泣。   姜明被她哭的烦躁不安,眼下他没了官位,在府中也是坐吃山空,剩的那些积蓄养活这一大家子都成问题,他已经卖了不少下人,他的那些妾室也都削减了开支,这时候若姜柔菀在,横竖姜雪甄也死了,姜柔菀怀着龙种,不定陛下就真的心软接她回宫了。   他本来今日想休了孟氏,现在想想还得等等,便放狠话道,“我现下叫人去找菀儿,菀儿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就休了你!你带着你那个没用的儿子滚出姜家!”   孟氏一听要休她,便掩了声。   姜明又骂两句,姜雪甄听腻了,跟天子说,“下去吧。”   天子没立刻下去,仰头道,“今儿晚的月亮圆的很。”   姜雪甄没赏月的心思,闷声不吭。   天子拂开她的帷帽,见她低垂着脸缄默,便道,“你不想让天下人知道朕跟你的关系,所以借着朕给姜柔菀施压?”   姜雪甄良晌低道,“我有廉耻心。”   天子道了声不,“你没心,你的廉耻心只是对朕才有,你对李熜有吗?你只是觉得朕配不上你吧。”   姜雪甄随他怎么说。   天子嗤道,“便是朕配不上你,你也是朕的蓉妃,放眼天下,不知有多少人会说,你有这等好命,得朕眷顾,你才是配不上朕。”   只是她不仅不珍惜,还对他各种厌烦抵触。   姜雪甄同意他,“我配不上你,你能放掉我吗?”   天子脸色一冷,正欲说话,却见十几个黑衣人从墙头飞奔过来,他立时抱起姜雪甄下去,那些黑衣人紧追不舍,因他和姜雪甄在屋顶,他的那些亲卫都在院外,见他被黑衣人追,都急忙往过来赶,但他们毕竟离得远,天子抱着姜雪甄落地后,一面护着姜雪甄,一面与黑衣人对打,过了十几招,也后退了好些距离,这时他一手还紧紧揽着姜雪甄,勉强抗衡,却不想有眼尖的黑衣人直冲姜雪甄而来,提着剑往她身上刺。   天子下意识一让,那剑刺进了他的后背,鲜血泵出,后方又有人刺来,他挡了好几下,手没抱紧人,松了一下姜雪甄腿软的摔倒在地上,这时他的那些亲卫都冲过来了,团团护在天子身前。   天子挨了一剑,瞅见姜雪甄摔下去,不顾身上疼,极慌的要抱起她,检查她有没有被刺到,“你有没有被剑伤到?”   他自己后背巨疼,有些抱不稳姜雪甄,却还强握住她的腰,半边身子都靠到树干上。   姜雪甄只看他背上在不停冒血,他脸上变得煞白,他手劲也没那么大了,那些亲卫也没工夫盯着他们。   她脑海里霎时间冒出一个念头,她现在如果跑,他一定没力气抓到她。   作者有话说:   对不住来迟了,就为了写最后这个剧情,呜呜呜,让大家久等了,这章有小红包!感谢在2023-04-06 18:31:43~2023-04-06 23:58: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ia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   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别乱动,朕的伤要是再裂开了,算你头上◎   有帷帽遮挡, 天子看不见姜雪甄脸上神情变化,他没看到姜雪甄有伤,稍微放心, 恰时见姜雪甄抬起手, 那细秀雪腻的手指掐着淡淡粉色, 肉眼可见在颤,天子以为她是见自己替她挡剑伤到,害怕他会死, 不免心内一暖, 好歹救了她,她再没心肝也得记着这份恩情, 虽然背上疼的让他发晕, 但他仍想说自己没事,正欲开口。   那只手突的搭到他笼着那截细腰的手上,不等他有所反应, 便狠心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你干什么?”天子震惊道。   姜雪甄把他的手掰开后, 拔腿就跑。   天子睁大眸, 想上前去追, 可背疼的站不起来,气的喉咙里冒出腥甜,他大口呼着气, 见姜雪甄猫着腰已经朝巷子口跑去了, 估摸着再等会儿, 她就跑的再没踪影,他当真是怒极, 他为她伤成这样, 她竟然看都不看, 趁机想跑,他岂能饶她!他岂能就让她这么跑了!   他支着树起来,勉强走几步路,竟趔趄着站不住,跌回在地上,随即一口血从喉咙里吐了出来。   赵斌瞧他吐血,急忙过来他身畔,要扶他回宫。   “你去,你去给朕把她抓回来,她要是敢不从,拖也要拖回来!”天子命令赵斌道。   赵斌得令后立即转身去追姜雪甄。   姜雪甄还没跑出巷子,就被赵斌给拦下了,“姑娘,请随卑职回去。”   姜雪甄僵在原地,再走一步路就到了街头,有人群掩护,她就可以躲在人堆里不被找出来,可她没这个机会了。   赵斌道,“姑娘还是老实点,不然卑职就不客气了。”   不认命都不行,姜雪甄转过步子,沿着原路慢慢走回去   是时亲卫们也差不多将那些刺客拿下,天子被人搀扶起来,他吐了血,这时只剩些许气力看着姜雪甄站在离他一步远的位置,再不愿靠近他,他张手一把将人扯近,死死的固住她手腕,不让她再有任何逃跑的机会。   天子惨白着脸冲赵斌咧出笑,“赵斌,朕没看错你,你护驾有功,回宫后朕再提你做武骧右卫指挥佥事。”   赵斌激动道,“微臣、微臣职责所在,当不得这样重的职位。”   “朕说你当得你就当得,”天子已快提不起精神,随时会晕过去。   赵斌忙称是,不敢再劳他心神。   天子那张脸已经褪尽血色,一闭眼倒在姜雪甄肩头,他身上的血也染了她半边衣裙,伤的太重了,赵斌忙叫人过来帮着姜雪甄扶起天子,姜雪甄的手还被天子握在手里,她没有再掰掉,抬一点头问准备走的赵斌,“你叫赵斌?”   赵斌微俯身应了声是。   有霎然沉寂,随后姜雪甄说,“听说你夫人有了身孕,恭喜。”   赵斌听她提起如秀,不由拘谨轻快谢了声,听他的语气也看得出,他们夫妇感情深笃。   姜雪甄有口气噎在胸腔里,到底没什么好说的了。   --   天子微服遇刺,回宫后便重伤昏迷,这事惹得举朝惊慌,他即位以来兢兢业业,行事雷厉风行,是大魏这几代君主里,极难得能巩固基业的帝王,这要是真因着遇刺驾崩了,一定会引起朝堂内外动荡,他后宫无人,还没子嗣,到时再择选皇帝,只能从藩王中任选,那十来位藩王常年呆在封地里,都比天子大上许多,以前做皇子时就没看出是做皇帝的料子,平庸无能者居多,真要在他们当中挑一个皇帝,这大魏江山稳不稳都成问题。   朝臣们担忧,乾清宫这头,天子昏迷过程中其实醒来过一次,他醒来时是在夜半,魏宏达见他醒了,以为他有所好转,还高兴的想出去叫太医进来,但天子却让他去把姜雪甄叫进来。   姜雪甄都已经睡熟了,听见外面魏宏达来叫她,原本不想搭理,可魏宏达很急,直说什么天子醒了想见她,她立时以为是天子回光返照了,她当时看着他伤势惨重,那些太医都说他血流的太多了,有一定的生命危险,这几日都在昏迷,太医们就守在乾清宫里,生怕天子有个什么不测,目下醒过来,没准是真的不行了。   姜雪甄一想到他会死,心底五味陈杂,真论起来,那一剑是天子替她挡的,要是死了,也是替她死的,于情于理,她都要去见他最后一面,她起身下床,穿好衣服出来,跟着魏宏达进房中。   姜雪甄来到床前,眼见天子虚弱的朝她伸手,她这回没有躲闪,任他抚到自己手上,他低哑声说,“离朕近些。”   那宽大手掌凉的过分,姜雪甄记得以前在老宅里的冬天,一到了夜晚,她怕冷,他就会偷偷钻进她的被窝里厚着脸皮给她暖身子,他身体总像个火炉,热的都快将她化了,紧紧搂着她的腰不松手,那时他们都心知肚明的不说男女大防,不说礼义廉耻,所以后来她开始说礼义廉耻的时候,他开始憎恨她的虚伪,更是不顾礼义廉耻也要占有她,强纳她进后宫。   现下这手褪去了热,人之将死,那些他对她做过的可恶行径似乎都将淡去,她杵在床前没有动,只道,“你叫我来想说什么?”   天子闷咳一声,似再无力扯动她,他发出低笑,“朕死了,你就能解脱了,是不是?”   这话姜雪甄是默许的,他死了,她确实可以解脱了,往后就算不出宫,她也能安享晚年。   天子又咳了几声,吸住气问她,“不是朕替你挡这一剑,死的就是你,你对朕就没有一点愧疚?”   姜雪甄凝视着他,神情有点呆,蓦地轻眨眼,“是你非要带我出宫。”   天子难以置信的望着她,骤时笑了声,“你说的不错 ,朕带你出的宫,所以你觉得是朕罪有应得,朕真的脑子被驴踢了,才会还妄想你心里对朕有一丝亏欠,你这个铁石心肠的女人,你以为朕死了你就能摆脱朕吗?”   他眼中泛出恨来,苍白的薄唇吐出话,“朕就是死了,也要你陪葬。”   姜雪甄心头一跳,下意识道,“你已经废了殉葬祖制,这是你的功绩,你难道还想被后世在史书上记一笔你出尔反尔的错处吗?”   天子恶狠狠道,“朕都快死了,身后名朕不在乎,你盼着朕死,你好逍遥自在,等朕坟头草长了一堆,你不定已经将朕忘到爪洼国了,朕为什么让你如意!你就该随朕长眠于地下,朕要你永生永世都只能伴在朕身侧!”   他说到这已气喘吁吁,咳嗽止不住,阵阵咳得像要断气。   姜雪甄顷刻朝后一退,转身朝外跑。   天子见她避自己如虎,气的两眼一抹黑,后背伤都感觉被挣开了,生生又给疼晕了过去。   姜雪甄跑到门口,回头看床上,他闭着眼一脸灰沉,倒像是没气儿了,她颤着手把门打开,和门外的魏宏达道,“……他是不是不行了?”   魏宏达一听这话,直跺脚,慌忙叫了几个太医进去,太医倒还算镇定,给天子号脉,再看伤口,“陛下这是急怒攻心,伤口又开了,估摸着是疼昏过去的。”   姜雪甄听见太医这话,自己也松了口气,倒不是说不想他死,他都说了,他死都要她陪葬,她还没活够,岂会想死,也只能希望他暂时没事。   魏宏达原本都吓出一脑门汗,这会儿才有闲心擦汗,顺便把眼泪也擦擦,想来想去,转到姜雪甄这边,憋着哭腔小声道,“蓉妃娘娘,您就看在陛下受伤的份上,让让他吧,好歹陛下是真心实意的在意您,那会子您不见了,陛下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后来张提督骗陛下说您死了,奴才也是见过他伤心成什么样子,连朝都不上了,您就算再置气,也不应当这个时候气陛下,陛下这伤严重的很,怎么也得等他好些了……”   他话还没说完,姜雪甄便恹着脸走了。   魏宏达打了两下自己的嘴,这位主子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说这么多没得叫她更烦陛下,等陛下醒来了,又得气陛下,回头要是被陛下知道他嚼舌根子,不得将他也罚一顿,他苦着脸去叫人给天子煲药。   天子这第二次昏厥在两日后醒了,太医交代魏宏达一定要让天子好生修养,忌骄忌躁,将养个把月才能下床。   魏宏达自然是记着,天子这回醒来情绪稳定的多,只吩咐魏宏达,让姜雪甄来他床前侍疾。   姜雪甄也推拒不掉这事,便每日里按时来给他换药,他伤在背上,伤口深,得用纱布包扎,最初天子不能动时,极老实的敞着上半身任她给自己缠纱布,后来天子身体能动了。   有一日,姜雪甄还如常来给他换药,换药的时候她弯身侧坐在床边,没表情的给他抹药膏,在用纱布包扎,天子趁着她的手绕到他后背,张开的双臂忽然包住她,一口亲到她嘴唇上,恬不知耻道,“别乱动,朕的伤要是再裂开了,算你头上。”   作者有话说:   二更在晚上十一点半!么么!感谢在2023-04-06 23:58:29~2023-04-07 18:44: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urora 10瓶;柠檬小公主、化学好喜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赐婚◎   姜雪甄僵直着身, 手才缠绕好纱布,两端未打结,唇还被他啃的发疼, 她只皱眉, 确实没有动, 手指摸索着将纱布打结,做完这一切,衣襟已经被他的手拨开了些。   天子单臂将她拖抱到腿上, 眯着眼吻她, 手伺机想探进前襟,忽地嘴上一疼, 竟是被她给咬了一下, 舌尖舔过嘴角,一股血腥味,她咬破了他的唇, 还沾了他嘴上的血, 乌瞳凝黑, 他抬指抚到那唇瓣上, 替她将血色抹匀,便增了艳红,她这张仙姿佚貌的脸孔也像染上一层妖异, 也染上了欲色, 他在泥潭里, 便也要把她拉下来,跟他一起沉沦深陷。   天子双手抚住她的脸, 爱不释手的摩挲着, 微垂头再次去亲她, 这回没有刚刚那么猴急,轻缓些许,用了些巧劲撬开她的嘴,勾舌嬉戏。   他们坐在一起,太近了,近的姜雪甄颤着身想推开他,但他不让,姜雪甄那长长的睫抖动频繁,在他脸上扫过一阵一阵,带起细细密密的痒,痒进了他心里,他松了她的舌,和她唇贴着唇,开口说话,嘴唇一张一合,便包着那红红粉粉的唇。   “你可怜可怜朕,两个月了,朕想你想了两个月。”   姜雪甄身体一绷,未几就被他托着腰扣在怀里,他一口气还没舒出去,姜雪甄的眼泪就滚落到他脸上,他倏地阴着脸把人放开,见她想跑,急捉住她的胳膊道,“你有没有良心?朕的火气是被你勾上来的。”   姜雪甄垂着眼像根木头,腮边还盈着泪,羸弱又冷漠,看的天子堵着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他骤然手掌滑到她手上,攥着她的手,不给她一点挣动的机会。   房中安静的很,只有窗户被风吹的嘎嘎响,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她抿紧唇挪到水盆边洗手,床上的天子懒洋洋趴在枕头上,心情好的很,看着她侧脸露出嫌恶也没恼怒,只笑道,“你跟朕都算老夫老妻,朕难道还动你不得了?”   姜雪甄洗干净手,收了药盒不欲与他说话,便想出去。   屋门敲了两下,魏宏达隔着门传话,“陛下,王姑娘听说您醒了,专门看您来的。”   天子唔了声,随意道,“让王姑娘回去,朕与她毕竟男女有别,朕衣衫不整,不好见她。”   这都是借口,其实姜雪甄不在宫里的两个月,王凝秀也来见过天子一两回,天子瞧得出,她是有意试图拉近他们之间的关系,许是张泉在背后推波助澜,许是她和姜柔菀那种女人一般,他都不管,索性不见人的好。   魏宏达道,“陛下,与王姑娘一同来的还有许大人,许大人也想进来看您。”   天子眼看向姜雪甄,她已经想走了,便索性放她出去。   姜雪甄从门里出来,不会儿听天子说,“让许勇进来见朕,王姑娘就算了。”   魏宏达便赶紧去回话,姜雪甄远远见王凝秀手里抱着琴和许勇等在乾清宫的院里,她低着头绕进了偏殿内,便也没注意王凝秀看见她了。   王凝秀这次来见天子是自己想来的,张泉被停职后,没再与她说过争后位的话,她已经想明白了,张泉和姜太妃是一对苦命鸳鸯,天子拆散了他们,但很明显,张泉一颗心都在姜太妃身上,张泉想她进宫,一面或许真是因为她适合做皇后,另一面是想借她来分天子的宠爱,不定天子冷落了姜太妃,张泉就有机会把姜太妃从宫里救出去了。   张泉和姜雪甄越没法在一起,张泉的心里就越不会忘掉姜雪甄,她在张泉心底不会有一席之地,所以张泉才会竭力让她入宫。   王凝秀瞧着姜雪甄从殿内出来,是宫女装扮,姜雪甄变成了宫女,天子昭告天子,说姜雪甄死了,还把她立为蓉妃,那会儿王凝秀就感到奇怪,分明姜雪甄被张泉带出宫了,天子还声势浩大的封锁了紫禁城,怎么会到头来传出姜雪甄已死的消息。   她稍微一想便明白过来,天子这是兵行险着,只有姜雪甄死了,他纳人进自己的后宫,那些朝官才不会一直反对,等给了姜雪甄名分,再把姜雪甄抓回来,到时木已成舟,随便编个由头,就说姜雪甄没死,姜雪甄就名正言顺成了天子后宫的妃子,那些朝臣也没法再揪着这事儿不放。   只是姜雪甄现在变成宫女,天子显然是因为她私逃故意折磨她。   这次私逃,张泉和姜雪甄大抵这辈子都不会在一起了。   魏宏达过来,先陪着笑脸跟王凝秀道,“王姑娘,陛下衣冠不整,您一个姑娘家不好入内,但是许大人有请。”   王凝秀浅笑道,“既如此,民女便在这院里给陛下弹一曲吧。”   魏宏达便随她意,引着许勇进殿。   片晌,院里有悠扬传进殿内。   天子耳听着琴音怔了怔,旋即不耐烦,本想让魏宏达去把人赶走,但许勇先进来了。   许勇近前先给天子请安,天子免了他的礼数,“什么事?”   许勇微沉脸色,“陛下,裴佥事自入青州以来,一直与微臣保持着通信,但上个月忽然断了信,微臣连送好几封信过去,都石沉大海了。”   “裴绍做事向来牢靠,朕信的过他,但青州凶险,他是裴家这一代最有出息的子孙,朕恐他遭遇不测,便对不起裴将军的在天之灵,你从勇卫营里抽调些人手,前去青州接应裴绍,务必将他安然带回来,”天子凝重声道。   许勇颔首,随即说,“上回陛下给了微臣白莲教徒的弯刀,让微臣去查,微臣查到一些东西,那弯刀很可能是出自东洋的倭国。”   天子让他细说。   许勇道,“这弯刀乍看锻造的不错,但铁质不纯,刀面粗糙不平,有几把弯刀的刀面还有裂缝,正好军器所里有倭人用的武士刀,微臣拿来比较过,弯刀和倭人的武士刀有几分像,都有一样的毛病,倭国的冶铁不及大魏精良,如果白莲教与倭国私下买卖武器,便能说得通了。”   天子一巴掌拍在床沿上,“朕最担心就是这个。”   他吩咐魏宏达,“你跑一趟提督府,传朕旨意,张泉官复原职,让他加紧练兵,不得延误。”   魏宏达退了出去。   许勇该禀报的事情也禀报完了,听着外头琴音,顿声说,“陛下,您这回遇刺,朝里上下都担忧不已,都盼着您能尽早立后,再充盈后宫,王姑娘正是待嫁之身,与您甚为般配,您不如立她为后,以安臣心。”   天子脸微黑,“许勇,怎么你也学到了张泉的坏毛病,朕的后宫用不着你们指手画脚,朕若是靠着立后来安大臣的心,朕这个皇帝当的有多窝囊废物?”   许勇见他不快,便没敢再说,起身告辞出去了。   那琴声还有,天子越听越烦,一忽儿心里来了主意,抬手摇铃,不一会儿姜雪甄和一个宫女进来,天子慢悠悠的看着姜雪甄说,“你服侍朕穿好衣裳。”   又跟那宫女道,“你去请王姑娘进来。”   宫女出去后,姜雪甄还蹙着眉揪紧手指。   “来给朕穿衣,愣着干嘛?”天子催道。   姜雪甄踌躇片刻,说,“你非要让王姑娘看见我这样么?”   天子好笑道,“怎么?你见不得人?”   姜雪甄掩下睫,知晓他是故意的,她现下因着他多了不少流言蜚语,有几回就听乾清宫的宫女说过,她是何等的魅惑君主,迷得两朝帝王不思朝政,还好死了,不死了,就是祸国的妖妃。   姜雪甄不想见王凝秀,只是觉得难堪,但天子不这么想,他根本不会在乎她难不难堪。   姜雪甄咬紧唇,到底是求他了,“……我能不能不见她?”   天子瞅着她半晌,见她都快把那张唇给咬出血了,冷哼道,“待会儿你躲到碧纱橱去。”   姜雪甄放松下来,先帮他穿好衣衫,随后便避到碧纱橱内,碧纱橱与这间房是连着的,房里的说话声,碧纱橱都听得见。   姜雪甄只听王凝秀进来的问安声,天子赐了座。   王凝秀腼腆道,“听闻陛下伤重,民女一直想过来看望,但怕打搅到陛下,这回过来,民女也没什么能送的出手的东西,便送了陛下一曲琴音。”   天子赞赏了一句好听。   王凝秀紧了紧帕子,她确实是想讨天子欢心,然后顺理成章做了皇后,以后和天子做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其实挺好的,但当下真的面对天子,她仍旧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天子这种人太过凉薄寡情,她若真进了他的后宫,以后自己的命就做不了主了。   如何能甘心呢?   天子见她拘束,便随意说了几句玩笑话,让她勉强放松,最后才说到她的婚事上。   “王姑娘也大了,若你祖父、父亲还在,必定能为你定一门好的亲事,如今他们都不在了,朕理当为你考虑,朕比王姑娘大上不少,若王姑娘愿意,朕便认下王姑娘这个妹妹,册封你为郡主,朕猜王姑娘对张泉是有意的,朕可给你们赐婚。”   作者有话说:   对不住,卡文卡的半死,大家久等了!晚安!!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抢银票◎   王凝秀错愕住了, 她确实对张泉有意,可张泉心在姜雪甄身上。   人的想法总会生变,她想过进天子后宫, 也不在乎天子爱不爱自己, 张泉之前一直说她合适做皇后, 从前她祖父还在世时,也说过曾经章怀太子想为她和天子订下娃娃亲,如果章怀太子没被废, 她大概在及笄那年就和天子成婚了。   他们都说, 她应该嫁给天子,她愿不愿意没人在乎, 所以她自己也慢慢的觉得, 她应该嫁给天子。   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丈夫,他后宫佳丽三千,她也能安坐妻位, 但若嫁的是张泉, 意味着要忍受张泉心里有别人。   天子观察她的神色变化, 眉头松动, “那是朕猜错了,既然王姑娘对张泉无意,那朕也不能乱点鸳鸯谱, 张泉年纪不小了, 他跟着朕这么多年, 朕的后宫都进人了,他还是孤家寡人, 朕打算给他赐一门亲事, 王姑娘不愿, 朕再看看京里旁的贵女。”   王凝秀心口一揪,慌道,“陛、陛下,民女愿意的!”   天子手掌拍了两下,眼眸弯起,笑得一脸得逞,“那真是佳偶天成,妹妹回去等朕的赐婚圣旨吧。”   王凝秀方才说出愿意后其实就已不知所措了,她想嫁张泉,只有这条路可以走,天子赐婚,张泉不想娶她,也只能娶她,事到如今,她和天子没什么不同,天子强纳姜雪甄,她强嫁张泉,他们彻底把这对有情人拆散了。   王凝秀起身走出去,她走的时候,天子看她眼眶还红了。   天子敲敲碧纱橱,姜雪甄从里边儿出来,他斜着眸睨她,戏谑着,“朕给她和张泉赐婚,你怎么看?”   姜雪甄停在碧纱橱前,脸偏到一侧,不搭理他。   天子激她,“她走的时候,朕看她都喜极而泣了,朕今日又做了一桩好事,不是么?”   “她原本该是你的皇后,”姜雪甄只是说。   天子脸色阴翳,“朕的皇后,只有朕说了是谁才算,你一个宫女有什么资格说她是朕的皇后?”   姜雪甄不想与他争辩,他这人疑心病重,就算那日她说了她跟张泉清白,他也不会相信,就为了他的猜疑,他给张泉和王凝秀赐婚,张泉那种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娶了王凝秀也是遵照天子的旨意,但凡真对王凝秀有情谊,就不会把她送进宫里。   她只是可怜王凝秀被天子三言两语利用了都不知,但愿她和张泉真是佳偶天成。   天子拍拍床侧,“坐过来。”   姜雪甄站着没动。   “是不是朕最近太好说话了?”天子扬起声,眉目都凌厉起来,“你过来!”   他惯常莫名其妙发疯,越不理会,便可能越要缠着她疯。   姜雪甄挪步坐到床边,一下就被他给搂住,他搂着人,还能讥讽她,“朕若是你,有朕在都不会看张泉一眼,你想报仇,分明可以让朕替你报,你却绕着弯子让张泉帮你回姜家吃苦头,你是不是有病?”   姜雪甄想把他掰开,他手劲奇大,越掰抱的越紧,到后头还得寸进尺的蹭她脸,他连日来养伤,脸上难免有胡茬,扎的姜雪甄脸上都有点点细红,他气道,“你还敢掰朕,你这手是不是不想要了!”   姜雪甄眉头都蹙成结了,腰肢被他这么抱着有些难受,他越说越气,“朕年轻有为,身强力壮,你却宁愿嫁李熜,和张泉暧昧不清,他们大你那么多,朕哪里不如他们!朕看你确实有病!三番两次出逃,连你的乳母张嬷嬷都不要了,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狼心狗肺的女人,若换作旁人,朕早斩了她的脑袋,你不过是仗着朕对你纵容,才敢一再忤逆朕。”   姜雪甄那细细的葱指抚到他后背上,他一滞,心底发痒起来,正张口要亲人,她的手指却停在背上伤处,就那么轻轻一按,他脸都疼的有些微扭曲,反手扣紧她那只作恶的手斥她,“……你还敢伤朕。”   疼成这样,也没见他松开。   姜雪甄望着手指上的血道,“背上伤口又被你挣开了,得重新上药。”   天子这才注意到她手上的血,松了手,任她去拿药来给自己涂抹,重新包扎,他凝视着姜雪甄,她只是认真做着自己的事,根本不给他一个眼神,上完药就要走,被天子拉回床,他手圈着她的腰身,就听她说,“我是宫女,上龙床不合规矩。”   “跟朕说规矩,朕怎么不知道你懂规矩了?朕是皇帝,对朕仰慕敬崇就是规矩,你怎么做不到?”天子耻笑她。   姜雪甄缄默着。   屋子里没有别人,像这样俩个人安安静静睡在一起,天子的心都平静下来,从她偷偷离宫,到现在,他知道她还是死不悔改,假如再有机会,她一定跑的比兔子还快,她时刻在想着逃。   人心不定,抓不住心,便要摧毁一切支撑着她想逃的助力,张泉有了自己夫人,有夫人管住他,他便再没精力插手到姜雪甄身上,现下天子想的是,她的嫁妆。   她第一次出逃时,只到了青莲庵就被他抓到,青莲庵是皇城脚下,她以尼姑的身份借宿,用不着交银钱,可第二次她逃出顺天府,能在河间开店安宅,这钱那个叫明官的长工出不起,他在去河间前,侍卫与他禀报,明确说起过那宅子和铺子都是姜雪甄出钱买的,明官算是她雇来打理铺子的。   这些钱,自然是她的嫁妆来的。   她母亲嘉宁县主给她留了一大笔嫁妆,嘉宁县主死后,是英宗皇帝遣人在打理,到她佳人才悉数交到她手里,他寻了以前给她打理嫁妆的嬷嬷问过,她拿到嫁妆后,除了那些田铺不易携带的东西,其余大都换成银票,带进宫了,天子让底下奴婢在佛堂找过,里面根本没银钱,那就是她随身携带,伺机逃出宫。   天子曾认为,她身体娇弱,又容貌玉滟,流落到民间极难活下来,没有谁比他更了解她,她这样的身子,必须要金尊玉贵的娇养,吃喝也得精细,她受不得一点苦,像以前张嬷嬷说过的,如果没他给的那袋金子,她在老宅里,可能活不过三个月。   她生来就是要用许多银钱才能养的活,就是姜明把她丢去老宅,也是给了银子才能让她存活。   他把人带回宫后,想着罚她吃些苦头,苦头也没吃多少,就病倒了,好起来了还一直喝着以前吴太医让喝补药,滋养着身子,这补药以前都是他逼着喝的,眼下她倒是乖觉了,自己也愿意喝。   一旦她自己有很多钱了,她在哪里都能活,便不会老老实实的跟着他。   天子探手来搜她的衣服,扣着她的两只手,丝毫不让她乱动,当真是上下其手,还流连忘返,最后在里衣里翻出了一叠厚厚的银票,这些银票,够她随地安宅,她跑几十回都有底气。   天子刚松手,她就朝他手里的银票抓过来,抓了好几次没抓着,她噙着泪道,“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还给我。”   “你母亲给你的嫁妆,你用来四处乱用,开酒铺子任那长工亏钱,你母亲知道怕是不高兴,”天子抖了抖那些银票,“按理来说,朕给你花了不少钱,从前你身上穿的吃的用的,还有你砸碎的那些器物,这些银票都不够赔的,不过朕大度,也不贪你这点小钱,但朕不能看着你乱花嘉宁县主给你的嫁妆,你这嫁妆朕给你保管了。”   姜雪甄红着眸和他对望,蓦然慢慢爬起身,侧过头想下床。   天子自后把她环住,眼看着她垂泪,轻声说,“朕又不用你的嫁妆,你哭什么?”   姜雪甄偏开脸,紧闭着唇流眼泪。   天子抬手摸她脸上的泪,说,“这都是你自找的,你没了这些底气,就不敢乱跑了,朕也是为你好,你嫌朕过分,朕再过分也没你过分,就凭你做的那些事,哪桩哪件不是杀头的罪行,朕也饶了你,是你非跟朕过不去,该的。”   他手摸到她的下颌,把她脸转向他,哭的脸愈白愈有楚韵,他不禁放软声说,“朕记得你的嫁妆不止这些,你在外乱用的那些钱,朕替你补到你的嫁妆里。”   姜雪甄只落泪不语。   天子这会子耐心足,凑到她唇侧吻了吻,说,“姜明之所以知道他的那些妾室被孟氏下了零陵香,是朕叫人告诉他的,高不高兴?”   姜雪甄眼皮都没抬一下。   天子沉顿,又说,“你要是不哭了,朕现在就下旨斩了姜明。”   姜雪甄眼泪微止,天子哼笑,“朕骗你的,朕原本以为姜柔菀已经打掉了野种,没想到她还怀着野种到处坏朕名头,朕指着姜明找到姜柔菀,抓到姜柔菀了才能杀他。”   他话一落,姜雪甄突然把他一推,伸手抢他手里的银票。   作者有话说:   今晚没二更了,有点卡文,要离一下大纲,顺便跟宝贝们请个假,明天下午的更新挪到晚上十一点,因为明天公司团建,所以白天不能码字了,晚上会更新的!么么!然后这章有小红包!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朕生辰那天,你嫁给朕好不好?◎   天子这副身躯还在将养恢复中, 换做平时,被她推一下,也只当是情趣了, 可这会她推完人还一个劲抢银票, 她眼里只有银票, 根本没把他伤着的身体当回事。   天子背上隐隐作疼,眉毛倒竖,“你再抢个试试, 朕立刻撕掉这些银票。”   姜雪甄就像被扼住咽喉, 她张着水烟缭绕的眸子,睫抖动着, 所有视线都定在那些银票上, 皎美脸孔上尽是无促。   果然这些银票就能轻松将她牵制住。   天子心中忽然有了想头,眉眼弯弯道,“想要回银票也不是不可以, 只要你安生做朕的女人, 朕宠幸你一次, 就还你一张银票, 银票除外,朕还给你添置更丰厚的嫁妆。”   他说的那些嫁妆势必不会让姜雪甄亲自接管,他会指派人来看管那些嫁妆, 名为嫁妆, 不过是让她看看罢了。   姜雪甄的记忆中如意、如棠表面恭敬实则像看守犯人时的场景又重现了。   银票就在眼前, 只要她点头,她就回到了之前的日子, 或许比之前更糟糕, 先前有零陵香避孕, 她不必担心会有孕,现在她一直在喝补药,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有没有被彻底调理好,如果怀孕了。   如果怀孕,她或许就真的被彻底绑牢了。   死了的蓉妃复活,她将会承担妖妃的骂名,只要她的名字出现再人前,关于她的那些传言或真或假都会无休止的流传。   “朕好话说尽了,朕完全可以没收这些银票,你不想当朕的后妃,朕只要昭告天下,你还活着,那你还是朕的后妃,你不想被朕临幸,朕也可以不顾你的意愿强行临幸,你不想呆在朕身边,跑了一次朕抓回来一次,你也逃不出朕的手掌心,你的这些把戏,朕玩腻了,你跟朕矫犟,只会是你自己吃苦头,为什么不试着接受朕,朕记得在老宅里,你分明对朕是有心的。”   如果没有心,怎么会纵容他进她的闺房,吃她的饭菜,钻她的被窝,占她的便宜。   他在不明真相被欺骗时,曾想过当初她之所以容忍他的那些过分行径,是因为对他畏怯,怕他伤她,后来他从张嬷嬷那儿听到她给他做过衣裳,那件衣裳没送出去,被扔了,张泉亲口承认去找的姜雪甄,姜雪甄答应离开他,也答应支走他。   抓回姜雪甄后,理智回颅,他想他毕竟陪了她三年,三年的时光,就算养的是条狗,也会对狗产生些许依恋,更何况他这个人呢?也许她心里有过他,只是比不得为她母亲报仇重要,她这样的人,绝无可能对张泉动心,但是防不住张泉对她窥伺,张泉口口声声说杀了她,他要是信了,张泉就能把她藏起来独占,她要真愿意跟张泉,就不会撇下王婆婆,跑去了河间。   她跟张泉没准也只是虚与委蛇,即使他知晓张泉忠心,这忠心里也有可能参杂了对姜雪甄的垂涎呢,他给张泉和王凝秀赐婚实在是断了这仅有的一丝可能,叫他彻底放心。   他回想着,她现今这般对他抵触,也是这大半年对她强迫,她那瘦弱的身子,他再痴迷,她也受不住,说到底也是被迫的,心里有怨也算正常,只要她愿意接受他,他以后温柔点,还像以前在老宅那样疼惜她,左右他也学过那些哄女人开心的指法,上回用着她也极缠腻喜欢,这种事讲究个男欢女爱,他准能让她也尝到趣味。   姜雪甄人木顿住了,她清楚他说这句话的意思,他并不在乎再像之前那般禁锢她,逼着她承受那些极下流的事情,难忍的只有她一个人,他照样舒坦,反抗不了,就只能接受,他要她不计前嫌的与他重归于好。   裂缝遮起来,也还是在的。   他不在意便要她也不在意,她不同意便能乍然发疯。   天子从银票里抽出一张递到她手边,“答应朕。”   姜雪甄手想往后缩,他直接把银票塞进她手里,替她做了回答,“你答应了。”   他急忙把她又揽回怀抱中,笑意从喉间涌出,“你不喜欢如意、如棠,朕把她们都调开了,你做宫女时,欺负你的那些人,朕早已将他们发落了,这乾清宫的掌事宫女,更是被朕贬去浣衣局,以后你住翊坤宫,那些太监宫女,你尽管挑你喜欢的,朕不过问一句,若是想张嬷嬷和如秀,朕可让她们回翊坤宫服侍你,但你养的那条狗得你带去翊坤宫,朕不养狗,你既是它的主子,你自己做主,死活朕都不管。”   天子说这些话,看似是放任她自由了,只有她自己清楚,宫里的太监宫女不都是他的奴才奴婢,她挑的也还是会听他的话,他很了解她,她心性淡漠却没那个狠心杀活物,那条狗怎么说也是她养的,她根本下不去手杀狗,那条狗就能代替他守着她,有人敢近她身前,先前想轻薄她的太监就是下场。   “我不想张嬷嬷和如秀,你不用让她们回来,”姜雪甄极低的说出话,声线在颤。   天子伸着手掌轻抚那双眸,她没再哭出来,但他明白这是她忍住了哭意,“你别怕,朕不动她们,以后朕都不动她们。”   姜雪甄便像抽去了气力,软软的依在他胸前,他小心抱紧人,嘴角上翘,“朕答应你,只要一发现姜柔菀的下落,朕就将姜家那些所有伤害过你的人全部五马分尸,你再等等,朕一定给你报仇。”   姜雪甄双手揪紧他的衣袖,没来由想问他,姜柔菀肚子怀的到底是谁的孩子,如若只是个普通侍卫的孩子,为什么他一定要抓到姜柔菀,还是说,她怀的那个孩子,会威胁到他。   可她终归是没问了,他要真想说,约莫早就说了。   “你不必把姜柔菀放心上,她这种愚蠢恶毒的女人,朕看她一眼都嫌脏,岂会碰她,朕只疼你,朕的孩子只让你生,她怀的孽种是李景崇的,朕把她轰出宫,以为她未婚先孕,回了姜家后,姜明岂会饶她,就算不死,这胎也得堕了,可朕没想到姜家人还存着让姜柔菀生下孽种的心思,朕岂能放过他们,”天子直接说道。   姜雪甄惊愕,姜柔菀怀的孩子是李景崇的!那李景崇竟还没死,天子不仅留着他,还让他和姜柔菀搅合到了一起,姜柔菀口口声声说她怀的是龙种,咬死了是天子的,想来想去定是在小汤山时,姜柔菀给天子献身,献的是李景崇,之前就听人说起过,天子和李景崇生的有几分像,姜柔菀献错了身,这中间定有天子故意而为之,原本是顺理成章断掉姜柔菀的活路,却没想到,姜柔菀还怀着这个孩子,皇位是天子从李景崇手里夺来的,天子断然不会让李景崇有后代活在世上。   天子执着她的手,与她十指交握,笑道,“张泉都成婚了,朕也想成婚,朕生辰那天,你嫁给朕好不好?”   天子的生辰便是李铎生辰,是在四月二十,离现在也就十来天了。   姜雪甄扭过脸,想用沉默避开他的问话。   天子下颌抵在她削细肩头,唇轻咬她脸,“你说好给朕听。”   然后他如愿得到了一个很轻的好,让他开怀大笑,要不是有伤,他当真要下地,亲自颁旨意向宫内宫外宣告。   但他有伤,又加之外人都当姜雪甄不在人世了,当下不宜先露风声,先寻个由头让姜雪甄复活,再到他生辰那日,直接与姜雪甄完婚。   至于张泉和王凝秀的婚事,那自然是越快办了越好,不能耽误他的好事。   --   天子受伤后这半月朝中气氛压抑,没成想天子受伤也没闲着,先是认了王凝秀为义妹,册封为永安郡主,再颁下旨意,为永安郡主和张泉赐婚,婚期定在四月初十,真是又急又赶,但不妨碍这初十确实是宜嫁娶的好日子。   张泉是禁军提督,身居高位,成婚这事也让京中权贵渲染了不少喜气,这喜事办的风风光光,难得冲散了朝里不少郁气。   天子身上伤势有所好转,大臣们也都盼着他能早些还朝理政,不想天子这伤还没好透,宫中竟忽然透出消息,姜雪甄没死,竟然活过来了,还是从太医院里传出去的,只是传言极玄乎,说是原本姜雪甄阙症发作都没气了,本是要入殓,但天子不许,非要他们这些太医医治,太医们便只得想法子救一救,没成想经过数次针灸后,竟真将姜雪甄给救活了,然而天子向外已昭示姜雪甄死去,所以这事儿就只能一直瞒着,到今日才被透露出来。   这种话只要是个明白人都清楚是天子让放出的消息,那先前姜雪甄已死就是故意让朝臣妥协,好让姜雪甄入他后宫。   事到如今,那些臣子也没话可说了,蓉妃的名分已定,他们再吵已经迟了。   可叫他们震惊的是,天子竟趁时要晋姜雪甄为皇贵妃,还要在宫中跟姜雪甄大办婚礼。   作者有话说:   对不住对不住,久等了!这章也有小红包!么么!感谢在2023-04-08 19:57:29~2023-04-10 00:34: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碧玺玉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6080166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第七十章   ◎朕与她,合该是天生一对要做夫妻的◎   这一出, 满朝喧然,从蓉妃晋封到皇贵妃,后宫还无一人, 这真是独得天子专宠, 且不说姜雪甄还曾是先帝的贵妃, 这些朝臣自然认为姜雪甄配不上天子的宠爱,更是一边倒上奏让天子收回晋封皇贵妃的旨意,并且广开后宫, 征选秀女。   奏折一堆一堆的送上去, 宫里也不停有天子恼怒震奋传出,就在那些臣子们快以为天子顶不住压力, 放弃这荒谬的想法, 并且乖乖照着他们的话,趁此大好时机放开选秀,充盈后宫, 待那些秀女进宫, 也能分掉姜雪甄的宠爱。   姜雪甄素有貌美近仙的传闻, 他们多是觉得姜雪甄迷惑了天子, 天子正是头角峥嵘之时,没了周太后和周家,那些年老的大臣, 凡有适龄待嫁的女儿谁不想送进宫中争一争后位, 可有妖妃在后宫, 往后整个后宫都将不得安宁。   但他们还没高兴多久,宫中又传出天子被这些奏折气的吐血, 陷入昏厥了。   天子遭刺伤一事本就闹得满朝人心惶惶, 他醒来后才让所有人心定, 结果为着一个已被天子纳进后宫的女人,又把他气晕了,这些朝臣不是蠢人,他就是晕了,也没没放弃晋封姜雪甄,与其大婚,他们也看出来了,他们再与天子为着姜雪甄僵持,君臣离心不说,天子也越发的偏宠姜雪甄,当下他们再不想妥协也只能妥协,天子因着遇刺受伤,已经多日不上早朝,若再借此之事继续罢朝,那朝政也要混乱了。   上奏的朝臣渐渐变少了,宫里也因为天子与姜雪甄的大婚热闹起来。   二十那日,奉天殿摆了喜宴,大臣们纵使有诸般牢骚也只能憋着。   宫中凡眼所至,皆红灯点缀,喜字遍处,万盏灯火璀璨,交灼出这日大婚的喜气,夜如白昼,翊坤宫上下着红裳,宫女太监个个面露喜色,一箱一箱的珠宝金银、软缎丝绸、珍奇器具抬了进来,宫内顶端镶数颗夜明珠,荧光交织,瓶缀松柏常青枝,以示恩宠不衰,兽耳鎏金钧瓷香炉中燃着玉华香,烟烟缭缭的飘出来,给这做雍容华贵的宫殿添上一层朦胧迤逦。   翊坤宫正殿的墙壁漆画、喜房中的拔步床床褥喜被都用熏笼熏过香。   天子对这场婚礼甚为重视,光姜雪甄的嫁妆就共有六十四抬,全是天子从自己的私库里为姜雪甄添置的,还拨了专门的嬷嬷来打理,足见天子对其有多爱重。   奉天殿的宴席天子也只是走个过场,他身上有伤,荤酒不能沾,就是过去听臣子们违心的恭贺,恭贺违不违心他浑不在意,只要恭贺了,他就高兴。   轮到户部的侍郎元佑说了两句恭喜的贺词,天子倒有闲工夫与他道,“朕登基也快有一年了,你们户部有没有新制出如今年号的银票和铜钱?”   天子登基后,年号是成景。   也不是每朝的皇帝登基后,都要动改银票和铜钱,毕竟钱财,稍微一动,都容易出乱子,譬如新年号发行的银票和铜钱要是发多了,便会致使银子贬值,民间农商也可能会崩盘,也就间接影响到国计民生。   天子登基这大半年,也没有立刻让换,是之后废了李熜,李熜已成废帝,他在位期间所发银票和铜钱,是在沿用英宗皇帝时期的基础上稍加改动,其实若天子不计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了,但天子显然不这么想。   侍郎元佑是天子新提拔进户部的,早先这职位上的是黄纪,黄纪被撤职后,天子顺势让元佑坐上了这个位置,元佑虽然对天子纳姜雪甄举行大婚有异议,但对天子交代的事情却极认真。   “微臣这几日都在督促下属将新银票和铜钱制出来,但微臣有一事需问问陛下,旧年的那些银票和铜钱需要从民间收回朝廷吗?”   天子发笑,“既是旧年的,就算是废物也得收回,百姓士绅凭旧年银票和铜钱换新,户籍名姓全部登记在册,查实无劣行者,准发,不换的,便不能在各地流通。”   他在席上坐了会儿,起身时瞥过张泉,张泉近来老实不少,这次他晋姜雪甄的妃位,满朝文武大臣几乎参了个遍,只有他没上折子,这回瞧着人脸色也看不出和以前有什么不同。   他离席时叫了张泉,这对君臣走出奉天殿,一前一后过了宫墙,前头是魏宏达提着盏灯引路,他们缓缓的行走在宫道里。   “你跟永安婚后可有摩擦?”天子淡声问道。   “回禀陛下,微臣与郡主很好,陛下不用担心,”张泉回道。   天子略微沉吟,还是转过头,语重心长说,“朕并非是乱点鸳鸯谱,你与永安有缘分,她从她舅家被赶出来,是你收留了她,她心里早就对你属意,却能听你的话进宫,这样的好姑娘世间少有,你可得好好珍惜。”   张泉应是。   天子撩起玄红袖摆,勾一抹笑看他,“朕穿这身新郎服如何?”   张泉如实道,“陛下龙章凤姿,穿上喜服后更是丰神俊秀。”   天子眼尾扫过他,他脸上仍是敬意,说的话也很中听,天子确实听的舒坦,他今日终于穿上了新郎服,如愿以偿娶了姜雪甄,只是可惜姜雪甄身份受制,皇贵妃的位份也不能与他一同在天地祖宗牌位前行跪拜礼,待以后她诞下他的子嗣,他就能名正言顺的让她做皇后,那时也没人敢有非议。   他没在张泉脸上看出对他婚事的不满,他龙潜的那几年张泉对他真可说是赤胆忠心,这一路走来,张泉为他鞠躬尽瘁,在姜雪甄这件事上,张泉犯了几次错,天子都没对他下狠手,说到底是顾念旧情,张泉是他的股肱之臣,有往日的那些情分在,只要张泉对姜雪甄没有觊觎,他便能饶过张泉犯的错,并且给张泉和王凝秀赐婚,想来也没问过张泉愿不愿意,之前张泉与他说过有心上人,他也曾承诺过,亲事上,他不会为难张泉。   可他终究是为难了张泉,他自己的疑心让张泉受委屈了,但他不后悔,所有可能窥伺姜雪甄的人,他都无法容忍,他对张泉已经有莫大的忍心了。   他拍拍张泉的肩,“这些年你随着朕出生入死,朕都记着,而今你已成家,也该开枝散叶了,可别忙于公事就忘了自己的私务。”   张泉拱手作揖再应着是。   天子便挥手让他回吧。   张泉看他要走,忙道,“陛下,刺杀您的那些人都审出来了。”   “是白莲教的?”天子浅薄的肯定道。   张泉嗯出声,“他们招出自己的身份后,就都咬舌自尽了。”   天子哼笑,“这是已经不把朕放在眼里了,朕这新帝登基才不满一年,他们就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他们如今敢刺杀到朕头上,想来这民间不知有多少百姓受他们蛊惑,李熜这个蠢货只知修道,任由白莲教在大魏疆土内蜿蜒,他死了,白莲教也成势,若不是朕早有察觉,大概朕在这皇位上还真坐不长久。”   “目下朕已令户部赶制新银票和铜钱,届时会发往民间,白莲教敛了那么些财物,旧年的一旦做不得数,他们也得损失不少银钱,虽说经年他们就能从百姓中收回钱,但短时间内没钱,他们便会寸步难行,”天子扬唇,知会张泉,“待户部下发了新物,朕就会给各地下密令抓白莲教徒,死不悔改者直接诛杀,你要勤加练兵,他们都敢刺杀朕,想来这场仗迟早是要打的。”   张泉道声明白,见他急着要入后宫,迟疑片刻问他,“陛下后位空置,是为的皇贵妃?”   天子负手站在宫门前,月光落在他脸上,柔和了轮廓,让他显得更温润,他沉默了有一会儿,回答张泉,“是。”   张泉听见自己的胸腔里叹出气,“您是皇帝,您不能如此任性,皇贵妃已经在您的后宫里,后宫中也可以有很多其他的娘娘,皇后要母仪天下,皇贵妃久担骂名,她就算做了皇后,也不会让天下人信服,您偏爱她微臣看在眼里,可给她后位,未尝不是害了她。”   天子摇摇头,对张泉笑道,“张泉,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①,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张泉一个武夫岂会知道这文绉绉的话,只说不知。   天子抚着腰间玉珏,那次他摔碎了姜雪甄送的玉珏后,他又叫人再做了一对玉珏,一个挂在他腰上,另一个,也会挂在她的腰上,成双成对,叫他得意。   “朕看着她就很满足,她说一句伤朕的话,朕会难过到无法自控,她对朕笑一下,朕心雀跃不止,朕眼里容不下任何人,若有旁人不识眼色的想插足朕和她,朕恨不得生啖其肉,朕与她,合该是天生一对要做夫妻的。”   作者有话说:   二更在晚上十二点哈,今天加班了,不好意思!久等啦!   ①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出自《论语》   感谢在2023-04-10 00:34:42~2023-04-10 19:17: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e t'aime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夫君◎   天子说完便进了宫门, 留张泉呆滞的立在那儿,四方烟火齐放,漫天五彩缤纷, 宫中难得有了民间的喧闹, 隔着一道宫墙, 还依稀听得见欢笑声。   张泉紧了紧拳头,转身离开。   天子虽然受伤未愈,但来这一路脚步带风, 走的四平八稳, 任谁见了都看得出他春风得意。   甫一进翊坤宫,宫内宫女都很自觉地退到外头。   近新房前, 天子心跳就快了, 他推门入内,夜明珠映的满室温华,她就坐在床头, 头上盖着红盖头, 安静的等着他掀开盖头。   天子到桌边拿起喜秤, 到拔步床前停住, 用喜秤挑开盖头,她的脸露出来,幽光落在她脸上, 天子有一瞬看的不真切, 桌上有盏灯, 他拿起灯再到床前,弯身坐到她身边, 伸指捏起那张半垂的脸, 借着灯看她。   都说灯下看美人, 才知美人美的有多触目惊心。   今儿大婚,她虽不是皇后,但天子却没薄待她一份,她穿戴着凤冠霞披,盛装打扮,腰上系着他给的玉珏,身上那股疏离也被冲散了些,云鬓初挽,有着妇人的温柔娇婉,他凝视着那被口脂染的艳红的唇瓣,“叫朕夫君。”   姜雪甄翕动着唇,那声夫君怎么都叫不出来。   天子把她的脸抬高,让她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不得不看他,“夫君这么难叫?”   他从衣袖里摸出一张银票,“叫了就是你的。”   姜雪甄便艰难开口,“……夫君。”   她才说出来,就被天子托着脸一口衔住唇,颇急不可耐,吻的她脖颈朝后仰,头上凤冠沉重往下坠,那截雪颈绷直,眉尖若颦,分明是不情愿的,但她忍住了,细指颤颤伸到银票前,想拿银票。   天子稍微按捺住躁动松口,言而无信的将银票收走,“过了今晚再给你。”   姜雪甄顿时垂下手,想扭头,听见天子笑道,“没有银票就翻脸无情,银票有朕稀罕?你跟了朕,区区银票算什么,只要你想,天南海北的珍奇朕都能找来。”   姜雪甄唇上的口脂被他吃了不少,此刻抿唇,再明艳的妆也压不住她骨子里的淡漠,但天子今晚很高兴,她再淡漠,他也能笑的称心如意,他起身去倒了合卺酒来,往姜雪甄手里递了一瓢,随后便和她交互着胳膊把那瓢酒给喝下去了,但他喝完酒发觉姜雪甄还在迟疑,手中酒撒了几滴,竟没喝,天子皱眉头道,“你为什么不喝?”   姜雪甄望着那瓢合卺酒,心想她怎么能毫无芥蒂的喝下这酒?   但天子却握住她的手,把酒送到她嘴唇边,“喝。”   酒水撒了一身,她也没张开嘴。   天子猝然起来,又用瓢接了合卺酒,他强塞到她手里,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胳膊,就势捏开她的嘴巴,再喂她喝掉酒,自己也重喝了一回合卺酒,这礼才算成了。   他拿过她手里的瓢一同丢旁边的案桌上,抬手拆掉她的凤冠,拥着人倒进喜被里,被那一床的花生红枣咯到,他捡了个花生,剥开让姜雪甄咬,姜雪甄喝下那瓢合卺酒,酒劲上来后,人有些晕,顺从的启唇咬花生,咬完听他问生不生,她也乖乖的答生,答完方缓过神,她这是答应要给他生孩子。   她正想补救说不生,天子已经不给她机会了,堵住她的唇,把人摁进被里。   案桌上一对贴着喜字的蜡烛快烧到头,滴了许多烛泪下来,渐渐就熄灭了,那张拔步床发出沉闷的吱呀声,喜服调了一地,屋外的月光透过窗隐隐约约落到床畔,姜雪甄那张盈满泪香腮含粉的脸上尽是难耐,未几垂着脑袋差点滑下床沿,凌乱的乌发随着她这动作悉数顺着床垂下,她张着口想呼气,又想呜咽,可被一条结实手臂后托着头抱了回去,不给她半点想逃的机会。   这一宿不得消停,天将明,底下宫女应天子嘱咐,送进去一碗汤药,是给姜雪甄喝的,之后又是一整个白日,天子都没从喜房里出来过,期间要了三回水,还送了汤药入内。   直至黄昏,房中姜雪甄揪紧手里的被衾,有气无力推搡着天子,勉强与他隔开,嗓音哑的快说不出话,“银票,你说给我的。”   天子执起推自己的那只细绵白指,放到嘴边亲昵,她匆促咬住唇,把头侧到床里,睫毛不停扇动着,忍耐不住他这无休止的混账,她竭力把手抢回来,人缩在被中,对他极为抗拒。   天子有些回味被里的香躯,他也让她得过趣,但她身体太弱了,若没汤药吊着,这大好得洞房花烛夜都要扫兴了。   他服帖了,倒是下地挑了见能看的衣裳随意穿着,捡了香囊把银票放到枕头边,说,“朕可不会骗你,你的嫁妆朕都还给你了。”   姜雪甄从被里探手将银票攥好,怕他没全还回来,极仔细的把银票全数了一遍,一张不少,她放下心,这些银票才是她的东西,即使现在困在深宫里,她至少能安心,若有一日遇着好时机,她仍旧想离宫。   “朕忘了告诉你,你的这些银票过段时日约莫就做不得数了,”天子轻飘飘道。   姜雪甄愣住,“……为什么做不得数了?”   这是银票,只要身在大魏,哪里都能用,怎么会做不得数?   天子笑,“因为户部新制的银票和铜钱将要下发,你手里的银票以后就成了废纸。”   姜雪甄愕然道,“你怎么能这样?”   天子露出无辜的神情,“朕怎么样了?朕还你银票了。”   姜雪甄猛地将银票往他脸上砸,他微微一避开,她便流下来泪,“我已经应你的话嫁给你,你何至于骗我?”   天子忙坐下,指腹给她擦泪,眼见她露在外的手腕有印子,心底极满足,但也因着她哭生出怜惜,好生说,“朕犯不着骗你,你要钱,朕给你的嫁妆,够你吃几辈子,这些银票朕也还你了,朕思前想后,你这心还想着跑,你是朕的皇贵妃,也没叫你定心,所以朕想的是,这些银票还是充作废纸的好,朕也能安心。”   姜雪甄拨开他的手掌,忍着身体酸涩翻过身,兀自道,“你给的嫁妆不是我的。”   “只要你不想着跑,别说朕给的嫁妆,你就是想要朕的私库,朕也能把钥匙给你。”   天子见她落泪委屈,难免妥协,柔声道,“朕是过分了些,朕不对,朕给你陪不是,银票回头朕叫人去户部做个登记,这天下只有你手里这些旧银票还能买卖东西,可如意了?”   作者有话说:   卡文卡爆了,实在写不出来了,拖了太久,真的不好意思,大家早点睡哈,我争取明天多写点。   感谢在2023-04-10 19:17:17~2023-04-11 00:32: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飞飞女王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伤好了,也有疤◎   他盘算的很好, 在户部登记的旧银票,也只有姜雪甄能用,她在宫里, 是皇贵妃时, 用这些银票自然可以, 可一旦她离了宫,隐姓埋名在山野,没人知道她的身份, 这些银票依然只是废纸, 这些银票成了桎梏她的链绳,他口中软语讨饶, 也不过是在安抚她。   姜雪甄心灰意冷, 眼泪也不流了,任他把自己从褥中抱出,他盯着她目光灼灼, “朕带你去沐浴。”   紫禁城内, 除了皇帝的乾清宫和皇后的坤宁宫, 就属翊坤宫在后宫诸宫殿最恢宏, 就是盥室也比姜雪甄住的承乾宫、哕鸾宫大,里边修建了温池,泡在其中让人舒缓疲惫。   天子在盥室内兴致上来, 又缠着她来了一回, 一场沐浴下来, 姜雪甄几近半晕,天子神清气爽的出了喜房, 他有多日没上朝, 那些奏折堆得比人都高, 都需要他来处理,纵然他的伤还没好全,也不能再不事朝政,忙碌一整宿,没再往翊坤宫去,只派人去翊坤宫传话,他今夜都不回了。   倒把自己当成了不归家的丈夫,怕妻子担心,才带话过去让她不必等他,却不知自他走后,新房里就灭了灯。   天蒙蒙亮,姜雪甄在睡梦中醒了,她醒来的算早,院里都静悄悄的,底下宫女太监们都还没起,她拥着被起来,雪肌上的斑驳印痕交错,她忍着腰酸想下地。   房门轻轻推开了些,进来个伶俐的宫女,急忙过来扶着她说,“娘娘怎不多睡会,还早着。”   姜雪甄问她,“什么时辰了?”   “才卯时二刻。”   说话间这宫女手脚麻利的服侍她穿好一件襦裙,随后就又进来两个宫女,齐齐来服侍她洗漱打扮,她如今是皇贵妃,衣着头饰都比着皇贵妃做装扮,极显华贵容绝,其中一宫女赞叹道,“娘娘美若皎月,奴婢只敢屏气凝神,唯恐惊扰唐突了佳人。”   话很中听,姜雪甄也没赏银给她,但显然宫女并没惦记着赏钱,昨儿晚她们收拾屋子时撒了一地的银票,后来被天子捡起来交给了她,她拿出来放到梳妆台上,“娘娘,您的银票。”   姜雪甄迟钝的拿起银票,即使知道银票不能用了,还是数了数,数完小心装进荷包中。   这时外边儿天大亮,下人们也陆陆续续在院里走动做活。   姜雪甄打扮好后,宫女便谨慎搀她起来,知晓她腿脚没力,很贴心的托着人,防止她脚软摔地上,才出卧室,就听见院里有哭声,跟着姜雪甄的三宫女中一人出去,在廊下数落,“你个现世宝,叫你成日里攀墙勾瓦的,打得好!不许再哭了,仔细扰着娘娘。”   说完还笑两声,才又进门。   早膳摆上桌了,姜雪甄口味淡,似乎都清楚她喜吃什么,先给她盛了碗薏仁莲子粥。   姜雪甄抿了口粥,耳听着门外确实没人哭了,微有疑惑的问那宫女,“你刚刚在说谁?”   那宫女笑道,“奴婢说的是芸子,她素日里闲不住,是个闹腾鬼,方才掏鸟窝,从树上摔下来了,叫她娘提着耳朵打了一顿,在院里哭的伤心,奴婢说过她了,她已经收住声。”   姜雪甄听她说的欢快,不由也舒展着眉,继续喝粥,天子应承过她,这翊坤宫的下人都由她自己挑选,她没接这话,宫正司送来一波波太监宫女,她也没挑人,后来是天子自个儿挑了人进翊坤宫,目下看,侍奉她的宫女们都极活泼,和以前的如意、如棠大不同。   三个宫女暗暗观察她的神色,没觉出厌烦,各自都舒气,天子与她们私底下都吩咐过,姜雪甄喜静,但不喜沉闷压抑,偶尔的小乐子会让她心情愉悦,芸子是个半大的丫头,天子在宫里找了一圈,才找到这么个调皮好动又不会惹是生非的丫头,是特意送进来供姜雪甄解闷的。   说起来,天子实在用心,一个帝王这么费劲心思讨好女人。   院里来人了,是尚衣局的奉御来送新衣,隔着一道门帘,姜雪甄依稀可听见如意说话声。   “娘娘您要见那位奉御吗?”宫女给她夹菜,轻声问道。   姜雪甄怔然中回神,“不见。”   那宫女便出去替她接了新衣,没让人进来。   入内还说,“这位女官性子好,还问了您身体安康。”   姜雪甄扯了扯嘴角,如意做女官,如棠也应当有了好前程,她试图拉拢亲近如意,如意却万般避嫌,如意做的很对,为自己着想没有错,但她们也没必要再见了。   “娘娘要试试新衣吗?”宫女笑问道。   姜雪甄摇摇头,宫女便把新衣先收进柜中。   两天两夜,姜雪甄都没休息好,坐久了身子酸疼,用完早膳,自回房中歇下了,这一睡直到晌午才醒,宫女进房说王凝秀来看她了。   姜雪甄是在翊坤宫的花厅内见王凝秀,嫁给张泉后,王凝秀的眉宇间多出一缕愁,她先给姜雪甄行过礼,姜雪甄准她落座后,两人一时竟陷入尴尬。   王凝秀细细看着她,做了皇贵妃,这通身疏离韵致也没变,显然这皇贵妃也不是她自己想当的,想想也有些可笑,皇贵妃是何等身份尊贵,天子为她做到这份上,也没叫她依顺了天子。   “多日不见,娘娘好像清减了。”   姜雪甄笑笑,端起茶杯让她喝茶。   茶喝完了,人就该走了。   但王凝秀茶喝的很慢,她心事凝重的姜雪甄都看出来,但姜雪甄没想过问,人各有命,自己选的路就只能自己走下去。   “娘娘做了皇贵妃似乎和以前一样淡然,臣女却不如以前了,”她轻喃着道。   姜雪甄一时默然,想着她也是无辜被天子利用了,说,“郡主……是和张提督吵架了?”   王凝秀失笑,“没吵架,娘娘是知道的,他那人素来古板,但待人不差。”   姜雪甄不了解张泉,也谈不上知道张泉的性情,只是笑了笑,“既成夫妻,自然是要相互包容。”   王凝秀没头没脑问了句话,“娘娘会包容陛下吗?”   姜雪甄笑容敛住,半晌道,“我……本宫和他算不得夫妻。”   那就是不愿意包容了。   王凝秀点点头,“臣女有时候在想,一个人做过对不起另一个人的事,改过自新了且也小心翼翼的待他好,还有可能让他回心转意吗?”   姜雪甄不知怎么说。   王凝秀忽然问到她头上,“如果是娘娘,娘娘怎么想的?”   姜雪甄便想到了天子,一会儿是他少年时的热忱,一会儿是他对她做的那些恶劣行径,她迟钝起来,想了有片刻,才慢慢答话,“伤好了,也有疤。”   疤去不掉,隔阂也去不掉,至少她面对天子,无法放下过去的那些欺辱。   王凝秀不觉苦涩道,“您说的是。”   这婚是天子给她和张泉赐的,称的上是不顾张泉意愿强逼他娶她,张泉虽遵着天子的旨意与她成婚,但婚后对她极其冷淡,常不归家,留她独守空房,她明明知道张泉心中只有姜雪甄,却还要嫁给张泉。   自食恶果罢了。   姜雪甄见她失落,安慰道,“郡主和张提督才成婚不久,郡主如此善解人意,相互磨合,也会慢慢和顺。”   王凝秀听她说的不禁内心唾弃自己,自己和天子拆散了她和张泉,还跑来找她说这些,她心里不定有多难过,还要安慰她。   王凝秀越想越羞愧,放下茶,连忙起身跟她告辞。   姜雪甄也不好留她,便叫人送她出去了。   --   王凝秀出宫后回提督府正是要用午膳的时辰,想来过不久张泉就要回了,王凝秀想到姜雪甄说的那句相互磨合,心思仍活泛起来,底下人摆上膳食,她叫丫鬟去前院盯着,不久丫鬟来说,张泉刚回府,但没想进后院用午膳,怕是没一会就走。   王凝秀也顾不得矜持,忙去前院,正见张泉过了穿堂,是才从自己院子出来,准备出府。   王凝秀匆匆过去喊住他,“爷这么急,午膳也吃不得了?”   张泉暂住脚,侧身对她说,“军务繁忙,耽误不得。”   他说罢就要走。   王凝秀揪紧帕子,“军务繁忙,是、是借口吗?”   张泉皱眉,“你想多了,不是借口。”   王凝秀眼睛湿润起来,“若不是借口,你岂会避我如虎?你想避我到什么时候?”   张泉道,“我没有避着你,我应允了陛下,一定好生待你,你不用多想。”   他脚步飞快的出了府。   王凝秀帕子捂在脸上,哭出声,心下只记着他说的那句应允了陛下,敢情还是天子压着他,他有万般借口,现在一顿午膳也不愿意跟她吃了。   这还有什么意思,不如各自分开的好。   王凝秀在午时又进到宫里。   彼时天子在翊坤宫和姜雪甄用午膳,听见她来,天子也没避人,传了进来。   王凝秀面如死灰,跪到求天子道,“恳请陛下恩准臣女和张提督和离。”   作者有话说:   二更在十二点左右,这两天加班顺便加卡文,所有写的艰难,么么!   感谢在2023-04-11 00:32:59~2023-04-11 19:17: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珸一一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你不是李景崇!◎   王凝秀进门之前, 姜雪甄才停了筷子,她吃的不多,一碗饭剩不少, 天子如今得偿所愿, 吃喝上也有闲心哄着她, 夹了两块鸡肉,露着笑脸要她吃下去,姜雪甄不动筷子, 他还想自己喂, 但王凝秀进来说出这么扫兴的话。   姜雪甄适时道,“臣妾先下去。”   臣妾二字让天子怡然自得, 他自己上手盛了一碗排骨汤, “你没吃多少,喝了汤再走。”   姜雪甄也没再推脱,捧起碗把汤喝了, 帕子在唇边擦了擦, 起座进卧室。   她一走, 天子就没吃饭的心了, 本来这是他们成婚后,头一次坐在一起用午膳,他还特意不许人在跟前伺候, 就是怕被人打搅到他们独处, 眼下王凝秀来这一出, 他属实嫌烦,叫人把一桌饭菜都给撤了, 递眼色给宫女, 宫女扶了王凝秀起来。   天子赐座后, 做出和颜悦色的样子,“永安,朕前日问张泉,他说你们很好,怎得今儿个闹着要和离?张泉若是待你不好,你尽管说出来,朕帮你教训他。”   王凝秀来宫里之前哭过,眼睛还红着,听他这般说,心里发苦,嘴上还是为张泉着想,“他对臣女是好的,是臣女不想跟他继续下去,臣女与他没有做夫妻的缘分,不如及时止损,也好过成为怨偶。”   天子搭在腿膝上的手指弓起,再舒展开,他问她,“你跟张泉成婚一个月都没到,你真想和离?”   王凝秀有口难言。   天子说,“你是朕的妹妹,朕向着你,你若想和离,朕立刻赐和离诏书。”   王凝秀眼微酸,含着泪跟他诉说,“陛下,向前您为臣女和他赐婚,臣女就该拒绝,不成夫妻,臣女也能与他继续做义兄妹,是臣女的过错,臣女不该强求这桩婚事。”   天子看得出,她能说这样的话,显然对张泉仍旧依恋,天子既给他们赐婚了,断无可能任他们和离。   “说到底,这事得赖朕,婚是朕赐的,朕也是看你对张泉有意,才想做一回月老,不想竟叫你受苦,是朕之过,但你要和离,也先跟朕说说是什么缘故。”   王凝秀本想说没有缘故,可话已至此,说没有缘故他也不会信,即使是想和离,也不愿天子因此责罚张泉,“陛下能答应臣女不迁怒他吗?”   天子颔首,“自然。”   天子终归是男子,王凝秀跟他说自己小女儿的心思也有窘迫,但也按下羞耻心,“自臣女与他成婚以来,他时常军务繁忙不着家,臣女与他相处,也看得出他跟臣女生疏。”   天子好笑起来,“他军务繁忙不假,是朕给他指派的重任,这么说竟是朕不对。”   王凝秀愣了下,立时涨红着脸直说,“臣女、臣女不知是陛下给他派遣了重任,只当是他的借口……”   “张泉是朕的左膀右臂,朕缺不得他,目下确有要事需他去做,朕却是忽略了你的想法,改明儿朕放他几日假,让你们小夫妻多多相处,便没那么多生疏了,”天子极为善解人意。   王凝秀羞窘的坐立难安。   天子揶揄道,“还想跟他和离?”   王凝秀小声说不想。   天子摁着太阳穴,“朕也算为你和张泉操碎了心。”   王凝秀匆忙起身说,“臣女胡思乱想,往后都不会为着这点小事来烦陛下了!”   天子便挥挥手让她退下,收了笑脸,他叫张泉勤加练兵,张泉向来对他言听计从,忙起事来冷落了王凝秀,就这么点小事,值得王凝秀跑来找他求和离,哪里是和离,就是要他开解,一次两次就罢了,要是次次这样,不得烦透了。   但不得不说,王凝秀对张泉是实打实的真心,字字句句满心满眼都是张泉。   但凡姜雪甄能有一半像她,他都不担心她会离开自己。   --   四月一过,入夏后,紫禁城就热的燥人了,以前每年这时节,皇帝都会前往热河行宫避暑,今年也不例外,天子带着姜雪甄携众臣入住热河行宫,那处园林甚美,草木繁华,气候温宜,又值端阳佳节,宫眷、朝臣都穿着补子蟒衣,蟒衣还配有五毒艾草香囊。   天子登基的第一个端阳节,甚为重视,在行宫西苑临水大摆宴席,远观斗龙舟,且有勇卫营的侍卫跑马卖解,场面一度热闹。   姜雪甄身为天子的后妃,不便坐于人前,天子单令另摆了一桌酒菜于水阁二楼,姜雪甄就坐在二楼看湖面赛舟,远远望去,那湖面正比的迫急,正是互不相让,晚风有些凉,宫女给她加了件披风,才欲退,忽然跳脚尖叫,“有蛇!”   姜雪甄一听有蛇,才循着她的视线看到地上,离她脚不远处,盘着一条儿臂粗棕褐色的长蛇,嘶嘶吐着信子,竖瞳定在姜雪甄面上,姜雪甄登时吓的不敢动,半个身子僵麻。   站在桌边的宫女反应很快,急忙拿起桌上的雄黄酒朝着地上泼洒,那蛇一嗅到雄黄酒的气味,就弯曲着蛇身朝桌底下躲,宫女见有效,把一壶雄黄酒全撒了,撒完就见那条蛇从地缝里游走了。   姜雪甄松了口气,地上的雄黄酒保不了多长时间,没一会就干透了,姜雪甄方才被吓得有些软手软脚,搭着身旁宫女的手说,“先出去。”   三人出水阁,本是要下楼,却发现那木头做的阶梯上一层层爬满了蛇,姜雪甄看的腿都有些站不直,她身旁的两个宫女却镇定些,低头看着楼下说,“娘娘别怕,芸子她们下楼去叫人了,这些蛇没什么可怕的,过一会就被驱走了,咱们不然先回屋里。”   姜雪甄点点头又带着两人想回屋,可一转头就见屋里那条地缝一条条蛇往出爬,它们盘亘在离雄黄酒极远、近门槛的地方。   姜雪甄这会儿吓得再难站稳脚,全由着两名宫女将她半扶到栏杆边,一名宫女还看着楼下,喜道,“娘娘,陛下过来了!”   姜雪甄忍着怕,眼转向楼下,就见天子毫不畏惧毒蛇,手持长剑将那些蛇砍的七零八落,大踏步上楼,魏宏达跟在他身后还怕毒蛇没死透,撒了一路雄黄粉。   天子到楼上把剑丢给魏宏达,张手抱姜雪甄起来,疾步下楼,甫一到楼下,那半空着盘旋着三四只鹦鹉,嘎嘎说着人话。   “你不是李景崇!你不是李景崇!”   作者有话说:   对不住,食言了,太卡了,今天这章有小红包!早点睡哈!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你想朕了,是不是◎   水阁以外人多, 视野朝前,湖面上几艘龙舟已过龙门,马上就要夺标了, 临水边的那些大臣们个个看的不眨眼, 没人注意到这边的鹦鹉叫声。   但这些鹦鹉叫了几声后, 便朝湖边飞去。   天子放下姜雪甄,不急不缓冲赶来的张泉道,“拿弓来。”   张泉从侍卫手里拿过弓箭递上, 天子举起弓对准那几只鹦鹉, 连射了三箭。   湖面几艘龙舟追赶着,已有一艘龙舟脱颖而出, 船上的水手正想伸手拔标, 三支箭如流星般飞驰而来,扎进了红标边的木板上,三只鹦鹉被定在木板上, 扑棱着翅膀没几下, 便死透了。   水手唬了一跳, 拔下红标才看向岸边, 只见湖岸边天子手挽弯弓,气势凌人。   水手是个有眼力见的,急忙高呼一声陛下威武, 随后几条龙舟上的水手全部跪下, 重复着那句陛下威武, 喊声响彻四周,湖对岸的大臣们为这声势所震摄, 全都站了起来朝天子这边眺望, 这么远的距离, 都看得出天子长身玉立,气宇轩昂,纷纷为其折服。   天子把弓箭扔还给张泉,下令道,“围住西苑,搜查可疑人等。”   张泉拱手抱拳后便分遣四路侍卫各处搜人。   天子旋过身,英挺俊秀的脸在夜灯下显出几分苍白,他低声和魏宏达道,“让刘远来见朕。”   刘远是热河行宫的守备太监,一入夏,往年的皇帝都会携内宫妃嫔前朝百官入热河行宫避暑,这一避也有三四个月,李熜在位时,因其沉迷修道,贪吃丹药,身体越来越差,后几年便把这热河行宫给弃置了,这刘远是英宗皇帝派来热河行宫的守备太监,一直管顾着热河行宫。   魏宏达应着话,眼见天子神色不对,紧张问道,“陛、陛下……”   “无事,朕酒醉了,和皇贵妃先回宫休息,你过去跟大臣们说一声,今儿是好时辰,这宴席由得他们赏乐,至于龙舟拔得头筹者,赏三百两白银。”   天子转过身朝姜雪甄走去,伸手轻揽到她腰上,笼着人出了西苑。   魏宏达瞧着他们这一对儿,怎么看怎么登对,皇贵妃原就是羸弱天仙似的美人,天子又身形挺拔,刚刚叫天子那么一抱,他们底下人看的脸红,真可称的上是一对璧人,只是往上三代也没见过后宫只有一个女人的皇帝,皇帝终归是皇帝,三宫六院是为皇帝延续皇室尊贵血脉,天子如今正对皇贵妃隆宠,也许过不了多久,宠腻了,这后宫就会进新人。   魏宏达赶着去给还在宴席上的朝臣传达天子口谕,那些朝臣远远看着天子,正欲跪地叩拜,不想天子转身走了,魏宏达传来旨意后,大臣们面色各异,天子都不在席上,这宴席还吃个什么劲,不过一会儿宴就散了,礼部的几位大臣表情都不好看,今晚天子离席的太早了,这是急着去见皇贵妃,其实龙舟后还有歌舞,但天子显然是等不及看了,但这次歌舞不是寻常歌舞,是礼部特地挑选出样貌出挑、身家清白的美人来到天子面前过眼,希望能得天子青睐,以期分掉天子对皇贵妃得宠爱。   为着让天子看上眼,挑出来的美人都不是妖艳媚态,虽不及姜雪甄清艳出尘,但也清丽可人,又善歌舞,男人最懂男人,礼部那几位老臣就想借着这湖上歌舞,引得天子侧目,叫他们想的,天子就是在荆州地方呆久了,女人没见上几个,来京城做了皇帝后,才被皇贵妃给迷了眼,这皇贵妃总归是跟过先帝的,再美貌也没有身家清白的姑娘好,等天子觉出其他美人儿的好了,后宫也不愁进人了。   眼下美人们没露脸,那些个大臣虽说不高兴,但他们也早跟这行宫中的守备太监刘远打点过,刘远自有法子把那几个美人送到天子住的澹泊敬诚殿。   --   姜雪甄住在松鹤斋,离澹泊敬诚殿不远,天子带着人进斋内后,屋门合上,他就皱着一张脸坐到窗边的矮席上,朝她招手说,“朕方才似乎用力过头,背上伤发疼,你给朕看看。”   姜雪甄到他身侧,伸着指头解他衣扣,她能感觉天子紧盯着她,手慢慢解掉上衫,他背上的伤是泛红了,算算日子,他这伤也才养了二十多日,本来就伤重,太医之前就说过,得有两个月才能康复,今晚他提剑拉弓,这伤口真是愈合的好,不然就又挣开了,她垂着眸细声说,“伤口红了,没血。”   天子轻嗯了一声,长臂一环,勾着那截纤细腰肢让她坐到自己腿上,柔笑起来,“是不是被蛇吓到了?”   姜雪甄抿唇,片刻回他没有。   天子一只手掌轻拍她的背,挑着长眉道,“你跟朕面前装什么不怕,朕又不会笑话你,那些蛇密密麻麻,朕看着都反胃,你不怕,怎么朕抱你起来的时候那么老实,朕看你腿都吓软了。”   姜雪甄懒理他的调笑,把他手拨了拨,他不放,她顿道,“你不是说伤口疼么?我去拿伤药。”   她又说我了,人前称臣妾,人后称我,没规矩的很,说到底还是他纵着,才让她敢在皇帝面前没大没小。   天子好脾气的松开手,看她去柜子边翻找药箱,她的背很单薄,弯着身蹲在柜子前,桌上的灯火只能映照到她侧脸,莹白宁静,要不是她在动,真以为是玉雕成的假人。   姜雪甄找到伤药走回席边,往他背上涂抹着药膏,下手没轻没重的,本来没多疼,被她按的阵阵做疼,待她涂抹好了药,撤手时,天子猛地握住她的手腕,哼她,“下手这么重,又是故意的?”   姜雪甄闷头不语,天子拉她坐下,手指摩挲着那截细手腕,“给朕涂药,也是关心朕了,为何还要这么拧巴?”   姜雪甄眼睛抬了抬,想把手抽走,但他直接用手臂穿过她的腿弯,将她脚上的绣鞋脱掉,放那两只雪足上凉席,果然她就蜷缩起了脚,天子坐近了些,她缩在席子里,侧着身,一手支在紫竹枕头上,一手还被他攥在手里,她咬一点唇,随后蹙眉说,“你该回澹泊敬诚殿了。”   天子喉结滚动着,他们成婚也有十来天了,自上回大婚后,顾念姜雪甄的身子也让她养了几日,后边儿碍着政务,再加上来热河行宫这路上奔波,他虽有心亲近她,但也不能在路上让她起不来身,她成了皇贵妃,体统要有,不能叫人看了笑话,这便忍了一路,今夜才有这么点机会,她还狠心赶他走。   天子像她这般,也伸手支在枕头上,半身倾近,她果然别开脸,天子就近吻她脸侧,“今晚朕翻了你的牌子,你得侍寝了。”   姜雪甄一手支不住力,腰肢都塌到枕头上,神色颓靡,在亲吻里慢慢眯起眼,手下意识想去推人,但他先一步捏着她的两条胳膊挂到自己脖子上,说,“你想朕了,是不是?”   姜雪甄不想听他说没皮没脸的话,只摇头。   天子噙着她的唇,模糊声,“你肯定想朕了,朕没白疼你,给朕看看你有多想朕。”   衣摆半松,快卷上去时,姜雪甄收回手压住衣服,脸上藏不住腻烦,“我没想你。”   天子在意乱情迷当头怔住,一下眸色森寒起来,“你说什么?”   姜雪甄又不吭声了。   天子阴恻恻看着她,倏然欲上手,但见她绵手绵脚的挡在身前,又没舍得继续,道,“朕给你时间接纳朕,不是让你一直这样抵触朕,你去打听打听,哪个年轻气盛的男人能容忍自己女人几次三番不给碰。”   姜雪甄掀起眸看他,眼里晕着水波,有些可怜。   天子一头火瞬间给摁回去了,扯来薄被盖好她,起身穿好衣服,黑着脸道,“朕说的话你好生想想,别叫朕等太久,朕又不会吃了你。”   他出去了。   姜雪甄呆愣着,分明感觉在一步步后退,却想不出该怎么办。   --   天子憋着一肚子气出了松鹤斋,魏宏达迎上来,陪着笑脸道,“陛下是回澹泊敬诚殿?”   天子睨他,“朕不回澹泊敬诚殿,回哪儿?”   魏宏达讪住声,心知又是在皇贵妃那里讨了不痛快,这会子谁惹上谁倒霉。   澹泊敬诚殿近的很,小半盏茶就到了,天子还回头看一眼松鹤斋,那边灯全熄了,没良心的,只有他一个人念着,她倒是睡得早。   天子才回到卧室,刚想躺下,就听外头魏宏达扯嗓子说,“……陛下,刘公公带着些人来了。”   天子也没在意什么人,便叫一起进来。   门一开,香风阵阵,只见刘远这个老太监领着四个身姿婀娜的年轻女子入内。   进门后刘远腆着脸笑,“陛下,您来热河行宫这一路都没好好休息,奴才怕您累着,便自作主张带了这几位姑娘来服侍。”   作者有话说:   今天没二更了哈,三次元工作有点忙,实在不好意思,么么!感谢在2023-04-12 00:29:23~2023-04-12 21:40: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3135134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被偷走◎   天子掀眼, 看的是刘远,这白发无须的老太监大抵老眼昏花了,看不出他神色不悦, 还腆着张笑脸, 天子背靠着宽椅, 淡淡笑,“这么大岁数,也是活腻了, 要朕送你入土?”   刘远再蠢, 好赖话也听的清,陡时哆嗦着跪到地上, 喊了声陛下饶命。   天子袖子一挥。   刘远哪还有不明白的, 赶紧催着那四名女子走,四人退出屋后,刘远趴在地上等着天子发话。   天子轻扣着扶手, “你没那个能耐自作主张, 谁让你送来的?”   刘远万不敢隐瞒, 抖着声回他, “是、是礼部的几位大人,担心陛下身边无人侍奉,才叫奴才送来人……”   天子差不多也猜得出是礼部这帮人, 这几日端阳节, 来了热河行宫后, 宴席、龙舟等等都是礼部筹办的,他们想往其中塞人太容易了, 他纳姜雪甄进后宫时, 就属这帮老臣反对的最凶, 后来他晋姜雪甄妃位,还是他们闹得厉害,他身在皇帝这个位置,也知自己在这事儿上离经叛道,但那又如何呢,他这皇位都是抢来的,他想纳谁,这些人岂能管的了,他也算体谅他们了,从没就着这个事儿罚他们违逆君上,现下倒是纵的他们敢私下做他的主,明目张胆的来送女人了。   天子吩咐魏宏达,“你走一趟礼部,今晚的宴席朕不满意,谁筹办的宴席,降半年俸禄。”   魏宏达自去传话,礼部那头的几位老臣一听被降了俸禄,就知给天子送女人的法子行不通,怪来怪去,还得怪皇贵妃太过貌美,这位皇贵妃未出阁时就艳名远播,废帝时被一眼看中封为贵妃,荣宠不衰,可见其美貌有多蛊人,如今的天子显然深陷其惑,皇贵妃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色衰才能爱迟,盛宠之下,再给天子送不如皇贵妃容貌的女人,就算是身家清白,估摸着天子也不会看在眼里。   当下天子是小惩大诫,半年俸禄不少了,他们暂时都不敢再有其他动作。   澹泊敬诚殿内,天子把屋子看了一圈,问道,“这热河行宫都是交由你打理看管,今晚水阁内游进去那么多条蛇虫,你们底下是怎么办事的?”   刘远诚惶诚恐道,“……回陛下,这事儿确实是底下人的过错,但、但热河行宫素来入夏后便多虫鸟,每年端阳节,奴才叫底下人清扫整个行宫,也能发现不少蛇虫,水阁临水,蛇性喜凉,这几年一到了夏天,水阁周围蛇虫最多,端阳节前,奴才已经叫人撒了许多雄黄粉,也不知为何,今晚会有那么多蛇出没。”   天子审视他,只在他面上看见慌张,倒不似做伪,天子心内有计较,暂不论蛇为什么出现在水阁里,但那几只鹦鹉来的蹊跷,明显是有人故意放的,这么巧放的是鹦鹉,死去的周太后想借鹦鹉拉他下皇位,周家因此满门被灭,但只有周婉儿逃了,周太后的计谋,周婉儿应是知道的。   这都几个月了,都没找到周婉儿的踪影,她家中人全死了,她能躲避官府藏这么久,必是有人助她了。   不仅有能力保住周婉儿的命,还能在这热河行宫里装神弄鬼。   “水阁是谁打扫的?”   刘远回道,“那片地儿是小全子管着,他做事向来稳妥……”   天子不耐烦听这些,“你下去吧。”   刘远忙磕了几个头退走。   片时魏宏达入内,与他禀告道,“陛下,方才张提督来报,暂时没找到可疑的人。”   天子压了压眉心,“这里有个叫小全子的太监,去打听一下。”   魏宏达笑着说,“这小全子不就是刘远新认的干儿子吗?听说生的眉清目秀,很得刘远喜欢。”   天子这会子有些犯困了,叮嘱他,“你叫两个伶俐点儿的奴才,盯着小全子。”   魏宏达答应着,连忙出去调了两个信得过的小太监去看着小全子。   --   却说这刘远回了自己住的直房,被天子吓出一身汗,这大夏天的,出汗难受的紧,便叫人去打水洗澡,他在屋里灌了好几口凉水,那边小太监说水放好了,叫他去洗澡。   刘远进了旁边的澡房,太监小全子上前来服侍他脱衣,他沉入浴盆里,小全子给他捏肩,舒服的直叹气,“那水阁突然冒出蛇,陛下很是恼怒,今儿个要不是咱家在陛下跟前替你说话,你这脑袋都怕保不住了。”   小全子赶紧道谢,手下按摩的更卖力。   刘远唉一声,“咱家遵着礼部大人的话,给陛下送了几位可人的姑娘,那个个儿都花容月貌,咱家看着都心动,可咱们这位陛下愣是没看一眼就把人给赶出去了,咱家也挨了顿骂。”   小全子陪着笑道,“莫不是那些姑娘没伺候好,连累了干爹?”   “快别说了,陛下看都没看她们一眼,”刘远啧啧嘴,与他说笑,“咱家也没亏什么,那些个大人至少也给了咱家好处,就是可惜了那些姑娘,本来咱家以为陛下见着人就会   留下,也没想到全赶出去了。”   小全子笑道,“陛下当真正直,竟能不近女色。”   “这天下哪有不好色的男人,你当陛下是咱们这样儿的太监?那是宫里已经有了绝妙的美人儿了,那些庸脂俗粉陛下瞧不上眼。”   刘远想到姜雪甄便不禁跟他多说了几句,“那位皇贵妃,是世所罕见的绝色佳人,两朝皇帝都为她倾倒,废帝驾崩时,要她殉葬,还有太监想把她私藏起来,后来叫陛下给救了,想是那时就被陛下给看上眼了。”   小全子听着话有些许畅想,“干爹见过皇贵妃吗?”   “咱家要有那福气,还会只是个守备太监?”刘远洗好了澡,穿好衣服,急忙跟小全子道,“快些去焚香,到诵偈的时候了。”   他忽然紧张的问小全子,“咱家跟着你念了这么长时间宝卷,无生老母真会保咱家不老死,肉身重返真空家乡?”   他已经年近六十,越老便越怕死。   小全子拍拍他的手,肯定道,“干爹放心,无生老母可比观音菩萨、如来佛祖灵验的多,我娘当年病重,就是求了无生老母,一夜就病好了,您只要潜心供奉,无生老母一定会如您所愿的。”   刘远笑呵呵起来,催着他去上香诵偈。   --   端阳节后,户部呈上来新制的银票和铜钱,得天子看过准允,天子令他们加急印造,在一个月内下发到各州府,届时各地卫所和都督府协同地方司使衙门一起分发变换银票和铜钱,正好可顺便清查当地百姓。   夏日里炎热,天子在松鹤斋用的午膳,姜雪甄有些苦夏,吃的更少,天子也没甚胃口,撤了一桌子饭菜,让送上解暑饮品,姜雪甄吃了碗绿豆汤,就被天子缠着要一起午睡,夏衫薄的很,天子死皮赖脸的贴着人,手臂横在她腰上收紧,她挣扎了几下,就被他埋怨道,“朕又不对你做什么,抱都不被给抱?”   他嘴上说的好听,可躁动起来凶的很,姜雪甄软着腰身避不开他,只得闭眼,身后男人下颌搭在她肩上,气息热的她根本睡不着,没一会她就感觉下颌被捏着转了方向,他试探着吻她,先吻的颊侧,她颤着睫没动,他就得寸进尺亲到唇瓣上,含糊着说,“给朕亲几下。”   前襟的扣子松了,粗粝手指游曳,察觉她瑟缩,他安抚道,“朕看看是不是胖了。”   姜雪甄眼睫上浸出细细的水珠,手指搭在他肩头滑掉了。   这夏日里难得起风,吹的窗户纸轻响,也只是热风,魏宏达站外头热的出一身汗,宫女招呼他去抱厦吃酸梅汤,他想着天子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便去吃了碗酸梅汤,出抱厦就见那门口两个宫女羞红着脸,局促的很,魏宏达心知肚明,自到门前,仅听里边儿姜雪甄极细极柔的在说话,听不大清,依稀是什么够了,要天子放手。   魏宏达拂尘扫了扫,见怪不怪的站直了身。   屋内天子下床,躬身替姜雪甄系好衣襟,看她蔫蔫的不得劲,不由心底发柔,也知道让她不舒服了,摸着那头长发,“朕也没做什么,就是解解馋,你体谅体谅朕。”   姜雪甄睫毛抬了抬,雾蒙蒙的眸子,还有困倦。   天子想到她每日里都要午睡,今儿个被他一通打搅,这会子怕是困的厉害,天子掖好薄毯,“朕的不是,你睡吧,晚上朕不过来闹你。”   他瞧着姜雪甄睡过去,起身悠悠然出门,这都下午了,他手头还有不少政务,便去了四知书屋。   --   姜雪甄这一觉下午都没醒,天黑下来了,宫女们知晓她在睡觉,都不敢进去吵着她,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各自去下房吃饭,只留了几个宫女守门。   这时只见一个清秀的太监手里托着盒子,打着灯笼来门前,笑吟吟道,“几位姐姐,陛下叫奴才来送安神香,说娘娘睡得不安稳,让姐姐们给点上。”   宫女们接过东西让他回去,他笑着说好,出了门。   宫女便捧着盒子入内,把那香放进香炉里,不久就有香飘出来,那香霸道的很,宫女只是闻了点,便眼一闭晕在地上,香气飘到外头,门口的宫女也都昏倒。   松鹤斋外,无一人把门,方才的太监轻松转回去,进到卧室内,只瞧着那床上的美人无知无觉睡着,白如美玉,体态窈窕细弱,浓发铺散,睡在那儿似仙灵落入凡尘。   太监眼中尽是垂涎,急忙上前,用薄毯裹起人,抱着就走。   作者有话说:   今晚二更在十二点最迟不超过十二点半,最早可能在十一点半,我尽量快点!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他是李代桃僵的李铎!他是篡位者!◎   这会子天已经黑透了, 廊下一排灯笼挂着甚是亮堂,那太监捡着黑的地方走,一路走到门口, 那门外原本是有太监看守的, 太监们晚上也有乐子, 爱凑个局打马吊或吃酒玩骰子,像这样守门的夜晚,打不成马吊, 吃酒玩骰子是最有趣儿, 那太监来之前花了几两银子给交好的太监,让他们晚上吃酒时来松鹤斋叫守门太监一起玩骰子, 就在松鹤斋旁边的凉亭内, 太监们正玩的不亦乐乎。   那太监怀里抱着美人,心痒难耐,走起路都快了不少, 摸黑进了他住的小栏院, 先把美人放上床, 揭开薄毯来, 这美人儿还睡着,方才惊鸿一面只以为是梦中仙,这会儿近看, 琼鼻樱唇, 乌发云鬓虽乱, 却更显慵懒姝色,难怪刘远会说狗皇帝痴迷她, 谁见了不痴迷。   他重新将薄毯裹好她, 抱起人放进一个箱子里, 上好锁,恰好门被敲了,他开了门,门口两个太监是新搬来住的,他们脸上露着笑讨好他,“全子兄弟,我们哥俩还没去拜见过刘公公,不知你能不能行个方便,替我们去跟刘公公知会一声,我们好去见见他老人家。”   都是一个地儿的奴才,谁还看不出谁的小心思,刘远是这热河行宫里管事的,天子没来以前,这热河行宫他最大,多的是小太监奉承他,光给他做干儿子的就有八九个,只有小全子在他跟前最得脸。   小全子讥笑他们,“可得了吧,干爹他老人家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你们两个才来这小栏院几天,就想着攀高枝了。”   两人被他奚落还面带笑,各自递上两块碎银子,求他去跟刘远说说,他倒是接过了银子,笑道,“也成,不过我这会子得出去行宫帮干爹办事,回来再说吧。”   其中一人笑问他,“这么晚了,全子兄弟办什么事儿?”   “还能有什么事,干爹在行宫外置了一处宅子,叫我替他送箱子过去,箱子里都是他老人家攒下来的一些贴己,也就信任我,叫我跑一趟。”   说着小全子进屋里搬箱子,那箱子看起来不轻,他搬动都费劲,招呼那两人,“过来帮我抬出去,抬到角门边的马车上,等我送完东西回来就带你们去见干爹,你们要是有福,干爹也认了你们,咱仨也算有一个爹了。”   那两人便喜笑颜开,抬起箱子问,“这箱子里得多少宝贝,这么重。”   小全子催促着他们赶紧走,叫他们别多问。   那两人手脚麻利,把箱子搬到车上,发觉箱子盖压着块像毯子一样的布料,这料子摸起来顺滑,一看就是好料子,其中一人趁天黑,用手悄悄撕了一块下来塞袖里。   小全子听见撕布声问怎么回事,那个太监打着哈哈哈说不小心衣袖勾到车板上的挂钩,小全子便上了马车架着走了。   两个太监也出了小栏院去找魏宏达。   这头松鹤斋已经乱成一锅粥,那些吃过晚饭回来当值的宫女只见着屋里屋外还躺着几个被迷香迷晕宫女,屋内不见了姜雪甄的踪影,立刻跑去四知书屋禀报姜雪甄失踪。   彼时天子正才理完政,他下午虽跟姜雪甄晚上不过去了,但心里惦记着人,还是想过去,大不了他不对她动手动脚,就去睡觉,只要她在身边,他心境都无比平和。   魏宏达跑进门,汗如雨下,“……陛下,方才松鹤斋的宫女来报,皇贵妃不见了,有几个宫女被迷晕了。”   天子乍然惊愣,随即暴怒上头,磨着牙吩咐他,“传朕旨意封禁行宫,朕看她往哪儿跑!”   他这时心中气煞,他以为她在慢慢接纳他,没想到她还想着跑!这心狠的女人,这回抓到她,他再也不会顾及她的感受,他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左右她只知道跑,抓回后直接关起来!绝了她往外跑的念头!   魏宏达欲往跑,又被天子叫住,天子眼神发狠,“叫张泉来见朕。”   除了张泉,没有旁人敢帮她,上回有蒙汗药,这回又来这招,他们是笃定他不会拿他们怎么样,他们是把他当猴子戏耍!他岂能再饶张泉!   魏宏达哎哎两声,跑出门去,不一会儿张泉进屋里,天子已怒不可遏,正想喝问,那屋门外魏宏达抖着声说,“陛下,您叫奴才找两人盯着小全子,那两人来回话了,您见吗?”   天子眼闭了闭,叫他们进屋回话,两个太监一进到屋里,就把晚间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其中一个太监呈上撕下来的布料,天子一见那块布料,登时心里发紧,这料子颜色他认得,下午姜雪甄睡觉时,是他给盖的毯子,那毯子的颜色就跟这布料一样。   姜雪甄被那个小全子偷走了!   天子冲张泉道,“你留守宫中,朕要出宫一趟。”   张泉不放心,“您的伤还没好,微臣去救皇贵妃吧。”   天子说了声不,疾步往外走。   张泉追在他身后,“陛下万金之躯,若再受伤,微臣万死难辞其咎,恳请陛下为自己着想,微臣去救人也是一样!”   天子手拍到他肩膀,“张泉,朕刚刚错怪你,你莫在意,只要关乎到她,朕没法平静下来,朕一定要亲自去。”   张泉微怔,蓦然说,“微臣与皇贵妃并无龌龊。”   天子点头,“朕知道了,朕信你说的,先前你与朕说过你有心上人,朕一直以为你对她有意,是朕疑心太重,朕差点就冤枉了你。”   张泉低下头缄默。   天子在他肩上拍了两下,“你别劝朕,朕不能亲眼看到她,朕会发疯。”   “微臣遂您一起吧,”张泉还是道。   天子没再阻拦,他们匆促出去,叫人备马,令禁军先将整个承德州封住,随后率亲兵自角门过,角门外的那条路马车行过,压了一路的车轮和马蹄印子,他们循着这足迹寻到北城一处荒废的破旧宅子,天子令人围住宅子,自下马来伸脚踹门。   这宅子是个二进院,外面踹门里头听的清清楚楚,小全子才解了锁,姜雪甄在箱子里颠簸了一路,已经醒了,那箱子一打开,姜雪甄就见蹲在箱子边的男人正一脸猥琐的看着她,午睡时她穿的是寝衣,衣衫不算单薄,但寝衣终归不能被外人看见,被一个男人这么盯着,她心里陡生恐惧,“……你为什么抓本宫?”   小全子道,“我遵从教主吩咐,在热河行宫潜藏多日,才找到机会对付狗皇帝,美人儿,狗皇帝对你这般重视,你可是极好的人质。”   姜雪甄听他这话,猜到他是白莲教的人,白莲教上次刺杀天子,这次又想出这样的招数对付天子,天子身体有伤,若真来了,只恐没命。   “你抓错人了,陛下并不重视本宫。”   小全子笑起来,看着她的眼神色迷迷,“那正好,狗皇帝既然不重视你,美人儿往后跟着我,我带你回青州去,有我在,我让你做白莲教的圣女,以后你这个圣女只给我传功,我保证待你不比狗皇帝差。”   姜雪甄目露惊恐,“你是……”   “我是白莲教左护法徐洪,待我除了狗皇帝,这大魏就是我们白莲教的囊中之物,”小全子搓着手便要搂抱她。   姜雪甄手推搡他,奈何他力气不小,把她直接从箱子里提了出来,拽着她扔到床上,那□□熏心的脸直让姜雪甄做呕,“我来领教领教狗皇帝的女人有多勾魂。”   是时屋外有人急道,“护法,狗皇帝追来了,正在踢门!”   徐洪强按着姜雪甄本欲行好事,立时起来,心惊不已,“来的这么快。”   他提起姜雪甄道,“看来狗皇帝确实宠爱你,这么会子就追来了,你怕是狗皇帝的心肝儿吧。”   不等姜雪甄站稳,徐洪把她拖了出去,正站在屋廊下,跟手下道,“叫那些侍卫退远,狗皇帝一个人进来,否则我杀了他的女人。”   那个手下传话到门前。   门外天子原本在踹门,忽停下,转头冲张泉道,“退后。”   张泉站着没动,天子斥他,“朕让你带他们退后!”   他在说这话时,给张泉打手势,张泉带着侍卫们悄无声息的隐到四周角落,那屋门一打开,天子手一招,张泉带着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来,原本在门口的两个白莲教徒还等着天子进来,立刻就将其挟持住,不想挨了两刀,直接没了气。   院里站满了侍卫,那些白莲教徒都被擒住,天子从侍卫中走出,冷眼看着徐洪,“把她放了,朕留你个全尸。”   徐洪掐住姜雪甄的喉咙道,“狗皇帝少啰嗦,你不想你的女人死,让他们退出去!”   天子朝身后侍卫张手,侍卫递来长弓,他将弓箭朝向姜雪甄。   姜雪甄惨白着脸,此时此刻竟不知该笑该哭,对面男人神色冷冽,看不出半点对她的痴缠,做了帝王的人,儿女情长也不能越过对他的威胁,这是对的,可箭指向的是她,死的也会是她。   他总说她没心,她若有心了,当下就要伤心了。   徐洪睁大眼,“这不是你爱妃?你……”   天子手腕一转,那一箭飞速转了方向射到他腿上。   他腿膝一疼,当场栽到地上,天子飞步上前,一脚将他踢开,探手抱住姜雪甄,团住人整个退回侍卫,他冷声道,“把他剁碎了喂鱼。”   侍卫们围堵上来,徐洪骤然大叫道,“你们都被他蒙蔽了,他不是李景崇,他是李代桃僵的李铎!李景崇被他杀了!他是篡位者!”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13 18:58:30~2023-04-14 00:45: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休 2瓶;栀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跟朕讨价还价,朕惯的你◎   他喊了这声, 原以为那些侍卫会停手,可侍卫们手起刀落,没有片刻犹豫结果了他, 鲜血流一地, 惨叫声渐渐熄了, 地上血肉一团,再看不出人样。   姜雪甄闻着血腥味,难忍不适, 靠在天子怀里想吐, 叫天子一手遮住脸。   “剩下的逆党交给你了,”他交代张泉, 旋身出院子, 翻身上马带着姜雪甄回热河行宫。   入松鹤斋内,跪了一地宫人,天子看也不看人, 疾步进房。   “当初就该把那条狗带来, 也省的什么阿猫阿狗都敢钻这房里。”   这厢姜雪甄回松鹤斋后仍惊魂未定, 天子已把她抱上了凉榻, 手掌住那细腻脖颈,托着她的脑袋凶且急切的吻着。   姜雪甄缩着肩想侧过脸,被他捏住了下巴, 亲的越发狠, 她攥着手捶他, 捶了好几下,他骤然将她拥紧。   “朕今夜很害怕, 朕怕你又在张泉的相助下, 背着朕离宫。”   他手捧起姜雪甄的脸, 爱惜的抚摸着,神情中难掩凶戾,“你被贼人掳走,怪不怪朕?”   姜雪甄与他对视,那点漆凤眸里倒映着她余惊未定的脸,此时此刻她仍记得那个叫徐洪的左护法当着她的面被剁成肉泥,这不是第一次了,在青莲庵那次,他亲手将那个大汉砍杀的血肉横飞。   她不是什么菩萨心肠,那些都是坏人,死了便死了,可她自己也是人,看见一个人被砍成这样。   潜藏在他骨子里的疯劲,让她油然生出畏惧,张口小声回答他,“……不怪。”   她当然不会怪他,他这番是英雄救美,她应当放下芥蒂了。   天子再次亲住她,鼻息间嗅到她身上的淡香,安抚了他心底的暴戾恣睢,可又带起更难以抑制的瘾,姜雪甄的手在他身上打了一下,他呼吸不稳道,“朕救了你,你不感恩图报吗?以身相许好不好?”   姜雪甄呼气不匀,抑制住对他的抵触,低低哑哑的噙着泪说好,随后就被翻过身,软着腿曲起腰。   夏夜里虫鸣娃叫声连绵不断,松鹤斋的院子里,跪了一地宫人,那几个看门不认真的太监被绑在长板凳上挨板子,打的皮肉开花,看的宫人们瑟瑟发抖。   “这就是不好好办差的下场,陛下挑你们来这松鹤斋当差,也不曾亏待过你们,单说这每月的月钱,也比在其他地儿多,里边儿的主子何等尊贵,若不是陛下警觉找回人,人要是真丢了,你们有几个脑袋砍?”   魏宏达训斥的这些话都不用天子授意,在天子跟前当值,最要的就是眼力劲,之前礼部送美人,天子看都没看一眼就给赶出去了,至少现时,姜雪甄在天子心里是无法撼动的,这大半年来,天子对她的宠爱有增无减,单说皇贵妃这位份,就足以看得出天子对其不仅仅只当成禁脔。   后位一日无人,一日就是皇贵妃荣冠六宫,这六宫还没人,殊宠犹重,自然的,他这个天子跟前的奴才也得当成皇后娘娘来敬重。   皇贵妃在松鹤斋内被贼人掳走,时下对女子名节极看重,二嫁之身本就惹众多非议,现下再被掳走,传出去,不免又会多生流言蜚语。   魏宏达又说了几句狠话,勒令那些宫女不得在外胡言乱语,这事儿勉强算过了,那几个屁股被打开花的太监也调离松鹤斋,另挑了干活利索、做事牢靠,身体健硕的嬷嬷来把门。   那头屋里不见天子出来,魏宏达很自觉的遣人去拿刘远,那刘远睡的正香,大半夜叫人在床上给押住,房里一通搜,把他供奉的无生老母神像还有宝卷都给搜罗出来,这刘远最是贪生怕死,挨了顿打后就全招了,这什么无生老母还有宝卷都是小全子给他的,他修行这些东西只是不想死,旁的当真一概不知。   底下人问不出东西,便把他送去了诏狱,他在诏狱里没抗住刑,竟就一命呜呼了。   --   破晓时,卧室内叫了一回水,趁着他们在盥室,姜雪甄跟前伺候的两个宫女小心推门进去卧室收拾,真真是糜乱的一塌糊涂,两人虽脸红,还是赶紧收拾好床铺,赶在他们回卧室前出去了。   再有一会儿,房中有摇铃声,两人才敢入内,走到花梨木镶玻璃落地罩前,透过花梨木上的隔扇大致看到一点里间的拔步床上,雪白细腻的腿腕上有一圈红,香艳至极,但再想看别的,就都被薄衾遮住了,天子人微俯身,有床帐掩着,只能见到他手里托着皇贵妃的半张脸,那精致雪秀的下颌被他轻掐在手里,张着朱唇极可怜的被他亲着,他终于亲够了,放下人准备起身去上朝,又叫纤细手指揪住衣袖。   “舍不得朕走?”里头天子问。   两宫女脸都红透了,皇贵妃这样的尤物,甭说是陛下,就是她们见了也面红耳赤,这一时半会儿估摸着难出来,她们退到门边等传唤。   姜雪甄拥紧被,艰涩道,“你叫他们杀的人是白莲教左护法徐洪,他们埋伏在热河行宫,是想刺杀你,推翻朝廷。”   天子眼觑起,徐洪潜藏在热河行宫这么久,在端阳节装神弄鬼放鹦鹉,妄图让那些大臣听到,使他丧失臣心,这计谋失败后,又掳劫姜雪甄。   早前他只以为周太后那只会说话的鹦鹉是李景崇养的,眼下看,这周家也同白莲教勾结在一起了,周婉儿应当是被白莲教救走了。   一个旁门左道,几次三番刺杀他,现今还把主意打到她头上,他即便再好脾气,也不能容忍这些混账东西蹬鼻子上脸。   天子手覆到那雪软手背上,“你知道关心朕了,昨夜你也没拒绝朕。”   这大半年以来,他们每次同房都不见她情愿,昨夜她异常柔顺,还主动往他怀里靠,让他振奋不已,难免就过头了,她这身子着实是纸糊的,经不住力,哭了小半宿,反倒让他更舍不下人。   姜雪甄手往被里缩,不欲跟他说话了。   天子拉住她问,“朕今晚能不能过来?”   姜雪甄听着话眼底泛酸,细声细气道,“……我想休息。”   “休息到什么时候?”天子追着问。   这种事她越不想便越避不开,他就像头饿狼,尝到鲜了就更不肯放手,她抵触到最后,最终只会惹怒他,然后再回到以前,她捞不到半点好,还身子遭罪。   姜雪甄紧抿着唇,轻声说,“你政务繁忙,不能总在我这里拖延,可不可以每月休沐日……”   “不行,”天子一口回绝,每个月休沐只有三天,上旬中旬下旬各一天,一个月只有三天能与她亲近,他娶了老婆还做和尚,谁能忍。   姜雪甄咬紧牙,脸色很差劲。   她昨晚迁就只是怕自己不愿会被强迫,只要不让他如意,他翻脸起来能百般羞辱,那种滋味她不想再尝,她试着接受,可他想要更多。   天子琢磨出来,再如何昨晚她也受了惊吓,他只顾着一头热把她给疏忽了,她素来心思叫人难猜,昨晚上那般温顺,肯定是喜欢被他疼的,就是以她的性子也说不出口,再加上他腻歪的过了,她再喜欢也受不住。   天子稍微妥协道,“每三日朕过来一回,你若不同意,朕照样每晚都来。”   姜雪甄脸白的很,没吱声。   天子坐回去,好声好气的哄着她,“以后只要你难受,朕便点到为止。”   回头他再多学学那些指法,不然他再多看看除了指法以外的法子,那些器具他断不准她用,但只要他自个儿能让她舒服了,便不存在难受。   姜雪甄道,“五日。”   天子冷下脸,“跟朕讨价还价,朕惯的你。”   姜雪甄虽有嫌烦,还是捂着褥子慢吞吞起身,唇吻到那薄唇上,就被他一把抱紧,狠狠亲了一阵,他随即恼怒,“五日就五日,朕一再纵容你,你不准再动跑的心思,否则,朕便变本加厉的讨回来。”   他说完便挥袖离去。   姜雪甄轻吐着气躺倒,眼一闭睡了过去。   --   今儿早朝,天子火气大的底下大臣都看得出,那新造的银票和铜钱陆陆续续逐级下发,耗费了不少人力,自有大臣提出停止发行银票和铜钱,糟了天子一顿喝斥,火气全发到他头上,吓得其余大臣都不敢再说银票和铜钱。   早朝过后,天子在四知书屋理政,快晌午时,张泉进门,与他禀报昨晚审讯那些白莲教徒,白莲教有个新封的圣女就叫婉儿,与那白莲教主出双入对,俨然是一对夫妻。   天子嗤地一笑,正想讥讽两句。   魏宏达突然进门急道,“陛下,许大人有要事求见您。”   天子让许勇入门,许勇面有急色,撩摆跪地道,“陛下,微臣派去的人已将裴佥事接回京,裴佥事在青州受了重伤,微臣的人也在青州折了大半,青州白莲教已然成势,据裴佥事所说,那青州当地的靖海卫所已与白莲教勾结在一起,整个青州目下已被白莲教据为己有。”   作者有话说:   对不住对不住,最近实在太忙了,家里要拆迁,再加上工作上的事情,所以特别忙,真的很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这章也有小红包,么么!早点睡,今晚没二更了。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朕当然不会争风吃醋◎   “裴佥事潜伏在青州沿海一带, 拼死打探到靖海卫所早不是英宗陛下那会积极缴倭,他们在青州当地尸位素餐,倭寇侵扰青州沿岸百姓, 掳刮财物, 致使百姓怨声载道也无人管, 白莲教徒趁机入青州宣扬白莲教,又小施恩惠,直言有他们庇佑, 倭寇断不敢再来打家劫舍, 至此他们在青州扎根,极受百姓敬仰, 更是称那白莲教主乃是无生老母座下弥勒下生的活菩萨, 当地百姓家家户户信奉白莲教,那白莲教势头渐大,靖海卫所的总兵也常出入白莲教教主的府邸, 两人早已是蛇鼠一窝。”   “白莲教不仅蒙蔽百姓, 还与倭国有来往, 裴佥事曾在夜里探查青州海岸, 发现白莲教与倭国买卖军器,他们的野心绝不只局限于青州,白莲教的教众在各地都有, 只怕他们是想蛊惑的各地百姓一起反朝廷。”   天子执在手中的朱笔立时被折成两截, 一手拍在桌上, “李熜这个蠢货,在位十余年, 只知修道, 得亏他死的早, 不然这大魏真可能断送在他的手里,朕即位不过一年,为他摆平的烂摊子不胜枚举,朕真想将李熜从坟里挖出来问问,他到底给朕惹了多少麻烦!”   张泉和许勇齐齐道,“陛下息怒,当务之急是解青州之患。”   “青州不过是弹丸之地,这些白莲教众内外勾结妄想颠覆大魏,简直笑话。”   天子对张泉道,“张泉,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如今终于到了勇卫营上战场的时候。”   张泉连忙抱拳,敬声道,“只要陛下一声令下,勇卫营中十万将士随时整兵待发!”   天子嗯一声,“区区白莲教,还用不着朕的十万大军,朕命你率五万精兵速速赶赴青州,除此外,中军都督府的兵力任你调遣,务必替朕将青州完完本本的拿回来,青州靖海卫所的那些酒囊饭袋伙同白莲教勾结外贼,分裂大魏疆土,实已叛国,你不需对这些人动恻隐之心,凡遇之杀之,当地百姓多受白莲教迷惑,若能醒转便还是大魏子民,当对其饶恕,若执迷不悟,也无需仁善,当杀则杀。”   张泉应是。   天子才想到他夫人王凝秀,温和说,“你安心去替朕收复失地,永安在京里,不会有事。”   张泉拱手退身出书屋。   天子立在书桌前沉吟半晌,手摸到一本奏折给许勇,“这是温尚书今日求请致仕的折子,温尚书是三朝元老,可惜他被李熜这个没用的东西耽搁了这么多年,空有一身武学却不得重用,他已年老,朕打算准他还乡,这兵部尚书的位置朕和温尚书都属意你,温尚书还给朕推举了马山,这马山朕记得是他的门生,现今在兵部任员外郎,你觉得其人如何?”   许勇照实回了句刚正勇猛。   天子点点头,凝重道,“你初任兵部尚书,如今白莲教在各地煽动百姓,正好户部下发新银票铜钱,他们人手不足,需得你们兵部自上往下配合查实来换银票和铜钱的人的身家背景,这是个好机会,可以趁势将各地的白莲教一网打尽,朕原先是想秘密行事,以免引起百姓惶恐,现在不必了,令底下的都督府和当地卫所番司都从严了查,一但发现了白莲教众,当众诛杀,也可让百姓长个教训。”   许勇得了他的话,也退身下去。   天子之后拟了授官圣旨叫魏宏达去传旨。   自此许勇升任兵部尚书,马山任兵部侍郎,暂协禁军副提督一起兼管禁军。   当日午时,热河行宫中又发出一道圣旨,痛批白莲教包藏祸心,数次刺杀天子,违逆朝廷,实为歪门邪道,为天地神佛所不容,着令举国缉除白莲教,供出白莲教众,可得赏银,凡家中有信奉白莲教者,自愿悔改则不追究,如若死不悔改,一经发现,立时处决。   这道圣旨一颁出,白莲教便成了逆贼。   再随着禁军总提督张泉率五万精兵前往青州讨伐白莲逆贼的消息传遍四方,当下引起不小的轰动,那些原本还在民间放肆传教的白莲教徒大都装起了平头百姓,但抓到他们有赏银,就为这赏银,也有不少白莲教众被供了出来,朝廷打杀白莲教徒的速度可称得上是快准狠,大魏各地的白莲教徒死的死悔改的悔改,倒被提前遏制住,四方倒没动乱起来。   也唯有青州是大军前去镇压。   张泉整顿大军出发前,王凝秀来了宫里找天子,想同张泉一起去青州。   天子不悦道,“永安未免太不懂事,张泉去青州是去打仗,带着你等于带了一个累赘,打仗岂能儿戏,这种道理也用朕教?”   王凝秀看他不高兴,仍求他,“张泉是臣女的夫君,臣女想跟他在一起也有错么?”   “你没错,错的是朕,朕让张泉出征,家国大事面前,夫妻情分需得暂时割舍,待他凯旋,朕也会给他拜将封侯,你亦能尊享荣华,这暂时的别离为何就不能忍忍?”天子耐着性子劝她两句,他现在没工夫听她诉苦,说那些儿女情长,他赶着去看裴绍。   裴绍自回京一直在昏迷,被安顿在热河行宫的颐志堂内,他重伤的事也是瞒着裴家,眼下在宫中有太医照看,裴绍是他派去的青州,他自然要去看看。   “臣女忍得,但臣女也怕他一去不返,臣女敢问陛下,若今日是陛下出征,陛下会留皇贵妃一人在宫里吗?”王凝秀反问他。   天子被她这句话给问住了,旋即没好脸色答话,“永安你僭越了。”   王凝秀红着眼哭道,“今日如果是您,您一定会带着皇贵妃,为什么臣女就不能跟着张泉?”   “没有如果,朕发觉你成亲以后不如在闺中通情达理了,你担心张泉,朕体谅你,但张泉是朕的禁军提督,他担了这个职,受军中将士崇敬,便得扛起重责,青州的白莲教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张泉率军过去轻易就能将其击溃,他是主帅,随朕多年,作战经验丰富,你不必太过担忧。”   天子想着又安慰了她一句,“朕知道你们新婚,他离京你终归想念,你要是一人在家中孤寂,也可来宫里找皇贵妃作伴。”   殿外魏宏达忽尖着嗓子喊道,“陛下,皇贵妃过来了。”   天子叫进来,不一会儿姜雪甄慢步入内,王凝秀只瞧姜雪甄身姿窈窕,走动间鬓边步摇轻动,给她多添了弱柳扶风的楚楚韵味,那张脸不需粉雕玉琢,美的极其疏离淡漠,王凝秀见一次便觉自惭形秽,尤其与张泉成婚以来,张泉虽与她成了夫妻,却还是不冷不热,她见到姜雪甄便更感羞愧,也没脸再求天子,匆匆告退了。   天子见她过来,伸臂搂住她的腰身亲昵道,“朕不去见你,你便像没朕这个人,非要朕叫你才来?”   姜雪甄半晌蹦出一句他公事繁忙,她不好打搅他。   天子阴着脸,蓦地想亲她,被她给别过脸,她还低低的提醒他,“没到五日。”   “朕知道,用不着你提醒,朕叫你来是为着裴绍,”天子呛她一句,手臂松开了人,目光仍旧黏着她,想看她听见裴绍这个名字是什么反应。   姜雪甄也没反应,裴绍于她而言就是个陌生人,他帮过她,她很感激,也就没别的了,不知道天子莫名其妙跟她提裴绍做什么。   “朕之前派裴绍去青州打探消息,他这次重伤回京了,朕没告诉裴家人,他现在在宫里,你是朕的皇贵妃,体面些也得跟着朕去瞧瞧来宫里做客的客人,”天子手牵着她往出走。   姜雪甄听完这话,一下子就想起来下雪那晚,她在御花园烧纸钱,跟裴绍凑巧碰了面,回佛堂天子问她跟裴绍说什么让她笑得那般开心,她当时没在意,现下细想,莫不是她当时跟裴绍露了笑脸,他就把裴绍发派去青州了,还害的人受了重伤。   她突然就把手从天子手里抽走。   天子才捏着柔软的手指内心泛出涟漪,她突然这一下惹得天子黑脸,“做什么?朕还牵不得你了?”   姜雪甄默然片刻,道,“我不去了。”   “为什么不去?你是朕的皇贵妃,他是朕倚重的臣子,朕都没在意,你在意什么?还是说他在你心里跟别的男人不一样?”天子问后头那句话时,一脸阴翳。   姜雪甄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的,他这是又犯疑心病了,还强调了两遍他的皇贵妃,她那两条细细黛眉微皱起,有些烦,“我是你的后妃,怎好见外男?”   天子听的受用,重又拉起她的手轻轻揉捏,“你是知道朕的,这后宫只有朕一个男人,如今裴绍在行宫里养伤,他也是男人,朕贵为九五至尊,当然不会跟一个男人争风吃醋,所以朕才这般大度的要带你去见见裴绍,认得人了,以后在行宫里,看到像的男人或太监都绕开,也免得见了外男。”   听他说前后不着调的废话,姜雪甄那只手被他揉的发酥,她试着再抽手,这回他抓紧了,他问她,“你有没有觉得裴绍像朕?”   姜雪甄摇头,“不像。”   “朕以前还是星阑的时候,那时候你给朕抱,还给朕亲,朕看了你的身子,你也会害羞,”天子怀念着过去,轻声笑道。   姜雪甄忍着他说无耻的话,闷声不吭。   天子松了她的手,笑道,“朕不管你说的是真不像,还是假不像,朕才是星阑,你以前若动过心,也是对星阑动心,是对朕动心,就算你现在嫌朕了,你这颗心也是朕的,你的人也是朕的,别的男人再像朕,也不如朕,你只能爱慕朕。”   “我回宫了,”姜雪甄挪步走。   天子只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恨她心狠,但又惦记起来,还有一日,他就能解这挠人心的馋。   天子随后独自去看了裴绍,太医都说伤在恢复,他放了心。   第二日清早,张泉率五万精兵离京,当天黄昏,他正要去松鹤斋,魏宏达来告。   王凝秀从府中出走,大约是偷偷跟随大军去了青州。   作者有话说:   对不住,来迟了!今晚也没二更了,今天回老家了一趟,这几天会保持日更,但是二更可能暂时没时间码字了,等回头手头事情忙完了,会再恢复二更的!感谢在2023-04-14 23:08:25~2023-04-15 22:41: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柠檬小公主、化学好喜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贱骨头!◎   天子好一阵恼火, 遣了几名亲卫前去追人,要是王凝秀真随军了,务必将其带回京。   因着这点破事他去松鹤斋就迟了, 踏着月色进的门。   房里只留了一盏灯, 夏夜热的很, 他在外进门里才觉微凉,一身热降了些许,但也没降多少, 入夏以来, 这松鹤斋的卧房朝东向阳,容易吸热, 但姜雪甄体弱, 常年身体温凉,就算是夏季最热的时候,屋里也只备了两个冰盘, 还各放在离床远的角落离。   内室的拔步床前加了一扇紫檀木水墨色山水屏风, 那屏风上素娟料子用的是软烟罗, 若隐若现着床上情形, 姜雪甄侧着身倚靠在湘竹榻上,云鬓松垂,姿态软懒, 乍看那人影与这屏风上的水墨山河都像融为一体。   天子还记得他刚登基那会儿, 假借着要去看望姜柔菀进到她屋里, 她穿的衣衫松垮,可窥见雪色, 但他还没看够, 她见进来的是他, 就转进屏风里,将衣扣扣到脖颈最上,冷冷清清的赶他走,那时他心底只有一个念头,真想越过屏风撕了那件寝衣,看看他不在的两年时光里,她是否已熟透。   天子踱过屏风,榻前站着个秀气的小宫女,正小心给姜雪甄揉脚,那脚腕似是扭伤了,有点红肿,两人一见着她,那小宫女先叫了声陛下,姜雪甄也从榻上起来,欲下地。   天子记得这个小宫女,好像叫芸子,他先前就是看她调皮活泼,才调来松鹤斋给姜雪甄解闷。   天子先一步扶住姜雪甄,看着她的脚踝拧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芸子扑通跪下,吓得直哆嗦,“是、是下午荡秋千摔的。”   “这底下的宫女是怎么伺候的?”天子顿生怒意。   姜雪甄轻柔道,“陛下别怪她们,是臣妾自己不小心。”   天子便没再责罚,只挥袖让芸子出去,芸子拍拍胸口,退到门外,外头候着的宫女们见她平安无事的出来,都数落她,“你这个人来疯,陪着娘娘荡秋千还把娘娘摔着了,得亏娘娘只崴了脚,要是脸着地,谁也救不了你。”   芸子挠挠头,嘀咕着说,“我瞧娘娘是个好主子,还在陛下跟前替我说话呢。”   那几位宫女面面相觑,随后扑哧笑,“傻人有傻福,你以后在娘娘身边可谨慎些吧,下回就没这个好运气了。”   芸子心想,分明皇贵妃温柔的很,还常赏给她糕点吃,就算下回再出这样的事儿,皇贵妃也一定会为她说话的!   她也不跟几人说了,自回下房和她娘说了白日里发生的事,又挨了她娘一顿骂,她娘耳提面命她不得再有这样的事发生,她才稍微长点心。   --   天子手扶着姜雪甄靠回凉榻,极自然的捞起那只脚踝,察觉她避让,他握的更紧,只手指在伤处轻按,他的手指修长,指腹有粗糙感,按那细腻雪肌即使手放轻了,也感触到劲道。   “是不是故意摔了,想躲今晚的侍寝?”   姜雪甄眼尾扫着他,低道,“你多想了。”   天子笑看着她,“你躲朕的把戏朕都见识过,你躲没躲朕自己心里清楚。”   横竖也躲不掉,但他仍旧唏嘘,“张泉出征,永安求着朕要跟随他,你但凡能有她待张泉一半的心。”   “陛下,”她轻轻喊了他一声。   天子便止住了话,暗自觉着自己没出息,她不就在私底下叫了他一声陛下,他竟然心情愉悦的说不出重话了,他在心底叹气,她这性子天生的不亲人,冷起来像块化不开的冰,就别指望她会缠人。   她叫他陛下,是不是也算承认自己是他的妃嫔了。   “叫朕干什么?”天子道一声。   姜雪甄说,“臣妾脚不疼了,你可以放开。”   天子松开她的脚踝,目光端量着她,她今日穿的是件香罗汗衫,衣领扣的严严实实,脖颈都没露出来,他探指去解盘扣,她竟也不挣扎,他解了两个扣子,秀颈先露在他眼前,他伸臂环到细腰上,从榻尾拿过一个凭几,让她的后腰靠在凭几上,柔弱无骨的身体也半软着腰坐起来些。   天子暗着眸说,“侍寝得是皇贵妃伺候朕。”   姜雪甄眸垂下,羽睫微动。   天子很好脾气道,“朕伺候皇贵妃也行。”   汗衫上的衣扣一点点开了,夏衫薄,她只穿了一件,分开后水粉主腰露在天子眼底,鼓鼓囊囊的裹着,天子喉结上下滚动,伸指勾住主腰的系带轻一扯,被细细点着粉的手指尖搭住,天子想揭开那块布看看更艳的春色,但搭在他手上的指节微微曲起,他对她很有耐心,即使想的浑身绷直,他也噙着笑与她对视,她匆促侧脸,一双琥珀含雾眸轻眨,“……不要在这。”   这张榻靠着窗,过夏后为着屋里凉快,窗户也换成薄如蝉翼的素罗,外边有人经过窗户,不经意都能看到榻上。   天子翘着唇很一本正经的问,“朕答应你,待会儿你坐朕怀里行不行?”   姜雪甄的脸低了低,睫颤的频繁,半晌嗯着。   天子仍不满足,还要她抱着他的脖颈。   姜雪甄浅浅的抬起眸,眸底有着柔顺,但却掩不住的嫌腻,柔顺是假嫌腻才是真,但不知怎得,那眼神就挑起了天子的亢奋,骤然将人抱起转进拔步床,垂地金丝帐幕罩下,那件主腰也掉到床外,拔步床发出冗沉的摇晃咯吱声。   未及一炷香,帐内有姜雪甄轻泣求垂怜的哑音。   天子忍着一身的躁意下床,直接冲进盥室,等再回房,姜雪甄笼了一头乌发倒脑后,披着衣裳下地,脚站不稳,被天子托住,天子纵有火气,瞧她这般虚弱也不忍对她凶狠,“你下床做甚?”   姜雪甄清婉一笑,甚为体贴道,“臣妾自是要遵守宫规,服侍陛下穿衣,陛下日理万机,想是还有政务要忙。”   天子的眸光幽深,倏然抱她回床,见她手攥着襟口,眉目又变得些微轻佻,“你想拿宫规约束朕?赶朕走?”   姜雪甄说没有。   天子勾起她的下颚,极认真端详她面上的神态,斩钉截铁道,“你就是想赶朕走。”   姜雪甄面上有疲态,“你也如意了……”   “朕哪儿如意了?朕怎么不知道朕如意了?”天子阴声笑,把她脸转向屋里的更漏,才不过两刻钟,他心头火起,“朕怜惜你,没忍心太过,你却把朕的怜惜踩在脚底下,朕强忍着都舍不得叫你难受,说好的侍寝,你为什么又做不到了?”   姜雪甄嗫喏着唇,“我已经侍完寝,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侍寝完了,朕就该赶紧的滚出松鹤斋,别在你面前烦你,你心里是不是这么想的?”天子质问她,他死死盯着她,想听她说不是,他分明这般疼爱她,她要有心,就不会总是推拒他,他知道她心里是这么想的。   姜雪甄确实是想着应付完便送他走,见他这副不依不饶的架势,也没精力跟他吵,皱着细眉软声说,“……你安静些。”   天子登时就被这句话给掐灭了怒气,只看着她半耷拉着眸似倦了,湿红的唇瓣浅张,他知道她是装的,还装的这么招人怜,再有气也发不出,只咬牙切齿道,“你眼里心里到底有没有朕这个男人。”   姜雪甄眼眸睁了睁,望他又挪开眸,有点打蔫儿,不想理他。   天子一颗心被她的眼神磨得上下颠荡,恨她惯会折磨自己,又恨自己为她一颦一笑牵动,甚至痴迷的无法自拔,他皇帝都坐得,竟然没法让她倾心自己,男人做到他这个份上,被人知晓都要贻笑大方,偏他还甘之如饴的很。   真是贱骨头!   天子恼恨的吻住她,卷着小舌泄愤般逗弄,尝够了舌香,仍难忍气愤,眼瞪着她酡红的脸,“朕没如意,不叫朕舒坦,朕不会走。”   他往床上爬,姜雪甄突伸足踢他,没踢多恨,软绵绵的劲,被她踢过的肌肤都冒着热,天子眼睛定在她那双纤巧白嫩的秀足上,蓦然跟她说,“这么喜欢踢朕,这脚朕要好好罚一罚,你领不领罚?”   姜雪甄扭过脸倒身陷进被里,那两只脚也往褥子里藏,天子撩开帷帐一头钻进去。   闹了近半宿才消停,三更天天子才出了房门,叮嘱那几个近身伺候的宫女不许进去扰到姜雪甄休息。   天子回澹泊敬诚殿后也没急着上朝,这半宿他也是使劲浑身解数想让姜雪甄得趣,尝到趣了才会依着他,可过后就翻脸不认人,这事儿不能他一个人热衷,他得让姜雪甄也学学,他在书房里找了一阵,找到一本《玉房秘术》遣了一个不识字的宫女送去松鹤斋。   “陛下让娘娘仔细研读这本书,”宫女传话道。   姜雪甄接过那书,翻了两页就想把书扔开,他自己是个犯混的,还想让她学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   但那宫女在边上看着,她不看估计回头就会报到天子耳朵里,她便随意翻看了几页,忽在一页定住,樱红的唇微不可见勾起笑意。   作者有话说:   固定一下这几天的更新时间,这几天会在晚上10-11点之间更,因为白天估计实在没空了,等忙完这段时间,再恢复到之前的更新时间哈,么么!   感谢在2023-04-15 22:41:18~2023-04-16 23:00: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栀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第八十章   ◎祭旗◎   张泉出征后, 天子带着姜雪甄携百官上普宁寺为他和众将士祈福。   原本给将士祈福得是帝后登天坛上香,朝官中也有臣子就姜雪甄进香提出异议,可天子后宫只有姜雪甄一个女人, 姜雪甄现今是皇贵妃, 进住翊坤宫, 当真是位同副后,朝臣就是有异议,也被天子以尚未立后, 暂由其协理后宫为由给压下了。   普宁寺离热河行宫不远, 当日午时,天子与姜雪甄上天坛执香叩拜, 底下跪了一地臣子, 在天坛上俯视着他们,会有种苍生皆蝼蚁,唯我独尊的气势。   姜雪甄犹记得当初她入宫被封为贵妃, 宫中就有她若诞下皇长子, 周太后这个皇后都得让后位给她, 所以废帝一死, 周太后便迫不及待的要她殉葬。   权势对于男人来说是难以抵挡的诱惑,对于女人来说也是,万人忠心匍匐, 甘为其驱使, 生杀予夺, 只有一句话的事,谁不想坐在高位上。   姜雪甄曾想过, 靠她自己报不了仇, 借帝王手中的权力来覆灭姜家, 她也需要权势,她为了权势出卖了自己,她若不怕死,豁出性命献媚废帝,求废帝帮她报仇,废帝也不一定会帮她,前朝后宫是一体的,姜家只要对废帝没有危害,他不会为一个女人灭姜家,他和如今的天子相比,毫无胆识,他装的道貌岸然,生前外人都以为他是个不功不过的皇帝,到天子揭发他种种恶行,他的荒淫无道才被撕开。   扪心自问,姜雪甄后悔过进宫,在给废帝侍寝都那个夜晚,她被废帝强硬喂下丹药病发吐血时,亲眼看着废帝对宫女施虐,那时她后悔了。   她没怕过死,她只觉得恶心,和死亡相比,她更忍不了恶心,她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幡然醒悟的那一刻已经泥潭深陷。   她逃过废帝,没逃过天子,忍受了天子的羞辱折磨,如今要学着摈弃它们,被半强迫着接纳这个男人。   天子与她并肩站在天台上,抬着下颌,接受臣子们的跪拜,点漆眸瞥向姜雪甄,发觉她看着那一地的大臣,在愣神,便笑道,“皇贵妃,只有你能跟朕享受这样的殊荣,你高兴吗?”   姜雪甄唇微动,据实说,“陛下尚未立后,臣妾只是代行祈福。”   天子心思微动,她这是想当他的皇后了?做了他的皇贵妃,就想做皇后,野心不小。   但他听着未免得意,想做他的皇后,那就是心里有他了,面上都添了几分眉飞色舞,抬手朝地上群臣道,“众爱卿平身。”   大臣们陆续起来,天子正想说几句振奋人心的话,底下忽传来一声,“当真是妖妃祸国!陛下如今堂而皇之的带着妖妃到这天坛祭告天地,不怕众位大人、黎民百姓寒心吗!”   姜雪甄面色煞白,她知道这些大臣都骂她是妖妃,她在河间被抓回来,给天子做宫女时,就听过那些宫女太监偷偷说她是妖妃,他们把她说的污秽不堪,好像她也确实污秽不堪。   场下朝臣皆回头寻声去看,喊话的是都察院七品都事,这职位属实太低,平日里难见到天子,也只有这样的机会能站在百官当中朝见天子。   他喊完话就被侍卫给按倒在地上扣下了。   “带他到朕跟前,”天坛上的天子平静道。   侍卫押着那都事上天坛,那都事像是个不怕死的,梗着脖子跪在天子面前,一副视死如归的姿态,“陛下就算杀了微臣,微臣也要骂醒陛下!陛下和曾经的废帝有何区别!”   天子觑眼乜他,没有立刻问罪,只说,“你什么岁数了?”   都事被问的懵住,回答道,“微臣今年五十有二。”   “那你过不了几年就要致仕了,”天子淡声道。   大魏官制,年过六十便能上请致仕,回家养老。   都事不知他说这个有什么意思,仍要再骂他昏君。   天子居高临下的垂视他,“你这个年纪,家中父母妻儿人不少了,你还只是个七品都事,你的俸禄够你那一大家子开销么?你致仕了以后是不是家里都得饿死?”   七品的都事,俸禄少的可怜,靠着俸禄想养活一大家子属实难事,但若家中本身就富裕,是仕宦人家,就不愁钱花了,可正经有钱的权贵,也都不可能傻的在今天这个日子,扰乱天子为军祈福,当今天子虽年轻,但行事极为老练,更是颇有杀伐决断的能耐,谁也不敢冒着被天子砍头的风险在今日痛骂天子。   不仅是不要命了,还是要带着一家老小赴阴曹。   天子连问这两个问题,都事都讪讪说不出话。   天子瞬间变脸,厉声喝问,“你收了谁的贿赂,敢在朕为将士们祈福的时候出来捣乱!”   都事被他震住,蓦地仍义正言辞,“微臣没有收贿赂,微臣所想也是众位大臣所想,只是微臣斗胆说出来了,陛下难道觉得自己还是明君吗?”   天子眼睨着他,他那件官服的袖口可看到内里有白边,绣着莲纹。   天子冲侍卫道,“扒了他的官服。”   侍卫上前将都事按在地上,都事哭喊着,“帝王无道!妖妃为祸,国之将亡矣!国之将亡矣!”   底下那些臣子都被喊的动容,一个个看向姜雪甄的眼神都带着憎意,姜雪甄僵立在天坛上,知晓这时他们都恨不得她死,都觉得是她迷惑了天子,她该死,她不配站在这天坛上受众臣跪拜。   都事喊完话,官服也被扒了下来,内穿的是件白袍,袍子的衣摆袖口绣着莲纹并一些看不懂的纹路,似梵文又非梵文。   天子一眼就看出这是白莲教徒常穿的服饰,他轻嗤一声,“好个白莲教,都已经潜伏进朝廷了,你身为朝官,竟然私底下和白莲教沆瀣一气,还假借着死谏来毁朕和皇贵妃的清誉,你想趁此机会挫败朕的士气,你也配!”   那都事一被揭穿了身份,当即瘫倒在地上,直打着哆嗦。   天子慢条斯理的唤许勇。   许勇在群臣中高声道,“回禀陛下,裴佥事现已醒来,据他说,现今青州白莲教与倭国暗中来往,甚至准许倭寇在青州地界随意走动安家,青州已然成了贼窝!”   地上的大臣们惊愕万分,这可不是小事,这都危及大魏疆土了!   天子一步步踱到都事身边,脚踩到都事的头顶,“白莲教通敌叛国何其可恨,你作为朕的臣,作为大魏的子民,竟然和那些奸贼同流合污,妄图覆灭大魏,青州遭奸人倭寇侵占,朕决不允许你们这些逆贼将大魏也分裂送给倭寇,凡大魏之疆域,一分一毫一厘朕都会讨还回来,至于你们这些肮脏下贱的叛匪,朕见一个杀一个!”   他朝近卫扬声道,“拿刀来!”   那都事惊恐不已,直求了一声饶命,天子便揪住他的头发提起脑袋,猛一下持刀割了他的脑袋,鲜血喷洒了一地,有几滴溅到天子的颊侧,令他那张人前温润的脸都显出阴狠,他将那颗脑袋扔到地上,掷地有声,“朕今日杀此白莲教徒替出征的将士先祭一道血旗!他们必清剿逆贼,还青州太平,得胜而归!”   众臣齐齐跪地,山呼万岁。   姜雪甄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底下的那些臣,他们在此时此刻是真心为天子的魄力所摄,暂时忘了天子身边的妖妃,并不代表他们不憎恨她。   天子越英明神武,就越显得她魅惑君上,是该受万人唾骂、登载史册为后世唾弃的祸国妖女。   这场祈福天子十分满意,他扭头看姜雪甄,姜雪甄竟然发愣,这样振奋人心的场面,她除了发呆就没表现出对他一丝敬仰,他想着是刚刚被都事一通骂给骂傻了,便探手过来想牵她下天坛,结果她还躲他的手,他这才想起来满手血,这么脏的血确实沾染不得她,他便柔声笑道,“随朕下去吧。”   姜雪甄点了点头,和他一起下天坛,回热河行宫后,天子还得理政,姜雪甄兀自呆在松鹤斋的卧房中,半日没出门。   那头芸子娘给她做了些酥饼,酥饼是芸子爱吃的零嘴,她惦记着姜雪甄的好,便端了一碗酥饼到卧房前,不管两边宫女眼神暗示,敲了敲门,“娘娘,奴婢娘做了酥饼,您要吃吗?”   屋里姜雪甄嗓音有些哑,“拿进来给本宫尝尝。”   芸子便高高兴兴的进屋里,把酥饼端到姜雪甄坐着的案桌边,目光才察觉她眼睛有点点红,“娘娘是躲房里哭吗?”   姜雪甄笑说没有,捡了块酥饼咬在嘴里,夸赞道,“你娘手艺很好。”   芸子笑嘻嘻的,“奴婢娘还会做糖糕,以后娘做了,奴婢拿来让娘娘尝尝鲜。”   姜雪甄歪了歪头,轻声问她,“你不怕本宫么?”   芸子咕哝着,“娘娘温柔好看,奴婢不怕,奴婢喜欢娘娘。”   姜雪甄抿嘴轻笑,把那块酥饼吃完,赏了她一对儿玉坠,她欢喜的受了恩,就跑出屋子跟她娘去炫耀了,又遭了她娘一顿说,愣是要她不许在外头宣扬,这才没叫满院子宫女听到。   这日黄昏,天子进了松鹤斋,姜雪甄正用晚膳,吃到一半他进来,便叫宫女赶紧加碗筷,两人吃饭时倒没什么话,用罢了晚膳,姜雪甄难得没赶他走,她进了内室,歪着身倚在美人靠上小憩,天子厚脸皮的贴着她躺倒,手抱着她的腰身,“怎得这般没精打采,天坛上吓着了?”   姜雪甄闭着眼像睡着了。   天子笑起来,“朕知道你想做皇后,但眼下不是好时机,你得怀上龙种了,朕才能让你安稳的坐上后位,你放心,后位朕给你留着。”   他兜抱着姜雪甄转身,让她趴到自己胸前,两人唇息相近,他缠腻的凑到她唇边吻,“朕今晚留下来让你怀龙种好不好?”   姜雪甄唇张了张,眯眼给他亲的支不起身,他又问了一遍,她唔一声,想说不好,但被他会错意了,他当即翻身,把人摁倒,美人靠都被推的掉到地上,床上两只纤白胳膊无促的搭在他肩头,掉下来又被他放回去,再掉下来,他逮着那两只手放在脖子后方交握。   未及片刻,他猛地起身,一脸难以置信。   姜雪甄蜷紧细腿,泥泞不堪,面颊含粉的望着他,他喉中发紧,骤然又俯下来,可没一会儿他坐起身,黑着脸也不看姜雪甄,快速穿好衣服走了。   姜雪甄忍着酸涩起身,咬紧嘴唇,半晌笑了。   --   天子回了寝殿就让魏宏达去把吴太医找来,吴太医进来后,天子让他把脉,他把完脉道,“陛下身体很是强健,没甚问题。”   天子脸色极差,瞪着他,瞪的他发抖,生怕天子一个不如意杀了他,但天子忽然像难以启齿,犹疑着问道,“行房时间太短是什么缘由?”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16 23:00:42~2023-04-17 23:28: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3135134 3瓶;栀夏、6234819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恼恨◎   吴太医不料他问这个, 也如实说道,“房事频繁致使肾力不济,亦或是初次, 过于紧张所致, 再有就是夫妇不和, 也会使身心不悦,房事上无力……”   他越说就见天子脸色越差,赶紧住了嘴, 眼睛都不敢往天子身上乱飘, 他能在宫里安安稳稳这么多年,全靠着有眼色, 天子突然问话, 很显然是自己身上出了问题,但天子才二十一,这个年纪正是龙精虎猛, 后宫也只有皇贵妃一人, 皇贵妃身体娇弱, 有几次他给皇贵妃诊脉, 也是天子索要过度,使得皇贵妃身子越加难以承受,得喝他开的补药吊着精气神, 可见天子在房中有多威猛。   “你说的肾力不济, 朕像吗?”天子问道, 眉宇阴翳,仿佛他要敢说像, 今儿个命都保不住了。   吴太医赶紧奉承道, “陛下当然不像, 陛下体格健壮,气势如虎,微臣方才也替陛下把了脉象,实比一般男子都肾力充盈,便是夜御数女都不在话下。”   天子手握成拳,骨节咯咯响,吓得吴太医扑腾跪地上,只怕他突然发作。   天子沉顿了片刻,说,“没别的缘由了?”   吴太医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其实也还有其他不好说的可能,譬如女子有意缩紧,也会出这种毛病,皇贵妃那样曼妙娇矜的女人,生来便高贵,那等登不上台面儿讨男人欢心的手段不定会使得出来,据这近一年时光看下来,也是天子一直强迫她,毕竟也自杀过,还差点人没了,显然是不情愿从了天子,没准是用这法子避宠,但现今也成了皇贵妃,想也是半推半就甘愿委身给天子了,那这个可能也不太像。   说不定天子见着皇贵妃貌美销魂,猴急过头了才出这问题也未可知。   “夫妻敦伦讲究循序渐进,若操之过急也未尝是好事,”他也不敢说的太直接,只恐天子恼羞成怒,到时他不死也得死了,还是比较委婉的提醒道。   天子重复了那句操之过急,手掌在膝盖上拍了拍,“说得好。”   吴太医陪着笑脸。   “但这话朕只听一次,以后再听到你跟别人说起,朕就治你不敬之罪,”天子冷脸道。   吴太医急忙趴地上磕个头,自觉退出门了。   天子随后欲再折回松鹤斋,这时魏宏达进来与他禀告,“陛下,去追大军的侍卫们回来了,永安郡主不在张提督身边。”   天子才好点的心情又败了,眼下他已昭告天下,将白莲教徒归为逆贼,又派张泉率大军前往青州讨伐白莲教,王凝秀着实麻烦,这个时候离府,人还不见了,白莲教都能潜伏进朝臣当中,京中也会有不少白莲教众潜藏,她若不慎被白莲教徒抓住,岂不是坏了大事!   “传朕令,让马山带人搜查北平府,城外也不得放过,务必找到永安郡主。”   魏宏达匆匆出去传话。   天子恼火的很,早知王凝秀如此失智,当初他就不该给他们赐婚,等回头张泉回京,他直接给他们赐一道和离诏书,也省的她为着那点儿女情长三番五次的折腾!   天子平静下来后,还往松鹤斋去了,可他进松鹤斋门才见屋里熄灯了,估摸着人睡下了。   她倒是睡得香,没心肝的女人,把她闹醒也是没精神,蔫头耷脑嫌他烦。   天子转身自回了寝殿,看了半宿折子,翻来覆去才睡过去。   ——   姜雪甄睡了个安稳觉,隔日醒来都觉得神清气爽,早膳也多用了些,晨起屋外还不算太热,姜雪甄出来时见东边院墙新砌成一个鱼池,芸子蹲在鱼池边想抓鱼,被几个宫女制止了,她们见姜雪甄出来,都恭恭敬敬的近前,笑吟吟道,“陛下说松鹤斋太清净了,怕娘娘寂寞,今早特让人修了这鱼池,里边儿的锦鲤都是从东边的热河泉水里捕到的漂亮鱼种。”   姜雪甄来到鱼池旁,即见水中锦鲤花纹五彩斑斓,十分鲜艳惹眼,宫女们搬来凳子让她坐下,芸子赶紧递上鱼食,她撒了一把到水里,那些鱼争相抢食,芸子说,“姐姐们都说,陛下给娘娘送这么好看的鱼,是盼着能和娘娘鱼水相合。”   姜雪甄滞了滞,想到昨晚上,禁不住露笑。   她的样貌冷淡绝艳,平日里笑的时候不多,芸子见她笑了,唇微微翘,疏离浅淡却难叫人移不开眼,芸子看着她不敢眨眼,小声说,“娘娘一定也很喜爱陛下。”   姜雪甄收起笑,把鱼食一点点撒进水里,撒完了才告诉她,“本宫只是陛下的后妃,哪有妃嫔不敬君主的?”   芸子有些疑惑,“那娘娘是不喜爱陛下吗?”   姜雪甄没答话,眼睛看向她手里的网篓,“本宫方才见你用这个在水里捞鱼,鱼捞上来干什么的?”   芸子不好意思的把网篓藏到身后,咕囔着,“奴婢就是捞着玩儿。”   她还特地强调道,“奴婢知道这是陛下送娘娘的鱼,没想着吃。”   那就是想吃鱼了。   姜雪甄跟她说,“把网篓给本宫。”   芸子只得递给她,就见她用网篓捞了一条肥鱼,说,“本宫赏给你的。”   芸子舔舔嘴巴,没敢接。   姜雪甄朝她递了底,芸子没忍住鱼的诱惑,小心接住了,笑嘻嘻着,“娘娘待奴婢真好。”   她摸了摸耳朵上的玉坠,也是姜雪甄赏的,这样好的主子,为什么她们都让她在主子跟前要注意呢?明明她脾气这么温柔。   姜雪甄端详着她,她笑起来嘴角有两个小小的梨涡,眼睛也眯成一条缝,性子和如秀有点像,如秀活泼,说话没遮拦,以前在老宅的时候,更是跳脱的很,只是到宫里后学了宫规,才稍微稳重些,她和赵兵成婚后,想来在赵兵跟前,一定也能像以前一样自在。   姜雪甄问她,“本宫给你改个名字可好?”   芸子嗯嗯着,她跟她娘以前是在尚膳局里当值,不是什么在主子女官面前得脸的宫女,名字也是宫正司那头方便记人随意取得,皇贵妃能给她取名儿,说明她很讨皇贵妃喜欢了。   姜雪甄说,“宛灵吧,这名字称你。”   芸子连忙提着鱼跪地上,给她磕头道,“奴婢宛灵谢谢娘娘赐名。”   姜雪甄才想叫她起身,一边宫女忽纷纷跪地,她扭过头,只见天子沉着面容走近,“什么宛灵,这名儿刁钻,还不如原先的芸子称口。”   芸子心想着,她觉得宛灵好听啊,可她不敢回话。   天子眼睛落在姜雪甄赏她的鱼上,还没出声,姜雪甄先说话了,“陛下,这鱼是臣妾赏给宛灵的。”   天子听她喊出宛灵,面色差一分,“不准叫这个名,就叫芸子,这鱼放回鱼池里。”   芸子听出天子恼意,再馋嘴也不敢吃鱼了,急忙把网篓里的鱼放进鱼池,天子一挥袖,她就跑回下房,跟她娘说了在院子里发生的事儿,还说天子好可怕,她娘拧着她的耳朵让她以后在皇贵妃面前说话注意,皇贵妃赏东西给她,她也别照单全收,芸子嘴上答应着,出来时,见院子里没了天子和姜雪甄,一问才知道他们回卧房了。   房中天子很不快,“朕把那丫头放你院里是给你解闷的,不是让你追思以前。”   “臣妾不明白陛下说的话,”姜雪甄道。   天子狠狠道,“宛灵,这名儿取得真好,和如秀像的很,你想念如秀,朕可以叫她来宫里陪你,你不用对着一个傻乎乎的丫头移情,朕给你的鱼,转手就被你赏给她,朕的鱼那么不值得你喜欢,你要送给个奴婢。”   姜雪甄索性不说话了。   天子又恨她不搭理人,又见她落寞,心里舍不得她难过,到她身后笼包着她,低声道,“你难道看不出朕的心?朕还不如一个丫头?”   姜雪甄抬眸回望他,眼尾像藏着钩子,就那么清清冷冷的看他一眼,勾的他心痒难耐,但他记得吴太医说过的循序渐进,耐着燥意抱起姜雪甄就近坐到椅子上,让她跨坐好,她蹙着细眉想下去,但他抱着腰不放,她便手抵在他胸口,柔柔的推了推,推不动人了,像情愿又像不情愿的撇过脸,雪白脸孔上的神色烦又不烦的。   天子盯着她的脸,喉中发紧,未几说,“如秀跟赵兵琴瑟和鸣,你为什么就不能跟朕也夫妻和睦,总这般嫌朕,你就不能对朕主动些?”   姜雪甄咬住了唇,面颊上添了几许难耐,腰身也塌了塌。   天子骤时身体僵绷,沉哑声说,“亲朕,朕喜欢你亲朕。”   姜雪甄转回脸,闭紧眼亲他的薄唇,亲了两下不到,就被他托着后背反客为主,他亲人素来又凶又急,但这次竟轻柔不少,慢慢的吻着,让她绵绵的趴在怀里,仰着细脖子,在他脸上蹭了几下,受不住想回床。   天子一把抱她回去,心头直记着一定要循序渐进,可放下纬帐半盏茶功夫,他猛地下床,才穿好衣服,一头急怒暴躁,本是要走,但想到床上的姜雪甄,挑了纬帐,只见着她缩在被里,眼睫颤着挂泪,脸侧糜红,她缩着雪肩张眸看天子,脆弱中有点到为止的媚态,看的天子燥火难平,更是恨起了自己,但维持着面上平和,淡淡道,“朕还有政务要处理,待朕忙完了再陪你。”   说罢狠了狠心,放下纬帐离开。   床里姜雪甄慢吞吞坐起来,低眼看着被里的狼藉,眼眸里洋溢着笑。   ——   天子回去后,不信邪的进了盥室,出来已是半个时辰后,他一脸怒态,让魏宏达去叫吴太医,吴太医来了后,天子火大道,“为什么朕与她循序渐进也不行!朕分明和以前没有不同!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隐瞒了朕!”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17 23:28:58~2023-04-18 23:23: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化学好喜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争吵◎   这才晌午, 又不是深更半夜,大白天的天子发这通火,吓得吴太医扑通跪倒, 吴太医也是个懂事儿的, 天子这脾气一发, 显然是白日里跟皇贵妃行那事又不和睦,宫中有宫中的规律,侍寝也只在夜晚, 白天皇帝办政处理要务, 那档子事儿就是皇帝再想,也不该天儿明来做, 传出去天子得遭骂。   可见皇贵妃实在勾人, 天子不顾政务都要宠幸她,但他瞧着,皇贵妃大抵仍是不情愿顺从天子, 才会用那等不入流的办法避宠。   眼下天子暴怒, 吴太医赶紧顺着他的话, “陛下这说的哪儿话, 微臣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有事瞒着陛下……”   天子猛拍了拍桌子,“那你说是为什么?朕突然会变成这样?”   吴太医苦着脸,出了个馊主意, “微臣给陛下把过脉, 微臣以项上人头担保, 陛下的身体绝对没有出毛病,其实、其实陛下或可换个人临幸, 说不定陛下在皇贵妃那里遇到的问题也能迎刃而解了。”   哪朝哪代的皇帝, 后宫都美女如云, 皇帝今儿个宠爱这个,明个宠爱那个,是常有的事,像天子如今后宫只有皇贵妃一位,看着是疼爱皇贵妃,说不准就是腻了,再美的女人得手了,也就那样,后宫进了新人,天子身心愉悦,前朝后宫也能安宁。   可他话刚说完,脖子就被天子猛地掐住,掐的他直翻白眼,差点就撅了过去,他惶恐的求饶着,“微臣……说错话了,求陛下饶微臣性命……”   天子一松手,他跪在地上咳了好几声,直给天子磕头,磕的脑门都红了,就见天子微俯身,一脸凶狠,“朕想临幸谁就临幸谁,你出什么馊主意?还是你也想像礼部大臣们那般,趁机往朕宫里塞女人?好牵制住朕!”   “没有,没有,微臣绝无此意,微臣只是想为陛下分忧啊,”吴太医惊恐万状,端阳节后,礼部几位大臣都被扣了俸禄,明面上都说的是天子不满意他们筹办的端阳节宴席,实际知晓内情的,都明了是他们想借着端阳节那次的晚宴给天子送女人,结果天子瞧不上,他们也也遭了罚,这罚看似不重,可也算是一次警告了。   “你说的什么鬼话?让朕临幸别的女人,你好大的胆子!”天子呵斥他。   吴太医有苦难言,当今的这位天子喜怒难辨,比以前的英宗陛下后来的废帝都难伺候,他实在摸不准他心里想的什么。   天子看着他须臾道,“朕后宫只有皇贵妃一人,明白吗?”   吴太医点头如捣葱,直说着明白,说完后回味那句话,心下震惊,他的意思是后宫没有其他人,只有皇贵妃一位娘娘,那这皇后宝座,迟早也会是皇贵妃的了!天子竟对皇贵妃情深至此吗?   天子沉着眸道,“朕问你,朕身体无事,有无可能原因出在皇贵妃身上?”   吴太医面露难色,一时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   “朕恕你无罪,说,”天子道。   “也、也有点这个可能,行房时,女子若……”   后边儿话便有些冒犯到皇贵妃了,他这一大把年纪,着实也难说出口,他琢磨着合适的措辞,“有意收紧,也会、也会使男子无法自控……长此以往,便会形成惯性,再无法恢复成以前的恒长。”   他说罢抬头看了看天子,只见天子额角青筋暴起,一双凌厉凤眸中渐生汹涌愤怒,他慌忙道,“微臣、微臣想着陛下乃是九五至尊,皇贵妃现已是陛下最宠爱的妃子,陛下与皇贵妃如胶似漆,微臣心想皇贵妃断不会用此卑劣手段,所以微臣才不敢乱说……”   天子点头说了声好,过良久又说一声好,让他下去,他慌忙弓着身退到屋外,满头大汗下松了口气,蓦然要走,那房中天子又把他叫回去了。   天子此时面无表情,“皇贵妃的身子骨现今宜生养了么?”   吴太医赶紧说,“皇贵妃虽仍稍体弱,这些时日调养,已能生养子嗣。”   “给她喝的补药里配制坐胎药,不用知会她,”天子冷道。   吴太医应着是,匆匆退出去。   天子搭在桌上的手把玩着从指头上退下来的扳指,倏然一用力,那枚扳指瞬间化为齑粉,他眸中渗出凉寒彻骨的愤恨,她为了报复他,不惜伤他的身体,亏他以为她被他这些时日感动到了,有在慢慢软化,他们也能像寻常夫妻一般和顺快乐。   全是他痴心妄想。   全是他一人自作多情!   她大概恨不得他死吧!   既然她恨成这样,他何必再对她柔情蜜意,不如就这么磨搓着,看谁先低头!   ——   天子有几日没来松鹤斋,姜雪甄也清净了几日,清净下来后,在这松鹤斋便有些无所事事,她每日晨起要喝一碗补药,这药确实让她的身体好了很多,她跟天子同房那些时日,还好没有怀孕的迹象,只是这几日她喝的补药总感觉味儿不对。   这日正赶上吴太医来给她请脉,她便问了药是不是换了。   吴太医道,“以前娘娘喝的药是温养身体,如今娘娘的身体好些了,这药方也得改改。”   姜雪甄眼注视着他,“为何不提前与本宫说一声?”   吴太医说,“微臣已经跟陛下说了。”   他顿了顿,又道,“娘娘没甚事,微臣告退了。”   姜雪甄看他出去的快,像怕她再问,心底不由生疑,对身边宫女道,“吴太医新开的补药方子拿来给本宫看看。”   那宫女道,“药方吴太医没给奴婢,只说您喝完了药,每日里去太医院拿药,说是新开的药方里药材都是稀少的珍品,怕在咱们院里放不住。”   姜雪甄点了点头,心里留意起来,隔日喝完了药,见宫女端着药渣出门去倒,她叫了芸子进屋,给她一碟蝴蝶酥,说,“本宫今早喝的药有些怪味,你知道那些药渣都倒在哪儿么?”   芸子边吃着蝴蝶酥,边说知道。   “底下的宫女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单你闲着,你去替本宫捡些药渣回来,不必跟她们说这事了,本宫要这些药渣是想改天让吴太医看看,是不是药材不好了,”姜雪甄轻描淡写道。   芸子答应着,啃了半碟蝴蝶酥,便出去院子,捡了不少药渣回来。   姜雪甄是久病之身,药材也见了不少,她在其中看见了阿胶、艾叶、杜仲等药材,这些药材放在一起,有坐胎的功效,她刚入宫时,就喝过这种汤药,那股味儿实在难闻,但当时的废帝没有子嗣,后宫女人们都得喝坐胎药,她喝过几回,嫌味儿太熏人,就悄悄把药倒了,再加上她身体太差,常年缠绵病榻,喝不喝药也没人记着。   其实吴太医开的补药自有股清香,和她以前喝的治弱症的药有些相似,如今加了这几位药材,味道虽还是香的,可香的冲鼻子。   姜雪甄拿着药渣的手都在抖,她把药渣扔进唾壶里,就这么坐了会儿,她想去找天子,问他为什么要背着她换药,可她已经是皇贵妃了,她做了他的女人,成亲稀里糊涂说生,即使她有过不愿意,这些时日也是半依从着侍寝过多次。   怀孕是迟早的,她用那种法子规避,也不知能规避多久,他就像头时刻盯着她的狼,不给她一点逃跑躲闪的机会。   ——   天子这次很守约,在五日后的夜里来到松鹤斋,他进房门时,姜雪甄穿着寝衣从内室迎他入内,两人都没说话,他张开了双臂,示意姜雪甄为他更衣。   姜雪甄压了压眼睫,低头服侍他脱掉外穿的衮龙袍,随着他进了拔步床,围帐落下后,两人如平常时候一般接吻,姜雪甄双手攀住他的肩,雾央央的眸子有片刻怔忡,随即察觉到天子一直凝视着她,她索性闭上眼,专心应对他,想着故技重施让他走。   木架发出木顿的重响,骤然间两人僵住,天子并没有像她想的那般离开,反倒紧扣住了她的双肩,姜雪甄睁起眼想推他,可已来不及,她眼眶都红了,抖着嗓音道,“……放开我。”   天子置若罔闻。   屋内烛火一熄灭,拔步床的吱呀声一声响过一声,至后半夜,房中摇铃要水,天子从盥室里衣冠齐整的出来,到床边撩起纱帐,只见她脸上挂着泪,晕染着绯红,侧身陷在被里,在默默哭着,怎么看怎么可怜。   天子好一会儿想忍住怒火,还是没忍住,“你有什么可哭的?你为着避宠,竟想出那样的法子,你知不知道会伤到朕?你还有没有良心?”   姜雪甄耷拉着眼,仍在哭。   天子猛一下固住那雪腻双肩,把她从褥子里捞起来,恨道,“你哭什么!不该是朕哭吗!你背着朕做出这种事,你对得起朕吗!朕哪里对你不好?你要这般躲避朕,这些时日你跟朕虚与委蛇,不觉得恶心吗!”   姜雪甄慢慢抬眼注视着他,眼泪顺着眼眶坠落,“我没有对不起你,我只是不想怀孕。”   天子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怀朕的孩子丢你脸了?你自己说给朕生孩子的,你这个骗子,你骗了朕这么多次,你好狠的心!你以为朕会一直纵容你,你便能戏耍朕!朕不会饶了你!你不想怀朕的孩子,朕偏要让你怀!”   姜雪甄没力气跟他吵架,侧过脸,下巴上的泪滴到他手上,她恹恹的说着,“难道要它出生下来就被骂是妖妃的孽种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18 23:23:47~2023-04-19 23:57: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珸一一 8瓶;枕边风月 6瓶;栀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妥协◎   天子死瞪着她, 手指抹掉她脸上的眼泪,一字一句的说着,“朕为了你力排众议, 空置后宫, 你为什么不能为了朕, 忽略那些骂声,这很难吗?”   姜雪甄想蜷缩进被里。   天子一掌扣着她不让她逃,嗓音里都在颤, “你从始至终没有把朕放在心上, 你呆在朕的身边,每时每刻都想着逃, 从前宁死不屈, 如今长进了,狠心起来甚至能伤朕,你怎么能如此过分?你凭什么说没有对不起朕!你哪点对得起朕了!”   姜雪甄抬眼看他, 他眼底血丝密布, 面上神色愤怒中夹杂着痛苦, 也许还有恨, 她眼中大滴大滴的泪淌出来,遏制不住心底苦涩,她叫了他一声, “李铎……”   “我不知道该怎么待你, ”她说出这句话时, 气力都像用尽了。   天子僵滞着。   姜雪甄道,“这皇贵妃是你要我当的, 你力排众议, 你是皇帝, 他们不敢指责你,所有非议都是我在承担,我是妖妃,我秽乱后宫……”   当初天子要纳她进后宫,朝官奏上来的折子里多是痛批他昏庸,罔顾纲常伦理,后来他晋封她为皇贵妃,这些折子又送上来一批,他从没当回事,他总以为,他让她做了皇贵妃,后宫里没有一个女人,以后她再坐上后位,她再闹别扭,也会慢慢接纳他,可现在她说出这种话,无异于当头棒喝。   “朕也被斥过昏君,朕也被骂过荒唐,朕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你若真这么在乎,朕去斩了几人让你出气。”   姜雪甄睁大眼,瞳孔微缩,片刻说道,“你斩杀他们,就能堵住悠悠大众的嘴么?我本可以不用遭受这些流言蜚语……”   天子见她显出怕像,似乎他随口说的杀人都会把她吓到,说她胆小,可她能不怕死的多次违抗他这个皇帝,她倚仗的不过是他对她无法割舍的爱欲,才能有恃无恐的嫌弃他、重伤他。   他能怎么办?他看见她落一滴泪,他都狠不下心责罚她,他自己都恨自己窝囊,竟被一个女人牵动着心绪。   天子倏然拥她到怀里,铁青着一张脸,“不要说这些,你是朕的皇贵妃,以后也是朕的皇后,百年之后,你会和朕同载史册,有朕在,谁都不敢辱骂你。”   姜雪甄怔怔的被他抱着,他懂她的意思,但他就是要绑着她,到死都要绑着她,她挣不过跑不开,有一天累了,就不得不认命了。   天子一只手掌罩在那柔腻的薄背上,心中微动,另一只手给她擦眼泪,“乖乖儿的跟着朕?”   他不止一次说过这话,每一次姜雪甄都让他失望,失望过后他又会再给机会,好像随便怎么被她践踏,他仍锲而不舍的期盼着她能够陪在自己身边。   姜雪甄眼垂了垂,泪水打湿了他肩头那块布料,天子搂抱着她倒进被里,唇在那藏着香韵的朱唇边轻吻,“别哭,朕见不得你落泪。”   姜雪甄微张唇,几乎是自暴自弃,纵容着他噙住她的唇舌,他抬手覆在她的眼睛上,亲吻时就带了急切感,他吻的很重,随后被褥一卷。   穿好的衣裳又落了一地,拔步床重新发出吱呀响,门外本来要进去的宫女很自觉轻带上门。   上夜后,屋里有响铃声,宫女进去后得了天子的嘱咐,送了一碗补药进屋里,天子单手把姜雪甄抱在腿上,她疲倦的趴在他怀里,半睡未睡的,天子将碗放到她嘴边慢慢的喂,她檀口微张,一点点把补药喝下,闹过一阵,天子见她现下温顺,心情很好,单手托着她的腰肢,笑道,“你已经没以前抗拒朕了,敦伦时,朕能感觉到你很缠着朕,朕想退开你都不让。”   这样无耻的话让姜雪甄低着头缩着肩埋在他颈侧。   天子并不觉得这话无耻,这是他们夫妻间的密房要事,他很热衷于跟她说这些,他说的多了,她听的也多了,潜移默化下,也不会再抵触了。   天子颇心满意足,搂着她躺回床,在她昏昏欲睡时,问道,“朕给你《玉房秘术》,你是不是用里面学到的东西坑朕?”   姜雪甄心头一跳,随之不理会他,兀自睡了过去。   隔日天不亮,天子起床后,出门时把那本《玉房秘术》给拿走了。   姜雪甄也没机会再看看里面还有没有别的避孕法子。   ——   早朝后,天子进了书屋理政,不多时,之前在姜家附近监视的禁卫来报。   “陛下,姜家就在这两日欲举家搬离顺天府,回姜明老家。”   天子记得姜明的老家在永州,姜明一心想留在京都,成人上人,梦破灭了,在这京里显然也再无法立足,至少回了老家,装成衣锦还乡,还能骗骗他的老乡。   天子吩咐道,“你们跟着他们去永州,这一路上好生散一散姜家的丑事,可别太叫他舒坦,若到时发现他找回了姜柔菀,直接将姜家老小全数逮捕回京。”   侍卫抱拳出去。   天子理政到晌午,才知会魏宏达,“朕今儿要带皇贵妃到慈幼局去施善,孩童膳食、启蒙书册、妇人衣物等等,你下去安排,钱从朕的私库出,名儿记在皇贵妃身上。”   魏宏达心下有些感慨,慈幼局乃是朝廷筹办的民间救助衙门,救的都是些被遗弃孩童和无力生存的病弱妇人,大魏每个辖地都有这样的衙门,所需银钱一般也都由户部下发,没多少,仅够这些人添饱肚子,穿暖衣裳,旁的就再没有了。   眼下天子有这份筹谋,想为姜雪甄博一个贤德的善名,可见是真心实意爱重了,往后宫里恐怕也不会再进人了。   魏宏达自去准备。   天子手中事情忙完了,算算时辰,该用午膳了,他散漫着步子去了松鹤斋,松鹤斋内正摆上膳食,他过来,又添了双筷子,姜雪甄才从内室出来,走路仍有些飘,是昨晚累着了,她在天子对面坐下,天子上手给她舀汤,“听宫女说你睡了一早上,早膳没吃,先喝汤垫垫肚子。”   他突然体贴的让姜雪甄难适应,姜雪甄喝了小半碗汤,没跟他说话,食不言寝不语,这规矩已经刻在她的骨子里,从以前在老宅里,她就极端雅娴静,不是刻意装出来的,好像这些规矩已经和她这个人长在了一起,这些规矩也是天子自小就学的,可那时还是星阑的天子忘了规矩,很爱缠着她说话,哪怕听她嗯一声,好像世间都明媚了。   汤碗一放下,天子就端起来喝掉了,自然的好像他已经做过无数次。   姜雪甄饭量小,吃的也很慢,天子一直看着她,她不喜欢吃肉,他就给她夹,夹的不多,刚刚能让她吃的下去。   天子看着她吃都嘴角带笑,气氛正正好。   屋外宫女道,“陛下,马大人求见您。”   后宫不得干政,姜雪甄便放下碗筷要走。   天子按住她的手说,“你吃,没事。”   姜雪甄从他手底下抽走手,拿了筷子继续用膳。   天子面上一阴,但也没置气,准了马山进门。   这马山生的魁梧有力,进来后跪地道,“陛下,微臣这几日带人围找了整个北平府,仍不见永安郡主的踪迹,微臣前去张提督府上询问过,永安郡主是乔装出府,张提督走后不到半日,她就追去了,微臣私以为,永安郡主有可能是随军的。”   天子一拍桌子,“朕派人追去大军问过,张泉身边没有永安,难道说他骗朕不成?”   张泉骗谁也不可能骗他。   “若永安郡主只是默默随军,没有与张提督会面,也未可知,”马山揣测道。   天子摇摇手,“她一个弱女子,不可能跟得上大军,你们扩大搜找范围,朕不相信她能跑多远,还有留意京中是否有白莲教众出没,朕担心她被白莲教的人抓住。”   马山低着头应是,退出门去。   姜雪甄在边上听完了话,大致也清楚什么情况,王凝秀怎会这般不知轻重,竟孤身出府去追大军呢?以前她见她很是大方得体,哪里是做出这种事的人。   天子没好气道,“朕属实后悔让他们成了婚,这永安全然是个拖累,朕倒害了张泉。”   姜雪甄也不懂,为何成婚了,王凝秀就变了个人,她喜欢张泉,已经喜欢的丧失理智了吗?   天子说罢叹气,“朕原先也体谅她,夫君出征,她一个人在府上难免孤寂,朕也准她进宫里与你做伴,她不声不响的就出走了,就算再不舍,也不该冒失往外跑,同是女人,为何你就不会像她那般,离了朕,倒像如鱼得水了。”   姜雪甄没法回答他。   天   子这时候竟生出些许羡慕张泉来,有那么一个爱他爱的不忍分离的女人,他比他幸福多了。   姜雪甄用过了午膳,漱完口想回房歇息,天子捉住她的手握在手里,笑道,“你不是说别人骂你妖妃,朕待你去慈幼局施善,以后人人都知道你是个温善好施的人,没人会再说你是妖妃。”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帝王无情◎   姜雪甄心中隐有复杂, 见他定定的看着她,她若敢说不去,兴许立刻就会变脸, 在他看来, 他为她想方设法摆脱妖妃的名头, 她不能再以此抗拒,她要接住他给予的好处,如果她表露出一丝厌烦, 当场就能触怒他。   可她不想去, 她寻了借口,“我想睡觉。”   天子果然神色一变, “你这是在跟朕拿乔?”   姜雪甄在他跟前站着, 两人僵持的很,她没说话,天子握着她的那只手稍微用力, 带着她坐到腿上, 一手揽到她腰上, 眉间是无奈, “是不是朕做什么,哪怕是为你好,你也要跟朕对着干?”   他骂她, “白眼狼。”   骂完了就要直接抱她出去, 不管她愿不愿意。   姜雪甄按住他的肩膀, 面容有倦态,她靠到他肩膀上, 很轻的说着累。   天子见她这么靠着眼睛都要闭上, 想起来昨晚上她侍寝了半宿, 她这身子确实不能承宠太过,今早也没用早膳,显然是爬不起来。   天子抚摸着细颈,“朕陪你午睡会儿,再起来去慈幼局。”   姜雪甄唇角微垂,嗯了一声,天子抱着她回内室歇下了,午睡时他倒没对她动手动脚。   这么安安静静睡了有半个时辰,姜雪甄精神头养回来些,两人这才出了宫,前往慈幼局。   北平府的慈幼局开在普宁寺附近,过去的快,还没从马车上下来,就远远见着门口排排站着孩童和妇人。   马车停在福慈幼局门口,禁卫围在四周,天子手搀着姜雪甄下马车,那些妇人和孩童纷纷往地上跪,有看到姜雪甄看的不敢眨眼愣在原地的孩子,也被拉着跪了下来。   天子带着姜雪甄进衙门,衙门内早早都收拾好了,桌椅板凳都齐整,里边儿陈设有点老旧,他们坐下后,自有下人奉上香茶果品糕点,都是宫里带过来的,天子带她来这儿做善事,其实还是做做样子,博个好名声,正经派发东西仍是底下人做。   魏宏达叫人把准备好的东西一箱一箱搬到院子里,让那些孩子和妇人排好队,随后派发。   孩子们得了零嘴、启蒙书册,妇人们也得了不少东西,派发东西的宫人都跟他们说是皇贵妃发善心,人人都笑开怀,感激着说皇贵妃是大善人。   这慈幼局里住的妇人、孩童不少,那些孩子和妇人个个面黄肌瘦,显然在慈幼局这里过不好,每年各地慈幼局所需善款都是朝廷拨下的,大魏幅员辽阔,从朝廷拨下来的款项再分到各地,各个慈幼局估摸着也分不到多少,能让这些人活下来,就已经是善举了。   天子品着花茶,见她眼睛一直看着屋外,笑道,“你对他们也好奇?”   姜雪甄收回眼,“没好奇。”   天子轻笑,冲魏宏达道,“去,抱个孩子过来让皇贵妃看看。”   他说抱个孩子,魏宏达就懂了,是要抱个婴儿来,随即出门去,寻了个半岁大的婴儿抱来房中。   那婴儿被魏宏达抱着一路哭嚎,魏宏达是个太监,没有哄人的经验,抱着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孩子到跟前,满室都是孩子的哭声,吵得耳朵疼,魏宏达生怕惹得天子不高兴,苦着脸正要说话,天子朝他伸手,“把孩子给朕。”   姜雪甄望着他,他这一脸沉御,没得是对孩子不耐烦,这孩子真到他手里,嚎几嗓子惹着他烦了,扔地上都有可能。   她不免有点为这孩子心揪。   然而天子抱到孩子,上下颠了颠,那哭声戛然而止,随即孩子发出咯咯笑声,天子啧嘴,“好哄的很。”   他转手把孩子抱给姜雪甄,姜雪甄本不想抱,可他把孩子一放到她怀里,那孩子就睁着骨碌碌的大眼睛,一瞬不眨的瞅着她,未几张着小手往她身上爬。   姜雪甄有些僵硬的抬起胳膊护住孩子,那孩子离她很近,身上一股奶香,嘴巴有点流口水,姜雪甄下意识用帕子给孩子擦了擦嘴。   天子坐在一旁看的入神,她抱孩子不是很娴熟,但她面冷心柔,她若有了孩子,一定是个好母亲。   是时赵兵在门外急道,“陛下!微臣有要事要报!”   天子敛了敛笑,踱步出去,正见赵兵身侧一人浑身是伤,被两个侍卫架扶住了。   天子转步进了旁边的隔间,赵兵带人跟了进去,入内天子才道,“怎么回事?”   这受伤的是他派去监视姜明的侍卫。   侍卫伤的太重,想跪下来给他行礼,天子免了礼数,他才回话道,“卑职等办事不力,没有察觉姜家是故意往外透露回乡的风向,他们其实没有回永州,是南下往青州的路线,他们还绑了永安郡主,出了这北平府,改道时卑职等人才发现事情不对,半道想救永安郡主,可有白莲教徒接应他们,他们人数众多,卑职等人不敌……”   天子负着手神色发沉,“你们蹲守了姜家这么长时间,竟没发现他们与白莲教有来往?”   侍卫惭愧道,“卑职等却有疏忽,因姜家在京中名声扫地,不常出门,多数时候也只有下人出去采买,卑职等只盯着这些人,没发现问题,后来姜家似乎入不敷出了,开始发卖奴婢妾室,卑职等疏忽在这里,只当他们是把人卖给了人牙子,却没想到那些人牙子中是否有白莲教。”   天子差不多能把事情串联到一起了,姜家举家前往青州,还帮着白莲教抓了王凝秀,王凝秀是他认下的义妹,一旦被发现,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这么卖命根本不像姜家这帮贪生怕死之徒敢做的。   那姜柔菀十有八九在青州白莲教了,他们串通一气,打的什么主意他也大概清楚了,姜柔菀以为野种是他的,青州白莲教也会以为野种是他的,姜家豁出去绑住王凝秀去青州,就是想借王凝秀牵制住张泉。   青州这场仗必须胜。   他当即叫人去拿了笔墨纸砚,手写一封密信指派了几名亲卫加急赶往青州,务必尽快送到张泉手上。   他转而吩咐赵兵,“你叫人去跟马山说一声,让他带人去追。”   赵兵匆忙走了,那个受伤侍卫也被带下去静养。   ——   这厢姜雪甄抱着孩子有一会儿,那孩子小小的趴在她身前,闭着眼小嘴张开,睡的很是香甜。   魏宏达小声道,“娘娘,这孩子给奴才吧,您受累了。”   姜雪甄刚要放人,孩子就醒了,瘪着嘴本来要哭,但看见姜雪甄眼睛直愣愣的,半晌眼皮子耷拉,又睡着了。   ”她有娘吗?”姜雪甄问道。   魏宏达连说着有。   姜雪甄道,“叫她进来抱孩子出去吧。”   魏宏达赶紧出去叫了一个矮小瘦弱的妇人进来,那妇人不识礼数,见到自己孩子被姜雪甄抱在手上,惶恐不安的想上前,魏宏达拉住她道,“皇贵妃面前,还不快行礼。”   这妇人不知所措,她也不会那些贵人的礼数,只好要跪下来,抖抖嗖嗖的可怜。   姜雪甄道,“不必行礼了,把你孩子抱走吧。”   妇人赶忙上前,伸手抱孩子,正是夏日里,妇人身上的衣服单薄,手一伸出,手腕露了半截出来,当真是骨瘦如柴,就不说还有些许伤痕了,她从姜雪甄怀里飞快接过孩子,像怕姜雪甄会对孩子做什么不好的事,即使动作再快,姜雪甄也看到了她手指上的针孔。   “你的手是做针线活做的?”   那妇人老实巴交的很,回答道,“……是的,在这里都要做针线活。”   姜雪甄微皱眉,心想着这些病弱妇人寄居在此,慈幼局的开销就那么点,做些针线女工补贴家用也说得过去,但她的手腕有伤,这伤看着也不像针线活做出来的。   “这伤怎么回事?”   妇人畏畏缩缩说着不小心,很慌张的样子。   姜雪甄眉头皱的越发紧,恰时天子回来,姜雪甄便叫她下去了。   这会儿外面东西分发的差不多了,天子也不欲在这里久呆,带着姜雪甄出了慈幼局,两人上马车后,天子牙齿磨的咯吱响,“姜明通敌了。”   姜雪甄先是愣住,转而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他不是在京里?”   天子道,“他跟白莲教里应外合,抓了王凝秀,借着回乡半路改道去青州,还有白莲教徒接应,朕派去的侍卫只有一个人负伤回京。”   姜雪甄有点震惊,那些白莲教竟然能杀那么多侍卫,属实不敢想象。   天子森冷着眸,“姜家这帮人,只要被朕抓到,朕一定会将其当众大卸八块!”   姜雪甄眉头微锁,“郡主还在他们手里。”   “永安叫朕太失望了,朕实在后悔认了这个妹妹,她现今已经在白莲教手里,白莲教定会用她威胁张泉,朕已经派人送信给张泉,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因为个人私情延误军机。”   姜雪甄错愕道,“郡主的命也不管了吗?”   天子眉目俱成寒霜,“她的命重要,但也抵不过青州,青州是要塞之地,朕绝不允许这场仗战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20 23:41:17~2023-04-21 23:59: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2113513 18瓶;化学好喜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善举◎   姜雪甄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辩驳他的话, 王凝秀确实比不过青州,但他这般说出口,就显得极其无情冷血, 他素日里常说她心狠, 其实他狠起来更让人感到可怕。   这就是帝王, 慈不掌兵,他没有错,如若王凝秀安安分分的呆在府中, 也不会落到现在被天子摈弃的局面, 那封信交到张泉手上,张泉对天子绝对忠诚, 他会不顾王凝秀的死活。   被白莲教的人挟持住, 又没人救她,她得多绝望。   天子看她有点魂不守舍,欲抚她的手背, 她却瑟缩了一下, 竟是胆怯了, 天子急忙攥住那柔软细指, “你怕朕了?”   姜雪甄摇头说没有。   天子看她就是怕,她在他面前天不怕,地不怕, 也虚与委蛇过, 曾因着担心被别人发现他们之间的龌龊而怕过, 那时的怕更多是对他的嫌恶,眼下很明显不对, 她大概是觉得他的做法太狠了。   天子试着要说句好话缓和。   姜雪甄突然说, “你叫人回慈幼局去看看, 方才我见那里面的妇人身上有伤,只恐是遭了虐待。”   天子微拧眉,掀开车帘吩咐魏宏达叫人回慈幼局去看看。   魏宏达忙叫了个小太监回慈幼局。   未过一刻钟,那小太监跑回来,气喘吁吁道,“魏公公,亏的您叫奴才去看了,里面的管事正在收皇贵妃赏给那些妇孺的东西,看架势是要据为己有,有不愿意给的,还挨了打。”   他话声一落,马车里传来天子的声音,“回慈幼局。”   马车掉头转回慈幼局。   那慈幼局内的女管事手持着鞭子,正凶神恶煞从孩子们手里伤零嘴和书册,妇人们缩在廊下不敢动。   “上边儿赐下来好东西,是你们这些贱命用的起的?都给我拿来,平日里养你们这群吃白饭的已经够叫人窝火,还真以为陛下和皇贵妃过来是给你们施善,还不都是沾了我这个出钱出力的管事的光,要不然你们这辈子都见不着那样的贵人!”   有个年纪小的孩子饿极了,把手里糖果子往嘴里塞,鞭子当即就抽到他身上,“个饿死鬼!你也配吃这果子!”   那孩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是时天子携姜雪甄从外面进门,凉声一笑,“慈幼局的管事,这威风大的是不是朕见了你都要磕头行礼啊。”   那管事一见天子去而复返,吓得扑通跪倒在地上,再无方才高人一等的气势,趴在地上哆嗦着,“回、回陛下,奴婢不是耍威风,是这孩子不听话,奴婢才轻轻教训他一二,平日里奴婢待这些孩子都视如己出。”   她倒是伶牙俐齿。   天子朝魏宏达一抬下巴,“把那孩子扶起来,看看伤。”   被打的那个孩子一见着这阵仗都不敢哭了,魏宏达走近扶他,只看着那细小的手臂上被打出一道渗了血的鞭痕,魏宏达都看着不忍,“真是作孽,这力道是要孩子的命。”   天子阴沉着面容问那孩子,“她为什么打你?”   那孩子显然是被打惯了,问这话的反应竟是先看管事,管事瞪着孩子,眼神里都有警告。   魏宏达身体一挡,就把管事的目光给挡住了。   天子淡淡的对孩子、也是对那些妇人道,“尽管跟朕说,朕给你们做主。”   妇人们还有所顾及,孩子却只知道自己被打了,皇帝说要给他做主,他自然腰杆子挺直了,呜哇着哭声道,“钱嬷嬷抢我的果子,我不给,她拿鞭子打我,还把我的书也抢走了,呜呜呜……”   天子眼睛看向别的孩子,那些孩子就像受到鼓舞,都哭起来,“钱嬷嬷也抢了我的果子和书!”   “钱嬷嬷说我们不配用好东西,可这些东西都是皇贵妃给我们的,她也要拿走!”   满院子都是孩子们的哭泣声。   这时一个瘦弱妇人从廊下跪着的人堆里出来,下了台阶往这边走,有侍卫拔刀想拦,天子摆手,侍卫退开,妇人也跪下来,哽咽道,“求陛下救救民妇们!”   天子低眼注视着这妇人,她太瘦了,都快皮包骨头,这会子说话都在发颤,是豁出性命来求他的。   “……民妇们在这慈幼局里过得是猪狗不如的日子,钱嬷嬷不仅克扣口粮,还逼着民妇等人没日没夜的做女工,女工卖的钱也全被钱嬷嬷私吞进口袋里,稍有不如意,就拿民妇们出气,还时常恐吓说,她老娘舅是这北平府衙门里的差爷,民妇们要事不听话,她能送民妇们去吃牢饭。”   妇人说着捋起衣袖,张开手掌,都是未痊愈的伤口,那廊下的妇人们也纷纷捋起衣袖,把伤展露在他们面前,条条伤痕触目惊心。   姜雪甄在旁边看的不忍,这些都是病弱妇人,若家中有人庇佑,也没可能会呆在这慈幼局内受苦,还不是无处可去,这世道女子艰难,寸步难行,她们原以为进了慈幼局,有朝廷接济,至少能吃喝不愁,可遇着个依权仗势的管事,日日折磨,这样的滋味让姜雪甄一下子就想到了过去在姜家。   太苦了。   那管事眼看妇人上前说这番话,还有那些妇人都站出来,立时也心底慌张起来,还想狡辩道,“陛下切不可听她们恶意诋毁奴婢,奴婢叫她们做女工,那也是为着能补贴慈幼局,朝廷拨下来的善款终归是不多的,分到他们每个人头上少的可怜,不说这些妇人,单说孩子们,他们一天大过一天,饭量也日日变大,身上的衣服也得买新的,这些可都要钱,且不说她们做女工,就是奴婢自己也要做女工,奴婢也从来没有威胁过他们,奴婢自问待他们不薄……”   这无耻话语听的天子伸脚就要往她身上踹,硬是生生收住,这要是个男人,他这一脚就能踹死!   天子也不与她废话,吩咐随身的赵兵道,“叫几个人去她住的地方搜一搜,看看她敛了多少财物。”   赵兵便朝身后的几名侍卫招了招手,侍卫们前去钱嬷嬷房里翻东西。   姜雪甄在一旁默默看着那些妇人,她们有了天子撑腰,激动之余似隐有忧愁,她想了想,方才状告的妇人提到过管事有个娘舅是北平府衙门里的差爷,这大概是她们的顾虑了,就算发落了钱嬷嬷,还有那个娘舅,到时候惹怒了他,他不敢对天子有不满,欺负这些老弱病残却轻松的很。   姜雪甄手指搭到天子胳膊上,天子扭过头道,“怎么了?”   “她的老娘舅也得查查,免得以后再有冤狱,”姜雪甄提醒道。   天子认同她说的,遣了魏宏达带几人往这北平府的府衙去跑一趟,府衙也离这儿不远,一来一回带了个汉子回来,那汉子见着天子就哭道,“陛下!求陛下给草民做主,草民的婆娘被府衙里的钱捕头看上了,草民的婆娘不愿意,他直接捏出个偷窃的罪名,把她抓进牢里,草民在衙门前喊冤,也没人理会……”   他头抵在地上哭的不能自已。   天子已然怒从心起,他人在北平府,这里可是天子脚下,这些稍有点权势的,就敢欺压起百姓来,那衙门内估计也是一窝蛆虫,不然喊冤怎会无人受理。   他把自己随身的龙腰牌递给魏宏达,“你再跑一趟刑部,传朕令,北平府府衙内的所有属官,包括捕头,从上往下全部彻查,遇冤假错案,重罚!”   那汉子激动的眼泪鼻涕一把,连连感谢着说陛下英明。   正好去搜房的侍卫抬了一个箱子出来,打开箱盖,里头有不少银子布料,就看着这半箱银子,也不可能是她这个管事能攒的到的,显然是从朝廷分拨下来的善款里克扣出来的。   天子点点头,“真是能耐了,这慈幼局一个管事就敢这般敛财,朕看你是不把朝廷放在眼里,这些钱你也敢私藏,来人,打她八十大板!死了便罢,不死直接打发去服役,你不是喜欢用鞭子打人,从今往后,你也受着鞭刑,好赎干净你身上的罪孽。”   钱嬷嬷惊恐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   两个侍卫把她拖出去,不一会儿就听见屋外打板子声和钱嬷嬷的惨叫声。   天子垂视着这一地的孩子妇人,扬声道,“你们以后不必怕再被欺负,朕回头会再指派两个嬷嬷来照顾你们。”   那些妇人都感激的给他磕头。   天子才牵起姜雪甄的手说,“你们要谢就谢皇贵妃,是皇贵妃不放心你们,求朕回来看看,才碰上这事替你们解了难。”   妇人们和汉子纷纷朝姜雪甄叩拜,是诚心诚意的感谢。   姜雪甄有点不自在,道,“那些银子布料之类的,都分下去吧。”   本来就是他们的,被钱嬷嬷贪了,现在也该还给他们。   天子便叫人给那些妇人们分了银子,又嘱咐她们,新的管事嬷嬷过一两日才能到,让她们好生照顾自己和孩子们,便和姜雪甄一起上马车走了。   汉子拍了拍脑门,自说着话,“都说这位皇贵妃是妖妃,可我瞧着比神仙还富贵漂亮,做的事也体面,想来都是谣传!”   他说完就走了。   那些妇人、孩子得了银钱,也能在这慈幼局内过上了能饱腹有衣穿的日子。   天子回行宫后,就挑了两个会做事、心也善的嬷嬷去慈幼局,随后又传旨下去,令各地蕃司衙门查整当地慈幼局,一旦发现有人敛财虐打妇孺,处以重刑。   这事过后,北平府也渐渐穿出姜雪甄的贤名,都说她是菩萨心肠,骂她妖妃的声音弱了不少。   转眼入六月,前去追缴姜家和白莲教的马山回京,彼时天子在松鹤斋内给姜雪甄画肖像,才画了一半,眉眼都没出来,听见马山要见他,急忙传入内。   姜雪甄从座上起来,不等天子要她留下,就慢着步子绕进了隔房。   马山进门后报道,“陛下!微臣惭愧,带人追上姜家和白莲教徒,与他们缠斗很久,白莲教妖人舍了姜家带永安郡主遁逃,微臣只抓到了姜家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21 23:59:32~2023-04-22 23:58: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栀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清算◎   天子一脚踢开脚边的冰盘, 心中对王凝秀已是厌烦至极,但也没奈何了,他那封信传到张泉手里, 张泉不会心软。   王凝秀怪不得别人, 要怪就怪她自己不听劝诫。   “姜家那个姜柔菀也抓回来了?”   马山摇摇头, “微臣只抓到了姜明带着妻妾和儿子。”   天子按着眉心,道一声好,挥手让他下去了。   姜雪甄出了隔房, 见他手里执着紫竹狼毫笔在纸上画着她的眉眼, 神情冷肃。   “你说,姜柔菀那个孽种是不是要生下来了?”天子往画中人人的嘴唇上晕染出朱色, 那一点红, 整个人像都显出豔艳来,似神女坠落,不再有高高在上藐视他人的冷漠姿态。   姜雪甄记起姜柔菀当初有孕是在冬月里, 算算日子, 也有八九个月, 是要生了, 这可是常山王李景崇的孩子,落到白莲教手里,以后只怕要多生事端。   “朕那时候不该仁慈, 直接杀了多好, ”天子手中笔在鬓发中画了一朵小小的淡白梨花, 很小心的拿起来画放到她跟前比对,不及她本人活色生香, 但也是她了。   天子如今恨自己仁慈, 可他当初也不是仁慈, 他是不想脏了手,把怀着孕的姜柔菀踢出宫,姜柔菀名声扫地,姜家落败,就算她想活,姜明那种好名声的伪君子也会碍于外界风评,不会饶了这个女儿。   让他们自己狗咬狗才是天子想要的。   天子没料到的是,孟氏偷偷把姜柔菀送走了,姜明这个窝囊废,被孟氏几句话就给哄住了,还真以为姜柔菀怀的是龙种,妄想姜柔菀生下那个野种,他能回心转意接姜柔菀回宫,真是笑话。   可姜柔菀落到了白莲教手里,姜明还举家去青州,还帮着白莲教私藏王凝秀,这可不像是被逼的,倒更似他们不知何时暗中勾结在一处了!   姜雪甄半冷不热的拆穿他,“外人都赞你是明君,你岂会杀她污了自己的名声。”   自他登基至今,除了强纳她入后宫被人诟病外,他确实做的是明君该做的事,大臣们也没不服他的。   天子把画收起来,道,“随朕去看看姜明,也是时候为你报仇了。”   姜雪甄一怔,意识到他什么意思,问道,“你不留着他抓姜柔菀了?”   他之前说过留着姜家不为别的,单纯是要等姜家找到姜柔菀,再给她报仇,眼下人也没找回来。   天子道,“白莲教撇下他们,说明他们没用了。”   姜雪甄抿一下唇,“我不想见他。”   天子道了声别扭性子,牵着她的手拽着她去了北衙诏狱。   到了诏狱门口,暴雨突然下起来,伴随着电闪雷鸣,天子和姜雪甄一起进去了。   姜雪甄也没进过诏狱,入内就闻到一股湿臭味,这诏狱不算特别大,大概是天子过来,这里已经提前清扫了一遍,周边的犯人也不敢胡乱喊叫,诏狱里的狱卒弓着背引他们到角落的一间牢房。   牢房里关着姜家一家人,姜家人显然这一路回来过得很不好,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姜明倒是风流,身边还带着五六个如花似玉的娇妾,孟氏肿着半张脸窝在墙角处,姜明急赤白脸被姜宴昭抱住腿。   “你给我滚开!我今儿个就打死这贱人!”   姜宴昭是残疾,坐在地上喊道,“父亲!父亲!你别打母亲!不都是大姐的错吗!”   事到如今,还能怪到姜雪甄头上。   天子和姜雪甄走到牢房前,里面姜宴昭正面着他们,登时眼瞪大,慌忙道,“陛、陛下和大姐来了……”   姜明一转头,牢门外果然站着天子和姜雪甄,他目光先看的姜雪甄,如今的姜雪甄和以前已然不同,她身上穿的是红色大衫,外罩着鸾凤云纹,头上戴着九翟冠,雍容华贵的让人一眼看了便知她身份无比贵重。   狱卒欲开门。   天子道,“不用开门。”   姜明才回神赶紧跪地道,“微臣……草民叩见陛下、叩见皇贵妃……”   天子没让他起身,眉眼含笑,“朕都快记不得你这张老脸了,再见到,还是这般愚蠢可笑。”   姜明趴在地上不敢吱声。   天子慢声问他,“你们姜家倒是厉害,敢帮着白莲教绑走永安,朕以前以为你是个废物,没想到你还有通敌叛国的能耐,你为白莲教卖命,白莲教给了你什么好处?”   姜明颤着声道,“……草民一心只为大魏,万不敢做下这等恶事。”   他手指向孟氏,“都是她诓骗草民,说什么在京里过不下去了,要回乡,草民信了她的话,带全家回乡,谁知、谁知她半路跟草民说,她帮着白莲教的人私藏了永安郡主,草民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这种事,一切都是她瞒着草民做的!”   他把所有事情都推到了孟氏头上。   孟氏只一时惊愕,旋即对他死了心,破口大骂道,“姜明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永安郡主是你……”   姜明猛推一把姜宴昭,“把她嘴堵上!快把她嘴堵上!”   姜宴昭一时六神无主,艰难爬到孟氏身边,想捂她的嘴,可毕竟是自己的亲娘,下不去手,只着急的小声说,“母亲你少说两句吧。”   孟氏难以置信,“宴昭你在说什么!我是你母亲,我是生你养你的母亲啊!你们父子还有没有人性,合起伙来害我!事到如今,你们以为事情全推到我身上,你们就能平安无事吗?”   天子和姜雪甄冷眼看他们丑态百出,看够了,天子才淡声道,“朕没功夫听你们吵架,快说。”   孟氏慌忙要开口,姜宴昭上手想捂她的嘴,被她一把推倒,她急声道,“陛下,民妇那苦命的女儿被白莲教抓去了,白莲教的人威胁我们,逼着我们想办法把永安郡主送出顺天府,民妇当时甚至不知道他们抓到的人是永安郡主,民妇只是想救女儿和女儿肚子里的孩子,可怜那孩子快要出生了,他到底是陛下的骨肉,民妇怎能让他们娘俩死在外头……”   她说着低哭,很是凄婉,姜雪甄看着她有点想笑,她到了这个年纪,好歹也做了二十来年的贵夫人,可也终归没练出属于贵妇人该有的仪态,以前小的时候,她在姜雪甄跟前吐几口苦水,也是这样动不动就哭的样子,唬住了姜雪甄,当时的姜雪甄觉得她辛苦,后来姜雪甄被接回姜家,她也不装了,时常在姜雪甄面前一副小人得势的样子。   她的一切都是倚仗姜明,可惜姜明靠不住,她在姜明面前温柔小意惯了,所以身处弱势时,也会哭哭啼啼的祈求饶恕。   天子若真吃这一套,也不会厌恶姜柔菀了。   姜明像是等着孟氏说完,忙跟着道,“都是白莲教那帮混账东西逼着草民做的,草民情非得已……”   这样的说辞糊弄不住天子。   天子朝身旁狱卒道,“把姜宴昭带出来,送去刑讯室用刑。”   狱卒打开门,将姜宴昭拖出去,姜宴昭叫着姜明,“父亲!父亲!”   姜明想起身,却被另一狱卒给按回去。   孟氏泪水涟涟不敢上前。   姜宴昭出来时,不顾狱卒拉扯,扑倒在姜雪甄脚边,涕泗横流,“大姐,大姐我是宴昭啊,你救救我,你救救我!”   姜雪甄的脚朝后退了退,冷着脸不看人。   “快点儿拖走!”天子不耐烦道。   姜宴昭就这么被拖去了审讯室。   不过一盏茶,他又被人架回来,看样子是吓得不轻,一放开人就栽地上抖着声道,“陛下饶命,父亲和母亲刚刚说的话是骗您的。”   天子翘起唇,“他们是骗朕的,那你来说说什么是真话?”   姜宴昭道,“当初听说大姐没死还当上了皇贵妃,父亲盼着能见到大姐,托人往宫里捎了好几封信,可也没被大姐召见,父亲自知官复原职无望,自然不甘心,后来白莲教的人来找父亲,说二姐被接去了白莲教,白莲教教主对二姐很是优待,那教主也知二姐肚子里的孩子是陛下的,跟父亲允诺,若父亲能帮着白莲教把永安郡主送出北平府,待来日青州大捷,白莲教攻入顺天府……”   他说到这儿停顿下来,面有讪讪的看向姜明,姜明已经跌坐在地,满面恐慌。   天子吓唬他,“吞吞吐吐,难道你还想挨刑罚。”   姜宴昭一想到刚刚在审讯室里吃的苦头,霎时唯唯诺诺道,“他们想着攻占紫禁城,把陛下赶下皇位,然后再扶二姐肚子里的孩子做皇帝,到时父亲别说做兵部尚书,就是进内阁,做内阁首辅也如意。”   作者有话说:   对不住,今天这张有小红包,然后大家记得戴口罩,最近甲流太严重了。感谢在2023-04-22 23:58:23~2023-04-24 23:45: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化学好喜欢、一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第八十六章   ◎爱意◎   天子笑一声, “进了牢房跟朕唱戏,你们不当戏子可惜了。”   姜明已然战战兢兢,悔恨畏怯席卷入脑。   姜宴昭被狱卒拖回牢里, 他求道, “陛下、陛下, 求您看在草民坦诚的份上,饶恕草民,草民全然不知这些事!”   孟氏也含泪求着, “陛下, 若不是菀儿和龙种落到白莲教手里,民妇一家何至于被胁迫着答应他们……”   她说了好几次龙种, 听在天子耳朵里, 甚能激得起怒火,但他当下也能收敛住脾气,睨过魏宏达。   魏宏达走近些, 蹲到牢房门口, 笑眯眯道, “孟夫人, 您可别再说什么龙种了,陛下他是宽厚仁慈,可也经不得你们总把一个野种栽给他。”   孟氏颤着声, “菀儿腹中孩子怎么可能不是陛下的!陛下就算置气, 也不能不认自己孩子吧。”   “朕置什么气?”天子眼神里流出讥讽。   孟氏看了看他, 再看了看姜雪甄,壮着胆子道, “难道不是因为菀儿撞破了陛下和皇贵妃, 陛下才拿菀儿撒气的?”   天子眉眼里的笑意越发浓, “死到临头是真敢说。”   孟氏心里一抖,索性望向姜雪甄,“皇贵妃,你与菀儿是亲姐妹,菀儿从来没想独占陛下,你们姊妹分明可以供侍陛下,你却连菀儿也不容,菀儿待陛下一片痴心,也敬重你这个姐姐,被赶出宫都不敢散播你跟陛下的事,她每日里都巴望着陛下能接她回宫,你为何如此下作?要诋毁菀儿,说她怀的不是陛下骨肉?”   这伎俩姜雪甄以前在姜家时就见识过,姜明纳的小妾若受宠些,她便会在姜明面前哭诉一番小妾的恃宠而骄,姜明好面子,即使再宠妾室,也不能让外人以为他宠妾灭妻,必会如了孟氏的心意责罚小妾,狠一些的,甚至可能会发卖了,再得来姜明一阵怜惜。   姜雪甄没有吱声,魏宏达替她说了,“哎呦瞧夫人说的,姜二姑娘在宫里跟人私通可是咱家亲眼目睹的,这可不能怪到皇贵妃头上,姜二姑娘怀孕了,还想栽到陛下头上,这才惹得陛下震怒,赶她出宫,这当中可跟皇贵妃毫无半点干系。”   他啧啧嘴,补了一句,“敬事房里的登记册上可都记得明明白白,陛下从没碰过姜二姑娘,这种事还是别乱攀咬的好。”   孟氏瞪大着眼说不可能,旋即痛哭出声。   姜明恨没出息的蠢儿子不中用,挨一点打就和盘托出了,通敌叛国的罪名落在他们头上,谁也跑不掉,又恨那恬不知耻的姜柔菀败光了他的名声,坑的他着了白莲教的道,现下陛下对他们一家已经厌恶至极,怎么能期望天子会饶了他们,与其求天子,还不如求姜雪甄。   天子看了他们的丑态,听到自己想听的话,便觉得没必要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他如来时般搀着姜雪甄的手,准备转身走。   姜明忽开口求姜雪甄,“甄儿,你帮为父求求陛下吧,为父只是被白莲教的妖人迷惑了,为父并非想叛国啊……”   姜雪甄站住了脚,天子侧头看她。   姜明以为她心软,忙继续道,“你忍心看着为父死吗?你若有半点良心,应当记得为父是你的父亲,你母亲当年跟为父有多恩爱,你帮为父跟陛下求求情吧。”   姜雪甄的脑海里充斥着那些对她母亲的谩骂声,她倏然转过头,本来想笑,却没笑出来,她俯视着他此时的狼狈,没甚表情道,“本宫不知道你跟本宫的母亲恩爱过。”   姜明怔愣。   “本宫只记得,你们曾说母亲是世间最恶毒的女人,你痛恨母亲,你也恨本宫,你让那些下人在本宫耳边灌输着母亲有多狠毒,有多让你憎恶,本宫都记得清清楚楚,本宫知晓你害死母亲的那一刻,本宫就没了父亲。”   姜明如遭当头棒喝,他只能抓住这唯一的救命稻草,低三下四道,“当年……是为父之过,你母亲身份显赫,为父娶了她之后,常遭人耻笑是靠女人才能在朝堂上立足,为父寒窗苦读数年,也有一腔抱负,却被一个女人累了名声,为父只是气不过,才昏了头怪到你母亲头上,可为父从来都是爱慕着你母亲,为父在看见她的第一眼,就已爱上了她,你说为父害死了她,她是难产而亡的,这如何能怪到为父头上?为父这些年只要一想到你母亲,就夜不能寐,为父也后悔过自己做下的错事,难道就不能给为父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姜雪甄听他口口声声说着爱慕母亲,心里没有一丝波动,她从来没有跟姜明说过她知道母亲是怎么死的,这么多年,她忍受着姜家人的贬低轻贱,想过有一日她能报仇了,她一定要将他们骂的狗血淋头,真到了这个时候,竟突然没了骂人的冲动,她很平静的回答姜明。   “你若爱慕母亲,岂会在母亲怀孕时,与她的陪嫁丫鬟私下来往,你的爱慕当初是做给母亲看的,母亲信了你,陪嫁丫鬟在你的授意下让母亲吃了许多不该吃的补物以致母亲大肚难产,你大抵也不想本宫出生吧,时至今日,你的爱慕又提在口中,本宫曾想过,如若本宫不知道真相,真以为母亲恶毒凶狠,也许本宫会听你的话,感恩戴德嫁给孟复临,再步母亲的老路,到死都以为你们姜家待本宫异常亲厚,可惜你们都没将本宫放在眼里,你们觉得本宫可以任由你们摆布,本宫这个病秧子,被你们算计了十来年,你觉得本宫还会信你的话么?”   姜明瞪视着她,竟未料过往他对嘉宁县主做过的事她都知道,难怪当初她分明柔顺,却忽然转了性子推姜宴昭下水,那时他没细想,如今看,早在那时她就已经知道了真相。   姜雪甄欲转身。   姜明急切道,“你母亲爱为父至深,她一定不舍得为父去死!”   姜雪甄这时翘起了嘴角,没有笑意,她的眼中慢慢凝出水汽,她轻轻的吐出话,“你也知母亲爱你。”   姜明哑然。   “本宫曾在母亲坟前立誓,要让仇人血债血偿,母亲一定很乐意你下去见她。”   姜雪甄话落,飞快转身,和天子肩并肩离开。   姜明在后面叫了她数声,都没再得到她一次回头,姜明彻底崩溃,猛然转过头,扬手打了孟氏一耳光,“都是你这贱妇蛊惑,我才失了心智害死郡主,要是没有你!我不会沦落至此!”   孟氏心知已是死路,再挨这一巴掌,素日里受的气尽数涌出,“你这个道貌岸然的小人!这些年我早忍你忍够了!”   两人打的不可开交,惹得狱中许多人看够了乐子。   姜雪甄和天子出来时,雨下大了,可说是暴雨倾盆,两人上到马车里,天子见她安安静静看着外面,她脸上没有大仇得报的痛快,有落寞和迷茫。   天子将车帘拉上,淡淡道,“他们可是通敌叛国,朕不能饶他们。”   姜雪甄微顿,点头道,“该杀。”   天子想了想,说,“若是你不想姜明死,朕可改为流放。”   姜雪甄飞速摇头,“我想他死。”   天子端视着她,“可你好像并不开心,他是你父亲,死了你要是后悔,怪到朕头上,朕岂不是很冤?”   姜雪甄听出他在逗她,但没心情搭理他,只是垂着脸,半晌一只手伸过来把她的脸挑起来,果然她眼睫上蒙着将落未落的细细水珠,天子温声道,“为什么哭?”   姜雪甄沉默了一阵,回答他,“像他说的,母亲爱他,可我不相信,母亲察觉不到他是因着她的身份娶她的,我不明白,经年相处,总会有破绽露出,母亲怎么会被他蒙蔽双眼?”   天子轻笑,“为什么会不明白,王凝秀为了张泉私自乔装去追大军,朕为了你,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晋你为皇贵妃,朕知道你厌烦朕,嫌朕缠着你,你对朕甚至不愿敷衍,可只要你在朕面前,朕就能忽视这一切,身心异常愉悦。”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今晚有点迟才下班的,大家久等了!   感谢在2023-04-24 23:45:25~2023-04-26 00:35: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化学好喜欢、老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哪怕只有一点点喜欢,朕也甘愿被你糟践◎   姜雪甄眼斜着他, 好像他说出来哄她的话,把他自己给哄开心了。   姜雪甄心中微微泛起的那点波澜都被他这副咧嘴笑的轻狂像给摁回去。   “你说过,等张泉凯旋, 会给他们赐和离诏书, 你鄙弃王凝秀这种冒失行为, 可到了你自己身上,你却十分欣然。”   天子挑起眉,“什么话?她和朕岂能一般, 她不顾大局在这关键时候离府, 落入白莲教手里,朕在此之前已经劝告过她, 她听不进耳朵, 朕会像她那样?你真是小瞧了朕。”   姜雪甄道,“我没小瞧你,她跟你确实不能相提并论, 她伤害的只有她自己。”   天子加诸的伤害除了他自己还有别人, 天子如今能随口说这些甜言蜜语, 是因为她在他身边不会跑了, 他只是暂时被安抚住了,如果有一天她人不见了。   他照样能故态萌发。   天子哼一声,“你当朕蠢, 听不出你在讽刺朕, 永安若是个懂事的, 就应该安安分分的待在府中,她做了错事, 就该承担错的后果, 她是朕认下的义妹, 朕岂会亏待了她,是她自己找死,难道朕要让整个青州同她一起陪葬?”   姜雪甄手揣进袖子里,“我没为她说情。”   她只是有些可怜王凝秀,又有些惊奇,嫁了人,一颗心就全挂到夫君身上,全然忘了过去的体面,当真是生死相随,一刻也不愿分离。   王凝秀若是男人,会不会也像天子这般偏执疯魔。   天子近身贴着她坐下,在她想隔开时,伸手抓住了她,他弯着眉问她,“你同情她,为何不能同情朕?朕纵有千般不是,但对你的心你感受不到吗?”   姜雪甄掰他的手指,他抓得更紧,她很没好气道,“你做了皇帝,想要的都有了,没什么可值得同情的。”   天子一噎,凤眸怨念丛生,瞪了她半晌也不见她看自己一眼,也是恼了,松开手,自坐到另一侧,两人谁也不看谁,一路回了行宫。   进行宫后,姜雪甄回了松鹤斋,出去半日她疲惫不堪,回来后,先换下繁重的礼冠和衣裳,外边儿雨停了,开始出太阳,才是下午,院中水池里的鱼都浮到水面上吐泡泡,芸子和几个宫女在水池边喂鱼,笑嘻嘻的说着话,神态一派天真。   姜雪甄在廊下朝她招了招手,她小跑过来,额头都跑出汗,姜雪甄手攥着帕子给她擦脸,温柔道,“上回不是说让你娘做糖糕给本宫吃,本宫惦记有一阵子,怎的也没见做?”   芸子挠挠头,拘谨道,“奴婢这就去跟娘说。”   姜雪甄看她跑去了下房,自回屋去了。   过一阵子,芸子端了碗糖糕进屋,见姜雪甄站在桌前,手执着笔发呆,她走近处一看,白纸上画着人,是个没有脸的女人,奇怪的很。   “娘娘,您尝尝糖糕,奴婢娘现做的,趁热吃正香。”   姜雪甄撂下笔,在她捧着的碗里拿起一块糖糕,咬了一口,甜腻腻的香味,其实不合她胃口。   芸子咽了咽口水道,“是不是很好吃?”   姜雪甄嗯了一声,端起桌边茶抿了口,降去口中的甜味,在碗里另拿一块糖糕递到芸子嘴边,芸子不敢吃,她直接把糖糕塞芸子嘴里,就见芸子吃的津津有味,姜雪甄笑道,“你娘手艺不错,你是个有口福的。”   她把那张纸卷起来放到桌上的灯火上烧了。   芸子开心道,“奴婢娘以前是给御膳房的糕点师傅打下手的,会些点心零嘴,都是奴婢爱吃的。”   姜雪甄顿了一下,侧头问她,“你娘待你是不是很好?”   芸子摇头又点头,“奴婢娘对奴婢好的时候,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紧着奴婢,还偷偷给奴婢攒嫁妆,可奴婢要是做了坏事,也要挨打的,奴婢娘打起奴婢来从不手软。”   姜雪甄听着有点向往,绕到旁边的黄鹂花木靠椅上坐下,摇了摇。   芸子眨巴着眼睛看她,她的神态有点放空,好像在想什么东西,她不说话的时候,更有清冷感,但今日不知怎的,竟觉得她有点忧悒。   院里的宫女姐姐们都说,要敬着皇贵妃,不要在皇贵妃面前没大没小,说话要小心,仔细挨罚,她娘也让她小心侍奉着皇贵妃,皇贵妃给的东西也不能随便要,她挨了她娘好几次打,也长了记性,不能总在皇贵妃面前没皮没脸了。   “你娘这般待你,你该感激她,”姜雪甄喃喃道。   芸子道,“娘娘说的是,奴婢是很感激她,如果没有娘,奴婢大概很小就没了。”   “跟本宫说说你娘和你。”   “奴婢娘生下奴婢后,爹就没了,奴婢娘干活利落,认识几位宫女婶婶,她们见我们娘俩可怜,便准奴婢娘在御膳房里打杂,奴婢那时候小,跟娘住在景山北面的庑房,那是公家的地方,我们能有个歇脚的地方就很不错了,但奴婢跟娘住的是最破落的庑房,那边的宫女都瞧不起奴婢和娘,说奴婢娘是跟别人不清不楚,才生了奴婢。”   姜雪甄抬眸凝视她,她说到这儿素来欢快的脸上都显出难过,姜雪甄咬了一口糖糕,好像没有多甜了,她也能吃的下去,她慢慢吃着糖糕,听她往下说。   “那时奴婢还为这事跟娘吵架,被许多人看笑话,还把她给气哭了,后来认识的宫女婶婶告诉奴婢,娘跟爹是正经夫妻,只是爹生病去的早,为了给他治病,家中也没留下什么财物,奴婢娘一个妇人拉扯着奴婢都难活下去,还好有宫女婶婶接济,奴婢跟娘这些年在宫里也吃了不少苦头,他们都是看人下菜的,奴婢小的时候还被人推河里去过,还好奴婢娘找来了,不然奴婢一条命都保不住。”   芸子说着说着又笑起来,“不过奴婢大了会做事可,我们娘俩日子就好过多了,现在奴婢娘就愁着奴婢以后嫁人,她总说奴婢成天调皮捣蛋,不像个姑娘家,怕奴婢嫁不出去。”   姜雪甄记着她过完年就及笄了,若是在宫外,家中长辈是要给她说亲事了,但在宫里,宫中有规定,宫女如无意外,得年过二十五才准出宫婚配,现在考虑这些有些早,但也看得出她娘很疼她,惦记着给她攒嫁妆,怕她在夫家没好日子过。   姜雪甄想,如果她母亲嘉宁县主还活着,她会不会也有母亲疼爱了,她想不出,她母亲深爱姜明,只要活着,大概还是会被姜明伪造出的爱妻姿态所欺骗,她到死都不会相信姜明不爱她吧,她母亲注定会死,她也注定不会得到母亲的怜爱。   姜雪甄褪了腕上的玉镯子给她,“本宫赏你的。”   芸子赶紧摇首,把糖糕放到案几上,躬身告退走了。   姜雪甄抿紧唇,把镯子戴了回去。   芸子跑出门,眼见着近黄昏,有宫女进去点灯,廊下还有几名宫女在说闲话。   “你们可听说了,陛下今日下旨,以谋反罪论处姜家,这个时辰,姜家满门应该都被拉去斩首了。”   “那姜家是皇贵妃的母族,陛下对他们可没留情面,不过照着谋反罪,皇贵妃也是姜家人,却没见陛下对她惩处。”   “皇贵妃的生母嘉宁县主故去,现在姜家那位是皇贵妃的继母,这姜老爷是靠嘉宁县主发迹的,死后没多久,就娶了后来的孟夫人,有这样的父亲,据说皇贵妃当年在姜家遭了不少虐待,这次姜老爷之所以会谋反,也听说是那位孟夫人的女儿姜二姑娘入了白莲教,和咱们皇贵妃没干系。”   几人唏嘘了一场,但见院门开了,底下宫女打着灯笼过来,催促道,“赶紧的,陛下今晚要过来咱们松鹤斋。”   几人便都各自分开,其中一个宫女知会芸子赶紧去厨房,让厨房的大厨多做几道和天子口味的膳食。   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只知道一定要做好本分事情,主子们的恩怨情仇,其实都不在意。   芸子抠了抠手指,想到方才在屋里,姜雪甄的神色凄然,原来是在今日,她就要没家人了,其实天子待姜雪甄有多好,她们这些底下人都看在眼里,那样对她不好的家人死了也就死了,只是终归会难受吧,毕竟是自己的亲爹。   芸子沿着走廊下去,绕到后边儿的厨房去传话了。   天子姗姗来迟,进屋里时,只有内室的桌上摆着一盏灯,往里走,室内变得有些微昏暗,姜雪甄靠在躺椅上,身上搭着毯子,还在睡,他近前微俯身看她,她睡着了,好像身上那股对他厌弃就消失了。   他靠的太近了,高大的身影一笼罩下来,姜雪甄就醒了,她睁开眼和天子静静对视着,随后下意识侧了侧身,天子低声道,“起来吧。”   姜雪甄想坐起来,但他离的这么近,她没法从椅子上起身,“你让开些。”   天子没让,只是说道,“朕已经降下圣旨,刑部那边已禀报行刑完毕。”   姜雪甄颔了颔首。   天子说,“你如果想哭,朕不会笑话你。”   姜雪甄缄默着,须臾说,“不想哭。”   天子忽然抱住她,在她耳边柔声道,“你没有家了,你现在只有朕,能不能喜欢朕,哪怕只有一点点喜欢,朕也甘愿被你糟践。”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26 00:35:04~2023-04-26 22:58: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栀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陪着朕,好不好◎   姜雪甄被他死死的搂在怀里, 腰间手臂紧的她感到窒息,她懒得推人了,只是问他, “你要我怎么喜欢你?”   天子一滞, 想到过往那些误会以及他对她的强迫, 误会已经生成了,即使后来他们说开,伤害仍在, 她伤害过他, 他也伤害过她,明明算扯平了, 这些时日她纵有烦腻, 可也没再说过伤人的话。   她突然反问他,换作以前,他可能会一下被激怒, 什么叫要她怎么喜欢, 好像这喜欢不是她想喜欢的, 而是他逼出来的。   她这个人性情淡薄, 在她的豆蔻年华里,她没有过对男人憧憬的念想,是他陪在她身边, 她懵懵懂懂半推半就的接受他给予的好, 以及他有意的接触和亲密。   指望她能回馈恋慕, 是在说笑。   所以他必须讨要,她不给, 他就抢。   天子身体微倾, 咬她的耳朵, 执起她的手覆到她的心上,察觉她有退缩之意,他摁紧了,只看着她眉心渐颦起,颤着身,头撇开了些,是一副躲他的架势,天子那张薄唇覆到她嘴边,啃噬着,“朕要你心里眼里有朕,朕想看你笑,你很久没跟朕笑过,朕还不如你院里的宫女。”   他吻进那浅张的唇里,听她喉咙里发出极低的一声嗯,这长久的拉扯下,她终于退让了一步,这一步足够让他亢奋到疯魔,他腾抱起她,快步进了拔步床。   衣衫半落到床沿上,拔步床沉沉的摇晃着,间或有轻轻的吸气声。   外间的宫女进来摆膳,隐约听见里边儿动静,面面相觑了一阵,自觉退到屋外带上门。   月上梢头,房中春色正好时,屋门忽又推开,一宫女走到内室房门前,小心翼翼的提着声儿朝里道,“……陛下,魏公公过来说,裴大人进宫了,想见您。”   内室静住。   片晌天子手托住姜雪甄的下腮狠狠亲了一阵,才依依不舍的从被里出来,穿了衣物,转身见她很是疲糜的坐起来,薄毯半遮身,乌发覆满雪背,依稀可见斑痕,她的唇瓣红肿,香艳媚人,她仰着头哑声说道,“你不吃晚膳了么?”   天子心间发软,一颗心全吊在她身上,但他得见裴绍,裴绍差点死在青州,回来后昏迷了一阵子,直到醒过来,才送回的裴家,也快有两个月没见人了。   “朕得去见见裴绍。”   他还是没忍住摸那湿红侧脸,她轻咬住唇半垂着眼眸,身子软软的歪倒下来,人靠着枕头遭那只手抚到脖颈上,她嗓音更细了,“……裴佥事与我无关。”   他不能再因为无端揣测,派遣裴绍去危险的地方。   天子应一声好,“用完膳,今晚上来四知书屋陪着朕,好么?”   姜雪甄想拒绝。   天子眼神幽沉的凝视着她,“陪着朕,好不好?”   姜雪甄翕动着唇角,半晌答应他说好。   天子才施施然出去。   外边儿魏宏达见他一身清爽的出来,赶忙道,“陛下,裴佥事这回来见您,怕只是为的贤太妃……”   天子一凝神,踱步回了澹泊敬诚殿。   裴绍早候在廊下,见他回来的匆匆,发鬓有些松散,周身却极慵懒适意,想到他过来时,魏宏达笑盈盈的告诉他天子去了松鹤斋皇贵妃处,如今的皇贵妃正是从前的姜太妃,这事他醒来后才得知。   如今的皇贵妃,在当初也想过逃出宫,身体柔弱也要跋山涉水的躲藏,在那时大抵就已经被天子看上,暗中想强占了吧,要不然又怎会往外跑。   可终究没跑出天子的手掌心,不仅入了天子的后宫,还成了天子宠爱的皇贵妃,不知她还会不会像以前那般,想逃离这深宫。   “你伤势才见好,不在家中养伤,来找朕所为何事?”   天子进殿内赐座后,才有闲工夫打量裴绍,裴绍面色还有些苍白,他被接回来时,胸口的箭伤最致命,索性离心口处有所偏差,不然天子当真对不起裴家人。   裴绍朝天子拱了拱手,开门见山道,“微臣听母亲说,陛下将姑母在内的其余太妃都送去南京养老了,姑母生在京都,从未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况她已年老,微臣恐她在南京住不习惯,斗胆求陛下一个恩典,接她回京来住。”   天子笑了笑,“先前后宫混乱不堪,太妃们在宫中徒遭惊扰,朕才将她们都先送去南京的园林安养,本想着处理好宫中事宜再把她们接回来,没料到,这些太妃竟乐不思蜀了。”   他从抽屉里摸出一封信,递给裴绍道,“这是你姑母给朕递的信,你瞧瞧。”   裴绍接过信一观,信中贤太妃对天子要接她回京表达了感激之情,并且想留在南京,她在南京园林里和姐妹们日子过得很舒坦自由,比在宫里更自在。   裴绍竟自没了话,他来时母亲叮嘱他,一定要求陛下把姑母接回来,姑母这大半辈子都是为了裴家,不能让她老了还留在异乡,现下看到这封信,他竟不知要如何回去跟母亲交代。   “这信你带回去吧,也好给你家人一个交代,”天子十分善解人意。   裴绍叠好信揣身上,起身道,“陛下打算何时回京?”   天子算算日子,目下才六月,他最初是想过七月再回紫禁城。   “现今青州盘踞着白莲教,各地潜藏着白莲教众,陛下之前虽借着发行新银票和铜钱打杀了一批白莲教徒,但那些妖人极其奸诈狡猾,不定还有潜藏在暗处的,目下张提督率大军去围剿青州白莲教,陛下更应当早些回京,坐镇在京中,才能让那些妖人不敢来京中为祸。”   天子深以为然,点头道,“你说的是,这热河行宫终究不是京城,朕不在京中,只怕那些蛇鼠都有流窜的心。”   他又跟裴绍道,“你这次去青州,拼命带回青州白莲教伙同靖海卫所谋反的重要讯息,实为大功臣,你们裴家世代忠良,朕一直感念着你父亲的功绩,如今你已成大才,朕欲提拔你进中军都督府,任你为中军右都督。”   这右都督已有掌兵权,中军都督府位居山东地界,离顺天府不算远,大魏自立朝以来,五军都督府的都督都是皇帝亲信,以便于辖管地方军务,这中军都督府不仅能总管山东,顺天府这里也能兼管,可以说是除了禁军外,天子最倚重的武将了。   裴绍深感天子对他信赖,慌忙起身恭敬道,“微臣定当为陛下守好地方!”   天子拍拍他的肩膀,“裴爱卿,如今你事业当立,也该成家了,你可有心上人,说出来朕顺便给你赐婚。”   裴绍怔了怔,莫名脑海里浮现出姜雪甄的脸,可也就那么一瞬,他慌忙摇头,“微臣没有心上人,微臣不急着成家,想再磨砺两年。”   天子端详着他,过半晌道,“罢了,你也年轻,确实该当磨砺,儿女情长只会消磨你的意志,朕对你器重,也不愿你成了个终日沉迷温柔乡的纨绔子弟,但你如今也不小了,还得让你母亲多多相看人家。”   裴绍应着是。   天子很是体贴道,“回府继续养伤吧,伤好了再去都督府任职。”   裴绍冲他抱拳告辞,退出去后,顺着长廊下去,过二道门,远远见一道窈窕倩影绕过澹泊敬诚门,进了四知书屋,那身影太过曼妙独特,裴绍一眼就认出是姜雪甄,她这么晚了,还去了四知书屋,那是天子理政的地方。   天子当真疼爱她至极,旁人再难有半分肖想。   裴绍驻足片刻,一拍头,快速离宫回府了。   这厢姜雪甄进四知书屋没等多久,天子就过来了,她人立在书桌前,面容疲惫的很,站着也有些虚,天子把她抱到腿上坐好,和她接吻,她趴在他身前张着唇任他缠腻,鼻尖在他脸上蹭了蹭,她已经很熟练的会蹭人了。   天子喜欢她这样,勉强松开唇,让她呼气,他拍着她的背,说道,“朕刚刚问裴绍有没有心上人,他迟疑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26 22:58:30~2023-04-29 00:59: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海棠未眠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第九十章   ◎妥协◎   姜雪甄从他眼里看出了探究, 他果然又起了疑心,姜雪甄眼耷拉下来,想下地。   天子圈着她的腰, 不放她走, “嘉福寺那次, 是不是他带你跑的?”   “不是,”姜雪甄否认着,手搭到他胳膊上, 转移话, “晚了,你处理政务吧。”   天子捏起那张欺霜赛雪的脸, 审视着她, 她静默的任他看,未几他又很肯定道,“不是他就是张泉。”   姜雪甄皱眉, “你又犯病了。”   天子愣了愣, 旋即阴沉起神色, “你觉得朕有病?”   姜雪甄想叹气, 诸般心烦,仍耐着性子回他,“你命人围住嘉福寺四处搜查, 我没法跑, 我躲进了禁军住的庑房, 暂避险。”   她隐去了自己躲进的是张泉庑房,不想再跟张泉和裴绍扯上关系。   天子斟酌她说的话, 确实躲在禁军庑房里不容易被禁军找到,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看着温弱,却不是蠢人,尤其那时候一门心思想逃出宫,单凭她一人就算躲在庑房里,也不可能那么快逃出嘉福寺。   她说的话天子半信半疑,可时至今日,她安安稳稳的呆在他的后宫里,他没必要再揪着那点事不放。   “朕权当你说的是真话了,为着朕,能不能以后不要给他们眼神?”天子又低下头来亲她。   姜雪甄抬手挂到他脖颈上,檀口微张,被他勾出舌挑弄,逼得她轻细着声说好,不厌其烦的应付着,他的唇缓慢移动,头微微垂,姜雪甄后仰着颈浅蹙眉,眼中水色氤氲,须臾人难挨的发软,被他托抱着趴倒在书桌上。   殿内烛火通明,亮的一丝隐晦泥泞都逃不过。   门外宫女手端着补药杵在门口,听到里边儿摇铃声,才轻推开门垫手垫脚的进去。   至房中,隔了一扇屏风,屏风上映着人影,只看见天子身姿挺拔,人坐在书桌前,皇贵妃柔若无骨的坐在他怀里,单臂揽着皇贵妃那不盈一握的细腰,一只手捡地上的绣鞋往皇贵妃那小巧精秀的足上穿,细秀小足被宽大手掌捏在手里,怎么看怎么脸红。   屏风毕竟搁不住音,宫女还能听到天子低沉着嗓音在跟皇贵妃说话,像是哄人,“是不是疼了?桌子上咯人,但朕瞧你纵着朕,就忘了不能太过,朕的不是。”   里面说着说着,天子又捏起皇贵妃的下颌,跟她亲昵。   宫女杵屏风前一时不知要不要进去,干站着有一会儿,里边儿才传唤。   宫女赶紧把头低好,补药放到桌边,不敢往他们身上看一眼,便恭恭敬敬的退出去,心里感叹着天子与皇贵妃恩爱,这一碗碗坐胎药给皇贵妃喝下去,也该有身孕了。   屋内天子单手端药,小心的喂姜雪甄喝,姜雪甄蔫蔫的枕在他颈侧,喝了几口不想喝了,“……很难喝。”   天子闻了闻那碗药,气味是冲人,他自己喝了一口,是难喝,这补药里面的坐胎药是吴太医配制的,姜雪甄先前身子不好,喝的药也苦,她都没跟他说过难喝,补药也喝了好些天了,今儿个竟然嫌弃这药了。   他抚摸着那雪粉面颊,心里软的一塌糊涂,这是在跟他撒娇吧,他越发想疼人,好声好气的哄她,“明儿个朕叫吴太医调一调药味,但眼下怎么也得喝了,这药给你补身子很管用,别任性。”   姜雪甄勉强从他怀里支起身,腰肢酸的差点塌回去,但她受不了粘腻,没立刻喝那碗药,说,“我想沐浴。”   天子手臂一紧,她的腰就无力塌倒,天子拿起勺喂到她嘴边,她眉心紧皱,天子道,“喝完了朕抱你去。”   姜雪甄抬眼望他,“你为什么一定要我现在喝这药,我早上已经喝过了,我不想喝了。”   天子看她不愿喝,想着这坐胎药也没什么可瞒的了,他们也算开诚布公,他身为她的丈夫,这点小事不如干脆直说了。   “朕让吴太医在这补药中加了坐胎药,不仅能调理你的身子,也能让你尽快有孕,你不是想给朕做皇后么?等你怀孕了,朕就昭告天下,你是朕的皇后。”   姜雪甄长睫抖动,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问道,“我如果不孕,你就不会让我做皇后?”   天子那一脸笑骤然凝住,“你这么不想怀朕的孩子。”   他伸手钳住她的脸,想迫她喝下补药,却见她红着眼,“你不要一直逼我。”   天子凤目瞪起,“朕逼你什么?你不想被人骂妖妃,朕想法子替你争名声,各地的慈幼局都以你的名义送去东西,整治恶行,你想做皇后,朕努力让你怀孕,你说朕逼你,你看不到朕对你的好吗!”   姜雪甄一时难以言喻,他说的好全是他强加给她的,她已经在妥协了,他步步紧逼,他想要她怀孕,才能让她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做他的皇后,以后给他生儿育女,都要遵照他的话去做,他甚至没问过她愿不愿意,她的忍让到头来成了不识好歹。   他给予好,她就得受着,他要她怀孕,她就得怀孕,她一直是在被动的接受一切。   天子等不到她回话,她越沉默,便越让他气不顺,药碗砰的放到桌上,天子把她抱起来进到里间,直接将人放进架子床,姜雪甄畏怯的缩着身,怕他逞凶。   天子在她眼里看到了怯意,须臾脸色不好的转身出去了。   片刻,两个宫女进来,恭敬道,“奴婢们服侍娘娘去沐浴。”   姜雪甄微松口气,在她们的搀扶下去盥室沐浴,过后在里间歇息到能行走,才回了松鹤斋,这半宿天子都没过来扰她,倒让她睡了个好觉。   但天子这边攒着一股气劲看完奏折后,气的睡不着,半夜魏宏达进来给他倒水,就见他坐在龙床上,神不守舍的。   魏宏达把水递到他面前,他接过喝了,魏宏达正欲退出去,这大半夜的,天子歇下了,他也能回直房去睡了。   “你先别走,跟朕说说话,”天子叫住他。   魏宏达掬着笑问道,“陛下是不是睡不着觉,不然奴才说两个笑话,给陛下解解闷。”   天子摆手,沉思了会儿,问他,“朕待皇贵妃如何?”   魏宏达连忙道,“陛下待皇贵妃可没得说,这合宫上下,谁不知皇贵妃极受陛下宠爱,松鹤斋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什么好物,陛下都往松鹤斋送,奴才说句胆大包天的话,奴才长这么大,也只见过陛下一个这般情深的帝王。”   可天子也没被这马屁拍开心,神色更沉重,“你把朕说的这么好,她却说朕一直逼她,还不想怀朕的孩子,甚至说出不孕的话。”   魏宏达有点为难,这、这主子们争吵,他也不能瞎掺和。   天子自言自语,“她想做皇后,朕也没不让她做,朕是想等她怀孕了,再行封昭,那时也能堵住悠悠众口,朕这么做有什么错,不都是为以后打算,她凭什么说朕逼她。”   魏宏达讪讪道,“也许、也许皇贵妃不是这个意思……”   天子看着他,“那你说她什么意思?”   魏宏达思索了一阵,小心回他,“奴才说话,陛下莫要见怪,奴才是有些理解皇贵妃的,如今皇贵妃的母家没了,只剩她一人在宫里,陛下再为她着想,她也会惶惶不安,陛下盼她有孕,这后宫中,怀有龙种是喜事,可怀了龙种就不能再伺候陛下,陛下若这时再宠幸她人,皇贵妃必然觉得自己失宠,所以陛下越盼着她有孕,她才会越觉得是陛下在逼她。”   天子想了想,觉得他说的还真有点道理,可细想下来,这道理就不攻自破,姜雪甄的性子太冷情,怎么可能做的出争宠,这话骗他都骗不过去。   “皇贵妃那脾性你不知?她若有这份心,用得着朕这般心烦意乱?”   魏宏达心想,这事儿还是怪天子自个儿,当初逼迫着皇贵妃私通,把人逼急了跑了好几次,这哪能随随便便就能和解的,皇贵妃目下不定就是计较以前天子对她做的错事,但他不能说,也只能随便找由头。   “说来,皇贵妃这样的性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倒不是奴才多嘴,皇贵妃刚进宫时,比如今还冷漠,缘着皇贵妃身子差,都不常出去跟各宫娘娘打交道,都说她是个极清高的,连姜家的那位孟夫人来宫里拜见废太后,也没听说皇贵妃见过她。”   天子随意道,“她们不是亲母女,那老妇待她极为苛刻,也没什么好见的。”   魏宏达被他这一说,猛地哎呦一声,“陛下这不就提醒奴才了,怪不得皇贵妃是这性子,她在家里过不好,又被那么个父亲送进宫,她哪里会相信男人?陛下疼她爱她,希望她能怀有龙种,再授以后位,可再她眼里,可不就成了陛下是在拿后位诱逼她,也许她都不信陛下怜爱她啊!”   天子犹如醍醐灌顶,是了,姜雪甄这样的性情,怎么会相信男人,他在她眼里不可信,她想做皇后,他越要她怀孕,她越不信他喜欢她,没准她认为,他根本没想让她当皇后,这纠葛一直在,她就不会放下芥蒂投入他的怀抱。   他倏然拧眉,挥手让魏宏达退下,兀自睡下了。   ——   一夜无梦,姜雪甄隔日用过早膳,底下宫女端来补药,她抿了抿唇,最终还是端起碗喝下去了。   屋门忽的打开,天子从外面进来,宫女急忙退到屋外掩上门。   姜雪甄还没起身,天子已大步走过来,似思考了很久,双手按住她的削肩,沉声道,“朕想了半夜,你既然想做皇后,回了紫禁城,朕就昭告天下,让你做皇后,至于怀孕的事,以后顺其自然,朕不逼迫你,朕为你妥协至此,你不能再伤朕的心了。” 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哄好◎   清早上他突然跑来说这些, 姜雪甄懵怔住了,片时做沉静状,淡淡道, “我没想做皇后。”   天子没在她面上看出喜色, 他的妥协也没叫她欢喜, 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骨头硬,偏他舍不得对她发狠, 以前恨她时, 恨的是她抛弃自己,转身就进了宫, 那时候一心想把她抢回来, 她不情愿,她厌恶他都不在乎,只因他觉得, 这是她欠他的。   等到真的把她抢回来了, 又想把一颗心捧到她跟前, 任她几次三番的鄙弃也甘之如饴。   他也唾弃过自己, 就不能心狠一点,别让她仗着自己的疼爱就目中无人。   可没用,只要站到她面前, 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就再不能维持住凶狠像。   天子瞪着她, 心间沉浮不定,气的发笑, “你也没想做朕的女人是不是?”   姜雪甄心累, 抬手抚那张俊脸, 细细手指划过英挺眉眼,再落在他鼻尖上,然后就被他握住手,薄唇咬粉秀指尖,她抽不开手,人倚在桌前,身子里的涩意弥漫,眸子半眯住了,她轻轻道,“是不是够了,不要发疯。”   天子很吃她给的这点甜头,知道她想糊弄过去,到底遂她的意,意犹未尽的舔那散着浅香的指头,蓦地松开了,手仍握在她肩上,“别说不想,朕不爱听,你哄哄朕,告诉朕,你只想当朕的皇后,只想做朕的女人,终日被朕疼爱。”   这样不知羞耻的话……   姜雪甄很难以启齿,覆在肩头的手掌有力而燥热,她垂着细白颈子,烦且无促,那只手掌转到她后劲,微一托力,让她脸抬起来,面上神色展露在天子眼里,她避不开,天子咧嘴笑了笑,“被朕疼爱不好么?朕每时每刻都想你,你答应过朕,心里头要有朕,为什么不能也想想朕,是不是又骗朕了?”   他眼里的姜雪甄,羸弱带着倔性,许是这段时日的宠幸,令她的漠然里沾惹了水波般柔态,丝丝缕缕的勾人魂,拜他所赐,他让她变成了这样。   更不愿意她出现在人前了。   徒添觊觎。   天子捏一下那软腻腮肉,“说话,朕不喜欢你装哑巴。”   姜雪甄伸指推了推他的手,“我没骗你,何必咄咄逼人……”   天子冷哼一声,“朕不管你想不想做皇后,朕金口玉言,已经说出口的话势必要允诺,这皇后你不想做也得做。”   姜雪甄怔了怔,第一个念头便是他若是真要她做皇后,圣旨一下发,大抵就会被众臣痛批,皇后和皇贵妃终究是不同的,皇贵妃在后宫中虽位份尊贵,可也只是后宫妃嫔,不如皇后母仪天下,她本身是废帝的贵妃,进天子后宫已经让那些大臣不快,当初天子晋她皇贵妃,也招来不少反对,后头都被天子压下了,他们心中定有积怨。   天子带她去慈幼局做善事,是对她的名声有好转,可一旦到了立后的上,朝中大臣都不会让他随意如愿,她姓姜,姜家是叛国贼子,人人都知道,姜家人除了她和姜柔菀都死绝了,她这样的人哪里能当皇后,只要天子一提出来,就是众矢之的。   “让我做皇后是为难你自己,青州是乱的,这个风口上,你立后,立的还是我这个身份尴尬的人,会被人骂你是昏君,白莲教惯会蛊惑人心,百姓也容易被煽动,我不想给你添乱。”   天子听她每句话都是为自己着想,哪怕是假话,他听的也高兴,弯腰下来亲她脸,再衔住她的嘴唇,霎时尝到一股苦药味儿,正是昨晚他品过的补药,她还跟他说难喝,今个自己偷偷喝了。   还是想怀他的种,是不是也说明她在意他了。   天子卷着细舌缠腻,待她气不顺,才松口道,“你为朕如此着想,朕竟是小心眼了,朕没白对你好,你如今也知道为朕考虑,有张泉在,青州翻不起浪,待回宫,朕就颁下封后旨意。”   姜雪甄急呼气,“……你若执意,便等张泉大捷了,可以吗?”   她实在承担不起被天下人谩骂,骂她妖妃,她躲在后宫里听不见尚且能够装作不知,可若她做了皇后,便会被骂妖后,天子若是立她为后,就是把话柄递了出去,只要白莲教的人悄悄在各地煽风点火,民怨四起,大魏必有动荡。   她外祖是一生戎马的武安侯。   她不想做这个罪人。   天子看着她的眸光显出怜惜,“好,等张泉大捷,你不能再拒绝朕了。”   姜雪甄被他亲红的唇微抿着,见他眸色渐渐幽暗,她伸出手主动攀到他脖颈上。   天子抱她起来,很贴心的说着,“朕看看你昨晚上有没有伤,若是伤了,朕给你抹药。”   姜雪甄趴在他身前,脸缩在他颈侧,软着身嗯一声。   天子疾步进内室,放人到凉榻上,扶着细腰拉衣衫,又凶又急的亲人。   衣衫掉了一地,纤细柔嫩的白腕垂在床沿,又无助的被放回那结实肩膀上。   窗外太阳升高,照在黄琉璃瓦上反光,刺的人眼睛疼,这还是夏季,热的很,宫女们都躲在廊下做活,有些宫女一起往盥室抬水,出来时浑身是汗。   芸子站门口看着。   不一会房中摇铃,平日里伺候姜雪甄的宫女笑道,“芸子,你跟我进去服侍娘娘吧,你都长大了,娘娘也看重你,等我们都放出宫去,你就得顶我们的值了。”   芸子嗯嗯着声,跟她一起进房,房里有股怪味儿,那宫女叫她去开窗,她赶紧把几个窗户都打开了。   随后再绕过屏风,宫女在收拾凉榻上的席面和地上的衣服,那衣服她看着像皇贵妃和陛下的。   宫女冲她噜嘴,“你去给娘娘更衣。”   她麻利的铺好干净被褥,抱着衣物出去了。   芸子便转去了拔步床,待看清床里人,一双杏眼睁圆,皇贵妃躺在床上,云鬓松散,额颈香汗淋漓,朱唇艳极,素日淡若仙的脸庞此刻妩媚动人,露在外的肌肤落了斑斑红痕,看的芸子呆住。   姜雪甄原以为是侍奉她的宫女,不想是芸子,艰涩道,“你出去,叫丛夏进来。”   丛夏是贴身伺候她的一个宫女,她不想被别人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何况芸子太小了。   芸子愣愣问她,“娘娘,是、是陛下欺负你的吗?”   作者有话说:   今天太忙了,只能写出来这么多了,这张有小红包哦,么么!   感谢在2023-04-30 00:24:09~2023-05-01 00:41: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婧欢 20瓶;62348196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变故◎   姜雪甄忍着酸涩挪身, 手足全缩进被衾,温笑道,“没有。”   芸子将信将疑, 她身上看着像伤痕, 那么明显, 方才天子神清气爽的从屋里出来,嘴角还挂着笑,在她们这些宫女眼里, 天子最是威仪显贵, 人前不苟言笑,又杀伐果决, 也就来这松鹤斋, 有皇贵妃相伴,才能让天子开笑颜。   芸子以前觉得是因为陛下真心实意喜爱皇贵妃,现今看, 大抵也没有多少爱的, 怪不得上次她问皇贵妃是不是也很喜欢天子, 皇贵妃给出的话似是而非。   她想着, 指定陛下有特殊的怪癖,每日里以折磨皇贵妃为乐,不禁同情起姜雪甄来。   皇贵妃这样冰雪般的美人, 落到陛下手里, 受着虐待, 估摸着也是有苦说不出,贴身伺候皇贵妃的宫女姐姐们都叮嘱她不得在皇贵妃面前乱说话, 她娘也说不能随意要皇贵妃赏下来的东西。   她们大概都知道陛下折磨皇贵妃, 宫里都是人精, 知道这个主子表面风光,内里受磨搓,都会面上敬着,私底下是有些瞧不起的,芸子长在宫里,也听过宫人怎么讥讽那些不受宠的娘娘们。   芸子心想着姜雪甄待她们这些下人都不差,她虽然帮不到姜雪甄什么,但也不会瞧不起她的。   姜雪甄见她仍杵在床前,便赶她,“出去吧,让丛夏来服侍本宫。”   芸子摇摇头,“丛夏姐姐刚刚收拾衣服出去了,她说让奴婢多在您跟前伺候,以后她们到了年纪放出宫了,您身边也有奴婢。”   姜雪甄默了默,没有再赶她。   芸子在柜子里翻出衣裳,到床头小心翼翼的扶她起来,被衾落开,芸子脸顿时涨红,眼神飘来飘去不敢乱看,给她穿衣裳,手忙脚乱的。   外面进来丛夏,见芸子给姜雪甄穿衣裳都穿不好,急忙上前,示意她来,芸子只得退到一旁,丛夏显然已经见惯了这情形,给姜雪甄穿好衣裳,小心搀着她下地,她脚步虚软,人站不住,芸子忙上前扶住她另一只胳膊,两人一起扶她去沐浴。   过了快一个时辰,芸子跟着丛夏出卧房,挠着头小声问她,“丛夏姐姐,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陛下对娘娘不好了。”   丛夏奇怪道,“陛下哪儿对娘娘不好?”   芸子呐呐道,“……我瞧娘娘身上有那么多伤。”   丛夏噗嗤一声,告诫她,“那些不是伤,是陛下的宠爱,这话可不能再跟旁人乱说,传到陛下耳朵里,保不住你这颗脑袋。”   芸子连忙点头,心想陛下的宠爱这么可怕,也不知道皇贵妃有几分福气消受,主子们的事儿,轮不到她这个宫女来置喙,大不了以后她娘给她做糕点时,她送些给皇贵妃吃就是了。   皇贵妃以后如果再赏东西给她,她也不要了,听她娘的,只把她当主子敬着,那些东西都是皇贵妃用身上的伤换来的,她不好意思再拿了。   ——   天子挑了个阴天启程回京,从紫禁城来这一路,圣驾途中缓慢,足用了一个月时间才抵达热河行宫,这次和来时不同,天子急着回京,下令途中不再下榻每一处行馆。   回京途中,难得不用理政,龙辇上也没什么可闲乐的,姜雪甄是闷性子,天子若不与她说话,她一个人也能呆一天,但天子素来知道如何讨她烦。   下午小憩后,天子要姜雪甄陪他对弈,对弈也不是正经对弈,她背对着天子坐在他腿上,懒懒的被他搂着腰肢,正是天气最热的时候,龙辇上摆了冰盘,去了不少暑气,却也不凉快,她身上仅着了件绯色薄绡袍子,乌发有些凌乱的垂着,天子执着她的手拿起白子,“落哪儿?”   腰间细带被修长手指一点点卷走,姜雪甄眉心微皱,低声说随意,然后白子就落到黑子的包围圈里,前襟半松,凝脂肤乍现,衣袍浮动,姜雪甄人靠在他怀里,半蔫儿着眼,睫动的频繁,眉尖凝成了娇腻与难挨。   天子凑到那淡淡粉唇边亲的缓慢,“你输了。”   姜雪甄微张唇纵容着他得寸进尺,被他衔住了细舌反复品,天子满手香馥,把玩包笼,他松了唇,没放过人,让她半个身子趴着棋盘,棋子落一地,她抬起颈,眸底含雾,再被他吻住,倒回棋盘上。   龙辇倏然一停,两人一震,天子迅速起身,捡起袍子给姜雪甄披好,抱她到臂弯里,问外头,“怎么回事?”   魏宏达搁着车帘道,“回陛下,前头似有闹事的……”   “快些把人赶走,别耽误赶路。”   天子抱姜雪甄放到凉椅上,起身理好衣服,自转去龙辇后的小间,在里面稍作清洗,再接了盆水来,为姜雪甄擦拭,姜雪甄凝视着他,这种活用不着他做,叫宫女上来就行了,但是宫女上来,也就知道了这白日里,在龙辇上他们做过什么。   天子给她换好干净衣裳,还粗手粗脚的帮她挽好头发,做完这些事情,额头上冒了不少汗,明明热的很,但他坐下来,仍把她抱到自己腿上,亲昵的与她亲吻,仿佛一刻也不愿与她分离。   姜雪甄被他缠的发累,含糊着话儿,“我有点饿。”   天子唔了声松人,随手在桌上的果盘里摸到一瓣梨,咬住了喂到她嘴边。   姜雪甄本来想避开,但他盯着她,她若敢躲,兴许他直接掰开她的嘴喂进去。   她现在都是半依着他半糊弄他,只让自己舒服些。   她张开口一点点的吃着梨,吃完了,又被他依样喂了块,直到她说不想吃了,他才放过她。   她枕着他的肩,双手搭在他胳膊上,任他紧紧抱着自己,她细小声道,“你不热吗?”   “不热,”天子嘴上说不热,却伸脚把冰盘勾近了,他显然是不痛快的,“让朕抱抱怎么了?”   姜雪甄都没精力跟他吵了,闭着眼装睡。   龙辇内一时安静,难得的,两人都享受这片刻宁静,但龙辇有一阵停着,天子没耐心,又问外面的魏宏达,“怎么回事?”   魏宏达颤颤巍巍道,“陛下,前头闹事的是一些百姓,赵大人带人过去了,那些百姓不知在哪儿听了谣言,说您……”   天子催他,“别吞吞吐吐的,说朕什么?”   “说您不是真命天子,真正的天子在青州,”魏宏达道。   天子发出哼笑,“传朕口谕,将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以白莲教妖孽论处,让赵兵就地处决,不得延误路程。”   魏宏达连忙去传话,不多时,龙辇又行进起来。   姜雪甄昏昏欲睡时,听天子喃喃道,“这些蠢货,竟然敢明目张胆的煽动谣言。”   姜雪甄清醒了些,问他,“他们散布谣言,动摇民心,你不怕吗?”   天子发笑,“朕怕什么?朕从一无所有走到今日,白莲教敢使阴招,想夺民意,也得看看他们有没有命承受。”   姜雪甄略微想着,“真正的天子在青州,是指白莲教的教主?”   天子摇头,“淳于洪自封是弥勒佛转世,便是想做皇帝,也不能入世,他应该会扶持傀儡。”   “姜柔菀怀的那个孽种,也许已经生了。”   姜雪甄算算日子,确实可能生了,那是李景崇的后代,也算得上是皇族,更不用说,姜柔菀咬定孩子是天子的,现在王凝秀也在他们手里,他们必定以为有胜算,却不知天子心肠硬,根本不在意这个义妹的死活。   天子把她抱回床。   姜雪甄便见他沉着脸到摆着笔墨纸砚的案桌前,提笔写了一封信,递出去,对魏宏达道,“把这信给马山。”   魏宏达便将信送去给马山,马山看了信后,带了几人离开,快马加鞭赶回京,兀自去找了顺天府尹,不出一日,顺天府便发出告示,责令京中百姓警醒被白莲教诓骗钱财,尤其家中有妇人和姑娘的,更要小心被白莲教妖人以传功的名义骗去做了暗娼。   这告示一发,再次在京中引起轩然大波,之前天子借发行银票和铜钱清缴了一些白莲教徒,后来白莲教通敌叛国,民间多是忠于大魏的子民,但难防备这当中有糊涂被白莲教妖人蛊惑的跟着谋反的,可有了这告示就不一样了,百姓最怕钱财被骗走,但凡是重名节的人家,都怕家中妇人和姑娘因着传功落入烟花地。   这样一来,白莲教在京中就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京中便也没被白莲教搅动过什么乱子。   至六月中旬,天子回京,不到三日,有青州来的探子禀报,白莲教挟持永安郡主诱张泉离军,张泉因此受了重伤,主帅受伤,目下尚未作战,已军心涣散。   作者有话说:   五一快乐!今天也有小红包!   感谢在2023-05-01 00:41:21~2023-05-02 00:4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化学好喜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皇贵妃有孕了!◎   这消息一经传, 天子勃然大怒,但张泉远在青州,他也不能发作, 当下急需重振士气, 张泉是天子的亲信, 身居高位,天子再想派遣与他位份相当的武将,实难再调。   许勇是兵部尚书, 与张泉同位二品, 可勇卫营是天子亲掌的禁军,先前一直由张泉这个提督统领操练, 许勇并不了解勇卫营, 天子没有万全把握,绝不会派他前往,再者是裴绍, 裴绍确实是禁军出身, 但他如今伤势未愈。   再往下的武将, 品阶不如张泉, 贸然调人前往,未免更会打击将士锐气,青州是要塞之地, 不可不重视, 天子虽鄙夷白莲教, 从不觉得白莲教能成什么气候,但青州临海, 倭寇盘踞, 若他们趁虚而入, 届时更生混乱。   天子思前想后,最终决定御驾亲征,他登基才一年,白莲教却已在大魏扎根了数十年,英宗皇帝没有发觉他们,废帝也不重视,待到他们声势浩大,烂摊子落在他头上,这一仗不仅是跟白莲教打,更是打给那些蠢蠢欲动、潜藏在暗处的蛆虫看的,必须得胜,并且是势如破竹的胜,要让周边的番邦小国和大魏那些不安分的贼子看看,大魏新帝绝不是像废帝般是个窝囊废。   天子要御驾亲征,朝中大臣自然有反对的,都道青州小地,随便派一个武将前去即可,何至于天子亲去。   但天子意已决,大臣当中有上书也被驳回,最后便只得恭恭敬敬的依从。   天子做下这决定的当日,各地下发告示,正是近来顺天府发的那通告示,一时之间,大魏各地都知白莲教妖人诓骗钱财,所说的传功,也是骗财骗色,还引诱良家女子入娼门,各地未成势的白莲教众几乎在人前不敢露面,更不敢招摇过市的打着传功名义纠集百姓,这股妖风被压下去,青州白莲教指望各地会连续不断的掀起动乱,却是空想了。   天子出外亲征,政事有内阁协同处理,倒不担心朝堂打乱,他只担心姜雪甄会趁机离宫。   出征的前一夜,两人温存了半宿,天子留恋这噬魂温柔乡,揽紧那柔软细腰,不舍道,“朕想带你走。”   他走了,姜雪甄还能安生得几日安静,但她会找说辞,“当初张泉率军去青州,你不许王凝秀跟去,如今要我跟去,如何服众呢?”   天子想在她眼里看到对自己的留恋,她太冷静了,她从来没对他有过热   切的爱慕,天子伸手拂去落在她颊边的碎发,捏住她的下巴,吻她发了狠,到她呼疼,他才不甘道,“你是不是巴不得朕赶紧走,朕要是战死沙场,你大约都不会为朕哭,朕不带你走,怎么叫朕安心?”   姜雪甄看着他,素来冷情的琥珀瞳内泛起柔意,天子尚未看清,她已覆上唇,呢喃出声,“你不会死。”   腰间手臂收紧,她没甚力的亲了几下,就被他托着腰身翻起,被褥凌乱,修长白腿搭在床沿边发着颤,未几一阵风吹的纱帐将其盖住。   五更天,天子下了床,姜雪甄跟着下来,软手软脚的为他穿衣,他说要她为他披衣袍,这是女子为夫君做的事,他一手环着她,防她腿软倒地,任她为自己系披风,弯唇道,“朕将亲兵留给你,朕凯旋之日,便让你登临后位。”   姜雪甄滞了滞,柔声说,“不必了,我在宫里,比不得你在外危险,我没资格用你的亲兵。”   “朕说你有资格,你就有资格,”天子等她给自己穿好腰带,便拥着她放回床,定定的注视她,过良久说,“他们不仅是护卫你,也是替我看着你,你等着我回京,不要跑,你答应我会留在我身边,你不要跑行不行?”   这是他登基以来,第一次在她面前称我,他在求她,像以前在老宅里,求着她满足他的奢望。   姜雪甄心想,有亲卫看着她,她也没可能跑出宫,她现今做了他的妃子,之前她出逃时,整个顺天府都张贴过她的画像,诚然画像也不定全像她,但只要有一二分相像,便能被有心之人留意,王凝秀被白莲教抓,她也有可能会被抓。   被抓了,就是天子的累赘,她虽对天子没好气,也不想自己成了拿捏他的把柄,留在宫里是最安生的。   姜雪甄为让他安心,颔首道,“我不跑。”   天子摸了把她的脸,心内满是柔情蜜意,最后一狠心,起身离开。   姜雪甄也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天子这次亲征,又添两万精兵前去青州,京中剩三万勇卫营将士驻守京营。   这一路马不停蹄,终于在七月上旬抵达青州与张泉汇合。   张泉负伤来迎,天子只见他苍白着一张脸,素日里板正的人也是面有羞愧。   他毕竟有伤,天子不欲在人前罚他,只进了主营,才发火道,“朕给你的信你没看?你置青州于何地?”   张泉提摆跪倒,“是微臣疏忽大意,当时白莲教以郡主的口吻给微臣递信,信中说她趁白莲教的人不注意逃走,求微臣带人照着信上的地址去接她,那地址离军营不远,又不在青州城内,微臣才冒险去接人,不想中了白莲教的圈套。”   天子冷睨着他,现下青州城外被大军包围,白莲教都龟缩在城内,这帮子狗杂种倒有胆量偷偷出城,用王凝秀来设计杀张泉。   所幸张泉没死成。   天子抬手道,“你身上有伤,起来吧。”   张泉遂起身。   天子问他,“你去救永安,可救到人了?”   张泉摇头,这是圈套,他们又岂会真带王凝秀出来,怪只怪他疏忽大意,他平日里没有注意过王凝秀的字迹,那封信也看不出是不是王凝秀亲笔写的,只是读着像她,便亲信了。   “你受伤后,他们可曾有动静?”天子继续问道。   张泉回,“之前已经有几次在城楼上压着郡主逼微臣退兵,微臣不为所动后,夜里偷袭过。”   青州那个靖海卫所也不过只有五千人,加上这些白莲教徒,至多有万把人,还好是五万兵马,又是精兵,哪怕士气有挫败,也不至于被这么点人给击溃。   “明日天不亮攻城,”天子道,区区白莲教,明日便可剿灭。   便是不管王凝秀死活了。   张泉怔了怔,应好。   天子拍他肩头,“她是朕义妹,朕虽对她不及亲手足,也不曾亏待过她,你出征时,朕就劝告过她,她不听,全是她咎由自取,明日攻城,白莲教知她无用了,也许会杀她,也许自顾不暇,她能趁乱保命,无论如何,这过错在她在朕,你不必自责。”   张泉垂下眼,抱拳道,“但由陛下做主。”   ——   天子离京这一个月,姜雪甄难得过上清净日子,每日里品茶看书,闲来赏花听戏,竟是比天子在宫里还自在。   连膳食都比以往多用些。   清早,姜雪甄漱洗过后,宫女们摆好了早膳,她近来口味有点变了,以前爱吃清淡的饭菜,可这几日总觉得嘴里没味,想吃点开胃的膳食,厨房也比着她想吃的做了不少开胃菜。   譬如干香瓜茄和腌雪菜,就很和她的口味。   早膳她用了不少,换以前她只能吃一小碗粥,但这些日她也能把一碗粥都吃下,甚至还觉得不够,要再吃些菜才能饱。   姜雪甄用过早膳后,看见芸子她们在院里踢毽子,七月天还很热,她们踢的满头大汗,姜雪甄在廊下看她们嬉笑,不由想起如秀以前也爱踢毽子,只是后来进宫做了她身边的管事宫女,有了规矩,就没再玩过这些,她嫁给赵兵后,也能玩了,也不能玩,她怀着身孕,也有七八个月了。   姜雪甄突然喉咙里反酸,竟是没忍住俯身呕出一口酸水。   院里的宫女都吓到了。   她身旁丛夏反应快,赶紧叫芸子,“快去叫吴太医来!”   姜雪甄吐了那一口,便止不住吐,早上吃进肚里的东西吐的干干净净,吐到后面都是酸水,人也浑浑噩噩的差点昏倒,被丛夏搀回房。   不多时,吴太医进房给她把脉,竟是一脸惊喜道,“皇贵妃有孕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02 00:40:01~2023-05-03 00:56: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飞飞女王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动摇◎   床上人有好一阵才问吴太医, “……没诊错?”   吴太医手揣进袖子里,敬着她,“没诊错, 娘娘才有一个月身孕, 微臣方才把脉, 娘娘身体虚弱,胎像也有些不稳,孕中恐受累, 这初孕三个月还得当心, 尽量卧床将养,微臣会开好安胎药, 娘娘切记忧心劳力。”   她有孕, 吴太医很是松一口气,她身子原就弱,又自己偷偷用了零陵香, 他用补药调养了好几个月, 才将她的身子慢慢调养好, 先前天子几番交代想让她怀上龙种, 吴太医也有压力,现今是终于怀上了,只是可惜天子亲征青州, 不然他听到这消息, 必然龙颜大悦。   丛夏冲一旁芸子递眼色, 芸子带吴太医下去开药。   过了一阵,芸子端进来安胎药, 丛夏将软绸水红金丝霭霞纱帐挂好, 姜雪甄还发着愣, 丛夏小心扶着她靠在枕头上,接了芸子手里的安胎药用勺喂她,“娘娘喝药了。”   安胎药是现熬的,能闻见苦涩的药香,换了之前喝的补药。   终于如了天子的心愿,怀上了他的孩子。   姜雪甄知道这天会来,但突然来了,打的她措手不及,其实是有先兆的,她的癸水这个月没来,她用膳的口味变了,她只是没往这上面想过,那么多日经受天子痴缠,怀上了是顺其自然的事。   去年入冬的时节,她宁愿用零陵香来避孕,也不愿怀孩子,那时候即使被天子发现了,她也没低头,她想的是怎么也不能跟他再珠胎暗结,是他逼迫的她,是他让她背上骂名,纵使她曾经有错,她所付出的代价也过了,她曾想着,就算她被迫怀孕,她也会想办法将这孩子堕掉。   但到了今日,她思绪很乱,她竟不知道该怎么办。   “娘娘快喝药吧,”丛夏小声道。   姜雪甄轻轻道,“先搁着吧。”   丛夏笑着说是,药碗给了芸子,起身对她道,“娘娘一个人在屋里闷,你陪着娘娘,过会子等药不烫了,再喂娘娘喝。”   芸子点点头,丛夏就放心出去忙乎别的事情去了。   芸子手里捧着碗,这药也不是很烫,皇贵妃还让搁着,估计没一会儿就冷了,丛夏姐姐也不劝劝,芸子偷偷看姜雪甄,她面色有点憔悴,细密长睫微垂,肤白盛雪,云鬓鸦黑,更衬的她出尘脱俗,她这么好看,刚刚太医就说她身体弱,以前也听人说过她是个病美人,不懂陛下怎么舍得折腾她。   若、若她是男人,她一定不舍得伤害她。   芸子怕药放冷了,对姜雪甄道,“娘娘,您把药喝了吧。”   然而姜雪甄像在走神。   芸子嘟哝道,“奴婢知道您辛苦,可您也得喝药啊。”   她瞅着姜雪甄,姜雪甄仍没回神,她便自己嘀咕着,“娘娘如今身怀龙种,更应该保重身体,奴婢不会说话,但记得奴婢娘说过,她怀奴婢的时候也很艰难,那会儿爹生着病,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只能靠祖里亲戚接济,但娘跟奴婢说,她最怀念穷日子,娘说,她怀奴婢的时候最开心,是奴婢让她有了活下去的希望,那会儿就算孕里吃不下去饭,她也会逼着自己吃,她说做母亲的,都舍不得自己孩子。”   姜雪甄脑海里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她很小的时候,常会做梦梦到一个女人,她看不见女人的脸,却被女人抱在怀里,宠溺的叫着她甄儿,那时因为听多了母亲恶毒的话语,她自己对母亲会恨、会难过,即使在梦里,她也会推开母亲,然后听着她不解又失望的喊她甄儿,一声声甄儿,常会将她从梦里吓醒。   后来她得知了真相,被姜明赶去老宅,午夜梦回时,再也没有梦到过她。   她曾经想过,母亲大概对她没有多少爱,她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姜明,也许她死的最后一刻,都爱着姜明。   她之于母亲而言,是不重要的。   可张嬷嬷说,母亲当初怀着她时,给她做了许多小衣裳,许多孩童玩的小玩意儿,都被姜明扔了。   她是盼望着她降世的。   “以后娘娘生下了小皇子或者小公主,就不会孤单了,”芸子道,她想着现在皇贵妃也没娘家了,怀了龙种至少以后在宫里有了依靠,这多好啊。   姜雪甄心里动摇了,她怀的是自己的孩子,她也逃不出天子的手掌心,至少有个孩子能陪着她。   芸子试探着喂她药,但见她张口,才赶紧让她喝下去,待一碗药喝完,有样学样的扶着她睡倒,盖好了毯子,不敢再打搅她,兀自出去了。   姜雪甄手覆到腹部,感触不到什么,她蓦然安心了下来。   ——   青州这里,天子声势浩荡的抵达青州地界,又使得那城里白莲教忌惮,但他们手中有王凝秀,原想的是,张泉都差点因为王凝秀死了,天子自然也会因着王凝秀不敢攻城。   青州城内白莲教有所松懈,却不想天子到达青州第二日拂晓竟直接攻城。   天地一片黑,天子率七万大军兵临城下,仰头见那城楼上,王凝秀被一人持刀扣住,那人急声道,“退后!再不退后,我就杀了她!”   这些白莲教徒显然是太不把他当回事,竟然城楼上的守兵都没多少,举着火把,武器都没几个拿,大概是真的以为,他会像张泉一般,会被威胁到。   天子坐在马上,仰视着城楼上的王凝秀,火把的光照在她面上,当真是面如死灰,天子一刹那间有过不忍,喊话道,“放了永安郡主,朕留你们全尸!”   那些人见他顾及,更是不可能放人,一味的让他撤兵。   天子虽有不忍的念头,但不会因这点不忍便坏了大事,他扬声道,“攻城!”   将士们有乘着冲车①撞城门,也有扛着云梯爬城墙。   成楼上的那些人是靖海卫所统领下的兵士以及白莲教徒组建在一起的杂兵,没有经过极正规的训练,乍然见他们如此熟练的进攻掠势,都惊慌失措了起来,成楼上挟持王凝秀的那个人慌忙冲身边人道,“快通知下去!狗皇帝率大军攻来了!”   他一把将王凝秀扔在地上,举刀欲砍,忽听身边人惊呼,“城破了……他们爬上来了……”   紧接着就听见一阵阵喊杀声,那人见城楼上果然有将士爬上来,城楼底下城门也被撞开,那七万精兵冲进城里,他们的人根本无力阻挡,几乎是碾压式的被斩杀,他们气势嚣张的踏过尸体,约莫一会儿就能上城楼,那人也慌了神,举刀仍想杀了王凝秀,可谁知被一箭射穿胸口,应声倒地,他的下属全吓得不顾王凝秀,四散跑开。   王凝秀瘫坐地上动都不敢动,良晌张泉到她跟前,把她拉了起来,快速问一句,“郡主有没有受伤?”   王凝秀看见他就眼眶湿润,摇头道,“我没受伤,对不起……我、我……”   可张泉听见她说自己没事,便对随身将士道,“你先送郡主离开这里。”   王凝秀只见着他头也不回的下了城楼,倏然眼中颓丧,跟着将士下去,被一路送回军营里。   这边一攻进城,城里混乱一片,那近一万的杂兵死的死逃的逃,天子策着马进城,吩咐底下将士道,“不可伤及无辜百姓,抓到淳于洪重重有赏!”   将士们四散在城中搜找,却发现那淳于洪带着周婉儿和姜柔菀等人早已逃之夭夭,只有靖海卫所的总兵跑的不快,被抓了回来,被天子当场处决了。   这仗打的实在轻松,青州轻而易举就被夺回来,天子于当日带众将士入城,青州当地蕃司衙门里的属官一个不落的全部被下了牢狱,天子住进靖海卫所,当先做的一件事就是命将士先巡视沿海,凡遇倭寇,格杀勿论。   果然沿海游荡着不少倭寇,都被将士们给清剿了,以最快的攻势将青州稳住,也没让倭寇有机会入境地,更是震慑住了妄想接机侵占青州沿海的倭国。   但是淳于洪逃走,终究是天子心里一根刺,他及时发下追缉令,希望能尽快抓到人。   当务之急,是要先重塑靖海卫所。   就这事儿,天子与张泉商议了好几次,最终决定从中军都督府抽调人马过来,至于都督府缺的兵力,今年可招兵来补充,但靖海卫所的总兵一时倒想不出让谁来。   天子不欲在青州久留,临离青州城前一晚,他与张泉一起喝酒,君臣二人经历了许多事,过往犹似今朝。   天子觉得自己亏欠张泉,张泉跟随他这么多年,一路护他登上帝位,到头来,他却让张泉娶了王凝秀。   “这次永安惹祸,差点害的你丧命,朕心中有愧,你若不想再与她做夫妻,朕回京就下和离诏书。”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03 00:56:06~2023-05-04 00:54: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田田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私心◎   张泉一时缄默。   天子道, “你放心,朕不会阻拦。”   张泉对他拱手,“微臣与郡主已是夫妻, 和离伤人。”   天子想, 他能说出这样的话, 估计对王凝秀也不全是无情,即有夫妻情义,他也不能棒打鸳鸯, 只是想到王凝秀犯这么大过错, 心中难免不快,张泉因她受伤, 若不是他及时赶到, 这青州还不知会生什么变故。   自他攻入青州后,这十来日留给大军休养,他也没召见王凝秀, 是有意冷待她, 想给个教训, 好叫她长点记性。   “永安属实不像话, 朕若不是看在她祖父的面子上,当真要责罚她。”   张泉欲言又止。   天子与他碰了碰酒壶,抿了口酒, 心情颇适意, 离京这么久, 也不知姜雪甄有没有想他,他现在真是恨不得立马回去, 当初她骗他进宫后的那一年, 他满怀着恨意, 时时刻刻想着夺回皇位,从废帝手中将她抢回来,他要让她尝遍背叛他的代价,可是后来真得到了她,便对她更生贪恋,不仅想要她承纳他的宠爱,还想要她时时刻刻的惦念着他。   这一个多月她不在身边,他也算是明白了什么叫魂牵梦绕,但他也清楚,不定她在宫里乐得自在,不定她表面答应了他不逃跑,他一走就想跑。   所以他得尽快回去,当然不仅是为她,也是因着他身为帝王,不可在外太久,京中虽有内阁暂管朝政,但涉及到大事,也不能任由他们做主,尽快回京才是紧要的。   天子放下酒壶,对张泉笑道,“靖海卫所的总兵,朕觉得朝里的那些武将都不合适调遣,你回头从武骧左卫中抽调出一名亲随过来赴任。”   武骧左卫是天子亲兵中最具有侦察、缉捕、统领能力的亲兵,当中有不少人在天子龙潜时一路追随他,天子对他们十分倚重信任,寻常时候要秘密查探朝中大臣及地方事要,都是从这支亲兵中抽人,裴绍便是武骧左卫出身,天子才放心让他赴任中军都督府。   恰在这时,有人敲门,他们是在竹楼里喝的酒,已是七月末,青州这里的天气还很热,竹楼清凉,但不隔音,喝酒时,天子已经屏退了下属,这时候有人敲门,天子只当是有事要报,懒洋洋道,“进来。”   屋门推开,进来的是王凝秀,天子见着她便黑脸,只对张泉道,“应是来寻你的,你回去吧。”   张泉起身欲告辞。   王凝秀忽然跪到天子面前,极羞愧道,“陛下,臣女特来跟您请罪。”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天子压了压眉角,勉强温和道,“朕也没想罚你,只是你这次确实太过,往后谨言慎行,切不可再这样不知分寸。”   王凝秀揪紧衣袖,“陛下若不罚臣女,臣女过意不去。”   天子面色变差,酒壶砰的放桌上,“你这是跟朕较劲还是跟张泉较劲?你想要朕怎么罚你?就凭你不听朕劝诫私自随军,朕杀了你都行。”   王凝秀瞬间白了脸。   张泉在一旁皱眉,未几向天子求情,“陛下息怒,郡主可能只是内疚,并无他意。”   天子烦道,“都出去,别在朕跟前碍眼。”   张泉看一眼王凝秀,王凝秀还跪着不动,张泉直接过去拉她,她才起身,跟着张泉出了竹楼。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过河畔时,张泉忽听身后王凝秀轻轻说话,“陛下问你愿不愿意跟我和离,你应该同意的。”   张泉定住脚,回过头道,“郡主想说什么?”   黑夜里有个好处,落了眼泪也不会被看到,王凝秀眼里噙着泪,看着离自己几步远的人影,道,“你跟我做夫妻是委屈了你,我惹了这么大祸,你心中一定也像陛下那样厌烦我。”   张泉道,“郡主没必要多想。”   “我没有多想,那时候陛下问我是不是对你有意,他可以为我们赐婚,我知晓你对我无意,可我还是昏了头想要嫁给你,你大概也怨我太自私,所以才对我一直很冷淡,你对陛下忠心耿耿,只要陛下不开口让我们和离,你会跟我这样过一辈子,”王凝秀颤着声道。   张泉默然,随即道,“何必旧事重提?”   王凝秀抬手抹掉眼泪,朝他走近,声音小了很多,“其实我一直知道,你心里有谁。”   张泉一滞。   “那日在马车里的不是什么太监,是皇贵妃对吗?”王凝秀问道。   这样没头没尾的话,两人却都清楚她说的是当时身为太妃的姜雪甄从佛堂里逃出宫,是他帮的忙。   张泉过良久才道,“你看错了。”   王凝秀想笑,心里却发苦,“我没有看错,是你带她逃出宫,你心里的人是她。”   张泉登时道,“郡主多疑至此,却不知我带她出宫,一是她自己想离宫,二是陛下对她太迷恋,后宫无法进人,我为陛下考虑,才把她带出去,没想到在郡主眼里,竟成了我对她有非分之想。”   “她那样的人,就算有非分之想不也很正常,更何况你们是两情相悦,陛下跟我生生将你们拆散了,你不能恨陛下,你应该是恨我的,”王凝秀道。   张泉见她越来越胡言乱语,提醒她,“她是皇贵妃,我是陛下的臣子,郡主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跟她毫无瓜葛,郡主非要因这无稽之谈与我争吵?”   王凝秀哽咽道,“你以前跟我说,她心性冷漠,让我莫要太亲近她,你这么了解她,你敢说你对她没有半分情意?”   张泉平静道,“我把她带出宫,曾想过在宫外杀了她,但是被她跑了。”   王凝秀僵住,蓦地才意识到他说的什么意思,他想杀姜雪甄,断无可能对姜雪甄有意。   王凝秀心底苦楚仿佛一瞬间消散,她尴尬的攥紧帕子,匆匆道一句,“是我误会你了。”   她也误会了姜雪甄,想到自己这样胡乱揣测着他们,她竟觉得羞愧难当。   便低着头快步越过他,没走几步,见他仍站在原地没跟上来,漾起的情愫一下湮灭,就算他跟姜雪甄没关系,他也对她无意,他只对陛下忠心耿耿,听从陛下的话,跟她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她奢求不到什么东西,这次她闯了祸,他没置气也是看在陛下的面子上。   “你不跟我回去吗?”她小心翼翼问他。   “我想醒醒酒,”张泉回她。   王凝秀很有自知之明,失落的先回房去。   晚风吹过湖面泛起涟漪,张泉随意找了个地儿坐倒,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月辉清冷,会让他想起几年前在应天府第一次见到姜雪甄的情形。   那天也是出月亮的夜晚,还不是天子的李铎匆匆与他们会面,便急着离开,他担心少年李铎遇到事,暗地里跟着李铎,远远见他跳进昔日武安侯的旧宅,他也跟着跳了进去,武安侯的后院里住着人,那正房里亮着一盏灯,窗纸上印着剪影,是个年轻的姑娘,光见着那侧影,便知其容貌绝伦。   他看着李铎钻进窗,窗户掀开的那一瞬,他也看清了姑娘的脸,她生的很美,坐在窗前安静的像副画,只是太冷情了,冷的像一抹月色,窗户落下来时,遮住了姑娘,窗纸上的剪影成双,姑娘被少年抱在怀里,捧起了脸亲吻,即使是剪影,也能看出姑娘有多柔顺,也看得出李铎有多喜欢她。   他在外面站了很久,直到屋里灯熄灭,也没见李铎出来。   从那以后,他时常会跟去老宅观察,最初是想弄清楚这姑娘的来历,怕李铎会遇到歹人,后来他弄清楚了姑娘的来历,也常见到李铎出入她的闺房,李铎很黏她,陪在她左右,逗她开心,只要她露出一点笑容,便能让李铎魂不守舍。   少年人的情爱赤诚热烈,看的久了,他也好像生出了一些羡慕,他们过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这样安逸的温柔乡,简直是奢望,他看着少年少女相伴,他羡慕起他们相爱。   李铎陪了姑娘三年,他看了他们三年,三年的时光,李铎看不出姑娘心冷,他却看的明明白白,李铎对姑娘的爱蒙蔽了他的双眼,也许姑娘也爱他,只是这爱太单薄,一戳就破。   他曾想过杀了姑娘嫁祸到废帝头上,这样李铎便不会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一心只想复仇。   他趁着李铎外出,像李铎一样沿着窗户钻进姑娘的闺房,姑娘坐在床边做着针线活,在给一件纻丝织金锦袍绣竹纹,那纻丝织金锦袍一看就知道是李铎的身量,她在给李铎做衣裳,听到窗户响时,她大概以为来的是李铎,眉眼都洋溢着温软,在看见他时,立刻冷了脸。   他在这一刻短暂的生出过卑劣心思,他竟然对李铎有了妒忌,他旁观着自己的主上与姑娘相爱,最后竟然有了想从主上手里抢走姑娘的妄念。   他是李铎的最信赖的臣子,昭明帝临死前将李铎托付给他,他要帮李铎登上帝位,他要做李铎最忠诚的左右手。   所以在老宅,他没杀姑娘,而是让姑娘支走了李铎,他帮姑娘回到姜家,她如愿进宫。   后来他带她出宫,也想杀了她,所有阻碍天子帝业的人,他都会帮其清除,可他还是没杀掉人,他杀不了她,便把她带去给王婆婆,他给了王婆婆一笔钱,等去了河间,让王婆婆看住她,让她老死在河间。   可惜她跑了。   那是他唯一一次私心。   王凝秀没有误会,他确实对她动过心,只是纵使有过这心思,也不能越过天子,有一日她威胁到天子,他依然会毫不手软的杀了她。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捅破◎   白莲教在青州盘桓数年, 青州当地百姓不慎受其迷惑者众多,白莲教说的好听会保护那些百姓,免遭倭寇侵扰, 时日久了, 百姓们才发现他们早已相互勾结, 内外一起欺骗搜刮青州百姓,青州百姓因此家破人亡者众多,天子这次清剿白莲教, 着实是为民除害。   青州平定后, 天子班师回朝,青州百姓相送数里, 一时传为佳话。   却说紫禁城这头, 姜雪甄自有孕以来,确如吴太医所说,时常孕吐, 吃的东西转头就会吐掉, 尤其是荤腥之类的, 更是碰不得, 不过几日,人更加消瘦了,只能卧床稳胎, 吴太医私底下也叮嘱过丛夏她们, 姜雪甄这身子太弱, 吃食上要尽心,若吃不下, 她们也得多劝劝。   姜雪甄虽吃不下膳食, 却喜食酸梅, 这酸梅也不能多吃,丛夏每回都只放一小蝶,叫芸子看着她,吃了酸梅,再用膳,荤菜之类的便也能吃上一点,但过后还是会反胃。   这日午膳后,姜雪甄多吃了一些鱼肉,随即便全给吐了,人疲弱的趴在床侧,任丛夏和另一个宫女服侍她洗漱,芸子在边上帮衬,这种情形她们都已经习惯了,刚开始的时候,才手忙脚乱,都怕姜雪甄出事,但吴太医说过了,只要熬过这头三个月,胎稳了,姜雪甄也不用再这么受罪。   她递水杯到姜雪甄嘴边,姜雪甄喝了几口水,忽听外头有人声,便叫芸子去看看,芸子出去没多久回来。   “娘娘,是一个犯了事的太监从乾清宫里逃了,这会子各宫都在搜查,咱们这儿也找了一遍。”   后宫妃嫔只有姜雪甄一人,天子准她协理后宫,其实后宫也没什么事情要她管的,天子出征后,这宫里更是平静下来,她终日养着身子,倒没有劳心的事情来烦她。   眼下这出逃的太监,姜雪甄心头只觉蹊跷,一个做错事的太监,不至于这么大动阵仗的找人,她问道,“人找到了吗?”   芸子摇头,“跑没影儿了。”   姜雪甄沉眉,“可有说那太监是犯了什么事儿?”   “只是听过来搜查的侍卫说,那太监危险的很,让奴婢们警醒些,别让他进了翊坤宫,”芸子说道。   姜雪甄听这话,心想这大概不是太监,约莫是什么刺客,怕吓到她,才说的是太监,宫里出了刺客,天子留给她的亲兵是赵兵那支武骧右卫,护卫在翊坤宫周遭,那刺客若不长眼敢擅闯翊坤宫,怕也只有死路一条。   她打了个哈欠,有孕以来,她就变得嗜睡,白日里也有些睡不醒,便是醒了也容易犯困,吴太医说过这都是正常的,多睡觉对她和腹中胎儿都好。   姜雪甄躺下来,闭眼睡着。   几人悄悄退出屋。   姜雪甄没睡到半刻钟,就被丛夏叫醒了,“娘娘,赵大人的夫人怕是要临产,赵大人担心他夫人,想跟您告半日假回去。”   姜雪甄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她说的赵大人是赵兵,他的夫人是如秀,已是七月末了,如秀也该临产了,她想着如秀从前活泼调皮,如今也是快做母亲的人了,时间过得真快,再想起过往,总感到恍惚。   “挑些滋补品让赵兵带回府去,就说是本宫的心意。”   丛夏轻轻应着,便也不敢吵着她休息,出了屋叫人包了不少好东西给赵兵带走。   第二日早起时,姜雪甄听丛夏说笑,如秀生了个女儿,赵兵今早当值都一脸高兴,姜雪甄想起去年时,如秀来求她给孩子取名字,若是个姑娘,便叫蓁蓁。   她的手不自觉抚着肚子,月份太小了,还没有长起来,她想象不到她的孩子长什么样,她也不知孩子是男是女,如秀都惦记着要给孩子取个好名字,她是不是也得想想孩子的名字,可这用不着她操心,她怀着天子的骨肉,天子会给它取名,这是皇室的规矩。   她又问起那个太监,“昨儿逃跑的太监抓到了吗?”   丛夏摇头。   姜雪甄沉顿,须臾道,“那太监是乾清宫的,你去跑一趟乾清宫,把那边认识太监的侍卫叫来,本宫有话要问。”   丛夏看她神情凝重,忙亲自走了一遭乾清宫,叫了侍卫来翊坤宫。   侍卫候在内室门前,听到里边儿叫人,才敢低着头进去,屈膝跪在屏风前面。   姜雪甄屏退了宫女,隔着屏风问他,“跑的真是太监?”   “回禀娘娘,是太监,”侍卫道。   姜雪甄知道这侍卫是天子的心腹,一路追随天子至今,有的事他不会告诉她,她想问也问不出来。   姜雪甄现下犹疑,道,“他犯了什么事?”   侍卫道,“恕卑职不能相告。”   “他怎么跑出去的?”姜雪甄继续问。   侍卫迟疑了一会儿,才回她,“是卑职一时疏忽,没发现关押他的房里被挖出一个洞。”   姜雪甄道,“你们尽快抓到人,以免后宫人心惶惶。”   侍卫道是,忙退走去各处搜人。   姜雪甄心下不安的很,这定不是太监,被关押的乾清宫应当有些时日了,不然也没那个时间在屋里刨洞,若真是犯事的,天子也没必要留着他,既然留着他,必定是有后用。   记得之前听天子说起过,常山王李景崇没死,李景崇能跟姜柔菀私混是天子默许的,他定然被天子囚在宫中。   那太监莫不是李景崇么?   一想到这个可能,姜雪甄霎时后背出汗,天子不在京中,若这时候生事变。   她自保都难……   不管是太监还是李景崇,当下只盼着侍卫们能抓到人。   她这样的身体也没地儿能跑。   姜雪甄肚子也隐隐作疼,人伏在褥子里发抖,芸子和丛夏进来见她这副模样,芸子忙跑去叫来吴太医,吴太医一经把脉只说她忧思过重,动了胎气,只能静养,不可再劳神。   姜雪甄只得逼着自己放宽心,不去担忧外面的事,但每日里她都让人去乾清宫打听,只问那太监有没有抓到,得到的回复都是没抓到。   那太监就像人间蒸发了般,各宫都翻遍了,也不见踪影。   姜雪甄心知再焦急也没用,也许那只是个太监,她这般宽慰自己,也不再叫人日日去问。   这般平静的过了有五六日。   这一晚,姜雪甄睡的早,她夜里睡觉不喜灯太亮,只在窗台上挂着一盏琉璃灯,光火不会太亮,供她起夜用的。   她向来觉浅,有点动静都会吵醒,迷迷糊糊中听到外面嘈杂声,紧接着屋门从外面打开,芸子跑进来。   姜雪甄也被惊醒,刚一睁眼,芸子上前哆嗦着道,“娘娘、娘娘,前边儿出事了……”   姜雪甄勉强支起身,问她,“出什么事?”   “内阁的大人们突然说咱们陛下是假陛下,真正的陛下另有其人,现在整个朝堂都闹翻天了,那些大人送了真陛下进宫里,估计没一会儿就会过来这边……”芸子害怕道。   姜雪甄一听便知,宫里逃的太监是李景崇,并且李景崇还逃出宫去找了内阁辅臣,那些阁臣大都是老臣,有些还是英宗皇帝时期的人,经历了三朝,他们比谁都圆滑老道。   天子登基以来行事果敢却不留情面,单单纳她进后宫,晋她做皇贵妃,就让朝里不少大臣生怨。   当下若真的李景崇出现,天子又不在京中,她恐怕难活下来。   不等她多想什么,那外头骤然一静,须臾踏进来一个男人,相貌和天子有五六分像,只是比天子要矮些,神态也不及天子看起来温稳,只像寻常士族、锦绣堆里养出来的纨绔子。   他看到床上的姜雪甄,眼都直了,快步走近。   芸子挡在姜雪甄身前,姜雪甄心里惊恐,但也不想拖累芸子,只轻推着芸子,悄声让她退下。   芸子也怕,她还只是个半大姑娘,听着话退到一旁,又担忧姜雪甄,又担忧自己的小命不保。   李景崇走到床前,色咪咪的打量着缩在床角的姜雪甄,嘿一声笑,“好个李铎,不仅偷了朕的皇位,还敢睡皇兄的女人,你跟李铎通奸这么多日,可有想过,朕会回来替皇兄报仇?”   姜雪甄极胆怯的揪紧毯子,分明天子留了一支亲兵,护卫在翊坤宫,他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进来了?   李景崇是花街柳巷的常客,见过的美人儿不知有多少,什么正经闺阁里的姑娘、不正经的尼姑,他都沾过手,但也没见过这般容色皎皎的女人,更遑论她看起来身子孱弱,像精致白瓷,一不小心就碎了。   这么个娇人儿竟然便宜了李铎!   李景崇来到床前,眼睛粘在她脸上,“听说你肚子里怀着李铎的贱种,都被他玩怀孕了,可惜了,朕本来还想着留你一条命,现在看来,只能听那些大臣的,让你先去死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05 00:58:07~2023-05-06 01:03: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田田 1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活命◎   姜雪甄是恐惧, 但心想若他真要杀她,直接命人要她命即可,深更半夜过来说这些恐吓她的话, 更像是在试探她的反应。   姜雪甄强做镇静, 装作不知道, “你是谁?谁准你进来的?”   她朝外叫人,希冀有人能进来。   可外头哪有人敢进来,倒是李景崇一屁股坐到床侧, 倾身凑近盯着她, 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垂涎与惊艳,“你叫谁也没用, 李铎没告诉你?朕才是李景崇, 他就是个赝品。”   他的眼神恶心粘腻,姜雪甄感到不适,喉中泛酸, 侧过脸避开那令人作呕的目光, 她嗓音发颤, “……陛下出外亲征, 你竟敢冒充他,待陛下回京,定不会饶你。”   李景崇啧啧嘴, 视线从那水墨似的眉眼落到淡樱唇瓣上, 这美人是真漂亮, 漂亮的让他心肝儿跟着颤,她才说这么一句话, 撩的他燥火都往上窜, 他不由暗恨李铎好福气, 分明这皇位是他的,这美人儿也该是他的,结果李铎那个混账半路抢了皇位,还占了美人,连肚子都给搞大了。   可怜他被李铎囚在乾清宫后头的倒座房内,那破地儿窄小阴暗,经年失修,遇着刮风下雨的天气,更是受罪,这一年下来,他受尽苦楚,也只有阴差阳错睡到了姜柔菀,那小美人是嘴甜身娇,可到底上赶着不叫人珍惜,要不是他被囚,这种女人也不过是沾过就丢的。   他在那倒座房里吃不饱穿不暖,得亏他有心眼,装作不小心打碎过碗,藏了不少碎碗片,他就用那碎碗片在倒座房里挖出了一个洞,他长这么大也没这么惨过。   他从洞里钻出去时,还好这宫里的路他都认得,他灰头土脸一路跑去了太医院,太医院有一个姓柳的生药库副使是他母妃的远房表弟,亲缘关系隔的太远,也没什么人知晓,还是他母亲这层关系,才让这柳副使进到太医院里当值,只是这人没什么医术,没几年就被派到生药房当个不起眼的副使。   他找到柳副使跟人一通哭诉,当下就被柳副使给藏在生药房中,那地儿也没人往来,随后再跟着柳副使出了宫,他一刻也不敢耽搁,在柳副使的帮衬下去找了现任内阁辅臣徐鸿,正经说起来,他得叫徐鸿一声老师,当年他启蒙时就是徐鸿教的他。   他在徐鸿跟前声泪俱下,痛斥李铎如何残害他,终于让徐鸿动容,有徐鸿相助,他很快得到内阁的几位重臣拥戴,这朝堂虽被李铎提拔了不少新臣,可昔日旧臣仍在不少,又有内阁扶持,纵有许多异议,他也如愿回到了紫禁城,坐上属于他的帝位。   想他堂堂一代帝王,竟被李铎那小子冒名顶替,受尽屈辱,这口气怎叫他忍下去,如今苦尽甘来,他自然是想报复。   “你拿李铎那个混账东西威胁朕,真以为朕会怕他?”   李景崇嗅了嗅,还能闻到一股极淡的香味,果然是国色天香的娇宠,这长相这气韵,迷倒了他皇兄,又把李铎那个兔崽子也迷的团团转。   他当然也得沾沾味儿。   “你跟李铎在皇兄的后宫私通,是他逼迫你的,还是你自愿勾引的他?”   李景崇也不用她回答,猥琐笑道,“朕还没尝过有孕妇人的滋味,想来虽不如未生养的女人,必也有另一番勾死人的能耐。”   姜雪甄惨白着脸,这显然是好色之徒,她眼转向芸子,芸子都吓傻了,杵在那儿直战栗。   她指望不上芸子了。   李景崇伸手过来抓她,竟不管她身怀有孕,欲用强。   姜雪甄惊恐的乱挥手,不慎打到他脸上,霎时将他激怒,直接扯住人摁倒在床上,“贱人!你敢伤朕,朕现在就弄死你!”   芸子再害怕,眼见他真要行凶,急忙拿到窗户边挂着的鸡毛掸子,冲到床前往他背上打。   李景崇硬挨了几下,反手扯过鸡毛掸子劈手给了芸子一巴掌,“你敢打朕,反了天了!”   芸子心生出怯意,正想跑,却被他一把掐住喉咙。   “别杀她!”姜雪甄惊叫道。   李景崇根本没把她的话放眼里,掐的芸子透不过气,一把将人丢开,芸子头撞到床头柜子上,人一下子晕过去。   姜雪甄想爬起来,又被他给按住,他咂嘴舔唇道,“没眼力见的丫头,就跟这翊坤宫的看门狗一样,见到朕敢汪汪狂吠,若不是朕有正事,今儿个就炖了它!”   他说的看门狗,就是天子让养在翊坤宫的猎狗,那条狗经过训练,几乎是生人勿近,尤其是想近她的身,几乎都会冲上前咬人,狗拦不住他,亲兵大约也没拦他,是直接放他进的翊坤宫。   那些亲兵只怕是叛变了。   “被朕临幸,就是死了,也算是你的福报。”   李景崇急色的扯被子,姜雪甄没他力气大,被子扯开,他又要脱她的衣服,她没有还手之力,只得用李铎威胁他道,“你敢动本宫,他不会饶了你!”   李景崇一顿,讥笑起来,“你拿李铎威胁朕,他如今身在青州,能不能回来都是未知数,朕会怕他?”   “七万禁军在他手中,待他回京,就是你的死期!”姜雪甄咬牙道。   李景崇心头抖了抖,又笑道,“你当朕蠢吗?他这次亲征,不就是因为青州的白莲教用他那个义妹永安郡主当人质,那个叫张泉的提督还没打仗就因此受了重伤,他过去也一样,七万禁军又如何,他的义妹只要在白莲教手里,他难道还能不顾义妹性命?朕可知道的一清二楚,那永安郡主是昔日废太子的恩师孙女。”   姜雪甄瞪着他,“他能半路劫杀你,坐上这帝位,你以为他会轻易被永安郡主牵制吗?他出征前便与众臣许下诺言,此战必胜,他根本没将永安郡主放在眼里,说不定现在青州已被他收复,他不日就会回来。”   李景崇想着那七万禁军,背上都在冒汗,“你以为说这些,便能救的了你自己?李铎没将自己的义妹放在眼里,莫非还会将你放在眼中?”   姜雪甄见他有了忌惮,尽量让自己平心静气,“想必你已经听大臣们说过本宫,陛下……李铎很宠本宫,后宫只有本宫一人,更是为了本宫,敢与众臣抗争。”   李景崇眯眼,“再受宠你也只是个女人,你凭什么以为,你在李铎心中份量极重。”   姜雪甄想起那些个她与李铎独处的日夜,李铎总是问她,什么时候眼里能有他,他像头狼盘踞在她身侧,不许她跑,也不许她的眼里有别人,她一直感到厌烦,她也不愿意承认,李铎爱她,或许那不叫爱,那只是他的独占欲。   她从前背弃他进宫给废帝做妃子埋下的祸根,使得他时常犯疑心病,她只要敷衍的给他一个甜头,便能让他服帖。   她很清楚的明白,李铎对她的喜爱有多深,她也明白,李铎对她再喜爱,触及到家国政事,她可能和王凝秀是一样的下场。   时至今日,她拿不出这喜欢来保命。   她的脸雪白惨然,神态里显出有恃无恐来,“本宫有孕,本宫凭的便是这个孩子,你敢伤本宫和本宫的孩子,他必会让你血债血偿。”   李景崇猛一怔,他竟然被个女人给吓住了,徐鸿先前跟他说过,李铎对这女人称的上是真心实意,如果李铎能安然无恙从青州回来,那这女人就是最好的人质,这女人还怀了孕,只要她在手里,就不用怕李铎。   他暂时不动她,等利用她擒住李铎后,再想怎么样还不是随便玩的。   李景崇倏然下了床,道,“朕暂时留着你,李铎死在青州便罢,他若是敢回京,朕定叫他尸骨无存。”   他一甩袖,踱步离开翊坤宫,回了乾清宫后,便让底下太监挑两个美貌宫女来侍寝,一时将姜雪甄忘到一边,只知玩乐。   这厢姜雪甄缓了口气,朝外叫丛夏,丛夏提着胆子进来,她冷静的对丛夏道,“把芸子扶回下房吧。”   丛夏连忙颔首,扶起芸子出门。   片时房门从外面关上,姜雪甄枯坐着不知该如何,只得躺下去继续睡觉。   ——   却说天子率军出青州约有十日,停在出山东地界的汶水河畔暂补给水源。   正是日落时,天子和张泉两人沿着河岸散步,才过了桥,就见河岸边有两个妇人边洗衣服边说话。   “哎!你可听说了,那紫禁城里的皇帝是假皇帝,他把真皇帝给囚禁了,自己做了皇帝,全天下人都被他给骗了!”   “我也听说了,现在真皇帝回宫了,这假皇帝还有妃子吧,也不知道这妃子会不会被真皇帝迁怒杀了。”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征途◎   天子与张泉互视一眼, 转过身沿原路折回去。   七月底,暑气仍在,这行军途中, 也没可能做什么可口的饭菜, 不过是就着干粮喝热水。   这临水河畔长了些野芹, 王凝秀认得这些野芹,带了炊事兵到河边,采了不少野芹, 锅灶都搭起来, 简单煮熟野芹撒些盐巴做成下饭菜,倒也有滋有味。   王凝秀端了一盘野芹进营帐, 张泉和天子这一路跋山涉水, 吃喝上也不及以前在京中精细,这野芹至少能给他们打打牙祭。   营帐内,天子正与张泉在讨论事情, 见她进来, 两人齐齐没了声。   王凝秀自知有愧, 在他们跟前矮一截, 只把野芹端上桌,小声说,“臣女找了些野芹, 将就着做了道小菜, 陛下若不嫌弃, 且尝尝。”   她悄悄望了望张泉,她私下留了一盘野芹, 等他回去了吃。   天子冷着脸道, “永安你先出去, 朕与张泉有话说。”   王凝秀神色一灰,挪步退出去。   野芹散发着可口的香气,行军千里,又是得胜而归,本是志得意满,开怀畅饮的时候,却生生没胃口。   “朕留着李景崇,是不想用他的身份继续坐在这个位置上,朝堂上的新臣都是朕提拔的,只剩些老臣,以及内阁里的那几个主事阁臣,他们对朕的忠心仅限于朕是李景崇,若朕不是李景崇,他们定然会倒戈,但新臣受过朕的器重,这些人的心大半向着朕,朕当初是想等那些老臣逐渐更替致仕,朕提拔的新臣在朝堂上占上风,到了合适的时机,朕再向天下公布朕的身份,再让李景崇在人前说出自愿让位给朕,这皇位才能名正言顺的归还到朕手里,没想到他竟能跑出来。”   张泉沉重着声道,“陛下手中还有七万禁军,他们对您绝对服从,只要陛下一声令下,便能杀回京。”   天子道,“京中还有三万禁军,朕来时有马山兼管,马山是先兵部尚书举荐的人,朕信他勇猛,但他若只忠于李景崇这个名字,倒是给朕白添堵。”   张泉宽慰他,“马山能升任兵部侍郎,是陛下看重,微臣虽没读过几本书,但也知士为知己者死,陛下提拔的他并委以重任,陛下文韬武略,登基以来荡平大魏之乱象,有血性的臣子都看得出,陛下才是那个能让大魏重现盛世的君主。”   天子笑了笑,“换个人这么说,朕只当是拍马屁,但是你说了,朕却真信。”   李景崇只是个酒囊饭袋,马山未必会忠于他,兵部现今有许勇主管,地方军政调令归许勇管,兵权握在手里,他倒不至于怕李景崇,左不过是打回去,只要他入京,李景崇和簇拥他抢占皇位的那帮老臣正好被他一网打尽,以后就能栽培他属意的大臣。   可宫里有姜雪甄。   天子敛住笑,眉头皱紧,临走时,他跟姜雪甄说,让她别跑,她乖乖答应着,这时候他倒希望她只是在骗他。   张泉瞧着他的神色,没再说什么,自己默默退走。   他回了自己营帐,王凝秀见他回来本是欣喜,可他神情发沉,王凝秀不好多问,她递了一块饼给他,把那盘野芹推到他面前,只说,“快吃吧,菜冷了。”   张泉坐下来,咬一口饼,迟迟咽不下去。   王凝秀看他食不下咽,问道,“不合胃口吗?”   “陛下不在京中,目下常山王已趁机逃出,堂而皇之入主紫禁城,”张泉没想瞒着她。   王凝秀错愕住了,常山王李景崇才是真正的皇帝,现今的天子也是替了他的名儿即位,若真如张泉所说,常山王归位后,必生报复,天子在外,但宫里有姜雪甄,姜雪甄那样纤弱的美人……   王凝秀甚至不敢想象会出什么事,她这时内疚迭生,若不是她私自追大军,就不会被白莲教的人掳走,张泉也不会因此受伤,陛下更不会来青州,便也不会有常山王出逃的事,还让姜雪甄置身于危险中。   王凝秀想说些什么。   张泉快速吃掉干粮,野芹没碰,起身道,“歇息吧。”   那盘野芹终于凉透了,王凝秀转过头,他已经躺倒闭上了眼睛。   王凝秀收拾了碗筷,坐到床铺上,喃喃道,“若皇贵妃有个三长两短,我真成了罪人……”   张泉没说话。   王凝秀自顾睡到他身侧,轻声道,“有我这样的妻子,你是不是很累?”   “郡主不必想太多,你我已成夫妻,我不会弃你不顾。”   张泉平直的说完,便兀自凝神睡觉。   王凝秀有点想哭,他这话算是安慰,却也扎心,他不会对她有多少情意,这是她自己求来的结果,天子给她赐婚时,她就明白了,可许多次她总想自己能够让他为自己侧目,所以才会让自己越来越不堪。   王凝秀伸胳膊抱住他,头靠在他肩膀上,以后她会安分的给他做妻子,她不敢再奢求什么了。   ——   翌日晨起,张泉整立大军,天子在临出发前跟他们直言自己是李铎,蒙受冤屈,死在五道梁的昭明帝之子,太过猝不及防,将士们震惊不已。   “当年之事,你们都知晓,朕忍辱负重、以十四皇叔的身份回京,只为还父皇一个公道,自朕登基至今,朕上不愧天地,下对得起黎民百姓,废帝时遗留下来的祸患,朕都尽心竭力的扫除,甚至十四皇叔朕也没杀他,却未料他趁朕出征青州,偷回宫中,朕曾审问过十四皇叔,他与白莲教教主是旧日相识,更是应允了那教主,一朝他登临大宝,便为白莲教修砌庙宇,令天下百姓供奉,白莲教猖獗至此,他功不可没!”   “诸位将士都是保家卫国的好儿郎,可愿追随朕,重回京都!”   那些将士都是禁军出身,若是以前的禁军,大抵有不服他,但现时的禁军经过这一年整顿,早已认他为主,又听他这番话,青州白莲教有多可恨,他们都切身知晓,李景崇与白莲教关系如此斐然,白莲教叛国属实,那李景崇必也属卖国行为,这样的君王本就不可能让他们服从。   将士们纷纷跪地,高呼着万岁,喊声响天动地。   天子一越上马,带着大军继续朝顺天府方向行进。   至第三日晚,将出山东地界,天子临睡时,张泉来传,京里来人了。   天子赶紧让人进来。   来的是武骧右卫中的一个侍卫,他出征前将武骧右卫留给了姜雪甄,这侍卫一来,天子着急问道,“皇贵妃如何?”   侍卫跪地道,“……皇贵妃有孕了。”   天子刹然一喜,她真怀了他的孩子,他问道,“李景崇有没有伤她?”   侍卫道,“他找过皇贵妃的麻烦,不过皇贵妃勉强应付过去。”   勉强二字一出,天子便知姜雪甄遭了罪,天子寒声道,“朕留你们在她身边,是让你们保护她,你们都死了?”   那侍卫低头道,“现今内阁辅臣拥戴他归位,陛下不回京,许大人怕打草惊蛇,让卑职等莫要引起他警觉。”   天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从宫里把她先接出去。”   “可是皇贵妃目下孕像不稳,尚不能下床,”侍卫为难道。   天子心里发紧,姜雪甄身体不好,怀着孕更为艰难,那李景崇是个色鬼,怎会放过她。   天子手握成拳,只恨不能立刻回京,他一把揪住侍卫的衣领,凶声道,“他算什么东西,杀了便是!”   侍卫立即道,“陛下请三思!”   天子人滞住,他不在京里,真要是杀了李景崇,那帮阁臣必会闹事,就算要杀,也要等他回京,当着那帮老臣的面诛杀李景崇。   但姜雪甄一日留在宫里,便一日让他无法心安。   “你回去告诉赵兵,想办法把皇贵妃偷偷带出宫,不要伤她的身子,若李景崇再去寻她麻烦,不必再忍耐,直接杀人,不用怕出乱子。”   “可、可……”侍卫犹豫不决。   “你记着皇贵妃最重要,”天子双眸死瞪着他,“你们奉朕为主,就得也奉她为主,朕不许她伤到分毫,听明白了吗!”   侍卫神情一凛,立时伏地道,“卑职明白!”   天子挥袖,命他速速返京。   ——   后几日,李景崇没再来过翊坤宫。   但那晚姜雪甄到底受了惊吓,隔天早上起来,下腹坠疼,喝了安胎药后便一直卧床。   以前天子在时,纵使与姜雪甄有诸多怨怼愤恨,也从没短过她吃穿用住,无论她住在哪儿,吃的用的都是宫里最好的。   而今李景崇为主,翊坤宫虽仍是给她住,却已不同往日,吃喝上不再精细,之前的那些珍补之物也不再端到她面前,翊坤宫里的宫人也被调走不少,也只留了几个做事不尽兴的宫女。   好在她不重口腹之欲,还能忍耐,但孕中本就折磨,又无好吃好喝相待,她这身体反而比怀孕前更消瘦。   进了八月暑气就慢慢消去了,渐渐多雨,姜雪甄孕期嗜睡,白日里也常睡着。   这日在她半醒半梦间,屋门被人一推,她睁了睁眼,竟见姜柔菀从外面进来。   她有些愣神。   姜柔菀却已经近前,居高临下的鄙视着她,“没想到你也有今日,听陛下说,你怀着李铎的孩子,李铎凭什么说我怀的是野种,分明你怀的才是野种!我的孩子才是真正的龙种!”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实在太忙了,让大家久等,今天这章有红包! 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逃走◎   姜雪甄慢慢看清她, 她梳着妇人发式,身上那股娇纵劲更甚以往,姜雪甄印象里, 她应该在青州, 有白莲教扶持, 她和姜明还指着她肚子里的孩子重回京都,可惜姜家除了她们两个人,都没了。   不知道她怎么进宫了, 莫不是天子青州兵败, 白莲教真将她的孩子扶上了皇位?   可她也没穿太后服制,身上虽穿着宫服, 却也不像有位阶的宫妃衣着, 姜雪甄很疑惑,“你怎么在宫里?”   姜柔菀恨毒了姜雪甄这副淡漠姿态,以前姜雪甄是太妃时, 分明私底下使尽浑身解数勾引天子, 明面上却装的像个脱俗的出家人, 惯来给她气受, 甚至天子还为了姜雪甄不认她腹中孩儿,把她赶出了宫,使得她脸面毁尽, 好在辗转多次, 她又回到宫里, 还跟李景崇相认,原来之前与她欢好的一直是真正的李景崇, 她讨好的只是个假皇帝, 纵然吃了不少苦, 但她也被李景崇认下了。   姜柔菀笑里发狠,“这还得感激你那个姘头,他率大军攻破了青州城,淳于教主带着我和周婉儿遁逃,正好京里传来真正陛下归位,你那个姘头只是冒充的陛下,淳于教主带我们回京找到了陛下,陛下知晓我受的委屈,把我接进了宫,还答应我,一定会给我报仇雪恨!”   姜雪甄紧缩着的心口微微放松,李铎拿下了青州,他手里那几万禁军便可以助他打回京中,她还有用处,李景崇和姜柔菀暂时不敢杀她。   姜雪甄轻眨着眼,“他知晓你委屈,接你回宫,可有给你位份?”   姜柔菀霎时没了笑,整个人怨气丛生,她被李景崇接回宫后,李景崇对她不管不问,她在宫中身份尴尬,李景崇只顾着寻欢作乐,分毫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她跟李景崇哭诉过,也只得来他不耐烦的敷衍,显然对她再无从前情分。   姜柔菀猛然扬手想打她。   姜雪甄缩着身,嗓音虚弱道,“陛下手里有七万禁军,大概不日就会归京,李景崇没告诉你?本宫和本宫的孩子你动不得,你打了本宫,若本宫腹中胎儿不慎没了,你们还拿什么威胁陛下?”   李景崇当然跟姜柔菀说过,不要动她,姜柔菀只是忍不下这口气,想来口头出气,现今她们两人的身份天差地别,她早就想教训她。   可也不敢真打姜雪甄,真若是打出了事,李景崇也不会饶她,毕竟还想利用姜雪甄除掉李铎。   姜柔菀一拂袖,哼笑,“你以为你能得意多久?等你的姘头死了,你跟你肚子里的野种也得跟着下去陪葬!”   姜雪甄静默不动,没显露一份畏怯。   姜柔菀不解气,抓起桌上的花瓶砰的一声砸碎,“当初你如何对我的,我记得清清楚楚,我不会让你死的太舒服!”   姜雪甄望着她的眸光隐含怜悯,“你这般气急败坏,是不是李景崇也没有待你有多珍重?你与他夫妻一场,他连个位份都不给你。”   “你给我闭嘴!”姜柔菀瞪着一双眼大叫道。   姜雪甄缓缓说着,“也不能怪他,他可是身份尊贵的天子,而你却是通敌叛国的姜家人,姜家除了你我都死绝了,他身边莺莺燕燕想来也有不少,你这种身份,估摸着想争宠都没能耐了。”   姜柔菀趾高气扬道,“我给陛下生了个儿子,他是陛下的皇长子,往后也会是太子,陛下百年之后,我的儿子必能登位,那时我便是太后,你跟你肚子里的孽种可没这样的好命。”   姜雪甄笑道,“他有那么多女人,以后也会有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你是罪臣之后,你的儿子想当太子,在说笑么?”   姜柔菀被她戳到了痛点,怒火难以遏制,接连将她房中所有器物尽数打碎,她奈何不了姜雪甄,还被挑衅的满腹火气,恶狠狠的骂道,“你就该跟你那短命的娘一起死了!”   “可惜本宫没死,本宫甚至还为母亲报了血仇,你的父亲、母亲、弟弟都上了断头台,受天下人唾骂,死后都是大魏的罪人,永生永世不得翻身,”姜雪甄慢条斯理的发泄着。   姜柔菀僵在当场,倏然再难止住恨意,冲上来便想打她,门外早早有宫女注意到这屋里声响,见她要打姜雪甄,慌忙进来拉住她劝道,“求您高抬贵手,若打死了她,奴婢们没法跟陛下交代……”   姜柔菀挥不开人,破口大骂姜雪甄,“该死的是你!你害的姜家落败,你还杀了自己的父亲,你就是畜牲!你这种人死后该下十八层地狱,受拔舌之刑!”   姜雪甄抿唇不再与她多话。   姜柔菀怒火无法疏解,仍想给她两巴掌,却被宫女一左一右拉了出去,她打不到姜雪甄,便把气撒到两个宫女身上,一人挨了她一巴掌,各自不敢吱声。   直待姜柔菀扬长而去,那两名宫女悄悄去了乾清宫,向李景崇禀报姜柔菀在翊坤宫内撒泼,差点打死了姜雪甄,李景崇本就对姜柔菀没多少情意,现今他做了这皇帝,终日有美女相伴,更是瞧不上姜柔菀,随即就把姜柔菀叫到乾清宫里,姜柔菀原本还以为他念起了她,不想却遭他一顿斥责,直言不准再去翊坤宫,若再被他发现她私下去翊坤宫,他就把她赶出宫去。   姜柔菀心里暗恨也无济于事,只能忍着这口气,等姜雪甄没用了,她总有机会收拾她!   却说姜柔菀走后,屋里一片狼藉。   姜雪甄躺在床里,一直未见有人进来打扫,她都懒得叫人了,这些时日那几个宫女能给她口吃的,伺候她洗漱便已是万幸,她也差使不动这些人。   姜雪甄思绪停留在姜柔菀刚刚说过的话上,淳于洪带着她和周婉儿逃进京里,李景崇准姜柔菀进宫,淳于洪和李景崇是旧识,李景崇目下是皇帝,淳于洪却是反贼,他身为一国之君竟然包庇反贼,以后被李铎公之于众,也是要遗臭万年了。   李景崇想借她牵制李铎,李铎曾表露的那些爱意,在皇位之争面前都太过薄弱,他给的亲兵没来救她,她很清醒,李铎与李景崇对峙的那一日,大抵也是她的死期。   她跑不掉,她只能坐以待毙。   ——   姜柔菀在翊坤宫大闹了一场后便没再来过,姜雪甄得以有片刻喘息,每日里送来的安胎药她都老老实实喝了,将养了有两日,她自己觉得身体好些,想下地走动,她出不去那道门,只能勉强在屋里行走,自那次姜柔菀砸碎了这屋里不少器具,房中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简陋的都不像一个皇贵妃居所。   正是夜半,姜雪甄走了会儿又回床歇下,她如今的身体受不得累,这么几步路就有腰肢发酸,躺下才好些,思绪翻飞间生了睡意,朦胧中听见有人在小声叫她。   姜雪甄微张着眼,却见芸子蹲在床前,她笑了点,“你倒是胆大,怎的跑来本宫这里,你快走吧,省的被人发现了,你小命难保。”   芸子鼓了鼓腮,“奴婢娘年纪大了,跟宫正司求到了恩典,明个就要带着奴婢离宫了,奴婢求了娘很多次,娘才答应奴婢……”   姜雪甄想问她,她娘答应了她什么。   芸子自己急切道,“娘娘,您跟奴婢出宫吧,奴婢娘说,您会死在宫里,奴婢不想您死。”   她说着抹眼泪。   姜雪甄见她哭,捏着帕子给她擦眼泪,眼微红,柔声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本宫不想给你添麻烦,快回去吧,别叫你娘担心。”   芸子慌忙握住她的手,摇摇头道,“娘她答应了奴婢,只要娘娘跟奴婢走,娘会带着我们一起离开这里的。”   姜雪甄有些迟疑,“本宫怕连累你们……”   芸子道,“不会的,不会的,娘已经打点好了,明儿一早出宫,有马车候在神武门前,您扮做到年纪出宫宫女跟奴婢一起过神武门,不会被人注意的。”   每年紫禁城里,到了年纪放出宫的宫女不胜繁几,神武门那儿素来供后宫中人出入,不易被察觉到。   姜雪甄心里还有犹豫。   芸子已经搀着她坐起来,“娘娘相信奴婢,奴婢不会让您死的,快些跟奴婢离开这里。”   姜雪甄心想,她有了孩子,她不能在这座牢笼里被困死,芸子赶来救她,她怕拖累她们,可芸子和她娘都不怕,她怕什么。   豁出去就是了。   姜雪甄由她搀下了床,芸子把带来的宫女服给她换上,再爬出窗户,廊下放了凳子,她扶着姜雪甄从窗户上下去,翊坤宫只剩了几个宫女后,一到夜晚就静悄悄的,她们两人猫着腰跑出了翊坤宫。   隔日天蒙蒙亮,姜雪甄扮做普通出宫的宫女,换了一身粗布麻衣,跟着芸子娘俩到神武门,一路倒没见人问起,经过神武门时,有守卫在,芸子娘塞了银子给守卫,守卫就放行了,三人上了马车,一路奔出紫禁城。 第100章 第一百章   ◎质问◎   姜雪甄自被囚在翊坤宫, 侍奉她的宫女算不得多尽心,夜间也没个守夜的,只顾着一日三餐, 平日姜雪甄起居洗漱还得叫她们才会进屋伺候, 都没把她当主子了。   是以姜雪甄在屋里不见了, 她们也没立刻察觉,直到日上三竿了,还不见屋里叫人, 恐她有事, 一个宫女才有闲心进来瞧人,这才发现姜雪甄不见了。   那几名宫女悄悄找遍了翊坤宫, 都没找见姜雪甄, 姜雪甄连下床都艰难,怎么会消失的这般彻底。   那几个宫女也是怕了,速速去报给李景崇, 李景崇这几日过得逍遥舒坦, 原本就等着李铎回京, 他分毫不担心李铎跟他夺权, 内阁辅臣全都向着他,姜雪甄也在他手里,还怀着李铎的孽种, 只要李铎敢回京。   他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可姜雪甄人不见了。   李景崇气愤之余, 未免让外人知晓, 还是让她们闭嘴,再叫了一些自己用着趁手的奴才, 让他们偷偷把各宫都搜一遍, 还是没找到姜雪甄。   心慌意乱中, 李景崇叫来几名内阁辅臣,与他们坦白了姜雪甄在宫里失踪的事,惹得几名辅臣焦头烂额,他们深知姜雪甄之于李铎有多重要,李铎手握七万禁军,铁骑一旦踏入京都,未必会将他们这些辅臣看在眼里,从过去那一年来看,李铎独断专横,心机深沉,根本不在乎他们这些辅臣的死活,唯用姜雪甄才有把握让李铎伏诛。   当下几名辅臣商议许久,想出了个法子,姜雪甄逃跑的事不能公之于众,宫中人多嘴杂,避免消息泄露,李景崇先找个人冒充姜雪甄关在翊坤宫中,至少能稳住臣心,若找不回姜雪甄,也可让这人冒充姜雪甄,只要能叫李铎受骗,其余都不重要。   李景崇觉着这法子可行,想来想去想到了姜柔菀身上,诚然姜柔菀不及姜雪甄貌美身弱,可她们是姊妹俩,样貌上也是有些相像的,若是换了身衣裳,再戴上面纱,大概也能骗到人吧。   姜柔菀因着去翊坤宫大闹,惹得李景崇不快,原本都以为李景崇不再宠幸她了,终日以泪洗面,却不想李景崇把她叫去乾清宫,二人颠鸾倒凤了一场,她自以为李景崇对她还有情,这些时日的委屈都在李景崇怀里爆发,李景崇好言好语的哄了一阵,才准她去找姜雪甄出气,并且应允她回头就封她妃位。   姜柔菀又是趾高气扬的进了翊坤宫,可入房才发现姜雪甄不在屋里,她再想出去,房门已经被锁了,外面宫女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她这时才惊觉被李景崇骗了,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姜柔菀被关在翊坤宫里,最初还能嚎叫几嗓子,后来被饿了几顿,人也老实了,宫女安慰她,只是暂时让她在这里做样子,等抓到姜雪甄,必会让她离开,姜柔菀被这话给安抚住了,任宫女给她换上姜雪甄的衣服,将她扮做姜雪甄的模样。   虽心有怨恨,但一想到过后李景崇会封她为妃,便也忍辱负重了。   可她在翊坤宫里还没待上几天,便在一天夜里,被人给掳走。   掳走她的人蒙着脸,她也看不清人脸,叫都来不及,就被捂着嘴给带出翊坤宫。   一路给送出去,外面自有赵兵接应,赵兵见过姜雪甄,一看见姜柔菀的脸便知晓被骗了,李景崇这是故意用她做饵,真正的姜雪甄早已不知被藏在何处。   赵兵赶忙命人去给天子送信,至于吓傻的姜柔菀又被束住手脚关进了一间密室,那些亲兵仍旧各回其位,没有泄露一点风声。   翊坤宫内,姜柔菀又不见了,那几名宫女再去报给李景崇,李景崇这次恼火非常,姜柔菀这个蠢女人竟然也敢跑,她们一个两个都能从翊坤宫里跑出去,可见这翊坤宫看守有多松散,他把火气发到那几个宫女头上,个个拖出去给打死了,又换了批宫女,再挑个老实巴交,身形跟姜雪甄有几分相似的送进翊坤宫里,只当能稳住朝堂内外。   他依旧不改风流秉性,终日醉酒寻乐,朝政由内阁把控。   这厢李铎接到了赵兵传信,怒火攻心,可也无济于事,只想着尽快回京。   当夜,他一人坐在火堆旁饮酒。   张泉过来,劝他,“陛下还是别喝了,明早还要赶路。”   李铎闷了口酒,没做声。   张泉抿紧唇,道,“皇贵妃吉人自有天相。”   李铎摇摇头,“李景崇把她藏的这般隐秘,朕连她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朕没法安心。”   “微臣一直有句话想问陛下,”张泉忽然道。   李铎抬头看他,“你想问什么?”   张泉道,“若陛下回京,那位用皇贵妃逼您放弃皇位,您会不会为了皇贵妃妥协?”   李铎怔了一下,须臾嗤笑出声,“你当朕是什么蠢货?朕若妥协,岂不是将命送到李景崇手里任他折杀,朕的妥协也不可能把她救回来,他想用她来威胁朕,朕不会饶过他!”   那就是还会救她,救她就会有风险。   张泉沉声道,“陛下龙体尊贵,微臣担心陛下不顾自身安危也想救皇贵妃,陛下若信得过微臣……”   天子一抬手,认真看着他,“朕什么都信你,唯独在她的事上,朕一点也不会信你,你想她死。”   张泉瞬间无话。   天子灌了口酒,手摁在他肩头,森冷着眸一字一句道,“过去的事朕能既往不咎,不代表以后你再想对她动手,朕还会饶了你,朕希望你明白,她是朕的女人,以后也是朕孩子的母亲,她跟朕早已同为一体,你做好你臣子的本分,休要再对她生杀意,朕不指望你对她像对朕这般忠心,但朕绝不允许任何伤害她。”   张泉愣住,半晌问道,“若那位要伤害皇贵妃,陛下是不是也会不顾一切去救她?”   天子道,“永安被白莲教的人挟持,你不也去救人,还为此受了伤,你应当最理解朕,为何在这种事上多次与朕相悖,朕与她已成夫妻,天下人都没苛责朕,你莫非还想拆散我们?朕以前怀疑过你,现今朕想问你一句,你几次三番阻挠朕与她相好,是为朕,还是为她?” 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   ◎回京◎   张泉只是怔了一下。   天子手里的酒壶砸到地上, 一拳打在他脸上。   张泉被打的一踉跄,头脑发懵。   “你真敢背着朕肖想她,你真以为朕不会杀你!”天子揪住他的衣领, 怒不可揭, 想再给他两拳。   王凝秀从角落冲上前, 急忙道,“陛下您误会了,皇贵妃金质玉相, 与陛下郎才女貌, 他、他自来敬重陛下,也敬重皇贵妃, 怎会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况且……”   她侧头羞涩的看了一下张泉,鼓起勇气跟天子道,“张泉是臣女的夫君, 如今臣女与他如胶似漆, 他甚至为了臣女受伤, 怎会再对他人有想法?”   “陛下确实对微臣有误会, ”张泉道。   天子也冷静下来,只要在姜雪甄的事上,他总会轻易失去理智, 他见识过她有多无情, 也尝过她给予的蚀骨销魂的滋味, 他就像围禁在她周身的一头狼,任何狂蜂浪蝶敢伸足接近她, 他都想咬死。   天子叹了口气, 坐回去, “你莫怪朕多疑,你最了解朕,除朕以外,任何人对她心生龌龊,朕都难以忍受。”   他没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他是姜雪甄的男人,没有哪个男人能大度到任自己的女人被别人觊觎。   张泉缄默,道,“微臣此生忠于陛下,别无他想。”   天子点点头,“朕知你忠心,等回京收拾了李景崇,朕定会给你封赏,往后朕都不会对你再疑心。”   张泉欲回话,即见王凝秀用乞求的目光看着他,他倏然闭上嘴。   随后天子倦了,起身道,“天晚了,都回去睡吧。”   二人目送着天子进营帐,已快入秋的天,夜里是有些冷的。   寒风刺骨,王凝秀望着张泉刚毅的侧脸,他脸侧挨了天子一拳,有些发肿,王凝秀柔声说道,“你脸上伤了,回去抹些伤药吧。”   张泉嗯一声,抬步与她一起回帐中。   王凝秀取来药膏给他涂抹,一时无话。   待抹好了药,张泉起身站在木架边,拂水洗手,就听王凝秀在身后道,“其实你没必要骗我。”   张泉顿了顿,仍低头将手洗干净,转过身看到她眼里含泪,他与她对视了片刻,说,“我没骗你。”   王凝秀笑了笑,“我与你相处至今,大抵除了陛下只有我最了解你,你在陛下和我面前都隐瞒的很好,刚刚陛下问你话,你那片刻迟疑,让陛下发怒,我若不出来解围,陛下不会这般善罢甘休,陛下以后都不会疑心你了,可你心里真觉得是陛下误会你吗?”   张泉回她,“我从没做过对不起陛下的事。”   正因如此,王凝秀才感到悲哀,姜雪甄隐藏在他心底,他素来沉默寡言,旁人别想窥探到他内心,他瞒的越好,便意味着他对姜雪甄越情深。   “陛下说回京后会给你封赏,这是你应得的,你却想开口拒掉,你心中有愧不是吗?”王凝秀问道。   张泉默然。   王凝秀道,“我是陛下丢给你的重责,你对陛下没有亏欠,是我跟陛下亏欠你,上回陛下问你要不要跟我和离,你说你我已是夫妻,和离伤人,我很感激你那时候还是顾念我,但我不想一辈子跟你过这种日子,咱们不如好聚好散了。”   张泉皱起眉,“你真想好聚好散?”   王凝秀当然是不想的,婚事是她求来的,她知道嫁给他要面临着什么,可她不甘心,她想要跟他和和睦睦做一对相爱的夫妇,就像天子说的,她也无法忍受自己的丈夫心里有别的女人。   她猝然揪住他的衣袖,“……你能不能放下她,你看看我行吗?”   张泉微滞住。   “从你救我回提督府起,我心里就有你,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想让我进宫做皇后,你没问过我愿不愿意,哪怕陛下对我厌烦,可是陛下却问过我愿不愿意嫁给你,”王凝秀试探着往他怀里靠,“我想嫁的人一直是你,你跟我已是夫妻,我不想和离,我说和离只是因为你对我太冷漠了,分明你我也同床共枕……”   张泉骤然一把将她推开。   王凝秀面容失色,呐呐道,“你做什么?”   张泉不看她,“行军途中,还是早点休息的好。”   王凝秀这时却能笑出来,眼都红了,说他,“你情深至此,当初就该抗旨拒婚,即使无法抗旨,也能为她守身,不跟我圆房,可你不也和我做了夫妻,你终究不如陛下爱她,她都有孕了,她的芳心恐怕已经被陛下俘获,你这样的男人,如何配的上她?”   “我从没想过跟她如何,若她阻挠了陛下,我也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她,”张泉面无表情道。   王凝秀看他面有杀意,这话是做不得伪的,她都想称赞他忠义,“我知道了,你杀她是真,你对她有意也是真,这些都越不过陛下去,陛下要你娶我你就娶我,在你眼里,我跟陛下看重的情爱,都是笑话。”   她抹掉眼泪,“果然心狠,若你娶的是她,她不仅活不到今日,兴许比我还惨,被你在意竟是夺命刀,我都替她可怜,江山社稷,为臣之心才是你认为最重要的,昭明帝教的好,我怎么会盼着你能像陛下一样爱人。”   张泉一言不发的躺回床闭眼睡下。   王凝秀周身发冷,她最初就错了,她连和离都不能果决的说出来,从今往后就与他貌合神离,不必再有其他念想。   ——   姜雪甄从宫里出来以后,便跟着芸子她们一起出了京都,芸子家在顺天府辖内的峪口镇上,那地儿虽叫镇,却比乡里还少人,因着离京都近,只剩了一些老人守家,年轻人大多去了京中做营生,又或是给京中富贵人家做仆婢,人少清净,姜雪甄住进芸子家中,倒是安生下来。   芸子的娘姜雪甄唤做周妈妈,是个话少的实诚人,自回家后,周妈妈便在院里养了些鸡鸭,又在这镇上富户做了厨娘,日子虽不如宫里,却也能勉强过得去。   姜雪甄在宫里养尊处优惯了,出来有一阵子不适应,但有芸子这个开心果,倒也慢慢习惯了这简朴日子。   她这一路奔波,怀着孕的身子本就受不住,到芸子家后将养了十来日才能下地。   这日天气好,芸子搀她出来走动,走有一圈看她累了,找把小竹椅让她坐下,自己去拎水浇院里养的菜,菜园子全浇好了。   邻居家的桂花树开的正盛,枝丫都伸到这院里,芸子折下一束桂花枝,跑来塞到姜雪甄手里。   姜雪甄闲适的眯着眼睛轻嗅,很香,笑道,“替我别进发里吧。”   芸子便听话的将花枝别在她鬓侧,从她出宫以来,她就没再像以前那般,衣着打扮的富贵得体,她也只像普通妇人般挽着低髻,只用一根木簪固定好头发,身上也只穿的是平民粗布麻衫,可即使这样,也没折损她半分容色,她坐在竹椅上,鬓边簪花,轻轻浅浅的露着笑。   芸子只觉着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看,她眼睛都看的愣住了,小声说,“娘娘真不是仙女变的吗?”   姜雪甄探指拂去她额上汗珠,失笑,“说什么胡话呢?”   芸子忸怩了一下,又看她,嘟哝道,“奴婢以后长大了,也想像娘娘这么好看。”   姜雪甄想笑,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都爱美,她摸了摸她的头,“你现在也很讨喜。”   芸子挠了挠头,“奴婢知道娘娘是夸奴婢,娘总说奴婢像个野小子,以后嫁不出去。”   “怎么会?你娘吓唬你的,”姜雪甄发笑道,“你娘你给攒了那么多嫁妆,肯定有许多人求娶你。”   芸子听的开心,笑盈盈道,“娘娘说的是。”   姜雪甄看她天真的笑脸,内心有些感慨,她一直住在这里,吃喝都是她们母女照应,这也不在宫里,现今她身份尴尬,出来只带了一些银票,那些银票还都是以前她母亲留给她的嫁妆换成的,后来天子发行新银票,她手里留的这些银票也没用了。   她离宫的匆忙,没带什么财物,唯戴了只金镶玉镯子,这镯子是值些钱的,她想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三人的开销不少,仅凭周妈妈一人做厨娘挣来的钱总是拮据,周妈妈和芸子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她也不想拖累她们。   她这几日身体稍微好些,是想着寻个时候跟周妈妈说说,她也会做绣活,正好能补贴家用,到时候还能顺便教芸子。   正这么想着,周妈妈从外面进了院子,关好门栓神色紧张的过来冲她福礼道,“娘娘,奴婢回来路上,撞见陛下率大军经过咱们这里,目下正停在离咱们不远的汾河边,娘娘是否要奴婢送信给陛下,好让他来接您?”   作者有话说:   对不住,最近太忙了,今天这章有红包!么么!   感谢在2023-05-11 02:13:04~2023-05-13 00:34: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捉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回京◎   姜雪甄半愣, 在外面的日子不及宫里富贵奢侈,清苦的很,她只要点头, 就能被天子接回去, 待天子除掉李景崇, 整治朝堂,她依然做皇贵妃,不必像现在这般为生计发愁。   “娘, 不要送信给陛下, 娘娘不想回宫的,”芸子说道。   周妈妈数落她, “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娘娘怎么会不想回宫?娘娘金玉一般的人, 又怀着身孕,哪能在这外头受苦?”   姜雪甄一时无言,她知晓自己和她们住在一起, 周妈妈一个人要承担三人的衣食有多艰难, 她若被天子接走了, 周妈妈也不用这么辛苦, 她们娘俩在宫里挣得银子,大概也够她们过活。   她其实是在拖累她们。   芸子瞧了瞧姜雪甄,把周妈妈拉到一边, 很小声的告诉她, “娘, 你别去给陛下递信了,娘娘在宫里不好过的, 陛下经常欺负她。”   周妈妈直说她胡说八道, 宫里谁人不知, 当今天子对姜雪甄有多宠爱,空置后宫,专宠一人,这样的殊荣往前几代皇帝的后宫妃嫔都不曾有过,虽然姜雪甄被人明里暗里骂着妖妃,可也有不少人感叹天子情深。   “……我见过娘娘身上都是伤痕,”芸子嘀咕着,以前她也以为天子与姜雪甄很恩爱,可是那次她进房里伺候,看到姜雪甄娇弱的躺在床上起不来,那么多红色迹痕。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看着脸发红,明明心里知晓姜雪甄受折磨,可她太漂亮了,那些斑斑点点的印子在她身上,好看的让人窘迫又难堪。   周妈妈听到这不为人知的秘辛,心里也不免叹气,天子初登基时,人人都说他是最温善的仁君,可后来天子的雷霆手段,也震慑了不少人,从前的周太后和周家、后来的姜家,他发落起来也没手软,又有人见识过他发怒时的暴戾,底下人也猜测过他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温润。   天子有折磨人的癖好倒可能是真的,姜雪甄面上风光,私底下也多遭受磨搓,她这种身子骨,若回了宫,兴许没几年好活。   周妈妈在宫里有十多年了,这么多年她也看得清情势,当初的废帝不作为,又做了一堆龌龊事,后来被天子给废了,她就看得出天子堪配高位,她们娘俩还被调进翊坤宫里,她也得了好差事,不必受旁人欺压,芸子在翊坤宫那段日子都长胖了,原本只当能一直安安稳稳的等芸子大了,她们手头也宽裕,出宫后也能过活,没成想天子不是天子,真正的天子另有其人,那位真天子一回宫就进翊坤宫,打晕了芸子,还想折辱姜雪甄。   后来她们这些做奴婢的都被赶出翊坤宫,她回到以前的破房子里,终日担惊受怕,只恐真天子会杀了她们,这才想带芸子出宫,只求个安生。   带姜雪甄出去,也是一时同情,到底是曾经的主子,待芸子那般好,不忍心看她死在宫里。   如今家中清贫,一个铜板都要掰开了花,多一个人多不少吃喝,现今陛下归来,她私心里也是希望姜雪甄能被接回去,陛下看在她照顾姜雪甄的份上,若有机缘回宫,以后也不会亏待她。   可芸子与她说了这种事,同是女人,她自然还是同情姜雪甄。   周妈妈纠结不已。   姜雪甄看她们母女窃窃私语,手不觉揪紧自己的衣袖,她思考过,如果天子回来了,她人还在宫里,她可能就死了离宫的心,等孩子生下来,慢慢的,她被天子缠的彻底妥协,也就能妥协一辈子了。   可她出来了。   人总是有奢望,离了宫,虽过得不如在宫里富足,可不用受他痴缠,不用担惊受怕。   如果天子发现不到她,她是不愿意回去的,她想过安生的日子,只有离他远一点,才能安生,他的性子不会改了,他总是会缠的她疲于应对,过往种种她都不想再回忆。   她只想这么过下去。   可她也清楚,她现在是在拖累周妈妈和芸子。   周妈妈这头想了一阵,咬咬牙,走过来跟姜雪甄道,“娘娘,您身体有孕,陛下终归还有大事要做,只怕顾不得您,奴婢想,若您不嫌弃,便还留在奴婢这破落家中,待陛下重归皇位,您若是想回宫,奴婢再想法子递消息进宫里。”   姜雪甄心里一热,忙点头道,“我自然不会嫌弃,在周妈妈这儿就像在我自己家里,周妈妈一人做事辛苦,我想着我身子大好了,不如帮衬着妈妈做些绣活,也能填补家用。”   周妈妈哎哎着笑,心想得亏不是娇气的娘娘,若她能做些绣活,变卖了也确实能帮衬到家里。   这事儿便就说定了,下午周妈妈就出门去买了针线回来,姜雪甄空闲之余,做做针线,芸子也跟着她学,一天天过得倒是很平淡清净。   ——   大军在汾河畔短暂的修整过后,便继续往京里去。   李铎率七万禁军仅用了大半个月便赶回顺天府,杀上京都,李铎刚踏进顺天府,就有底下人报给了李景崇,李铎不在京的这些时日,李景崇过得那叫一个逍遥自在,后宫里纳了一堆女人,前朝政务有内阁把持,他当真是快活的都快忘了李铎这个人。   当下听到李铎率军而来,自是吓到了,但有徐鸿等阁臣支持他,他也稍微有点底气,再者京里还留有三万禁军,后宫中虽说姜雪甄、姜柔菀跑了,可他听徐鸿的话,也找了个差不多的女人,面纱一遮,大概也能糊弄住李铎。   待李铎抵达京城,七万大军压近,京都外候着马山和那剩余的三万禁军。   李铎策着马停下,张泉高声道,“马山,陛下对你多加器重,你当真要与陛下作对?”   马山勒紧手中缰绳,目视着李铎,李铎与他对视毫不相让,那双凤眸中尽是凌厉与威慑。   僵持了片刻。   马山忽然从马上跳下去,提摆下跪,随在他身后的三万将士也纷纷跪倒,马山道,“微臣携众将士恭迎陛下回京!”   李铎那沉郁眉眼勉强现出几分悦色,抬手道,“起来,随朕入城!”   马山翻身上马,命身后将士归拢进那七万人中,他骑着马到李铎右侧。   李铎喝一声驾,带所有人入城,十万大军进城以后,直冲紫禁城去,将抵达午门,只见午门前赵兵相候,他冲李铎拱手道,“微臣奉陛下命令再次等候您,请您下马,让这些将士退后,您自己随微臣入宫,否则陛下立刻杀了您的皇贵妃。”   作者有话说:   真的很不好意思,一直因为拆迁还有工作上的事情太忙,所以时间挤出来的特别少,我会尽量保持日更,如果哪天太忙了会请假,真的很不好意思!这章也有小红包!么么!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威胁◎   李铎只有片刻迟疑, 目之所及,午门前站着不少人,除他的亲兵外, 还有许多生面孔, 不知李景崇从哪儿寻来的人充人头, 毫无将士该有的锐气,一个个精神气不足,看着便都像窝囊废。   张泉在他耳边道, “这些人都是以前废帝重用的。”   李铎一   下就想起他即位后, 就命张泉将禁军中所有混吃等死的废物都踢了出去,忠于废帝的禁卫也被调离禁军, 派去监守皇陵, 等过几年便遣散了。   李景崇这是人手不够,把这些没用的东西都招回来了。   他骑着马往前一步。   张泉和马山齐齐叫住他,“陛下!不可!”   李铎瞥他们一眼, 两人只得噤声, 李铎睥睨着赵兵, “你去给他传话, 让他放掉皇贵妃,朕可留他全尸。”   赵兵微顿,随即拱手转身入内, 未及一盏茶, 赵兵再回来, 手中捧一块绢帕,在李铎面前掀开, 赫然见绢帕中有一截女人的手指。   “陛下让微臣把这个交给您, 他说若您不遵照他说的做, 下次送来的便是皇贵妃一只手。”   李铎瞪着他手中那根指头,已经血肉模糊,再难看出从前的细指若葱,他仍记得,雪白柔荑被他握在手中是怎样绵软温香,柔若无骨的他舍不得下狠劲,可现在却被李景崇生生砍下来一指,她得有多疼,她会不会怪他回来的太迟,怪他留给她的亲兵没有保护她。   她才愿意跟他亲近,他们也才有了孩子,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路上走。   却被李景崇给毁了!   李铎猝然从马上下来。   马山想说话,张泉抬手示意他默声。   张泉一言不发的看着李铎,来京前,他思考过有这一日,姜雪甄始终牵制着李铎,李景崇手里有她这个人质,李铎便能不顾性命去救。   张泉心想,今时今日,若有机会,他定不能手软,先杀她才能再无后顾之忧。   李铎下了马,走到赵兵跟前,赵兵当即命左右上前,“还请陛下卸下佩剑。”   李铎解了腰间佩剑扔到左边侍卫手里,“带朕去见李景崇。”   那细长凤眸乜过赵兵,赵兵立刻抱拳应是,微侧身让出道。   李铎率先进午门,那些侍卫随之目光相随,他身在危险之中,却没有半分怯意,却是有威仪,这些侍卫中有一部分当年效忠废帝,后来被他遣散,心底多是对他有怨恨,他们被李景崇召回皇城后,李景崇与内阁的那几位辅臣密谋,不计一切代价,都要杀了李铎。   他们就是李景崇能用上的刀。   李铎一进午门,侍卫们便纷纷提刀靠近,伺机想杀他。   但李铎周围有护卫,赵兵一早便安排了自己人在四周,他与李铎的视线相错,余光随即冲午门边的侍卫示意,原本午门要关,守门侍卫关到一半忽然将门大开。   这时候李铎已进皇城内,想杀他的人虎视眈眈,已有提刀冲上去的,甚少注意到午门大开,门外的禁军已经冲了进来,待回过神,他们已腹背受敌,有回身抵挡的,也有不怕死的想近前,李铎自护卫腰间拔出一柄刀,挡道的侍卫被他一臂扣住肩,手起刀落,砍下脑袋,鲜血溅了他一脸,他眼睛都没眨一下,连杀了五六人。   禁军冲上前,禁军人数众多,几乎以压倒势的制服了那些人。   他们唯一能杀死李铎的机会也错失了。   李铎的侧脸映着血迹,神色沉郁凶狠,赵兵迟递白帕过来让他擦拭,李铎将手里的刀扔还给侍卫,挡开赵兵的手,道,“李景崇在哪儿?”   赵兵忙道,“回陛下,他与众位阁臣现今在奉天殿,只等陛下被杀,禁军缴械认主便能安坐高位。”   李铎哼笑了声,快步朝奉天殿去。   ——   奉天殿这里,李景崇还怡然自得的坐在龙椅上,眼看着底下阁臣愁眉不展,他倒是没多少害怕,只要李铎敢孤身一人踏进皇城,便会死无葬身之地,李铎的那些亲兵说来都是听命于皇帝的,真正的皇帝是他,李铎不过是冒名顶替,现今他已拿回皇位,天下人都知道李铎名不正,言不顺,只要李铎死了,那十万禁军还不俯首叩拜他。   可他没高兴多久,奉天殿的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李铎满脸血的走了进来,他身后的禁军鱼窜入内,不过片刻,这大殿就被占据了大半,那几个阁臣看见李铎虽有胆怯却没怕的退步,李景崇吓得胆寒,强撑着冲他喝道,“让他们都退出去!你女人的命不想要了吗!”   李铎死盯着他。   李景崇被他看的浑身冒冷汗,侧头朝身边的太监道,“你去、去把人带过来!”   那太监得命,慌忙绕到殿后,不多时,就有个身段和姜雪甄相似的女人蒙着面被拖拽过来,她的左手断了一根手指,跌跌撞撞的被扯到李景崇身边,站都站不稳,直接跪倒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发着抖。   她一出现,李铎的眼睛就凝在她身上,印着血的脸越发肃寒乖戾,垂在身侧的手也紧握成了拳头。   张泉在他身后也注视着对面的女人,她似乎受了很多苦,软倒在地上甚至爬不起来身,断了指的手还在流血,那手被血污住肿起,已经看不出从前的纤细柔嫩。   活着还不如死了,也不用再吃这样的苦。   “李铎,朕死了也要她陪葬,她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你想好了!让他们退出去!”李景崇道。   李铎仍未动,目光一直定在女人身上。   李景崇见他像聋了,知晓得使点狠劲才能让他退让,从太监手里摸出一把匕首,便欲往她身上扎。   李铎忽然抬手,“退出去。”   李景崇心口一松,等着禁军退出殿外,再想法子让李铎束手就擒。   禁军一步步朝外退,李铎的视线没从女人身上离开过,随着禁军快退出去,李景崇胆子大了点,提起地上女人的后颈,对李铎道,“看来这女人对你当真重要,你既然这般在乎她。”   他将手里的匕首扔到李铎脚边,“朕给你条路,你拿着这匕首往自己心口上狠狠扎一刀,你死了,朕就放过她。”   作者有话说:   对不住,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妈阳了后,我也跟着二阳了,前天才烧退了,今天稍微好点,还没好全,二阳后感觉脑子短路了,码字也有点吃力,但我会好好更完的。   让大家等这么久真的很过意不去,这章有小红包!么么哒!   感谢在2023-05-15 01:15:47~2023-05-27 23:14: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化学好喜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   ◎夺回皇位◎   李铎弯腰捡起了匕首。   张泉一倏然心悬起, 正想出声制止,李铎却将手中匕首又丢回地上,掀眼对李景崇道, “朕要看她的脸。”   李景崇本来兴奋的等着他动手, 没想到他这般机警, 这地上的女人自然不可能是姜雪甄,姜雪甄早跑没影了。   脸也不可能让他看,真让他见了, 他发现不是姜雪甄必然会震怒, 到时李景崇就没有拿捏他的把柄了。   李景崇眼神往那几名内阁辅臣看了看,徐鸿与他短暂的对视过, 佝偻着腰咳嗽两声, 语重心长的对李铎道,“皇长孙殿下,当年英宗陛下传位给了先帝, 先帝驾崩后传位给了现今的陛下, 您瞒着我们这些下臣, 顶替陛下坐上了皇位, 臣等对您也是鞠躬尽瘁,可如今陛下归位,您身为皇室子孙, 更该清楚体统, 何不退一步?微臣等人与陛下商议过, 只要您愿意交出禁军,陛下可为您封王, 划永州为您的封地, 您可带这位夫人回封地安度余生, 陛下也不会记仇。”   李铎死瞪着他,“你们说的话也能算数?”   “当然算数!朕金口玉言,绝不会欺骗你,你若不信,朕现在就能下旨!”   李景崇望了望地上的女人,慌忙道,“朕知道你对她有情,朕也不想伤她,是你一再威胁到朕,朕无计可施只能以她为质,朕与你是叔侄,说来也是一家人,犯不着为个女人操戈相向,只要你同意徐爱卿说的,你想要这样的美人,朕也能再赏你十个八个,到时候你在封地坐享齐人之福,儿孙满堂,岂不快哉?”   李铎似乎被他说通了,嗓音缓和道,“把她扶起来。”   李景崇这时倒会做人了,冲旁边的宫女递眼色,宫女急忙上前将地上的女人扶起身,待她站稳了,李铎眼仍盯着她,她脸上虽蒙着面纱,可一双眼却露在外面,一站起来,就能看清楚她的眼睛,姜雪甄生了一双琥珀眼,瞳色很浅,看人时的眸光疏离淡漠,像她的性子,冷淡却勾魂。   对面的女人眼瞳乌黑,充满了惊慌失措。   她不是姜雪甄。   李铎道,“朕果然不能信你。”   李景崇一愣,还未想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就见他抬起手,往身后招了招,那些禁军都已退出去不少,他手势一出,又自觉进殿。   “李铎!朕是你的亲皇叔!朕已经给了你机会,你难道还冥顽不宁,想要背负造反的骂名吗!”李景崇叫道。   李铎已不再废话,只是跟张泉抬了抬下巴,张泉立刻领会,持刀带人上前,那些老臣左右相顾,已再无说话的机会,被禁卫尽数扣住压在地上。   李铎慢慢朝御座走去,离李景崇越来越近,李景崇惊慌道,“你敢再往前一步,朕立刻杀了她!”   然而这话已经唬不住李铎,李铎一步步走近,他越来越慌,对左右两侧的太监宫女道,“你们快杀了他!朕重重有赏!”   那几个太监宫女眼瞅着情势不对,都极识时务的扑通跪倒在地,李景崇登时瘫坐在龙椅上,眼睁睁看他过来,他身量很高,到御座前站定后,一身气势便足以吓着李景崇,他尚未对李景崇动手。   “皇长孙!你不能伤害陛下!”底下徐鸿被押倒在地上拼尽力气喊道。   李铎没有回头,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李景崇,“滚下去。”   李景崇此时再无嚣张气焰,抖着身踉跄从御座下来,落地甚至脚都在发软,没站稳竟从台阶上摔了下去,滚到地上喊着哎呦疼,再想起身,脖子上横了两把刀,他仰起头再看李铎。   李铎负手转过身立在上面,目光冷冽的垂睨着他们。   他满脸灰败,自知已成颓势,可终究不甘心,“你如此行径,定遭万民唾弃!”   李铎发出一声轻笑,“朕怎么会被唾弃,你诓骗朕,逼的朕不得不取而代之,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罢了。”   他走到蒙着面纱的女人面前,连手都懒得伸,对她身旁的宫女道,“把她脸上的面纱拿下来。”   宫女探手拿开面纱,露出一张恐慌异常的清秀面孔,果然不是姜雪甄,那女人一翻白眼,人直接昏死过去。   李铎弓身坐到龙椅上,单臂支在黄金扶手上,沉沉看着李景崇,“你用朕的皇贵妃要挟朕,朕已有妥协,可你却是骗朕,你身为朕的皇叔,不仅跟白莲教教主淳于洪勾结叛国,还想杀掉朕,朕不能任由你将祖宗留下的百年基业分给一个逆贼,这皇位朕是无奈之争,天下人会理解朕,至于你,你早该死了。”   随着他这句话落地,禁卫手里的刀在李景崇的脖子上压重了,李景崇怕死,朝徐鸿大叫道,“徐爱卿!徐爱卿!”   徐鸿满头大汗,到这个地步,还怎么救他,徐鸿想了想,高声道,“您说的义正言辞,但您终归是名不正,言不顺,我等不服!”   李铎呵笑了一声,只听笑声,神情阴厉,“不服又怎么样,你们这些阁臣助纣为虐,朕难道还会被你们桎梏。”   他手指着徐鸿,跟张泉道,“他不服,杀了。”   徐鸿只来得及说话,就被张泉提剑割了咽喉,应声倒地断气。   李景崇瑟缩着还想叫别的阁臣。   李铎先他道,“还有谁不服的?”   那几个阁臣都被这阵仗吓到,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给他磕头,“臣等只是受其蒙蔽,未想忤逆圣上……”   李铎挥了挥手,他们就被禁卫给拖了出去。   殿内就剩了李景崇一人,李铎起身下来,李景崇趴在地上知道求饶,“……皇侄你想做皇帝,我可以禅位,只求你、只求你饶我性命。”   李铎在他面前站定,伸脚踩在他的手背上,慢慢的碾,看他疼得面上抽搐,鼻涕眼泪满脸,才蹲身下来,问他,“你把朕的皇贵妃藏哪儿去了?”   李景崇不敢瞒他,“我回宫只见过她一次,她就在翊坤宫内消失了,我找了她许久,实在没找到人……”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过渡◎   李景崇归位这两个月没做出过什么政绩, 还暗地与逆贼白莲教教主淳于洪来往,这种事一散布出去,民心自然便转向了李铎, 李铎虽是顶替李景崇即位, 可在任期间多做实事, 这一年来,各地太平,甚至为荡平青州白莲教, 御驾亲征收复失地, 两厢对比下,李铎这个假皇帝比李景崇更像明君, 李铎又是昔日昭明帝的儿子、英宗陛下的长孙, 论及血脉也是皇室嫡脉,若当年昭明帝没被废帝陷害,李铎也能顺理成章的登基为帝。   至此, 虽有少许非议, 但李铎重夺皇位也是民心所向, 李景崇在皇位上还没坐热, 就被赶了下去,李铎将他和姜柔菀并着他在宫里宠幸的女人们一起发落去了五道梁,上了五道梁, 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曾经的昭明帝病逝在五道梁, 所有人都清楚,李铎这是明晃晃的报复, 可没有任何人敢为李景崇求情。   李景崇带着姜柔菀等一众人被赶去五道梁, 个中苦楚艰辛自不必说。   经此一事, 内阁中那几位跟着徐鸿一起拥簇李景崇的辅臣也都蔫了气息,李铎大度没杀他们,他们却有自知之明,这位新帝不会再容许他们把持朝堂,都很自觉的在不久递了奏折请辞,李铎也大度到底,准了他们致仕。   内阁空出了位置,李铎趁势将自己的人召入内阁,自此前朝终于安定。   期间李铎也不断派人搜找姜雪甄的下落,但都石沉大海,不过他从没放弃过找寻,这事也在民间传出一段佳话,赞他情深。   另有一事让李铎恼怒,那便是淳于洪带着周婉儿原先被李景崇安顿在京中府宅居住,李铎遣人去抓他们,才发现他们早已在他率军回京之际便逃之夭夭,李铎命人严加搜找,便将心归于朝政上了。   ——   姜雪甄在峪口镇平安过了三个月,天气转凉,腹中胎儿也慢慢显怀,姜雪甄每日带着芸子在房中做一些绣活让芸子娘拿出去卖,多多少少也缓解了手头拮据。   天气凉,姜雪甄便不爱在院里走动,又加上身子重了,更不爱活络,但毕竟不像在宫里有人服侍,每个人都有事情要做,才能勉强维持家中周转,姜雪甄身子娇气,人却没那么娇气,也会帮衬着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哪怕周妈妈和芸子都尽量不让她碰杂活,她也会主动来做事。   这日晌午,两人在厨房里择菜,锅上的水烧开了,噗噗的响,芸子急忙起身,麻利的将水舀到盆里,再兑些凉水,“娘娘,您快泡泡脚。”   近来姜雪甄总感到腿脚无力,小腿也有些水肿,她自小体弱多病,后来在宫里被慢慢调理好了身子,虽不及正常女子康健,但这种孕中妇人都会有的毛病她却是头一次遭受,好在周妈妈是过来人,叮嘱了芸子给她烧水泡脚,确实能舒缓。   显怀后,姜雪甄的身子逐渐变得笨重,素日里苗条婀娜的身段也丰腴起来,以前冷清的气韵也多了温软丰柔,叫芸子说,更平易近人了。   姜雪甄顺从的伸脚放进盆里,芸子赶紧往她腿上搭了毯子,笑道,“虽然有些大不敬,但奴婢觉着娘娘脾气真的很好,以前在宫里,伺候娘娘的几个宫女姐姐都叫奴婢在您跟前小心些,唯恐触怒了您,可奴婢就不信她们的话,奴婢晓得娘娘只是面冷,其实娘娘心软的很。”   姜雪甄抿嘴笑,“你这样夸我,我也没东西赏你了。”   芸子嘿嘿笑,挠了挠头,蹲下来继续择菜,咕叽叽道,“奴婢都说的真心话,那会儿娘都让奴婢在您跟前小心些伺候,都只当您得盛宠,不敢随意怠慢您,娘还不让奴婢收您赏的东西呢。”   姜雪甄微怔,想到那时候宫里大概都在传她是妖妃,妖妃恃宠而骄,当然是要小心伺候。   外面变天了,眨眼功夫竟然下起雨来,芸子匆忙跑出去收东西。   姜雪甄脚泡热了,身上的寒也驱了大半,正想起身,周妈妈从外面进来了。   周妈妈淋了不少雨,姜雪甄递过去帕子给她擦拭,她连说着谢,明显的带着恭敬。   姜雪甄弯着唇道,“都一起生活了这几个月,妈妈不必再对我拘束,只把我当个如你们一般的普通人。”   周妈妈点了点头,在她的注视下坐到刚刚芸子坐的小凳子上,面有沉思。   芸子一直没进厨房,姜雪甄心知周妈妈有话跟她说。   “妈妈有什么事请直说。”   周妈妈搓了搓手,勉强露笑道,“陛下如今已归位,奴婢这几日常听人说,陛下仍不放弃寻找娘娘……”   姜雪甄一时默声。   “……其实,之前奴婢就听过传言,陛下回京后,座上那位曾用您来威胁陛下,陛下为了您,独自入午门、进奉天殿,奴婢想,陛下待您情真,您若是想回宫,当下是最好的时机。”   姜雪甄耳听着她稍带些劝说的话语,愣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周妈妈这是在劝她回宫,她不是蠢人,这话听的明白,李铎或许真为她单刀直入皇城,那些情谊也能是真,这些传言她也可信,但信了之后她就得被逼着回宫。   她能住这里,也许是周妈妈的一点同情,但现今李铎在找她,周妈妈谨小慎微,必定怕李铎的人找到这里,她没事,周妈妈母女却会被李铎迁怒,这么长的日子,她躲在这里不愿回去,依着李铎的性子,必然要发怒的。   姜雪甄笑了下,轻声道,“妈妈若是担心,我可以离开这里。”   周妈妈摇头又点头,“娘娘身娇肉贵,稍有闪失奴婢都担待不起……”   姜雪甄缓慢的嗯了声,敛住笑容,垂下眼眸,刚从盆里抬起脚。   周妈妈赶忙拿了干净手巾给她擦脚,将她服侍的妥当,再端起冷掉的水倒出去。   回来时,周妈妈的脸上又淋了些雨气,尚顾不得擦脸,只见姜雪甄慢慢站起来,人变得像在宫里那般疏离漠然,她解了随身的香囊,自里面取出一张废弃无用的旧银票给她。   “想办法把这张银票送去顺天府户部元侍郎府上,他看到银票便知晓是本宫,陛下会来接本宫回去的。”   作者有话说:   之前也听说阳康后不能洗澡,就以为是冬天的,夏天会没事,最近又天热,我受不了洗了澡,当天晚上就烧回去了,还外带上吐下泻,比阳康前还难受,去输了液才好点,大家如果有正在阳的,记得刚阳康一定一定不要洗澡,真的很危险,然后没有阳的宝贝,也一定不要阳,真的很难受,我二阳了,明显感觉精神不济,也比第一次凶。   然后跟大家请两天假,想休养好了再更文。   这章有小红包,么么哒!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离开◎   那张银票被周妈妈送去了元侍郎府上, 回来后周妈妈明显脸上带着笑,还与姜雪甄多说了几句好话,只盼着姜雪甄真被李铎派人接回宫, 她和芸子不说跟着回宫享福, 也至少不怕李铎怪罪了。   芸子自那天后, 出现在姜雪甄面前又变得乖怯,也不像以前那般跟姜雪甄调笑,常偷偷看着姜雪甄, 脸上有愧疚。   姜雪甄一直随和温秀, 虽然话少,但也喜欢芸子和周妈妈围着自己说说笑笑, 发生这事过后, 姜雪甄似乎又沉默了回去,原本每日里要做绣活,周妈妈也劝着她将养身子, 不要再做这些活计了, 姜雪甄更加无所事事。   在这沉闷的气氛里过了两日, 仍旧没有人来接姜雪甄。   彼时正用过了晚膳, 入秋后天凉,姜雪甄有孕以来身体一直很虚弱,冷天里离不开热水, 周妈妈服侍她泡好脚, 便带着芸子去给她烧炕。   姜雪甄坐在炕头上, 喝完安胎药便有些昏昏欲睡,隐约有说话声传来, 她掀起眸望向木板门, 这门看起来就不结实, 更别说隔音了,只是听的不真切,也不知道她们在外面说什么话。   姜雪甄顿了会儿,门外还在说话,声儿虽小,也难免扰人,她觉浅,稍有动静便无法入眠。   她想了想,还是要起来叫她们安静些。   姜雪甄起身下炕,慢慢挪到门边,正是要开门,外面周妈妈嗓音突然大了点,“你这小没良心的懂什么!娘娘就不能留在家里!”   姜雪甄按在木栓上的手停住。   门外的周妈妈大抵是怕惊动了她,声音又放小,没一会脚步声远了。   姜雪甄打开门,只见着她们住的屋子关上了门,她跨过门,轻着步子走到那间屋前,一样的木门一样的不隔音,但门里周妈妈和芸子的说话声没有压低,她听得见。   她们在争执,芸子想留她,可周妈妈却不愿。   “莫说别的,陛下如今四下找寻娘娘,我们如何能留?更何况她腹中的龙种何其重要,稍有差池,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娘知道你心疼娘娘,可她这样的贵人原本我们就养不起啊。”   随之便是芸子的啜泣声,“……可两日了,京里离咱们镇上并不很远,若陛下得知消息,早该派人来接回娘娘,现下没来人,也或许陛下腻了娘娘,有了新人呢。”   “你这孩子想事情总这般单纯,他是陛下,合该有三宫六院宫侍君王,陛下能为了娘娘空置后宫这么久,可见娘娘在他心里有多重要,就算有了新人,娘娘也依然是娘娘,怎会任她遗落民间。”   周妈妈叹了口气,做下决定,“明个我再入京一趟,去托相熟的太监给那些禁卫大人送个信。”   芸子想再劝,周妈妈急声一句,“娘娘不能留在我们家中,你莫再说了,我们娘俩这些年才能过上舒心的日子,断不能再因着娘娘遭了磨难。”   那屋里灯火一熄,她们都睡下了。   姜雪甄僵立在屋廊下,寒冷夜风如刀般割在那光洁白皙的脸上,她缩了缩肩,蓦然垂着头转回房里。   一夜无梦。   隔日周妈妈天不亮就出门去了。   姜雪甄晨起时只做不知的问了芸子周妈妈这么早去哪儿,芸子不是个会说谎的,磕磕跘跘的回她只说是周妈妈做工的那家今儿要办酒席,周妈妈得起早过去。   姜雪甄也没再深究,只是褪了手上的一只金镶玉手镯给她,让她去当铺当了这镯子,旁的没多说什么。   姜雪甄离宫时走的匆忙,只剩了手上这只镯子,现下要当掉,芸子有心想问,可也没好意思问出口,照话去当铺当了镯子。   这天过得如往常一般,只是周妈妈一直到了晚上都没回来,芸子本来还担心姜雪甄会问,好在她也没问,照常歇下了。   芸子临出屋时回头看了看姜雪甄,她闭着眼躺在被褥里,安安静静的睡着,那精致眉眼在这间屋子里显得格格不入。   她娘说的很对,姜雪甄如此的娇贵,他们这破落房屋委屈了她,纵使陛下欺负姜雪甄,可也是极金贵的娇宠着,若陛下有了新人,以后她回宫了,也不用怕陛下再会欺负她,待她生下龙胎,后半生也无忧了。   总好过住在这里,日日做着绣活讨生活,她之前看到过姜雪甄的手,细□□嫩,根本不是做活的手,绣活做久了,那细细手指上也容易勒出伤。   回宫没什么不好的。   芸子在心里说道,擦了擦要落出来的眼泪,轻轻带起门离开了。   院里第一声鸡叫,姜雪甄睁开了眼,支着身从床上起来,简单洗漱过后,收了几件衣裳背在身上,镯子换的钱够她过活几年,她留下一块银锭算作这些时日生活在这里的补偿,又写了一封信,信里只有短短几句话,言明了她是自己走的,撇清她们母女的罪责,让她们不用担心会被李铎责罚,也求李铎放过她们。   姜雪甄在晨曦里悄悄打开了院子门离去。   芸子醒来天已大亮,如常去姜雪甄房里,却发现床上早没了人,只有桌上留了一颗银锭,芸子看着那银锭好一会儿,哇的大哭,她跑出去再找人,已不见踪影,待到周妈妈归家,芸子将姜雪甄离开的事说了,母女两人再看了那封信,俱都无话。   芸子哭过几回,闹着要找人,都被周妈妈拦住了,即便有亏欠,周妈妈也会狠下心,离了那些是是非非,她再也不想自己和女儿整日里过得战战兢兢。   ——   姜雪甄出来时也学着那些妇人在面上围着纱巾,天儿冷,即能遮面,也能挡寒,她用一根木簪挽着低髻,走在路上和寻常妇人没有不同,只除了她微微凸起来的腹部,谁都看得出她是个孕妇。   峪口镇虽小,但也有市集,姜雪甄在市集上租借了一辆马车,让车夫送她去了更偏远的梧桐乡,那儿人更少了,多是老人,还有许多空的屋宅,据那些老人所说,梧桐乡里以前住户有很多,乡里地少,种的粮食还不够人吃的,更别提还得上交农税,渐渐的人都散出去找活,年岁久了,也都搬离这里,这才空的多。   乡里的空屋很便宜,姜雪甄买了一间,就在这里住了下来。   姜雪甄对外只说自己是寡妇,丈夫是这梧桐乡里人,乡里人热情,见她死了丈夫,还怀着身孕,有一两邻居也会帮衬着些,姜雪甄从前在姜家,被欺辱时,下人的活也做过,吃食上也能做的一二,勉强能照顾自己。   她在这梧桐乡里过了些安生日子,好似又回到应天府老宅,只是这里没有张嬷嬷也没有如秀。   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过的孤寂。   一个人住总归是怕危险,乡里没什么好东西,但杂草却不少,她住这间屋时,屋前屋后都是草,后来有厚道的邻居看她行动不便,又柔柔弱弱的,便热心肠的帮她除了草,那草中有几颗马钱子,姜雪甄以前在医书上看到过,有剧毒,用的好是良药,用的不好会死人。   姜雪甄让邻居留了马钱子,又给了些钱,让邻居帮忙在她的小院里种了些乡里的小野花,倒也算的上野趣。   快到了深秋,姜雪甄肚子又大了些,夜里常起夜,这一晚,她才下床,忽听外面有响声,忙朝窗外看,竟发现有人翻墙进来了。   赫然是一男一女,男人她不认得,女人却是周婉儿,她记得周婉儿早已入了白莲教,还与教主淳于洪关系匪浅,淳于洪带着她进京,还得李景崇庇佑,李景崇落败后,这两人也跑了。   站在她身边的必然就是淳于洪了!   作者有话说:   对不住,久等了久等了,这章有红包,然后今天开始恢复更新,会好好写完的!感谢在2023-06-01 00:50:32~2023-06-10 00:30: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捉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求生◎   姜雪甄住的这间屋荒了有□□年, 地处又偏的很,赁户一直没法找到租客,就这么空置了几年, 这才便宜卖给了姜雪甄, 左邻右舍虽都是些老实乡里人, 可也隔了些距离,姜雪甄遇着什么危险的人或事,他们也未必能及时赶到, 姜雪甄之前想过养狗, 可她想到了李铎,若他前来, 一条狗也拦不住他, 之前她逃出宫,在外养的猎犬,不仅没阻拦上人, 后头还被李铎强行带回宫, 日日盯着她。   她索性绝了养狗的心思, 却未料淳于洪和周婉儿会寻来这里。   姜雪甄一颗心提起, 听外头周婉儿和淳于洪说话。   “洪郎,这里哪能住人,我们还是找别的地方吧。”   “你懂什么?就是这种地方才好, 狗皇帝的人怎么想也不会想到我们会躲在这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等外头风平浪静了, 我们再回荆州,那儿是我的老家, 到时照样可以再卷土重来。”   姜雪甄听这话, 心知李铎虽剿灭了青州白莲教逆党, 可荆州却还有余孽,现今四处都是搜捕他们的人,这淳于洪是想在这里躲一阵子再回荆州东山再起。   今儿是有月亮的,虽然天黑,借着月光也能看清这院子里收拾的干净,不像没人住的。   两人往周遭看了看,随即便朝姜雪甄住的这间房屋过来。   姜雪甄怕打草惊蛇,只要他们知道这里住着人,也许就会自己离开了,毕竟他们是躲避朝廷追捕,一定不想被人发现。   “这几日我寻人打听过,这里住的是个死了丈夫的寡妇,”说话的是淳于洪,他走近屋子,极嚣张道,“我难道还怕个寡妇不成?”   姜雪甄心口发抖,立时退到床边,正要睡上去,屋门骤然被踹了一下,那门不结实,还来不及爬到床上去,又一脚就从外面把门踹开了。   屋外两人一前一后进来,周婉儿拿出火折子一口吹燃,屋里照亮了,赫然见姜雪甄瑟缩在床前,姜雪甄以前是太妃时,周婉儿见过几次,皎皎灼眼的美人,还被李铎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纳入后宫做了皇贵妃,周婉儿哪里会忘掉她。   周婉儿差点脱口而出叫出姜雪甄,一眼定在她的腹部,这是怀孕了,怀的自然是龙种了,只听说李铎还在寻找她,没想到躲到这里来了,在宫里被皇帝娇宠不好,竟然一个人在这里过苦日子。   她望了望身边的淳于洪,正想告诉淳于洪,却见淳于洪两只眼都看直了。   周婉儿又转头瞧向姜雪甄,她大抵是太怕了,整个人都在发抖,蹙着纤长黛眉跌坐在炕上,惨白着一张玉色若仙的脸警惕的瞪着他们,她身上穿的也是粗布旧衣,身段也不及以前在宫里那般玲珑窈窕,分明怀着孕,可这孕中妇人的身姿却更羸弱了,那身旧衣裳不仅没有让她容色消减半分,荆衩布裙难掩真国色的美貌。   周婉儿咬紧牙,本来想说出姜雪甄身份的心思一下子就没了。   对面姜雪甄看着他们眼中有畏怯,但也看清了淳于洪,这人瞧着年纪有三十五六了,样貌称得上一句周正,只是总有股叫人看了不适的恶性,她颤着声问,“你、你们是什么人?”   好像一点也没认出周婉儿。   淳于洪也没想到,这么个穷地方竟然能见着如此美人,他做白莲教教主时,身边也有美貌女子服侍,就是周婉儿也是个清秀佳人,可也没见过这等似仙女落入凡尘的女人,只是可惜这女人怀孕了,若不然他真要享享这艳福。   周婉儿眼见淳于洪看的愣神,小声提醒他,“教主,这妇人看见了我们,以防万一还是杀了的好。”   淳于洪摇头,“我们在这里还要人伺候,杀了她你又不会做饭,留着吧,她一个怀孕的妇人还能跑出我们的手掌心?”   周婉儿只得应了声是,她冲姜雪甄道,“你出去随便找个地儿,这间屋子归我们了。”   寒秋也冻人,此时屋外下了一层白霜,冷的人哆嗦,姜雪甄若就这么出去,只怕也得冻个半死,她强忍着怯意,细声问,“……我可以抱一床褥子走吗?”   周婉儿一拧眉,就想斥她。   淳于洪道,“这床上的被子不能动。”   姜雪甄急忙道,“我另拿被褥。”   她说着便到墙角的柜子里抱出一床厚被子,她身子已经算笨重了,抱这床被褥没甚力气,颤颤巍巍的。   淳于洪打了个哈欠倒在炕上,暖烘烘的床上还能还能嗅到浅淡的美人香,看着姜雪甄多少有点心猿意马。   周婉儿上前替她抱了被褥,说,“赶紧出去。”   姜雪甄低下头,雪白后颈在屋里微弱的火光中分外纤细,她遵从着周婉儿的话快步出去。   一出了门,周婉儿就将被褥还给她,砰的将门拴上。   姜雪甄抱着被褥在门口站了站,眼眸看向院外,她现在偷偷出去叫人,应该能将这两人给抓住送去官府。   可她没想一会儿,屋门又开了,周婉儿阴沉着一张脸出来,横着她,“你站这儿做什么?还不快下去。”   姜雪甄闷声不吭的转步往旁边放杂物的空屋去,听到身后周婉儿的脚步声,心里猜测淳于洪是怕她跑了,让周婉儿来看着她。   她走的太慢,抱着褥子也越来越没力气,周婉儿被淳于洪从房里赶出来,虽然恼火,但也困倦了,只想着尽快睡觉,便从她手里又抱过被子进了房,那空房不大,放着不少杂物,只有一张木板床,周婉儿将褥子放上去,催姜雪甄铺床。   姜雪甄说,“一床褥子睡不了两个人。”   周婉儿本来想说冻死她最好,可淳于洪明显看起来对姜雪甄起兴,再者他们也确实要个伺候的人,若是这夜里冻死了姜雪甄,明儿就得她来做饭。   她转身出去,姜雪甄看她走了,慢吞吞将褥子先铺好,眼望向门外,那小花圃里种着的马钱子经过好生养育,已经长大了不少,不知道能不能毒死那两个人。   周婉儿另抱了一床被褥进屋,那张床只能睡得下一个人,所幸有板凳,两张板凳并在一起勉强做床,姜雪甄便睡在上面,快有睡意时,听到周婉儿问她话,“李铎已回京,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姜雪甄想装睡。   “你怀的是李铎的孩子,你不怕我告诉洪郎?”周婉儿道。   “你不会。”   姜雪甄嗓音很低,在这漆黑的深夜里,却能听的极清晰,“我与李铎已无瓜葛,你们的恩恩怨怨都与我无关,我不想卷入这些是非当中,你也不想。”   她是女人,在宫里见识过不少女人间争宠的手段,从淳于洪看见她的目光里,她感觉到周婉儿对她生了提防心。   她笃定,周婉儿不会暴露她的身份,一个普通妇人和皇帝的女人是不一样的,妇人可以不当回事,皇帝的女人,淳于洪极有可能会为了威胁李铎,将她掳去荆州。   荆州远在千里之外,周婉儿断不会想让她跟着他们。   周婉儿确实是不想,她倒是识趣,但她这样的女人也不能留,待之后总得跟淳于洪说出要害,杀了她才是正事。   ——   姜雪甄一个人在这里生活,吃的喝的都很简单,她做不了重活,缺些什么,不然从邻居家买,不然托邻居去集市上带回来,现今又添了两人,都要她做饭伺候,她也只会做些饱腹的饭菜,跟可口大差远去,可这种乡下地方,也没什么山珍海味供他们享用,他们虽觉得不好吃,也只能呵斥姜雪甄两句。   周婉儿盯着姜雪甄有七八日,见她老实,多少放松了警惕,这几日下来,淳于洪对姜雪甄的兴趣不减反增,甚至还趁着姜雪甄端菜时,上手想摸姜雪甄的手,被她接过了菜盘子才挡下了,周婉儿一直对姜雪甄心生暗恨,正好外面搜找他们的风声小了。   这一日晚,周婉儿见姜雪甄睡熟了,自顾去了淳于洪睡的屋子,两人颠龙倒凤了一场,周婉儿在淳于洪怀中娇声道,“如今朝廷松懈,洪郎也该考虑启程回荆州了,这里终究不宜久留。”   淳于洪嗯了一声,“确实该走了,呆在这个鬼地方,人都快发霉,还是早早回荆州的好。”   周婉儿赶紧道,“即是要走,这妇人断不能容她活,否则她定会暴露我们的行踪。”   淳于洪想着那张美人面,颇觉惋惜,可那毕竟只是个怀孕妇人,待他回了荆州,什么样的美人没有?犯不着对一个乡野村妇惦念。   “你说的是,三日后我们离开此地时,便将那妇人灭口。”   ——   另一头,姜雪甄等周婉儿一走,便艰难下地,抹黑走出去,周婉儿还没从那屋出来,她寻到花圃旁,将所有的马钱子连根拔起来,全数塞进了腰间的布袋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10 00:30:35~2023-06-11 00:03: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化学好喜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   ◎知晓◎   从青州回京, 李铎果然如之前所说,借青州大捷、重夺帝位之便来论功行赏,赵泉升任成武骧右卫都指挥使, 张泉则敕封忠烈侯, 乃是京中一等一的新贵。   可称的上皆大欢喜。   朝堂初定, 李铎提拔了不少饱学有才之人,为这腐朽的朝纲注入了新鲜血液,举朝上下皆赞李铎贤明, 但他后宫目下空无一人, 以前独得盛宠的皇贵妃姜雪甄说是流落民间,可谁知道是死是活, 那时候局势紧张, 就是李景崇杀了她,再骗李铎她没死,只是跑了也有可能。   就算她真跑出宫, 一个身怀六甲的弱女子怎么活呢?   李铎派出去的人寻了个把月都没寻到下落, 朝里臣子们都开始操心他的后宫, 纷纷上奏求他广开选秀, 充盈后宫。   李铎为此事在朝时动过几次怒,那些大臣聪明些的不跟他硬碰硬,只是苦口婆心的劝着他, 这么久寻不到皇贵妃, 她若遭不测, 难道他真要为她废除后宫、独守一个已逝之人孤独终老吗?他们做臣子的理解他心痛,可也不能放任他这般下去。   那天下朝后, 李铎去了翊坤宫, 翊坤宫内的摆设还和以前一样, 暖阁香榻,这样凉的夜,如果姜雪甄还在宫里,她该倚在榻上,神色温糜,等着他来,与他共赴巫山云雨,又或是被他搂在怀中,听他说那些磨人的情话,她会皱着细细眉尖埋在他颈边,他知道是难堪,可他情不自禁,想要她听到那些话,想要她也如他一般满心满眼都想着他。   可现在,这翊坤宫中,佳人不在,当时如果没有听她的话,亲征时将她带在身边,会否就不是这样的结果。   出征前她说等他回来,只要他凯旋,便能顺理成章的娶她为后,分明都是计划中美好的模样,却因着李景崇打乱了!   他真恨不得杀了那个蠢货!   他孤零零的立在殿中,一时半会儿竟觉得凄凉。   恰时有宫女丛夏进来送茶水,是姜雪甄平日里最常喝的菊花茶,丛夏斟好了茶,默默要退出去。   “去把那条狗牵进来,”李铎道。   丛夏应着是,出去到院门口的狗窝旁,将那条猎狗给牵进了殿中。   李铎冲她挥了挥手,她会意,松了链子退出去,顺手关上了暖阁的门。   猎犬看见李铎一瞬间摇起尾巴。   李铎低声道,“过来。”   猎犬便小跑到他脚边,围着他摇尾巴。   李铎提摆坐到床下的红木阶上,手在狗头上摸了一把,这狗瘦了不少,他赶走李景崇后,才进翊坤宫,当时这条狗瘦的皮包骨头,听底下宫女说,姜雪甄还在宫中时,李景崇来过一回翊坤宫,气势汹汹,这狗想冲上前咬人,还被李景崇叫人给踢了好几脚,那会儿只剩口气,每日里只给些没人吃的剩菜剩饭,量不多,都以为会死,没想到挺过来了。   是条护主的好狗,只是可惜没护住姜雪甄。   猎犬很有灵性,李铎跟它相互看着,半晌道,“朕让你守着她,你却没看住她,她丢了,你怎么如此没用。”   这句话不知在说狗,还是在说他自己。   猎狗发出可怜的叫声,趴到了地上,跟他一样,都没了能耐,将人找回来。   桌上的茶慢慢凉了,李铎端起来喝了,喝不出滋味,随后拍了那条狗,“出去。”   猎犬看了看他,老老实实爬起来到门前抬爪子挠门,暖阁门开了些,丛夏将它牵了出去,下意识往里面看一眼。   明明应该英气勃发的年轻帝王,此时坐在那儿,颓丧的犹如被抽去气力,再不复人前威仪。   ——   隔日宫里传出李铎着凉生病,便只能暂时罢朝,连着有几日也不见好,渐渐的也不知从哪儿出了传言,只说皇贵妃找不回来,李铎害了相思病,这才称病不上朝。   大臣们急着上了许多奏折,也没见李铎露面,反倒后头李铎下旨命内阁辅政,他要静养身体。   基于此,大臣们也瞧得出李铎是铁了心栽姜雪甄身上,谁劝也没用,这时他们当中甚至有部分人盼着姜雪甄还活着,只要她活着回宫,李铎才会有精力处理国事,自此,之前劝李铎下旨选秀也逐渐没声了。   直有六七日,李铎都呆在翊坤宫内。   这天,丛夏来报与李铎,只说王凝秀入宫来看他。   李铎现在根本不愿见她,只要一想到她这个人,便会想到她做的混账事,若她本分的留在府里,就不会惹出那么多乱子,他也不至于要御驾亲征去扭转战局。   可丛夏在门外道,“陛下,郡主说,她有要事相告,还请陛下能准她进来。”   李铎一下从榻上起来,极不耐烦道,“让她进来。”   王凝秀推门入内,见他素来俊丽的脸上竟长了胡须,人也萎靡不振,她进来,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冷声道,“没事就回去,别在这儿碍朕的眼。”   王凝秀眸光一灰,姜雪甄失踪,因由是她,他怪她也是正常的。   “臣女过来,是有一事要跟陛下说,”她小心道,怕他发怒。   李铎坐到桌前,寒着面等她说。   “臣女近来发现,侯爷得了一张银票,那银票是陛下废弃的旧银票,是一张面值五百两的银票,”她没有说,张泉曾背着她看过好几次那张银票,他盯着银票的神情会让她想到,他心里人是姜雪甄,情意抵不过君恩,他可以毫不犹豫的对姜雪甄痛下杀手。   那张银票定与姜雪甄有关,她对姜雪甄是有愧疚的。   张泉不让她好过。   她也不会让张泉好过。   她宁愿跟他蹉跎一辈子,也不让他如愿!   李铎眉头一跳,普天之下,只有姜雪甄还留着那些旧银票,从前他说无用,还惹得她伤心,后来他只给了她一人权利,那银票可当现今发行的银票用,但只能是她用,张泉有这银票,是不是说明,姜雪甄被张泉找到了?   他倏然问道,“张泉近来在做什么?”   王凝秀道,“侯爷说军中有要事,已经有几日离府,跟着他的小厮说他一直呆在军营里,也不知在忙什么。”   她顿了顿又道,“前些天,有守奉天门的侍卫来寻他,两人在书房里私谈了很久,出来时侯爷脸色很是沉重。”   李铎让她下去,随即令魏宏达前去禁卫营查探张泉近来事务,再命人将奉天门的侍卫带进宫,直接按在翊坤宫门前鞭打。   半日后魏宏达回宫禀报,张泉果然不在营中。   李铎让人停手,冲那被打的浑身是伤的侍卫道,“你去张泉府上,找他为的什么事?如实说,若有欺瞒,你知道朕会怎么罚你。”   李铎虽对下宽厚,可若有错事,也是下狠手罚。   那侍卫也恐连累家人,哪儿能瞒他,直接就招了。   “几天前一个太监过来找卑职,要卑职给您传话,说皇贵妃现在峪口镇上周妈妈家中,卑职不知这话真假,便跟张提督说了,张提督让卑职暂不报给您,他亲自去峪口镇探查,若皇贵妃真在那儿,他会将人接回宫……”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11 00:03:54~2023-06-12 00:02: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飞飞女王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   ◎找到◎   那几株马钱子被姜雪甄藏在身上, 回屋睡下后不久,周婉儿回来了,姜雪甄缩在被中, 耳听着周婉儿经过, 原本是装睡的, 周婉儿忽然道,“起来!”   姜雪甄心里发怵,以为她察觉自己的动向, 但也只能先从被里坐起来, 即便内里心慌,表面也得佯作被叫醒的模样, 细哑声问道, “你有什么事要吩咐?”   她的嗓音里带着睡意,却又清冷,这屋里其实很黑很静, 只有窗户有些破, 是用几块木板挡着屋外的寒风, 但也有缝隙, 今儿是晴天,有月光透进来,照在她面上, 这破旧不堪的屋内, 她犹如坠入凡尘的仙女, 周身被月光镀上了一层光晕,即使落魄至此。   她依然这般出尘绝俗。   周婉儿狠狠盯着她, 想到从前周太后还活着、李铎刚即位时, 自己也想过听从周太后的话, 入宫为后,做这大魏最尊贵的女人,可谁会想到,一个太妃竟会和天子暗中苟且。   她看向姜雪甄鼓起的腹部,眸子里有怨毒,若不是怀了孕,恐怕还能勾引到淳于洪头上,她落到如今的地步,为了活命委身给淳于洪,断不可能再容姜雪甄这样的人威胁到她。   所幸淳于洪答应了,待离开之日,便会杀了姜雪甄,她连同她腹中的胎儿都得死。   这是李铎灭她周家满门的报应!   “这几日一直喝白粥都喝腻了,明早做些可口的点心,”周婉儿道。   姜雪甄抿了抿唇,似有为难,“家中存粮很少,只够温饱,点心所需食材没有……”   意思还要出去买。   周婉儿眉头一皱,怎么可能放她出去,出了那道门,只怕她就有去无回了。   “行了,明儿我跟你一起去集市买食材。”   便就这么说定了。   隔日一早,周婉儿不管姜雪甄有多疲惫,催着她一起去了市集,市集的人很多,周婉儿拽着姜雪甄的手寸步不离,两人买了许多东西,周婉儿原本是要姜雪甄拿钱,可姜雪甄只说没钱,被周婉儿搜了一遍身,确实没找到钱,她解释说这几日的吃食已经用光了她的继续。   其实她早有防备,银钱都被她藏在家中难发现的地方。   周婉儿只得自己掏钱,买了些食材往回走,东西都让姜雪甄提着,姜雪甄没提多久,越走越慢,人也疲弱的差点昏过去。   周婉儿数落了几句,要不是还指着她做饭,恨不得她真死了。   周婉儿叫了个脚夫帮着送食材,两人往回走。   市集上人多,姜雪甄被周婉儿扯着胳膊,人没法跑,只能跟着她走,但姜雪甄毕竟身子重行走的慢,周婉儿不便在路道上发作,只是扯着她走的更急。   穿梭在人堆里时,姜雪甄突然与一个头戴斗笠身上穿着短打的人擦身而过,她跟那人只是目光接触,心底一滞,这木顿板硬的眼神她再熟悉不过,她第二次逃出宫有张泉相助,那次她差点被张泉杀了。   她仍记得张泉想杀她的眼神,古井无波宛若一潭死水,又仿佛在他眼里,她早该是个死人了。   张泉找来了。   只有周婉儿在,若是李铎命他来寻她,他应当会出手救她,可他没有出手,他只是错身走了。   他在冷眼旁观。   她心里隐约猜测,他不是过来救她,兴许是来杀她的。   若是她死在别人手里,甚至都不用脏了他的手,他也好回去给李铎交差。   姜雪甄紧咬着牙,没什么可难过的,她从芸子家中离开时,不就是想要躲避李铎吗?现在的下场是她自己求来的,她抱怨不了任何人。   只能默默忍受着。   周婉儿回头皱眉道,“你能不能快点走,这天快亮透了,洪郎醒来还等着吃早膳!”   姜雪甄垂着头被周婉儿拖的踉踉跄跄,面色苍白,整个人仿佛快要站不直了,可也被迫跟着她走。   张泉目送着他们出了集市,只看着她走的艰难,她的肚子微微鼓起,可身形却仍纤细,有孕妇人的丰腴在她身上看不到,这么多日流落在此地,应当是被周婉儿和淳于洪折腾的太过。   张泉猝然握紧拳头,他不是来救她的,他找到峪口镇,只是想在李铎来之前接走她,她怀有龙种,他不能杀她。   他想的是等她生下孩子,再杀她。   至少让她活过这几个月。   可是现今见她被周婉儿如此对待,他依然无法抑制住心口的怜惜,但他什么也没做,有周婉儿和淳于洪,她不可能活下来。   用不着他动手了。   他掩好自己的脸,在晨曦里远远跟着他们入了梧桐乡。   ——   周婉儿带着姜雪甄回来以后,便催促姜雪甄快点做点心,她也看得出姜雪甄做事太慢,倒不是想帮她,只是怕淳于洪醒来吃不上可口早膳,毕竟昨夜他们恩爱非常,她还跟淳于洪说了,今早她要下厨,做些点心给他品尝,到底是讨他关心罢了。   周婉儿自己动手做事,嘴里也斥了姜雪甄两句,问及她会做什么点心,也只说会做个白玉霜方糕。   周婉儿听到那头屋里有响动,知是淳于洪起来了,连忙去屋里服侍淳于洪洗漱,临走时交代她速速做好点心早膳。   姜雪甄等她走后,从腰间布袋中取出马钱子,早上周婉儿搜她身时,发现了布袋里的马钱子,她是怕的,但周婉儿是京中贵女,哪里识得这种东西,她随意找了个香料的由头就哄住人了。   姜雪甄将马钱子切碎了放进食材中,用那些食材做了白玉霜方糕,再做了一个珍珠翡翠汤,并着瘦肉粥。   这已经是她能做出来最像样的东西了。   周婉儿从那屋里过来,见她做好了早膳,兀自将东西都端走了,还警告她不要过去,便笑盈盈的端着膳食去屋里,只跟淳于洪说这些都是她做的,就是想给他打打牙祭,也省的每日里只能吃些难吃的饭菜。   淳于洪夸了她一句,“也只有你会想着我,不枉我离开青州,逃出顺天府都带着你,回了荆州,待我再起势,废了废了狗皇帝,就让你做我的皇后。”   周婉儿喜不自禁,给他舀了一碗汤,满眼柔情蜜意,“洪郎尝尝这汤,看我手艺如何?”   淳于洪这些日东躲西藏,没吃到过什么好的,眼下看着这些色香味俱全的膳食,不由食指大动,先端起碗一口喝掉汤,又连吃了好几块白玉霜方糕,这味儿虽不及正经厨子做出来的可口,但也比白粥白饭香,他又赞赏道,“我竟没想到你有这好手艺。”   周婉儿看他喝了汤,便再给他盛粥,“我也就会这些,再多的菜式也拿不出手了,以前在家里也不曾下过厨,现下只是后悔,没早学些厨艺,至少能让洪郎吃到些正常的饭菜了。”   淳于洪多少被她说的感动,接过她手里的碗,笑道,“你家中灭门之仇,我会替你报,这膳食我一人吃不了多少,你也上桌吃些。”   周婉儿早就饿了,听他这么说,也坐下来用膳。   两人边说着话边将这些吃食都吃的干净,根本没想给姜雪甄留。   用罢膳食,周婉儿便叫姜雪甄进来收拾碗筷,姜雪甄入内,只见他们怡然自得的坐在凳上,不见异样,姜雪甄眼眸暗下,那马钱子的量果然少了,他们吃了这么多都没事。   她收拾好碗筷往出走,淳于洪见着她眼睛又色咪咪看着,不想胸口作痛,骤然一口血吐了出来。   姜雪甄顷刻僵住,马钱子的毒发作了。   果然下一瞬淳于洪又吐了好几口血,周婉儿也捂着胸口觉得疼起来,她尚未说话。   淳于洪一张手掐住她,“你这个贱人!你竟然敢下毒害我!”   周婉儿随即被掐的直翻白眼,口中也流出血,颤着手指向姜雪甄,“是她、早膳是她做的……”   淳于洪扔开周婉儿,蹒跚着要过去抓姜雪甄,姜雪甄陡然将碗筷往他身上一扔,转而不顾一切朝外跑,直冲出院门,忍着腹中隐隐胀痛,往官道跑去。   她跑了很久,终于在官道口定住。   李铎正从马上跳下,一双凤眸异常激动的看着她。   作者有话说:   久等啦,今天这章有小红包,么么!   感谢在2023-06-12 00:02:43~2023-06-14 01:20: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飞飞女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ia 3瓶;女主都是心肝宝贝、安之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章   ◎你总是强迫我◎   姜雪甄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但也只退了那一步,很快李铎疾步朝她走过来,走近了, 两人才看清对方。   李铎从六月离京去青州, 到现在这霜寒十月底, 满打满算已有快五个月没见到姜雪甄,五个月的时间,分明也没有多久, 可李铎却觉得好像间隔了漫长的年月, 没有她在身边,他遭受着锥心的折磨,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痛苦, 即便当初她抛弃他进宫,恨意也能支撑着他站到她面前,可这几个月, 她成了在手中握不住的沙。   与日俱增的无力感让他崩溃。   所幸他又找到了人。   李铎猛然张开胳膊一把将她搂住, 真抱在怀里, 才发现她属实瘦了许多, 清减的身子骨,腹中还怀着他的孩儿,都已经显怀了, 她孤身在外面, 终归吃了许多苦。   她从周妈妈家一个人离开仍是想躲他。   这事他不愿再说了, 他只是拥着她,说, “周妈妈和芸子都没事, 我没罚她们, 跟我回宫吧。”   姜雪甄在他怀里发抖,跑了这么久,她肚子一直在疼,这会儿已经疼得难忍,但她仍记着说话。   “淳于洪和周婉儿在我住的屋子里,他们吃了马钱子、吐血……”   她忽然吸了口气,人像被抽走力气,腿软的要没有他支撑,整个人都会栽地上。   李铎小心翼翼的把她横抱起来,记着她说的,淳于洪和周婉儿窜逃数日,他原以为这两人还躲在京中,毕竟京中最危险,但也说不准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安全的。   可没想到这两人竟然潜逃出京,跑到这穷乡僻壤,姜雪甄遇到他们,免不得会被他们欺凌。   他低头凝视着姜雪甄蹙眉的侧容,她比五个月前更纤弱了,带着身子也没见重多少,她身上穿的也只是灰扑扑的粗布棉袄,上面还打着补丁,她的手指搭在他肩头,那素来粉嫩的手指尖上也有细伤,她吃了很多苦。   李铎把她抱紧。   “我给你指路,”她极轻道。   李铎一开始想带她先去镇上找间客栈安顿好,但见她唇无血色,仿佛随时会晕倒,还是离她住的地方近,去那儿更好,也看看淳于洪和周婉儿死没死。   李铎便看她勉力抬起手指指向那零星几间屋舍中,最偏最狭窄背光的一间房屋。   没一会儿,姜雪甄便迷迷糊糊昏睡在他的臂弯里,李铎心里一紧,大步走到那间屋前,他身后有几个侍卫牵着马跟随,待到门前,他朝周遭看了看,并不见张泉踪影,想来张泉还没来得及找过来。   他稍定心,知会侍卫道,“进去看看淳于洪他们有没有断气,没断气直接杀了,不用留活口。”   侍卫们束好马匹,打开院门进去,不多时有人出来禀报,“陛下,淳于洪和周婉儿已经毒发身亡了。”   李铎此刻没心思在这两人身上,只吩咐道,“把尸首处理掉,这房屋都收拾干净。”   那几个侍卫便都照话进去打扫收拾。   李铎站在门口等了等,直到侍卫收好了房屋,才抬步进去。   远处一片梧桐林下,澄黄的梧桐叶随着寒风掉落,林间站着张泉,形如木雕。   这间房屋太简陋了,一件像样的陈设都没有,桌椅板凳都十分破旧,炕上的被褥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料子,看起来不及在宫里的暖和,她的身体一过了夏后便畏冷,这被褥大抵也只能勉强遮寒。   她过得实在不算好,不管以前在老宅还是后来在宫中,纵然他曾气恨过她的绝情,但也没舍得在衣食住行上苛待过她。   她这孱弱的身体,是他一点一点养护好的,只是五个月没见,就已颓落的犹如纸糊灯笼,随便吹口气都怕伤着她。   这快入冬的天气已经非常冷了,他抱着姜雪甄这么久,只感到她浑身没有热气,炕烧热了以后,他将姜雪甄放进炕窝中,温暖包裹着她,她无意识的张唇呢喃着。   李铎凑到她唇边听着,她在叫疼。   她从来是能忍的,能在睡梦中喊疼,那是真的疼了。   李铎问她,“哪儿疼?”   她又没声了。   李铎不放心,手在她脸上轻抚,她无知无觉的睡着,气息很微弱,他转头出去,让侍卫去请个大夫来,他叮嘱侍卫去烧热水,再命人出去买该用的器物,至于她睡的这床被褥,也需的换更好的绸棉锦衾。   他看了这里一眼,便再无法忍受她住在这样艰困的地方。   侍卫是骑马去请的大夫,大夫来的快,给姜雪甄把了脉。   “这夫人身弱受累,又受了惊吓,恐动了胎气,腹痛发作,我去给开些安胎药,赶紧煎一碗让她喝下去,莫让她再乱动了,多洗洗热水,她本来就不是健壮的体质,要再折腾,这胎儿难保得住。”   大夫虽只在小镇上谋生,可也见识过不少富贵人家的老爷少爷,李铎气宇不凡,虽在这破屋子里,但外面那些人看着都是他的下人,他也是有眼力见的,把脉的时候朝姜雪甄瞥了一眼,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妇人,跟天仙似的,放乡野中着实扎眼,怕是这公子爷的妻妾,他称做夫人总没差错。   他说罢便去开了药方给侍卫,临走时侍卫给了他一块银锭,知会他不要在外胡言乱语。   大夫是个人精,得了赏钱,自是高兴的答应着走了。   大夫跑这一趟,得值半月挣得,这可是值得炫耀的事,但碍于那位贵人提点了,他自然不该说的不能说了。   他回到草堂后,一个头戴斗笠的人过来看病,那人也是奇怪,他看了脉象,也没病,便只当是来耍乐他的,原是没好气要赶出去,那人却拿出一颗银锭摆在桌上,他便又有耐心招待了。   “你今日去梧桐乡出诊了谁?”   大夫想要银锭,他嘴巴还是严的,想了个折中的话回道,“那乡里一个怀孕妇人胎像不稳,叫了我去安胎,这不是常有的事儿,还用钱来问。”   嘴上虽这么说,银锭却拿了,眼见那人像愣住了,正欲再说些什么客气话,对方却起身离开了。   大夫道了声怪人,便关上门歇诊。   ——   大夫走后,侍卫送进来热水,买的新褥子也到了,李铎将姜雪甄从褥子里抱出来,待侍卫换好了干净被褥,便命其退出屋外,窗户关紧,李铎坐在炕边,抬指解那件外穿的袄裙,衣摆撩开时,他眉心一沉。   见红了。   眼下也没丫鬟伺候她,若去找这附近的女人,也不定能照顾好人。   还不如他自己照料,至少心安。   李铎拧干热毛巾,探手小心给她擦拭,才触到,她轻轻的颤了颤,旋即人就醒了,微睁一点眼,想缩身躲进被里,却被他轻按住,“别动,让我擦好了。”   姜雪甄的眼睫在抖动,抿紧淡淡粉唇,忍着被他触碰的羞耻与不堪,将脸埋在枕头里,看不见,便更生难挨滋味,连唇也咬紧了。   李铎一面擦洗,一面心头燥火跳动,想了她这么久,却只能看不能碰,简直是酷刑,但他望到她微微鼓出来的小腹,又只能逼着自己忍耐,他是要做父亲的人,不能因一时快欲便不顾她跟孩子。   她以前骂他禽兽,他当下再禽兽,也不能乱来。   李铎给她换了身新买的,极舒适的宽松宝瓶纹夹棉袄子,才拉过被子给她盖好,再伸手捏着她的下颌,将她的脸从枕头里抬起来,果见她脸愈加雪白,唇被咬的快破了,眼睫如蝶翅般颤动,琥珀瞳水韵缭绕,他注视她,半晌有些情不自禁的垂头想亲她。   还没亲下去,屋门敲响了,“主子,药熬好了。”   李铎喉结动了动,终是松开手,给她掖好被角,开了门,没让侍卫进屋,接过药再关上门,又坐回炕边,伸臂想抱她起来,她自己慢吞吞坐了起来,并不用他帮忙。   “药给我吧,”她低低道。   李铎没给她,用勺舀起药吹了吹,喂到她嘴边,两人四目相对,他扬起唇笑,“不认得我了?”   姜雪甄掩下睫,张口吃药,她默默喝完了药,本来躺下去,想继续睡觉。   可李铎坐在她身畔,说道,“你在外面太久了,该跟我回宫了。”   姜雪甄沉默。   李铎知道她在想什么,“你不想跟我回宫,可你答应过我,你会等我回京,届时我昭告天下,封你为后,你骗过我许多次,我都忘了,只有这个我仍记得,你不能再骗我,答应我的事必须做到。”   姜雪甄疲惫狠了,她叹息出声,“你总是强迫我。”   李铎顿住。   姜雪甄道,“我会觉得累,不知道怎么办,好像你做的都对,我应该听你的话乖乖跟你回宫,做你的皇后,即使我心里是在难过,好像过往都没发生,你仍是你,我却认不清自己是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14 01:20:41~2023-06-14 23:08: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之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别扭与服软◎   她始终耿耿于怀过往, 却又无法再狠下心来与他对抗。   她只能一个人来忍受磨搓,不见他时会觉得缓口气,虽有怅然, 可也舒心, 待他真找到这里。   那股无所适从感又来了。   她像被藤蔓缠住的莺, 最先想逃离,后来不得不为了生存在枝上做窝,有一天藤蔓松开了。   她竟然开始迷惑, 她该离开, 还是继续安家。   李铎好不容易寻到她,又怎会再放手, 她说的话是在迷茫, 也是在伤他的心。   她没有说出口,他却听的出来。   纵然他情真意切,也抵不过她心思淡漠, 更遑论当初他给过伤害。   李铎突然踢了脚上的靴子, 钻进被里, 不给她反应, 伸臂紧紧揽住她,下颌抵在那消瘦的肩膀上,“我有错, 对不起。”   姜雪甄眼眶微红, 闭紧眸躲在被中没吱声。   李铎歪一点头看人, 她这是装睡,他看一眼就知道了, 是想就这么糊弄过去, 然后他也没法再追着问。   李铎太了解她, 经年累月的相处,她再漠然,也能看出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李铎是有气的,但他也舍不得跟她再起争执,她丢了这么久,终于又回到他怀里,他现在只想搂着人亲昵,就是在这破败的屋子里,他也觉得满足。   他执起她的手,指腹感触到那手指上因为做活磨出来的茧,心内不由一软,唇在她手指上亲了亲,耍无赖般道,“你原谅我好不好?”   姜雪甄的睫毛动了一下。   李铎又亲到她脸侧,“我想你原谅我,阿雪,阿雪……”   他一遍一遍的叫着阿雪,好像他们回到了老宅里,那时候他也这般,黏在她身边,总是叫她阿雪,总是怕惹她难过生气。   可他叫了这么多声,也没见她回应,他再看人,她一动不动的睡着,面上再无些微表情。   倒像是真睡着了。   他骤然松开人,翻身下炕,穿了靴子出屋,屋门倒是没因着他置气砰的关上,反而轻轻带好了。   姜雪甄眼睁开一线缝隙,心想着这回又生气了,会不会又回来发疯。   可是她现在只想睡觉,已经懒得管他疯不疯了。   没了紧迫,她很快睡过去了。   再醒来屋里已经上了灯,她翻身起来,竟不见李铎,只是见桌上摆了可口的饭菜,都是她素日里爱吃的,还冒着热气,一觉醒来,她确实饿了,她不会因着跟他闹脾气就亏待了自己。   姜雪甄慢吞吞下地,本来以为离了炕,屋里会冷,可她仍是暖和的,眼睛在屋里到处看了看,才发现角落里都备了火盆,烧的也分明是银丝碳,这种无烟的碳寻常人家也烧不起,多数到了冬天,家中会有地龙过冬,这样穷困的地方应买不到银丝碳。   大抵是李铎派人去临边更繁盛的地方买的。   他向来是这样的,跟她再有别扭,也不会短她吃喝。   姜雪甄扯了扯嘴角,坐到桌前吃饭,这连日来被淳于洪和周婉儿当下人支使,又受他们诸多苛待,她没吃过一顿安生的饭,现下坐在这里吃着饭菜,真恍如隔世,她有些饿过头了,虽有自身礼节规训,却也吃的急。   李铎这时候从外面推门进来,正见她狼狈的放下手中筷子,像窘迫了,准备起身。   李铎又退出去把门给关上了。   姜雪甄呆滞了会儿,坐下来继续用膳,只是她的耳朵在泛红,昭示着她刚才有多尴尬,先头她才与李铎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那会儿她还有心气,可这会子她倒自己打自己的脸了,她若真有能耐,就该不享用他提供的东西。   可她心安理得的享用了。   竟显得自己在他面前落了下乘。   但她总归要吃饭的。   她如鲠在喉,还是吃下了那碗饭,以往她饭量很小,回回得剩些,老宅时,剩饭都被李铎吃了,后头在宫里,她吃不下,李铎也哄过让她吃,但吃不下就是吃不下,有孕后她饭量大了,一碗饭她是能吃下的,甚至还能再喝一碗汤。   她填饱了肚子,再走回炕,人还没上去。   李铎又推门进来,这回他手里端了盆热水,径自放到凳子上,面色不愉道,“洗脸。”   姜雪甄饭都吃了,也没什么可再执拗的,默默过来,哪想他忽的后退两步,避嫌似的。   姜雪甄下意识挑起眼尾斜过他,他倒是看也不看她,侧着身等她洗脸。   姜雪甄猜不出他的意图,只能照话做,洗了脸后,他端水盆出去。   不一会儿他又端了盆洗脚水进来,她坐在炕上,侧偏着脸不看他,只听他道,“洗脚。”   姜雪甄慢慢挪身子,伸脚泡进热水里,连日来的倦怠都似被热水泡化了。   在她没防备时,李铎蹲下来,探手进水中要给她洗脚,她僵的厉害,想抬起来,却被他张开手掌握住雪白的秀足。   “……不用,”她细小声道。   李铎冷哼一声,没搭理她说的,自顾给她洗脚。   这种伺候人的活计岂是他一个帝王做的,但他也做了,捏着她脚的手持过剑,杀过人,这会儿却极轻柔的揉搓着她的足,似怕弄疼了她。   姜雪甄感觉到痒,但只能揪紧衣袖任他清洗,此刻她已别过脸,垂着的长睫覆在眼上,掩盖住了她眼底的无促。   李铎没想对她做什么,洗好了脚便放她躺好,自己端水出屋。   姜雪甄缩在床褥中,耳朵却是听着屋外,这间房屋其实搁不住音,可外面没有一点声响,她本以为李铎会脸皮厚的进屋里要跟她睡,可过了很久也没见他再回来。   她平躺好,悠悠的想着,他总不会突然变好的,怕是憋着气,哪天忍不住了,又会跟她发作,缠人缠惯了,是不可能转性的。   他就算故态萌发她也没奈何,她不想太多,心下放松,不久就入梦了。   李铎在另一间放杂物的屋里歇下,那床太小了,他身量高挺,根本睡不下来,干脆打了地铺,至于跟着他的那几个侍卫,他叫他们在外头搭帐篷栖身了。   说来他到这儿也有一日,底下侍卫四处查探,并不见张泉踪影,他都找到这儿了,张泉却到现在都没找来。   是已经回京了,还是潜藏在这附近?   李铎胳膊枕着头沉思,张泉拦下了通报的人,不让他知道姜雪甄的下落。   这样的事,几次三番。   张泉想杀姜雪甄。   就算她怀了他的孩子,就算他说过,他只想跟她做夫妻。   张泉依然想杀她。   张泉的忠诚太让他感到窒息,他才是主上,张泉对他再好,越过他杀姜雪甄。   都算违逆他。   他对张泉动不得杀心。   但回京后,他得给张泉个教训,若张泉死不悔改,这京中也不必再呆了。   他这厢将入睡,那屋里忽有动静,他急忙起身,心想着她定是将门拴上了,便走到窗户前,那窗户上钉了几块板挡风,他一拳将木板打掉,纵身跃进房,恰见姜雪甄勉力想从炕上起来,许是睡意朦胧,乍然看见他从外面跳进来,人又倒回去,不知所措着。   李铎到炕边闷闷问她,“要做什么?”   姜雪甄这会儿清醒不少,闭了闭眼,本是没脸说出口的话,也只得说出来。   “……我想更衣。”   李铎顿时了然,他今儿把这屋里屋外都查看了一遍,这里可不像权贵皇族住的琼楼玉宇,里面都备着更衣室,这种地方只有又臭又脏的侧屋,姜雪甄这种被娇养惯的人也不知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李铎想了想,开门出去拿了个木盆进来,放在她脚边,她肚子大了,弯不下腰,李铎直接把她抱起来就松她的腰带。   姜雪甄再受不了这样的羞耻,手抵着他的肩膀哽咽出声,“你放开我,我自己、我自己可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14 23:09:01~2023-06-16 00:29: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海棠未眠 6瓶;飞飞女王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2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她说我死了?◎   李铎看她掉眼泪, 头一次显出窘态,是真被他逼急了。   李铎道,“你不可以, 你弯不下腰。”   腰带被他抽走, 他弯腰抱她到木盆上方, 像做过无数次,等着她排解。   姜雪甄手遮着脸,在低泣中终于还是忍不住解出, 她听到落到木盆里的水声, 戛然止住泣,就这么哆哆嗦嗦的排完, 手掩不住的脸侧红透, 那红晕蜿蜒下了颈子,是真正的羞于见人。   李铎老老实实把她放到床上,再把木盆端出去倒了, 回屋里放热水到炕前, 又揭开一点床褥, 就着帕子给她擦, 她一味地拽着褥子,眼眸里含泪道,“你出去……我能行。”   李铎将她手掰开, 拧着眉道, “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   姜雪甄拗不过他, 又落了两行清泪,那只粗粝手指已经带着帕子来给她擦拭, 她匆促的吐了口气, 眼泪止不住淌。   等李铎做完这些事, 惹了一身燥意,再瞧她,哭的脸上都是泪,他嘟哝了声,“我总不能不管你,你不愿回宫,这里又没宫女侍奉,除了我,还有谁能照顾你,哭成这样。”   他把毛巾丢水里,手要给她擦眼泪。   姜雪甄避开他,不愿让他碰。   李铎想笑,她这脾性罕见的很,嫌弃他也就算了,现在自己也嫌弃。   他很是体谅的去洗了手回来,换热水毛巾,擦她脸上的泪,她仍在哭,眼睛都哭肿了,脸也越发的通透雪白,怀孕也没让她变得更富态,反倒脆弱了许多。   看着真可怜。   李铎定定看着她,良晌朝她凑近,吻在她的唇上。   姜雪甄一怔,他下一瞬便撤开,手指抹掉她眼睫上的泪珠,“别哭了。”   姜雪甄突然打掉他的手,“你出去。”   她也不管李铎高兴与否,翻了个身缩进床里,连头都蒙住了。   李铎本来想把被子拉开,看看她是不是还在哭,但想想,惹她哭的是自己,她现在大概也不想看到她。   不就更衣么,有什么难为情的。   他啧啧嘴,回了旁边屋睡下。   这头姜雪甄等他出去了,才把头露出来,惶惶然的望着屋顶,那股委屈、埋怨在今晚快淹没了她,可她竟然没法怪李铎,分明都是他带来的,她应该生气,应该指责他。   可他说的没错,这里只有他能照顾她。   他做的也是照顾人的事,并无半分狎昵。   姜雪甄至少要将养一阵子,若这阵子都要他这般亲力亲为。   要她怎么办?他能叫人出去买各种东西,为什么不能找一个女人来照顾她。   这个念头一出,隔日早起,李铎给她洗脸时,她还是没忍住问出口了。   李铎又冷哼一声不理她,洗完脸就走了。   姜雪甄只得坐到桌边用早膳。   那窗边忽的敲敲打打起来,姜雪甄扭过头去看,即见李铎拿着榔头,在按窗户。   她住进这里,房屋都又破又旧,窗户没一个是好的,也只能勉强将就着住,昨晚李铎从窗户里闯进来,那木板全坏了,半夜冷风呼呼的吹进来,要不是屋里有火盆热炕,指不定有多冷。   姜雪甄又转回头默默喝粥。   李铎修好了窗,掩下窗门,就不见他身影了。   姜雪甄耳朵里听不到那些因他带来的响声,不知怎的,咬在嘴里的红糖糍粑都似没了滋味。   早膳过后,姜雪甄喝了安胎药,在床上躺了小半日,她夜里睡的多了,白天便不太能睡得着,床头柜上放了几本话本,猜也是李铎让人买的,她随手拿了一本看,讲的是一闺阁姑娘不愿嫁给未婚夫,与一少年郎私奔的故事。   姜雪甄撂开话本,拿起另一本来看,又说的是寡妇与侄子互生暧昧,最后不顾众人嘲讽,结为夫妇终成眷侣。   姜雪甄又放下这话本,再拿了本看,这回是少女误入歧途被年老权贵霸占为妾,昔日的情郎救出少女,帮少女报仇雪恨,从此成为一对佳偶。   姜雪甄那细眉都皱的打结,话本也懒得看了,侧身在床里靠着,睡不着也不想动。   直到快晌午,她听见有人敲院门,本想起来看看是谁,但外面已有人比她快打开了院门,她听见一妇人疑惑问道,“你是谁?你一个男人怎么在甄娘这院子里?”   姜雪甄听出说话声是她的邻居张氏,张氏年近四十,同丈夫有几亩田地,在梧桐乡能度日,她是个热心肠的妇人,姜雪甄住到这里后,她也隔三差五来看看,有时候她上集市,姜雪甄会托她带些东西。   算算日子,自打淳于洪和周婉儿进这院子里作威作福,她快有半月没出门了,再者天儿冷,邻里间走动也比好气候里少,十天半个月不出来也正常。   这张氏过来,怕是要上市集,问她要带什么东西来的。   外面李铎在说话,“我是她男人。”   “她男人不死了?她一个寡妇哪来的男人?你别不是做贼的!”那张氏有些泼悍劲,瞧着李铎人模狗样,姜雪甄只是个柔弱孕妇,就怕这混账东西不仅偷财还想偷色。   李铎脸色不好,“她说我死了?”   张氏一愣,眼再往他脸上瞅,他一个男人生的倒是俊秀,身上穿的衣物也不差,个高肩宽,怎么看都仪表堂堂,乡里人也是有眼力见的,多少看出他不像个贼头。   “你叫甄娘出来!”张氏道。   李铎道,“她在睡觉,你有什么事跟我说。”   他越这么说,张氏越觉得他不对劲,也是担心姜雪甄安危,索性扯嗓子叫姜雪甄,“甄娘!甄娘!你家里是不是遭贼了!”   她喊的大声,附近的侍卫冒出来,只当她想行刺,持刀上前将她拿下。   张氏眼看两把大刀架在脖子上,吓得大叫一声,一屁股坐到地上,抬头再看李铎,那张俊脸都显得凶神恶煞,怕是哪儿来打劫的强盗。   她正害怕的紧,那屋里姜雪甄扶着后腰缓慢站到屋廊上,眉尖微颦,轻轻软软的跟李铎说,“你别吓着她。”   李铎一抬手,侍卫都撤了刀隐开。   张氏拍拍腿上的灰站起来,不敢再跟李铎说话,指着他问姜雪甄,“他真是你男人?”   姜雪甄恹恹的瞥了眼李铎,半晌嗯了声。 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我为什么要让给他人◎   张氏得了她这声嗯, 心下却是将信将疑,她是土生土长的梧桐乡人,这里的人家没有她不认识的, 即便有不少后来搬走的住户, 但也没见过李铎这号人。   姜雪甄才搬进这里时曾说过, 她是个寡妇,丈夫是这梧桐乡里人,现在这年轻汉子摆明了不是。   她又承认这人是她男人。   那之前可不就是在说谎么。   张氏又朝姜雪甄瞄了眼, 姜雪甄生的极标致, 莫说十里八乡,她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出挑的女人, 人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 那时她刚来,都没亲戚照应,就算她怀有身孕, 门口也常见一些心怀不轨的人溜达, 她也是看姜雪甄一个女人不容易, 常帮着她。   眼下看, 姜雪甄也不是什么寡妇了,这汉子一身行头都像城里的富户,姜雪甄又貌美, 正经富贵人家的姑娘可不会大着肚子躲在乡下, 恐是他的逃妾, 被他带人找来了。   这才说的通。   他们乡下人掺和不了这些有钱人的事情。   姜雪甄杵在门前对张氏轻柔道,“张娘子, 我没事, 你回去吧。”   张氏点点头, 退到外头,走了几步路,再回头看,只见李铎啪的将门拴上,张氏虽说不掺和,可也有点担心,姜雪甄平日里托她办事,从来都给钱,不是爱占便宜的人,跟她也相处的愉快。   姜雪甄住的这院墙不算高,她走到墙边踮起脚朝院里看,只见那年轻汉子走到姜雪甄身旁,姜雪甄微侧着身让了点,可男人看似极温柔,却极强势的用手笼着她的后腰,扶她回房了。   张氏是女人,自然看得出她的避让,这避让是有抵触的,但也有不知所措,看那男人对她的态度,显然很受宠,这么受宠,夫主又不是什么大腹便便的老头子。   张氏便觉得自己多管闲事,眼看太阳升高,急急忙忙下地去了。   ——   李铎送姜雪甄回床,姜雪甄依着枕头,脸侧一半,眸子斜在他身上,道,“我不想看话本。”   李铎很体贴的给她拉好被,“话本不比你看的那些枯燥乏味的医书有意思?”   在老宅那会儿姜雪甄身体很弱,常生病,请了几次大夫来看,都说她这是先天不足,只能慢慢养着,姜雪甄那时才被丢在老宅里,一心想养好身体,找机会回姜家给母亲报仇。   大夫没办法治她的弱症,她便有了看医书的习惯,想从那些古典医书里寻到法子,只是可惜一无所获,还是李铎后来强逼着她喝吴太医开的汤药才让身体健康了许多。   姜雪甄闷声不吭,这些话本想都是他故意找来给她看的,含沙射影的很,也没什么好看的。   “若真没意思,你也不会翻看了。”   那几本话本一看就知道翻过,李铎说了这句,见她仍不做声,便拿起那几本话本,没意思就没意思,他觉得挺有意思的,回头他自己来看。   他要走时,姜雪甄才道,“能不能……”   李铎当即说不能。   姜雪甄唇角微垂,她想让李铎找个女人来照顾她第二次被否掉了。   李铎瞧出她不开心,也没说什么,自顾出去了。   日头高了,李铎搬了把椅子坐在外面,将那话本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屋里他一走,姜雪甄才扭过身往窗外看,就见他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津津有味的看着话本,侧脸在光下异常俊挺,更显出几分记忆里才有的少年气。   他把一本话本看完,嘴角上翘,吹了一声口哨,一个侍卫进了院子,他跟侍卫交代过话,侍卫就又出去,至于什么话,姜雪甄一句也没听到,只看着他捡起那几本话本回旁边屋子,看那德行估计免不了睡前再品鉴一番。   姜雪甄素来是冷冷清清的性子,要换个人,大抵会对他这一行径翻白眼了,可她也只是咬住了嘴唇,自己发闷。   之后用午膳两人也没再说过一句话,至下午将午睡时,他拎着个包袱进来,放到床头,打开来,里面是些婴儿穿的衣物,他找了件小衣裳给她看,轻道,“喜不喜欢?”   那衣裳应是在镇上买来的,料子不见差也算不得好,只是衣服上绣满了福字,寓意好。   这摆明了是买给她肚子里孩子的,她就算不想搭理他,看到衣裳也止不住目光发柔,她伸着葱指在衣裳的福字上触了触,没说喜不喜欢。   李铎把小衣裳放到枕头旁,看着她情不自禁去抚衣裳,眸弯起笑,抬手覆到那浓雪化成的手上,嘀咕着,“就知道你喜欢。”   她当然会喜欢,最初被告知有孕,她有过迷茫,迷茫中也想过不要,可她没有亲人了,这腹中是她血脉相连的唯一亲人,她舍不得不要,她带着它逃出紫禁城,隐居在乡野,月份越大,便对它越喜爱,在那些日子里逐渐有了为母之心。   姜雪甄想缩手,他也没一直握着,随她缩走,“又不是好料子,我们孩儿不能穿,只是买给你看的。”   姜雪甄将脸掩在被衾里,发丝落在细颈上,一点点颤着,撩动他的心,他矮身靠在炕边,在她脸边道,“我以为你不喜欢我们的孩子。”   姜雪甄脸又缩了缩,想借着装睡让他自觉走,可他就是个会腻歪的,不让他腻歪完,他哪儿甘心走。   “我在青州的时候,听到你怀孕的消息,太过激动,恨不得飞回京里,我真的每日每夜都很想你。”   他说罢又补了一句。   “也很想孩子。”   他靠的太近,炽热气息撒在姜雪甄脸上,姜雪甄再睡也睡不下去,掩在被下翁翁问道,“这几日饭菜是你下厨做的?”   李铎趁着这么好的机会原是要说些甜甜蜜蜜的话,未料她问这个,他当然不会做那些很可口的膳食了,“我叫人请了个厨子做的,是他做的不和你胃口?”   姜雪甄摇摇头,静默一会儿。   李铎知道她有话说,等着她问。   “你能请厨子,为什么不能请一个人来……照料我,”她艰涩道。   就是堵着她的嘴巴,她也不会放弃询问。   李铎眉头拧住,“我想照顾你,这么好的、能让你与我亲近的机会,我为什么要让给他人?” 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你是为朕还是为她?◎   他这句话一说过, 看也不看姜雪甄,兀自走了。   姜雪甄心知他这是又不痛快了,他的喜怒哀乐仿佛都因她而动, 不高兴了, 欢喜了, 难受了,发疯了,往往只是看她说过什么。   聪明点的, 应该察言观色, 说些动听的话,又或是对他笑一笑。   可姜雪甄变得些许疲惫, 连怎么顺着他都不会做了。   也许这就是他和外人嘴里的恃宠而骄。   姜雪甄收回眸, 视线又落到床边的小衣裳,福字绣的歪歪扭扭,不好看, 但寓意真的好。   姜雪甄想到自己曾跟芸子谈心, 芸子小时候穿的衣裳都是她娘亲手做的, 她娘说小孩儿最娇气, 为娘的亲手缝制衣物添了福气,才能养的住   。   这话听听就算了,若家中富足, 有仆俾侍奉, 有几人乐的缝衣, 自有下人代劳了。   姜雪甄这般羸弱的人,在姜家那种吃人的地方, 没有母亲缝的衣服, 也能活到大。   可见所说的福气是当不得一回事的。   姜雪甄坐起身, 从床头柜里翻找出一件还没绣福字的婴儿肚兜,上面起了针脚,若没有淳于洪和周婉儿突然闯到这里,她大约早已经绣好了这件肚兜。   她也做了几件小儿穿的衣物,都是住在芸子家中时,向周妈妈学来的。   姜雪甄初为人母,跟所有母亲一样,即便是无稽之谈的福份,她也想给自己的孩子留一份,她刚在这里扎根时,想过到明年桃树开花的时节,这孩子就该出生了,它出生在春日里,应是朝气盎然,断不会病弱如她。   她给孩子织的衣物上除了福字便绣了大片大片的桃花,她希望她的孩子能像桃花一样生机勃勃。   他们会在此相依为命,从此便成了家。   姜雪甄被李铎扰了这么会子,也睡不着觉了,索性做起针线活,往这肚兜上绣福字。   屋外李铎站在窗户边隔着缝隙看到里面,她靠着枕头,素净的脸上带着恬淡,素手在给一件婴儿的肚兜做绣,眸色软柔,可见她是有多渴盼这孩子的到来。   李铎心头那点气性又没了,融了一腔温情,连这外面何时下起雨来都不知晓,直到肩头被雨打湿了,才反应过来,忙搬来雨遮挡在屋廊上,以防雨水流到屋里,这破房子没一处是好的,下雨的时候还容易进水,也不知道她怎么能忍受的。   李铎忙完了,院门被敲了几下,莫不是那妇人又来了。   李铎本不想开门,可那门敲得紧促,他若不开门,恐怕也不会停下,他心间纵有不快,也还是打着伞过去把门开了。   门前站着的是张泉。   张泉能找到这里是迟早的事,李铎与他隔着一道门槛,一个站在门里,一个站在门外,两人都打着伞,两人都面无表情。   过一会,张泉撩起衣摆,屈膝跪在地上,“朝政不可荒废,微臣恳请陛下摆驾回宫。”   李铎的目光俯视在张泉头顶,他与张泉相比君臣更似兄弟,十几年前,也是这样的下雨天,那天是他九岁生辰,父亲将张泉赐给他做了侍卫,他仍记得张泉跪在他面前所说过的话。   他说,“誓死效忠皇长孙。”   父亲被冤,他们一家被发落到五道梁的那六七年,也是张泉忠心耿耿的随护,不是没有遣散过,但张泉只认他为主。   那几年在外逃亡,他很感激张泉对他的忠心,可到如今,这忠心却早已成了压在他身上的大石,压的他竟透不过气。   李铎倏然弯下腰,用近乎咬牙切齿的声音低声质问他,“你为什么非要逼朕!”   张泉道,“微臣没有逼您,既然找到了皇贵妃,何不尽快回宫?”   李铎道,“小点声,朕不想吵着她。”   张泉与他对视,余光望向姜雪甄住的那间屋,那扇门开了些,她站在门里,雨幕下,看不清她的脸,只辩的出大致轮廓,这才几日,有了李铎随身看护,她比之前好太多,离开了李铎,她甚至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她长在李铎的心头上,只要有她在,李铎便可不顾一切任意妄为,她没有错。   但她不应该再牵制李铎。   “张泉,你现在回京,朕当做不知道,你还做你的忠烈侯,你还是朕最倚重信赖的股肱之臣,”李铎克制着声道。   张泉过良久才说道,“陛下忘了昭明陛下的遗愿,微臣却还记得清清楚楚,他想您做盛世之主,盼您得成大业,万世称颂。”   李铎笑了声,回答他,“朕没忘,朕允诺过父皇,朕会做到,你口中的盛世之主,是要朕规规矩矩的坐在龙椅上,遵循你的意思摒弃皇贵妃,广开后宫。”   他又笑起来,眸低冰冷,“朕不是傀儡,你凭什么左右朕?这天下只要在朕的治理下海河晏清,朕的后宫又与这盛世有何相干?”   他见张泉未发一言,便想转身关门,身后传来张泉清晰的话语。   “果真是妖妃惑君。”   李铎一刹那身体发僵,旋即回身,扣住他的肩膀,将他拖走,离那屋舍远了,他才松开人。   张泉膝头被磨破,浑身遭了泥浆,李铎本来想打人,但这时已不想再多纠缠,只是发狠道,“你再敢这般说她,朕就剐了你!”   张泉的脸色惨白,“当年陛下为她空等三年,错失南入荆州的好时机,更是因她差点没了性命,陛下心里,她与皇位谁更重要,陛下想过吗?陛下可以有情,可陛下却已因情不顾体统,情爱当真如此重要,重要到让陛下像得了失心疯,行事荒谬的可笑。”   李铎不停的摆手,“朕不想听,你闭嘴。”   张泉却在继续说,“即使是昭明陛下,当年与明端太后恩爱甚笃,也有一二侍妾,明端太后素来贤惠,侍妾更是她亲自挑选,只为东宫开枝散叶,皇贵妃若贤德,就该劝陛下让后宫进人,更不会几次出逃,让陛下撇下政事来这种地方寻她,她如何配做皇后?陛下该将她打入冷宫,留她一命都算仁……”   李铎猛然掐住他的喉咙,眼眸阴戾,“朕问你一句话,朕和她之间你总是从中作梗,你是为朕,还是为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17 23:33:17~2023-06-19 23:57: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田田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我该怎么办?◎   他是下狠手掐的, 张泉被掐的脸发青,一时竟无话。   “是朕自己不想后宫进人,朕想让她当皇后, 与她有何干系, 你字字句句离不得她, 是真恨她蛊惑朕,还是假借这恨来掩藏你心底的龌龊!”   李铎扔掉伞,雨打在他脸上, 他揪起张泉狠狠给了一拳, 冷眼看他倒在地上,他慢吞吞爬起来跪回去, 李铎听他道, “若陛下不回宫,微臣会携众臣来请陛下。”   李铎抬脚往他身上踢,连踢了五六脚, 眼见他嘴边流出血来, 方想起他在青州受过重伤, 也许还没好全。   雨下的更大了, 张泉那张脸在雨中惨白的毫无血色,李铎气的来回走了好几步,骤然叹了口气, “朕如今才知道你有这样的好本事, 你要逼着朕与你决裂, 你恨的分明是朕!”   张泉忙仰头道,“微臣怎会恨陛下?陛下若觉得微臣恨的是陛下, 陛下大可杀了微臣。”   “你以为朕不舍得杀你!”这句话早在张泉助姜雪甄逃出宫那次, 李铎就说过, 那时张泉跟他说自己杀了姜雪甄,李铎悲愤交加,想杀他却下不了手,他们同甘共苦,他们在五道梁共誓,若他年入主紫禁城,他为天下共主,张泉定是他最为器重的股肱之臣,他们曾为复仇做出的努力和艰辛仍旧历历在目,现今却要反目成仇。   “朕确实不舍得杀你,”他轻轻的呢喃着。   “当初朕没询问过你,便给你和永安赐婚,那时朕有私心,朕不对,朕不该不问你就把你们绑在一起,你曾说你有心上人,你的心上人甚至不能告诉朕。”   “朕以为你是搪塞朕,到现时,朕才明了,你的心上人甚至不能让朕知晓,”他嘴角的笑异常凉薄,神情里带着一丝惨然,他蹲到张泉跟前,抬手抹掉脸上的雨水,叫他,“大哥。”   大哥这个称呼太久远了,久到要追溯到八年前,在五道梁里,张泉教授他武艺,父亲死后,张泉和其他父亲留下的旧部冒死带他闯出五道梁,南下的一路,死了许多人,也伤过许多次,他们相依为命,他曾喊过他大哥,也真的将他当做大哥。   裂痕一经发现,就再也修补不了了。   李铎红着眼睛道,“你说得对,朕在应天府耽搁了三年,那三年却是朕最欢喜的时光,朕陪着她度过春日繁花、霜雪寒冬,她院里种的每一株花草朕都记得是什么模样,她在那处老旧的宅院里被束缚住了,朕想带她走,你明白吗?朕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认定了她,她是朕的!她只能是朕的!”   他近乎嘶吼出来。   张泉的脑海里涌现出那三年里,李铎相伴的姜雪甄一颦一笑,那些记忆即使翻新出来,她依然清冷动人,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情愫被这吼叫声激了起来,李铎的质问无论他如何回复,他心底都很清楚,他以对李铎的忠心为由,不惜一切代价杀她、拆散他们。   那都只是他给自己、给李铎的说辞。   他始终卑劣的连他自己都想唾弃,他看着他们躲在这间小宅子里,像回到了那三年里,李铎甘之如饴的守在她身边,或气或笑,他看不到屋里的姜雪甄,他却嫉妒李铎。   就像三年前嫉妒曾被姜雪甄轻声唤做星澜的少年。   他平静的看着已然疯魔的李铎,一字一句道,“没人会跟陛下抢皇贵妃,陛下要疯到什么时候。”   “朕没有疯,除了她身边,朕不会去任何地方,她已经有流胎的迹象,大夫让她静养,谁也不能打搅她,你若真为朕着想,就该启程回京坐镇,你说朕不理朝政,朕已将政务交托给了内阁,朕只想她能安静养胎,朕没有对不起大魏分毫,也没有对不起你分毫。”   两人的身上都湿透了,僵持在这泥泞地里,滑稽可笑的很。   李铎问他,“你能不能放过她?”   他再继续问,“你能不能放过我们?”   在张泉眼里,他好似精疲力尽了,张泉没来由感到自己宛若一个恶徒,像在迫害一对苦命鸳鸯,明明他们相互恋慕,他却要蛮横的将他们撕扯开。   那时姜雪甄还在宫中佛堂里,第一次主动借王凝秀之口传话给她,那是三年之后,他们第一次对话,如他愿也如姜雪甄的愿,他将姜雪甄带出宫藏在自己的府邸里,一直不去看她,好像他的府里没有这个人,好像她并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人,纵然府中人人揣测她是不是他的妾室。   他听过不止一次,她可能是要进他的后院,最隐晦的一次是王婆婆在他耳边说过的,她是他抢来的女人,见不得人,却戳的他无言以对。   王婆婆跟他说,她会看住姜雪甄,等他摆平了棘手的事情,他再去接人,他的初心是想不管姜雪甄,任她在冀州老死,可是王婆婆说了接人的话,他便生出了本不该、大逆不道的心思,他竟然想过再把她接到自己的府里,让她活在自己的后院里。   他从不认这些阴暗的念头,他将它们赶到角落里,装作不知道,没有的事。   便像是没有了。   可它还是长成了一根刺,锥的他细细密密疼。   他的身板永远挺直,他的神态也永远刚毅。   “恳请陛下回宫。”   李铎手托着额,未几一拳捶到他肚子上,他喉间一甜,猛地伏地吐出一口血,视线里,李铎转身走进了那间院子,背身拴上了门。   须臾就有两名侍卫跃出墙垣,飞奔过来扶起他。   张泉抹掉嘴边的血,问道,“陛下有什么吩咐?”   “陛下命属下等人押送侯爷回京,等陛下携皇贵妃回去再发落您,”其中一名侍卫道。   张泉身体抖了抖,说一声好,又问,“陛下何时回京?”   那侍卫略有为难,只是道,“皇贵妃近来不能远行,恐龙胎不稳,且皇贵妃似还在跟陛下置气,陛下得哄好了皇贵妃,才有回京的打算。”   张泉闭上双眼,再睁开时又吐出一口血,侍卫是从前的旧部,不忍看他如此,忙扶住他道,“您和陛下情同手足,何至于闹到这份上?皇贵妃已有身孕,皇嗣不愁,陛下喜爱皇贵妃,便由他去吧。”   便由他去吧。   便由他们做一世夫妻吧。   张泉茫然的站在那儿,片刻后问了句,“陛下要如何发落我?”   侍卫面面相觑。都摇头。   张泉道,“你们知道他是胡闹吗?政事不顾,一心只有儿女私情,帝王无情方能稳坐高位……”   他被侍卫打住了话,“侯爷莫说了。”   张泉张了张口,全然再说不出一句话,两名侍卫便就扶着他离开。   ——   李铎冒雨回到廊上,身上衣服不断滴着水,他冷的想发抖,眼看向姜雪甄的卧室,她的房门是关着的,雨幕下十分静谧,外间的喧闹都没有吵到她。   他拖着步子回旁边的草屋里换了衣裳,这雨势很大,草屋经不住风雨,已经有不少雨水漏了出来,连床铺都袭潮了,暂时住不了人。   李铎出了那间屋,推门进到姜雪甄这间房中,入内便觉温暖,他的步子很轻,走到炕边,注视着床上睡着的女人,她睡相很好,以前平躺在床上,不磨牙不说梦话,睡着的样子犹如玉雕,很多时候会怀疑她不是真人。   现今有了孕事,肚子日渐大起来,她时常侧着身睡。   李铎凝视着她,浓发分散在背上、枕头上,她的脸颊因为睡眠有了红晕,鬓边碎发沾着脸侧,鬓云欲度香腮雪,在外面有的诸多烦思都顷刻间消尽。   李铎脱掉长靴,轻轻爬上了炕,睡到她身旁,下巴抵着她的肩膀,有淡香盈鼻。   他一上炕姜雪甄就醒了,他知道她是醒的,得寸进尺握住了她的手,室内很暖和,她的手也是热的,他握在手里,那软嫩的触感像手里攥着一朵云,稍微一用力,就捏散了,他悄声道,“张泉来了,我打了他一顿,我还想杀了他。”   姜雪甄垂着眼睫,眼尾是瞥他,好久才想把他从肩头推开,但他固执的不愿意走,她推了好几下没推动便懒得动了,只说,“你跟我说什么。”   李铎听惯了她淡然的话语,已经不将她说的放心上,沉浸在自己的话里,他想杀张泉,可旧臣重恩,他狠不下心,可不杀,便会让他时刻记着,张泉的心上人很可能是她,张泉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也许肖想过她无数次。   他没法原谅张泉。   这君臣终于成了陌路。   他呢喃道,“你说我该怎么办?”   姜雪甄缄默着。   李铎紧紧依靠着她,半晌没头没尾道,“我屋里进了水,今晚只能借宿一晚,你不会不愿意的。” 第116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意动◎   他想睡在这儿, 姜雪甄想拦也拦不住,她没做声。   李铎把头埋过来,贴近她的颈边, 良晌便濡湿一片。   屋里很暗, 他紧紧依靠她, 汲取着她身上的热度,这一幕让她想起了有一年,也是雨天, 他冒雨回了老宅, 不顾张嬷嬷骂声闯入她的闺房,当时她沐浴完在喝药, 他一下子冲到她身前, 将她抱住,那时也像现在这样,他靠在她的肩膀上, 那片寝衣印了水汽, 她的心口也跟着酸涩, 却要克制着情绪问他怎么了。   他没有回答她, 软声软气问她,可不可以用她的洗澡水沐浴。   她抿着粉唇,脸红成了一片, 将他赶了出去。   就这么插科打诨过去了。   几年以后, 姜雪甄才知晓, 那天是昭明帝的忌日,废帝在那天派人前往五道梁, 对着昭明帝的尸骨刑鞭五十, 羞辱至极。   少年与成年后的李铎一样, 用着厚脸皮的话来转移她的注意力,想要搪塞过去。   当初他对废帝有多恨,后来才会睚眦必报。   如今换作了张泉,张泉随他出生入死,杀张泉只会让他痛苦万分。   姜雪甄睁着眼一动不动,未几李铎在她脸侧蹭了蹭,轻声叫她,“阿雪,你原谅我了吗?”   姜雪甄唇翕动,脑中一片空白,最终未出声。   “那我等你原谅我,你好好养胎,”他厚脸皮道,用着孩子间打闹求原谅的语气,放下了自己帝王身段。   像条癞皮狗,姜雪甄心里想。   李铎慢慢凑到她唇边,凤眸微垂,直勾勾盯着那淡如樱的唇瓣,“给我亲一口。”   姜雪甄一动,尚未躲开,他已经亲了下来,覆在她唇上,又轻又柔,他说亲一口就亲一口,亲完很粘糊的退开,看着她舔舔自己的嘴唇,说,“明儿我想亲两口,你给不给?”   姜雪甄看他这般无赖行径,恹了神态,只斜他,斜完也不吱声。   李铎倒是极满足枕回她肩上,闭着眼问,“它会动吗?”   姜雪甄怔忡一下,意识到他问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它会动,有时候会突然动一下吓她一跳,有点调皮,但可能知道她身体不好,不会动的频繁。   应是个很乖的孩子。   姜雪甄不禁露了点笑意,正想回答他,察觉被里握着她的那只大手松开了,蠢蠢欲动的要抚上腹部。   姜雪甄当即睁眼瞪住他,虽没说话,但神色难掩愠气。   李铎讪讪的收回手,嘟哝了句,“今天不碰它了,以后我想碰,你别不让,我是它爹。”   姜雪甄一翘起肩膀,把他的脸给翘开了,身子往里面缩了缩,跟他分开一些不理会他。   李铎道,“使小性儿,我是喜欢的,你什么样我都喜欢,但你不可以跟其他人也这样,我会不高兴。”   姜雪甄大抵是有气的,也可能是孕中情绪多变,原本这么句话她早听腻了,可说不出缘由,竟生了些火性,她扭头道,“你很烦。”   就三个字,李铎顿时落寞起来,连同面色也颓丧住,看的姜雪甄心头一滞,倏地她默默背回去脑袋,也睡不着了。   片刻她身后贴上宽厚的胸膛,他还是蹭过来紧挨着她,没再说那些腻人的话。   ——   这雨下了一下午,快到傍晚才停,这将入冬的天本来就冷,下过雨后就更寒气重,但屋里火盆烧的旺,炕也热乎,姜雪甄醒来时出了一身的汗,身边李铎不知何时不在了。   身上的寝衣汗湿了,她缓慢起来,从柜里找了件干净宽松的素色内衫、一件月白夹袄、一件霜红比甲,肚子大了以后,做任何事都不方便,只是弯腰找了这么几件衣服,再直起身,脑袋都犯晕。   这屋里也没好的陈设,也就一些简单坐具,姜雪甄托着后腰坐在炕上,等眩晕劲过去了,才开始解盘扣。   盘扣解完,才褪掉寝衣。   那屋门开了,她来不及穿回去,李铎已经捧着鸭肉煲进屋来,两人眼对着眼,李铎视线下滑,目光发直,她手捂着衣襟紧咬唇,侧过脸极着急的往身上套回寝衣。   越着急越会出错,衣裳都给穿反了。   李铎赶紧放下鸭肉煲,过来道,“我帮你换衣裳。”   他目光灼灼的扎人,从他的视野里看,那两只玉耳起粉,一身雪皮惹眼,他喉咙发干,说出的话明明也没旁的意思,但先将自己撩拨起了一阵躁动,他都想给自己一巴掌,这孕像都大了,他还总想着那档子事儿。   他定了定神,不见姜雪甄回答,担心她着凉,便上前来先抱起人放到腿上坐着,拨开她的手,将寝衣脱了,她白着脸任他给自己穿干净衣服,他的手很规矩,就是心里想想,没沾便宜,等穿完了衣服,他才说道,“大夫说你身体很虚,要进补,但人参之类的怕你虚不受补,鸡鸭可以吃,你不能不吃。”   他记得她不爱荤腥,这些东西估摸着直接不上嘴,他先说出来了,她顾忌肚子里的孩子也会忍着吃一点。   姜雪甄蹙着眉毛,好半晌才应了声。   李铎便笑着抱她到桌前坐下,盛好了鸭肉煲放她手边,伺候起人来不比宫里的宫女差。   姜雪甄捏着勺吃的很慢,耳听李铎道,“一场雨下来,天又冷了几分,侍卫们住帐篷挡不住冷气,我看这里空屋不少,让他们去买了几间屋舍,都是能遮风挡雨的,你住的这屋子太破了,不然腾到他们买的屋里,院子大,屋子也很宽敞。”   他是在试探,她有没有松动。   姜雪甄岂会不知呢,她闷闷的吃完碗里食物,低声道,“那是你买的,你要去你可以去。”   她说到这儿就止住话了,想到她现今吃的用的都是李铎支用,她简直自打嘴巴,要真有骨气,就该不碰他的东西。   可她才吃了鸭肉煲。   果然就见李铎那两只凤目里尽是促狭。   姜雪甄也不看他了,撂了碗靠回到炕上,耷拉着眼,嘴里被塞了一瓣橘子,清甜解了鸭肉的腻味,她默默吃掉。   李铎又喂了几瓣,兴致勃勃的看着她吃,她脸上不见一点排斥,可见是不讨厌他了。   他也很乖觉,喂完橘子就拿起换下来的寝衣端着碗出去。   他走后,姜雪甄又起来了,磨磨蹭蹭的挪到窗前,这窗户经李铎修缮后才真叫窗户,推一点窗门,就见他坐在厨房门口,倒了盆热水,在给她洗衣服。   他是皇族,勇士落难过,怕也没自己做过这种活计,那衣裳在他手里他都不敢用劲,洗的小心翼翼,有点滑稽。   他忽的抬头,眼瞧见她,神色里显得不高兴,端起盆进了厨房砰的关门。   姜雪甄这才觉出自己在笑,还被他看到了,洗女人的衣服,他作为皇帝大抵感到羞窘,这才露出不悦来,可也不是她让洗的,她之前就提议过让他请人,是他自己不愿,自作自受。   她笑完人呆住,她一直想忽视他,不把他当个人,怎么现在会去看他做什么,还笑他。   倒显得她自己在意。   她又把窗户关住了,想找件事做,李铎拿走话本后,又放了几本杂记,她随意挑了本看,却入不了神,便又将肚兜取出来,做了会儿针绣,可还是凝不住神,手也被绣针扎了好几下,她索性也不绣了,自顾躺倒,脑子里发懵。   桌上的油灯燃尽了油,渐渐火光变暗,李铎就是这时候进来的,她像做贼心虚一样猛地闭眼,耳朵却听着动静。   李铎倒了些灯油,灯火亮回去,他才往炕边来,拉了厚褥子给姜雪甄盖,目光落在她手上,那纤纤玉指上都被针扎出血了,他轻轻将那几根手指托起来,低唇吻上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20 23:53:43~2023-06-22 00:17: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飞飞女王 3瓶;捉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他顶着满身大雪向她跑来时,她胸腔里那颗心跳的飞快。◎   姜雪甄再装不下睡, 才缩手,倒被他抓紧,听他道, “别动。”   姜雪甄便没动了。   李铎起身到墙角, 那儿临时放了架子, 架子上有药箱和一些要用到的杂物,都是李铎来之后才备的。   李铎在药箱里找到了伤药,坐过来给她手指上被针扎出来的伤口涂抹药膏, 自顾自道, “小儿衣物,何至于要你亲自动手, 扎的满手伤。”   他说话时低着头, 狭长凤眸也显不出平素凌厉,这话像是在指责,但听着更多是心疼, 他给她抹了药膏, 托着她的手放在自己手掌上, “晾干。”   然后自己爬到炕上, 靠到她身旁,还是没忍住摸了摸她的手,“别绣了, 你都没给我做过衣服。”   话一出, 两人俱是僵住。   姜雪甄不是没给他做过衣裳, 她曾做了件纻丝织金锦袍想送与他作为生辰礼。   只是后来被剪刀绞碎了,扔了。   因由在张泉。   李铎都知道。   他顿了顿, 没再说下去, 忆往昔只剩诸多遗憾, 独留惆怅罢了。   李铎在她颊侧亲了两下,道,“这是你昨天答应的,我亲了两下,不太够,明天我想亲四下。”   说着托她那只手放到那鼓起的腹部,得寸进尺道,“我不是想对你做什么,就想看看它会不会动,我毕竟是它爹,它若在你肚子里窜上窜下,我训它几句它就乖了。”   不过是哄人的鬼话。   姜雪甄紧绷着唇,眼不自觉瞪着他,瞪完见他面露出些许可怜相,嘴边还是笑的,很是一副嬉皮笑脸又知道怎么让她心软的样子。   姜雪甄才觉得自己太软了,他太会拿捏她,她反手拍打了他的手,侧身缩到炕里。   李铎哼一声,也一翻身背对着她,像是跟她赌气了。   姜雪甄都习惯他这脾性了,许是身边有个人感到安心,独自来到这梧桐乡,在这屋宅扎根后,她鲜少睡的踏实,常常夜半难眠,这次竟才合住眸,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屋里静,李铎注视着昏黄的灯火,心里也跟着放松,他侧一点脸,眼睨向姜雪甄,她睡熟了,檀口浅张,羽睫乖乖的覆着眼,纤眉舒展,是一副好梦的景象。   李铎转过了身,悄悄伸手将触到她的肩膀,怕把她弄醒了,等一会儿她没反应,他才敢托着她的肩膀把人搂到怀里,让她枕在自己手臂上,轻轻包在臂弯里。   想要的人安睡在自己怀抱中,李铎也安心了,他与她头抵着头,不久便入睡了。   没睡多久,姜雪甄猛然一颤,李铎立时睁眼,就见她急促的吐着气,脸白了,额角也冒出汗,人像疼狠了,颈子无力的靠着他,眼泪都冒了出来。   急的李铎给她抹眼泪,“怎么了?身上哪儿不舒服?”   姜雪甄勉强张口。   李铎看她说不出话,登时要下炕叫人去请大夫,但衣袖被拉住,他小心哄着她,“我不走,我让侍卫请大夫来给你瞧瞧。”   姜雪甄缓过劲,哑着嗓子道,“……不用请大夫,只是被它踢了一脚。”   李铎微微张大眼,未几哦了一声躺回去,还抱着她,目光注视着她腹部,“你这么疼,不然我给你揉揉吧。”   姜雪甄抬眸,看他像在看傻子。   李铎撇嘴,他也是心疼她,揉大概不能揉了,他总得教训两句,否则夜里睡觉都没法安生。   他正色道,“皮痒了,等出来看我不打的你屁股开花。”   姜雪甄困顿的很,还有精力拆他的台,“它听不到。”   李铎一抿唇,他方才是想让这小混账懂些事,再就是见识见识他这个做父亲的威严,没成想听不到,讨了个没趣。   他见姜雪甄又睡过去,指腹轻拭掉鬓角的细汗,极为珍惜的拥着她,再瞄到那鼓处,心想,他现在偷偷和小家伙打个招呼,她应该察觉不到。   他手谨慎的抚上,掌下肌肤温柔,能感觉小小的动静,大概是它还不消停,他没忍住黑着脸小声数落,“别顽皮,闹得你母亲睡觉都不安稳,像什么话。”   它竟像听懂了他说的,动静竟然停住。   李铎颇有些怡然自得,她还说它听不到,这不是很听他的话,不愧是他的种,顽皮归顽皮,性子随了他。   李铎安安心心睡了,桌上油灯熄灭时,姜雪甄的眼睫动了动。   这一觉睡得甚是好,约莫到四更天,李铎忽然醒来,轻轻抽走自己的胳膊,给姜雪甄掖好四周被角,见外头天还是黑的,没点灯,悄声带上门守在门口。   那墙头正跳下来一人,鬼鬼祟祟往屋子这边摸来,才近前,正要推门,颈上被什么冰冷器物架住,还割破了他的皮肤,他陡然意识到那可能是刀,张口要叫救命,却被捂住嘴直接抹了脖子。   李铎阴沉着神态,他来这儿才几日,本以为这地方虽破,但清净适意养胎,便放松了警惕,没让侍卫们再守夜,这才让贼人爬了进来。   若他不在她身边,得多危险。   李铎抓起尸体一条腿,扛起来纵身翻过墙,寻条河丢掉了尸体,尸体随着水波往下流淌去。   李铎蹲在河边将手上的血洗掉,再站起来时,听到远处有鸡叫声,快要天亮了,他连忙往回走,到半路天上下起雪来,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他陪她在这渺无人烟的乡间过着寻常夫妻的生活,粗茶淡饭,挺不错。   如果她能原谅他就更好了。   李铎回院子时天已大亮,他把地上的血迹都清洗干净,忙忙碌碌中厨子过来做饭了。   他坐在门口看了会儿落雪,雪下的挺大,地上积了不少,屋里姜雪甄估摸着还得睡上一会儿,雪下的这么好,等她醒了,还能赏雪景。   他到院子里,挑雪厚的地方,用雪堆出一条狗,插一根枯黄的狗尾巴草给狗当尾巴,揉了两个泥团子充眼睛,那雪做的狗就差两只狗耳朵和一个狗鼻子了。   这个简单,他在树枝上挂了两根带子,插在狗头上,又去厨房拿了根胡萝卜当鼻子。   有点四不像,但也能看出来是条狗。   身上也落了不少雪,他往廊下跑来,刚上了台阶,就见屋门开了些,姜雪甄侧着身站在里面,愣愣的看着他,两人一对眼,她突的将门一关。   李铎拍掉身上的雪,去接了热水进屋,只瞧她别别扭扭的坐回了炕,还是侧着身子,莹润雪腻的脸庞恬然仙美。   李铎道,“不理我也得洗漱。”   他先端浓茶到她嘴边让她漱口,她倒也没不情愿,就着他的手温顺漱口。   李铎捏着毛巾擦她唇边的水迹,视线凝在那唇上,绯红婉媚,他擦着毛巾,头越靠她越近,最后终于咽口水了,“说好亲四下,我现在就要亲。”   他在姜雪甄抬手欲推人时,猛地低头吻住那张他日日肖想的樱唇,他反复舔舐勾扯,含糊着话道,“四下不够,我还想亲,我难受。”   他说着难受,手却得寸进尺将人抱住,入魔似的亲不够,直亲的她发软,人也半倒,才不太如意的松开口,嗅她身上的香,“你是不是心里原谅我了?我都没洗漱,你被我亲也不抗拒。”   他这一说,姜雪甄乍然举起手锤他,不给他面子,细声说,“你放开我,我想再漱口。”   李铎那一腔似水柔情被她浇的丁点儿不剩,臭着脸端水杯给她漱口,再胡乱给她洗好脸,端了早饭进屋就离开不来了。   姜雪甄用过早膳也没见他来,沉顿着想到,他是因自己早上说的话置气,但他置气是常有的事,没准到午时就有脸皮厚的来寻她。   她忽的揪紧手指,眼睛往外面的雪狗看,再别过头。   他顶着满身大雪向她跑来时,她胸腔里那颗心跳的飞快。   作者有话说:   最近因为家里拆迁的事,真的有点分不开身,但我会努力更新,然后就当跟大家谈谈心吧,如果大家以后签合同或者做一些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记得录音拍照,哪怕对方是公职人员或者有身份的人,不用抱有滤镜,因为想捣鬼的人太多,篡改合同或者不认承诺也不是做不出来的事情,不防着吃亏的是自己。   然后祝大家端午安康,这张有小红包,么么!   感谢在2023-06-22 00:17:33~2023-06-24 00:00: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湖湖、温苏 5瓶;je t'aime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闹事◎   早间这场雪下的极漂亮, 姜雪甄没敢出去,只在窗前赏了会儿雪景,这间破落小院被一片银白覆盖, 院外草木银翠相间, 别样旷然幽静。   这场雪下来, 就彻底入冬了,她院里种的那些小野花原本以为经过这场雪都被冻死了,但她见有侍卫在那小花圃四周搭了草棚, 将将抵御风寒。   其实没必要搭建草棚, 它们也活不过这个冬天,来年入春了, 田野中又会生起这些野花。   不应该有人在意它们, 就像她心底滋生出来的那些本不该存在的悸动。   李铎从他那间进水的破屋子里出来,他换了身乌青色麾衣,外披着金玄锦绣披风, 束了高马尾, 剑眉星目, 意气风发, 他等侍卫们把草棚搭好,便大步过去道一声走。   两三人出了院子,跃上马, 跟着李铎一起离开。   想是有什么要事要办, 只留了几名侍卫看守这院子。   姜雪甄腿站的有些酸, 挪回到炕上,发了会儿呆, 把肚兜拿出来绣花, 还没绣出半朵花, 她就听外头许多人的脚步声,还有李铎的说话声。   终是按捺不住好奇,她放下绣活,下炕悄悄走到窗前,只见院里侍卫们在往院里搬花木,这院子小,他们搬进来的花木不少,一下子就显得拥挤起来。   李铎吩咐人把那些梅树、茶树分种在周围院墙角处,其他一些花植并入到她的小花圃里,还剩许多枳壳,这枳壳带刺,也不是很美观,寻常人家常种在院墙下,也能防人。   在李铎的示意下,那几个侍卫将枳壳分成两拨,一拨种在墙外,一拨种在墙内,她瞧李铎那凝重神情慢慢就舒展了。   还以为是什么紧要的事情,原是为这些小事,都有侍卫了,还操心这个。   李铎忙活完,便风风火火往她屋里来。   姜雪甄也不能再偷看了,兀自坐回炕,装着在做绣活。   李铎进屋来,还带了一身冷气,刚近前,就冷的姜雪甄不由自主避了避。   李铎忙将手往身上搓好几下,觉得热了,才把她手里的肚兜抢走,说,“别绣了,我带你出去看花。”   天寒地冻的,姜雪甄带着身子不爱出去走动,而且那些花花树树她也看过了,没什么新奇的。   但她没回绝。   李铎用自己的厚披风将她团团裹住,只让她露了一双眼在外面,才放心抱着她出来,雪已经停了,这小院子种了花木后,视野都小很多。   李铎抱着她站在廊下,感觉到有冷风,不敢把她的脸放出来,只是说,“你要不要梅花,我带你去摘。”   姜雪甄瞧着那梅树上才结花骨朵,零零散散,也没几株开的盛,微一蹙眉也不想摘花,想让他放自己下来,她又不是瘫痪了,要他抱着。   可李铎一见她眉动,便当她是怕冷,顾不得赏什么花,赶紧把人抱回去,死皮赖脸的钻被窝里说要给她暖被窝。   这才出去没会儿功夫,被窝里都是热的,姜雪甄知道他就是想跟她亲近,抬手把他抵住,作势要推他下去。   “我洗漱了,你不能嫌我,”李铎支着半个身体,握着胸口的手笑嘻嘻,长眉上调,带有几分朝气和肆意。   姜雪甄抽了几下没抽走手,道,“不用你暖被窝。”   李铎盯着她眼神发暗,将那只软绵绵的手送到嘴边,装作很凶狠的样子,咬了一口葱指,没舍得咬狠,可也让她生生一颤。   他摸了摸那指尖,再看人,她已经把脸撇到里侧,看样子是不愿搭理他。   他脸皮厚惯了,在她颊侧亲了亲,没见她恼怒,便挪到她嘴边,试探着吻起来,分一点神注意她,她不安的抖着睫毛,眼睛是闭着的,很安静的被他亲吻,他发出噗噗笑声,心里满满当当的,好像整颗心都包满了她。   李铎亲起来越发的温柔,一遍遍吻着她,吻到她的睫毛不抖了,慢慢分开一点唇,像是被他打动,接纳他的亲密。   李铎舔了舔那嫣红舌尖,吻的越发深了。   屋内温情弥漫,李铎衣服都脱了一半,正有些着急想脱光,那屋门骤然被拍响。   他倒吸一口气,回神瞧姜雪甄,那唇被亲的艳红糜丽,她眯着眸靠在他身前,柔柔的依着他,衣襟半开,里头雪玉似的肌肤看的他通体燥热。   那门敲得紧,他狠狠一咬牙,把姜雪甄的衣襟盘扣扣好,松开人放回去,跳下炕冲外边儿道,“什么事?”   门外道,“陛下,出了点事。”   李铎回头看姜雪甄,她揪着被衾眼中水色波韵,却只肯瞥着他,分明是娇矜姿态,却格外惹他心痒,他急忙穿好衣,跪到炕头,托着她的脸,在她嘴巴上狠狠亲过,才吐着热气道,“你等我回来。”   说完就开门出去了。   他人不在了,姜雪甄才缓慢伸手指擦嘴唇,擦了几下发愣,以前时被迫与他接吻亲昵,多是为了应付他,就是嫌烦也能忍着,现下也不用忍了,可以把他推走,左右他也不会生气。   可是她没推掉他,相反,在他亲过来时,她甚至产生了渴望,她竟然会渴望起了李铎。   太羞耻,太让她难以启齿。   待会儿他若回来要跟她继续方才的事,她都不知该拒绝还是顺从接受。   外面吵得很,姜雪甄竖起耳朵听,倒是一堆人在说话,什么“是他!一定是他!”   太嘈杂也听不出谁是谁。   姜雪甄躺了躺,才听到安静下来,有一会儿不见李铎回屋,她脸涨红,为什么还会想着他回来,难道她真的在等他回来?   这时屋外有张氏在喊话,“甄娘!甄娘!你有没有事?”   姜雪甄起来去开了门,李铎不知道哪儿去了,只有院外探头探脑站着几个乡邻,张氏见她出来,才敢入内,直到她跟前,上下打量一番,没见瘦,反倒丰腴了些。   “你这男人野的很,还好没伤着你!”   姜雪甄有所迟疑,早起时这院里还有侍卫,李铎就出来一会儿,和侍卫都不见了。   她想到刚才吵闹声,便问张氏,“张娘子,我听到院外吵闹,是为的什么事?”   张氏哎呦一声拍手,“还能为着什么,不都是你这个丈夫惹出来的祸事!今早有人在河里捞到了二赖子的尸体,那二赖子惯来在你家门口转悠,现在死不明不白,他爹告到衙门里,说是你家男人害的,差爷刚刚过来,把他抓走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24 00:00:07~2023-06-24 23:50: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86、pia、化学好喜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带走◎   姜雪甄略错愕, “他没来过这里,他们应是……抓错了人吧。”   她忽的僵直,都没细想, 就觉得不可能是李铎, 这在以往绝无可能, 从前他的一言一行她都会掂量提防,这才几日,她已经忘记他的恶劣, 转而对他有了维护的姿态。   天冷, 张氏揣着袖子,讪讪的看姜雪甄, 这两日没见, 姜雪甄比才来时要好不少,那皎白脸颊有了红润,人虽看着弱, 可也长了些肉, 孕妇的丰腴在她身上初现, 张氏往她屋里瞧了瞧, 那里头收拾的停停当当,还有暖气流出来,这院里也弄的跟大户人家的花园似的, 想来她男人看着是个混不吝, 却没亏待她。   张氏斟酌着话儿, “二赖子那可是被抹了脖子,被捞上来的时候尸首都冻僵了, 这方圆几百里, 也没谁敢杀人……”   姜雪甄在她说话时, 眼眸望向墙角新种的枳壳,那枳壳沿着墙种了内外两排,不是观赏用的,是防人爬墙进来。   李铎不会无缘无故做这事,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有人偷偷爬了墙,那人是不是二狗子也未可知。   姜雪甄抿唇,问道,“那二赖子什么时候死的?”   “说是昨夜里,”张氏道。   “不是他杀的,”姜雪甄道。   张氏一噎,看她神态涩然,心知昨夜那汉子歇在她屋里,男人女人也就那么回事,她这胎看肚子也有五六个月了,就是同房小心点也没什么。   张氏啧了下嘴,叹气,“甄娘,我原当你不愿从你男人,跑来这地方避他,可、可现在看你对他也是有情分的。”   姜雪甄垂着眼缄默,心里发慌,她对李铎有什么情分呢?被他照顾了这几日,他学着两年前在老宅里死皮赖脸的样子粘着她。   他知道她吃这一套。   她被他吃的死死地。   还生出了不忍。   张氏道,“甄娘,你男人到底是做什么的?”   姜雪甄自然不能告诉她,李铎是这大魏的天子,说出去她不信不说,还容易惹麻烦,李铎都被抓走了,这里只姜雪甄一人在,能少生是非便少生是非的好。   “只是个猎户,”她编话道。   张氏断不信她的说辞,先前还只当是城里来的富户爷们儿,如今看那一身气焰,怕不是匪气,他们梧桐乡本来就穷,人都说,穷地方出匪寇,她瞧着那汉子就像,更不用说,上回她过来看望姜雪甄,那汉子还带着小喽啰,都穿的人模人样,才叫人觉得可怕。   张氏拉住姜雪甄的手,苦口婆心道,“甄娘,你我同是女人,我也是可怜你,你那汉子看着不是个好东西,二赖子十之八九就是他杀的,我也看得出你不愿跟他,咱们乡里乡亲的,我总是为你好,今早二赖子他爹本不知道你男人在这里,是我说的,现在差爷把他们那伙人抓走了,你也不用怕他来缠着你,就在这里好生过活。”   姜雪甄张了张口,原来这中间还有她说了话,姜雪甄心中想为李铎反驳她,可人都被抓走了,一个小县衙也不能把他如何,凭他的能耐,总是能出来的,便没置声了。   张氏见她不说话,心想着总归是一日夫妻百日恩,这肚子里还有那汉子的孩子,再表露的不愿跟他,肯定也是有情分的,现在人去蹲大牢了,若是查实,那汉子只有秋后问斩的下场,这背后伤心的人也只有她了。   张氏又叹了口气,没再说别的,在她手上拍拍,自顾出门去,没一会又送来一篮鸡蛋,姜雪甄推拒不下,只能收了。   张氏和其他看热闹的人走后,姜雪甄在门口站了会儿,终于抵挡不住寒冷回屋里去了,李铎被抓去坐牢后,这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没了李铎的吵闹,她竟觉得无聊,她也不知道那官差是不是只抓了李铎,照理应还有那些侍卫在,但她也没见着人。   左右很快就能回来。   姜雪甄没放心上,她更愁午膳,李铎被抓了,做菜的师傅会不会不来了,还得她自己动手,被照顾了几日,她倒越发的懒了。   所幸她白担忧,那老师傅按时来做饭了,听他说,李铎雇了他三个月,钱付过了,老师傅是厚道人,拿钱办事,即使李铎不在,也没有敷衍了事,做的四菜一汤,都是孕妇能吃的爽口菜。   姜雪甄服服帖帖用过午膳,如常午睡,醒来时外面又开始下雪,不见李铎回来。   姜雪甄外窗前呆坐着,心下想的是自己竟然有一天,会盼着李铎归来,才半日就等不得了。   她担忧过张嬷嬷,担忧过如秀,也担忧过少年星澜,唯独对李铎避之不及,如今她也担忧起他来,但是分明也没什么好担忧的,他是皇帝,只要他亮出身份,谁敢动他。   只有她自己清楚,她的担忧,是身为妻子担忧自己的丈夫,她在意起李铎。   她当李铎是自己的丈夫。   过去的姜雪甄应该会唾弃她没骨气,心里想着一定要像以前一样厌烦冷待他,可却挡不住内心慢慢滋生出来的念想。   承认对他有情是件难以想象的事情,但她确实对李铎有了情意,这情意不知何时扎根在她心上,又或者说,从没离开过。   他们之间纠葛缠绵,他若狠,她尚且能绝情,他像今时这般粘糊缠腻,她终究被他束缚住了一颗心。   ——   这一日李铎都未归,姜雪甄按部就班的如往常般吃饭睡觉,第二日也是一样,至当天午膳才用过,屋门被敲响,姜雪甄心里一顿,猜是李铎回来了。   她放下了碗筷,去开门,门口站着的是张泉。   张泉脸色还是苍白的,和那日在雨里见到时差不多,他看见姜雪甄那素日里冷淡无波的眸子里泛起了涟漪,那是悦色,但在看到他时,迅速恢复回淡漠。   两人僵持了会儿,张泉先说的话,“请皇贵妃随微臣离开此处。”   姜雪甄脚跟微微往后挪了挪,轻声道,“陛下被这里的县衙来人抓了,还请张提督先去救陛下。”   张泉道,“皇贵妃不必担心陛下,已有人过去救陛下,此处不安全,请皇贵妃随微臣走吧。”   姜雪甄眼神看过他腰间的佩刀,他想杀她太容易了,她不能激怒他。   姜雪甄嗯了声,嗓音柔软,“本宫想收拾些衣物。”   张泉拒绝道,“都是些旧物,不必再携带,皇贵妃还是先随微臣走。”   姜雪甄低下了脸应好,脑后松松挽着的发髻遮不住那截白皙后颈。   张泉移开眼,果断侧身。   屋外寒风料峭,姜雪甄迟疑道,“请容本宫着一件斗篷。”   她在屋里有火盆不怕冷,只站在门口便有冷风袭面,出去也不知道会遭受什么,能让自己好过一点就好过一点,顺便也能拖延时间。   张泉点了点头。   姜雪甄磨磨蹭蹭去拿斗篷穿身上,耽搁了些时候,李铎仍未归,再无法拖延下去,只能随他出去。   出院子有马车候着,姜雪甄老老实实进了马车,他架起马车离开了这里。   姜雪甄自袖中取出一只香囊,那香囊里有一包珍珠粉,是李铎来这里后给她备置的梳妆物,她趁着穿斗篷时藏进了衣服里。   姜雪甄用发簪戳破香囊,小心揭开车帘,将香囊挂在车帘旁边的挂钩上,就这么任其落了一路。   希望李铎能凭此找到他们。   张泉架着马车赶了半日路,终于在傍晚时停在一处院落前,他请姜雪甄下马车,姜雪甄出来时,才见很久以前见过的王婆婆站在车前,十分自来熟的把她扶下马车,看着她的肚子笑道,“这得有五个月大了吧。”   两人都未说话。   王婆婆不避着姜雪甄,跟张泉道,“你又把她从你那皇帝小兄弟手里偷来了,这么大肚子,不说他了,郡主可不是个会忍的,这几日不都在闹着要跟你和离,昨儿你府里的下人还找来我这里,只说你若不回府,郡主可是会找来,那时候多不好看。” 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章   ◎撕破◎   “劳婆婆照顾她。”   旁的也没说, 张泉从兜里取出两张银票递给王婆婆,王婆婆收了银票,见他要走, 急忙上前说, “她又是娘娘, 若是乱跑人丢了,我没法交代。”   张泉瞧向姜雪甄,她安安静静的垂着头, 不言不语, 看起来十分老实纤弱,可她有胆量在人迹罕至的地方逃跑。   她比她的外表更坚韧狡猾。   “有下人在, 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张泉顿了顿,加一句话,“我抽空会过来。”   王婆婆提前被他从冀州接过来, 早就得他嘱托, 这话是说给姜雪甄听的, 以后出事了, 也不会全怪到她头上,全由张泉一力承担,确实不太厚道, 可天家威仪, 她只能保住自己的小命, 张泉跟皇帝情如兄弟,再如何也不会死。   张泉说完话, 最后看一眼姜雪甄, 坐上马车离开, 姜雪甄猜也是回府,方才王婆婆那话,显然近来他与王凝秀感情不和,既然自己身上一堆烂摊子,却还有精力把她从梧桐乡带走。   他对李铎当真是忠心耿耿,甘冒君臣反目的风险,也要把她从李铎身边赶走。   姜雪甄目视着雪地上马车车轮压出来的来时轨痕,弯弯曲曲一眼望不到头,她不知道那袋子珍珠粉有没有用,希望李铎能在张泉对她动手之前找到她。   王婆婆收好了银票,手攥住姜雪甄的手腕,软柔细嫩,虽有孕像,可也标标致致,许多孕中妇人都有些邋遢,她却是干干净净的,凑近了还能闻到淡淡香气,可见被照顾的不差,也是,宫里的娘娘,看那皇帝对她很是情深,日子恐怕过得相当滋润,被张泉带出来,当然不会心甘情愿被关在一处。   可也没法,谁叫张泉是个愣性子,冒大不违两次带她出宫,想也是爱极了她,不管皇帝能不能找来这里,这回怎么也得看紧了。   “你快跟我进屋吧,这外头冷,”王婆婆忙不迭拉着她走,她倒是温顺,挣都没挣进了那间大院子。   这院子也不知地处在哪儿,四周也是住户很少,空旷的很,姜雪甄跟着王婆婆入内后,就有丫鬟迎上来,搀扶她进一间房,房中陈设如女子闺房,那丫鬟名叫鹊儿,不爱说话,是随身伺候她的人,王婆婆更像是管家,这院里上上下下都有她一手管控,进了这院子,姜雪甄想再出去就很难了。   自她入住这里,也被照顾的很好,每日里吃的喝的都用的好食材,如果她没有察觉过张泉对她的杀意,她都要以为这是把她当祖宗供着了。   ——   姜雪甄被张泉带走后的第二天,李铎和侍卫们才从牢里出来,救他们出来的是户部元侍郎元佑,元佑亲自过来接的李铎,李铎出来后便回了小破院,却发现姜雪甄已经人去楼空。   李铎当先以为是姜雪甄躲他,可那屋里姜雪甄的衣物都在,只有件她常穿的斗篷没了,还有他给她买的珍珠粉。   如果她还恨他,就不会带走珍珠粉。   更像是被什么人抓走了!   李铎想寻找姜雪甄的踪迹,奈何元佑一直催促他回京,只说朝政虽有内阁协理,可若他们知晓,天子在乡野之地逗留,还被抓到牢里,恐又招致非议。   李铎并未听他的话立刻回京,只命侍卫加急回紫禁城,将那条猎狗连夜带过来,猎狗熟悉姜雪甄的气味,李铎再给它闻过珍珠粉,便见它寻着气味往东面方向跑去。   李铎匆忙跟着它,直跟到半路,那条狗停住了,茫然的回头朝他呜呜叫,这空寂无人的荒野,原本该是冰雪覆盖,形迹难掩,可不过才两日,这地上的雪已经消融许多,许多痕迹都不见了,再没法追找下去,日头当下,竟如酷暑般将他架在火上靠。   他比那条狗还无助。   他带着侍卫如无头苍蝇在气味消失的附近搜找了两日都无果,又被元佑催回京催的心烦意乱,最终留了侍卫下来找人,先回到京里,他对外一直称病,也无人敢揣测他的意思,回宫后便命魏宏达叫个机灵点的奴才去打探张泉近况。   当晚魏宏达向李铎禀报,张泉近来多留在府中,说是养伤,但永安郡主王凝秀与他几乎日日争吵,更是传出要和离的消息。   李铎现今一想到他们夫妇便心烦,若不是怀疑张泉背着他带走姜雪甄,他能立刻下和离诏书,再将张泉发落去边地,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那天过后,他跟张泉就已经算是彻底决裂了,他不想再见张泉,可能在短时间内将姜雪甄藏的如此隐秘,只能是张泉。   他是在夜里去的提督府,彼时王凝秀和张泉才吵过一次,自张泉回府,两人便分房睡了,也是王凝秀提出来的,张泉无不随她,可王凝秀要的不是这个,她要的张泉不给,张泉对她越冷待,她便越受不了。   李铎进府邸时,王凝秀避到西厢房,眼见李铎一身煞气冲进了主卧,她心底往下沉,李铎这副架势来找张泉,只会是为姜雪甄,目下还没有姜雪甄回宫的消息。   她给李铎递过话,盼着李铎能提前找到姜雪甄带她回宫,现下看,竟是迟了一步。   李铎冲进卧室,见张泉刚褪了外衫,人跪在地上给他磕头,他径自上前,抡起拳头打在张泉脸上,再难遏制住怒火,质问他,“人被你藏在哪儿?把她交出来!”   张泉挨了那一拳,嘴角沁血,平静道,“陛下为了皇贵妃身入牢狱,元侍郎若知道了,陛下觉得内阁能瞒多久。”   李铎猩红一双眼,揪紧他的衣领道,“朕不在乎!把她还给朕!你听到没有!把她还给朕!你别逼朕杀了你!”   张泉目露悲哀,“微臣不懂。”   李铎滞住。   “陛下为了今日安坐金銮受尽苦难,却因一个女人失尽体统,您不小了,您还要任性到何时?为什么一定要非她不可?”张泉慢慢的说着,语气里尽是无奈。   李铎深吸一口气,“朕与你无话可说,你把她交出来,朕饶你不死,张泉,朕对你已仁至义尽,朕不想再听你说的这些陈词滥调,你有没有私心你自己清楚,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朕!”   他俯身恶狠狠的瞪着张泉,犹如一条被夺食的恶犬,“她的心里眼里只有朕,她跟朕两情相悦,你凭什么阻拦我们,凭你满口忠义礼孝,便想让朕放弃她,你在做梦!”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27 00:17:05~2023-06-28 00:11: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飞飞女王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你想和他一样,将本宫关在你的后院里◎   张泉倏忽合上眼, 抬起头,有着引颈待戮的决绝。   李铎点头道了声好,至墙边拔出张泉的佩刀, 急怒上涌, 只想一刀戳进他的心口里, 撕开来看看,他的心上是不是像他口中说的那些谏言一般,对他忠诚, 对姜雪甄没有觊觎之心。   那刀快扎进张泉胸口, 屋门一下被推开,王凝秀尖叫一声, “求陛下饶他性命!”   李铎分毫听不到她的叫声, 刀尖已抵住那衣衫,杀心即动,再难收场, 他要杀了他, 只有杀了他, 自己跟姜雪甄才能彻底摆脱他, 这一刻,李铎忘了昔日的患难与共,忘了曾经的兄弟情义, 他的脸上尽是狰狞之色, 心中叫嚣着杀了他。   “您不能杀他!求您看在臣女腹中孩子的份上, 别杀他……”王凝秀哽咽着道。   李铎猛地回头瞪着他,“你怀孕了?”   王凝秀点点头, “臣女已怀有两个月身孕。”   李铎额头青筋暴起, 再回过头, 手中的刀也下不去手了,但他没有立刻收刀,刀转到张泉脖子上,话是对王凝秀说的,“你知道他把朕的皇贵妃藏哪儿去了吗?”   王凝秀僵愣着说不出话,苦涩满腹。   李铎道,“你告诉朕皇贵妃的下落,朕可以不杀他。”   王凝秀看他冷峻的侧脸,心知他今日得不到有关于姜雪甄的踪迹,势必要杀张泉。   王凝秀的眸光转向张泉,自他带着一身的伤回府后,无论她问什么,他都敷衍沉默,姜雪甄在不在他手里,她更问不出来。   到了现在的地步,她就该不管他死活,被李铎杀了是他咎由自取。   但他一脸从容赴死的姿态,到底伤了她,她泣不成声道,“……他没有私藏皇贵妃,他一直呆在府里养伤,如何去找皇贵妃呢。”   “不是他还有谁!”李铎全然不信。   王凝秀回他,“您莫忘了,皇贵妃不止出逃过一次,先前有宫女帮她离宫,为什么就没有别的人帮她躲藏起来?”   那梧桐乡里,与姜雪甄相熟的只有那个聒噪的张氏,官差过来抓人时,也是张氏将他指认出来,张氏对姜雪甄明显有护犊子的心态。   是她将姜雪甄藏起来,真有可能。   李铎扔掉佩刀,看也不看张泉,快步往外走。   张泉这时才出声,“您不如杀了微臣。”   这句话没让李铎停顿一下,他走的飞快,没入黑暗里。   室内寂静的仿若无人,王凝秀抬手抹掉眼泪,忍着浑身冷颤要出去,却听张泉沉声道,“你真的怀孕了?”   王凝秀自嘲一笑,“早在两个月前,你我便没再同房过,哪儿来的孩子?”   张泉捂着胸口,捡起佩刀从地上起来,那把佩刀被他用白帕轻轻擦拭干净,再放入刀鞘内。   王凝秀一直看着他做这些,没来由问他,“你真将皇贵妃藏起来了?”   张泉默了有一阵,说道,“郡主还想和离吗?”   王凝秀唇微动,未答话。   张泉道,“我不是个好丈夫,你想和离是对的,如果你真心如此,便随你心愿吧,”   王凝秀抬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事到如今,她该恨谁已经算不清了,姜雪甄没有伤害过她,她自己喜欢的张泉,李铎如她心想赐了婚事,张泉更是在青州,为救她身受重伤。   她恨不起这些人,她该恨的是当初的自己,那时她分明知晓,张泉的心上人是姜雪甄,嫁给张泉不会有什么幸福可言,却还是一心嫁给了他,是她咎由自取,半点怨不得别人。   王凝秀嗓音中隐有哭腔,“自然是我的真心,我早就受够了跟你做夫妻,以前是我瞎了眼,我不愿再与你蹉跎下去,张泉,你这种人,不会再得到别人的一丝的爱慕,你不值得!”   门外脚步声跑远,张泉握在佩刀上的手垂下,未几他闷咳一声,吐掉口中鲜血,稍作了洗漱歇下。   ——   入冬以来,雨雪不断,隔日又淅淅沥沥下起了雨,这冬天里的雨冰寒刺骨,只是坐在屋廊下,即使捂着手炉,有雨遮防水汽入侵,也还是冷的姜雪甄汗毛倒数。   这大院子很宽敞,也很空,不像她住的那个小破院子,里面被李铎种满了花木草植,只有西面墙角种了一棵绿萼梅树,开花了,在漫天雨水里显得异常晶莹剔透。   姜雪甄慢慢出神,想到李铎给她种的那几棵梅树,她离开之前,梅树的花苞越长越大,她却没机会看一眼它们盛开的模样,也许以后也难见到了吧。   岁月总是在不珍惜时流逝的最快,当她意识到自己在挥霍什么,便也失去了什么。   李铎曾说他已经很久没见她笑过了。   如果能在回到那间破落的屋宅里,兴许她会在李铎乞求她回应时,对他笑笑。   雨势渐大,身旁的丫鬟询问她,“这雨下大了,外头冷,奴婢扶您进屋吧。”   远处的花门开了一半,张泉举着伞慢慢朝这边走来。   姜雪甄注视着他腰间的佩刀,他走上了游廊,携着一身的寒气过来,丫鬟很识时务的退远了。   姜雪甄紧了紧手里的手炉,还是将手炉送出去,“要捂么?”   张泉垂眸死盯着她,未声。   姜雪甄收回手炉,轻轻的笑,“你是来杀本宫的?”   她料到有这一日,只是没想到今天是她的死期。   她笑的太温柔,很容易让人产生不忍,可张泉开口道,“您让陛下变得不顾大局,微臣不能再留您。”   姜雪甄发着怔,怔完了才喃喃道,“你大可以在梧桐乡趁着他不在,就杀了本宫,他也不会怀疑到你身上,你却把本宫带到这里,多此一举不是你张提督的做法。”   “先前想等您诞下龙种,”张泉过了良久,还是跟她解释了。   姜雪甄皱着纤细的眉,手遮在唇边打了个喷嚏,这对她这个深谙礼数的人来说,显得有些失礼,她指了指绿萼梅树,“能替本宫折一枝梅吗?”   张泉未动,“您在马车上的做过什么,微臣都知道,陛下不会找来。”   他指的是珍珠粉,在半路时,他发现了挂在窗外的香囊,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狡黠,他不会再给她任何拖延的时间。   他握到刀柄上,听姜雪甄细细哑哑的叫他,“张泉,让本宫诞下龙种是你的借口,你想和他一样,将本宫关在你的后院里,对么?”   作者有话说:   如果没意外,明天大概就是大结局了,么么! 第122章 完结   ◎毁誉由人,她再也不怕这些◎   现下她无处可逃, 张泉杀她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她现在轻言慢语的说着洞悉人心的话,这样的话犹如一把利剑将他整个人剖开, 他心底隐藏的秘密仿佛被撕开照在光下, 无处遁形。   可那又如何, 他今日来是杀她的。   “微臣给娘娘一刻钟,娘娘有什么话要交代?”他面无表情,似乎她说的, 根本无法动摇他。   姜雪甄愣愣的注视着他, 良晌眼中盈出泪,他仍旧不为所动, 姜雪甄心跳如鼓, 她竟在这瞬间佩服起那些会献媚的女子,她习惯了端持拘谨,想要自保, 这时候应该放下身段, 含泪委屈, 娇侬软语, 只要能活命,就是被逼着委身也在所不惜。   可姜雪甄受够了那些屈从,她跟李铎的是是非非就够她累了, 人累了, 就真的不想再重蹈覆辙。   其实早在那次他要杀她, 却终究慌乱的放过她时,她就推测过。   兴许, 张泉对她有隐晦的心思。   姜雪甄的睫毛垂下, 落了两滴泪顺着那白皙颊边滚落, 她转过了头,视线落在那被雨水打的七零八落的绿萼梅花上,轻声道,“去给本宫摘一枝梅花。”   张泉又撑开伞,给她摘了枝梅花回来,她将那枝滴着雨水的花枝别在鬓发里,说,“还有时间容本宫说话么?”   她的打扮十分简朴,只是着了件素白袄裙,长发松松的被一根墨绿色缎带绑在脑后,还有几缕碎发垂落在耳旁,那枝梅花给她整个人点缀上了霜雪灵秀,极艳极哀。   张泉略一迟钝,便脱口而出一个好。   姜雪甄摸摸手炉,不太热了,不过不打紧,如果在短时间内,她无法让自己活命,手炉凉热都无碍了。   姜雪甄抬指勾起碎发到耳后,“我想唠叨几句。”   “他刚被本宫救了的时候,浑身都是伤,本宫都以为他活不成,”她说到活不成那里,嘴角挂着恬淡的笑,异常扎张泉的眼睛,但她犹如感觉不到,自顾自的说着,“本宫只是出去给母亲烧纸钱,没想到他就赖着不走了,本宫从来没见过像他这般脸皮厚的人。”   她停住了一会儿,又说,“他总是陪着本宫,他性子很活泛,爱逗本宫笑,会跟如秀打闹,也常被张嬷嬷数落不许进本宫房里,可他总是左耳进右耳出,张嬷嬷也因为他,说过本宫几回,本宫却都装作不知道。”   她呆呆的往墙外看,这墙里一片雨,她想看看墙外是不是晴天,想看看他有没有趴在墙头看她,可惜她什么都看不到,只有漫天大雨挡住了她的期盼。   “他总问本宫何时跟他走,本宫是被家族遗弃的人,那时一心只想给母亲报仇,本宫不可能跟他走,你说的很对,既然不跟他走,不如放他走,可本宫不想他走,本宫想他一直陪在本宫身边,喜欢听他说外面的见闻,他说外面都是坏人,让本宫别相信他们,即使本宫知道他在骗本宫,本宫也很开心,他是唯一一个想要守护本宫终生的人,本宫这些年过的很差劲,只有他在意本宫的喜怒哀乐,心疼本宫的过往。”   她坐在那儿,分明体态已不是少女般婉约窈窕,却依然孱弱招怜,她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呐呐的自说自话。   “本宫伤害过他,他也伤害过本宫,就像他说的,为什么本宫不能原谅他,分明是两相抵消的事,本宫却一直耿耿于怀,本宫错失了很多与他好好相处的机会,本宫很后悔。”   她这样的人说出后悔两个字,实在让张泉心如石沉,李铎说的没错,他们是两情相悦,他从中作梗,拆散他们,卑劣到活该被唾弃,可是走到这一步,就是被唾弃了,他也必须走下去。   姜雪甄抬起细指抚到鬓边梅花上,微侧脸望向他笑起,“本宫戴花的样子好看吗?”   张泉凝视着她的笑颜,鬓边梅压不住她的风姿,美如天上仙,想让她染上尘埃,不再漠视他人的爱恋,可让她染上尘埃的是李铎,李铎眼里容不得她人,她的眼里也容不得他人,他倏地别开眼不语。   姜雪甄笑里有了失落,“他从来没见过本宫戴花的模样。”   张泉咬紧牙,仍旧不说话。   姜雪甄拿下梅花,递给他道,“能帮本宫将这枝梅花交给他吗?”   张泉近乎狼狈的退后道,“不行!”   当然不行,梧桐乡里的破院子种了许多未开的梅树,是李铎对她钟情,讨她欢心的证明,若她死后,这枝梅送到李铎手里,李铎便知她心里对他的情意不比他少,她死了,李铎更会痛苦后半生,以李铎的性子,往后半生都未必会再娶纳后妃。   姜雪甄疑惑起来,“为什么不行?”   张泉道,“一刻钟差不多了,微臣送皇贵妃上路。”   “你当本宫是皇贵妃么?”姜雪甄极柔的问着。   张泉抿紧唇欲拔刀。   “你对本宫有半分敬重吗?”她忍着心中胆怯,继续问他。   张泉手指发颤,一下拔出刀。   “你连本宫都敢肖想,又何必装出一副忠臣烈士的样子来,你把本宫说的如同是祸国妖姬,本宫却不曾做过一件祸国殃民的恶事,你杀本宫,不过是掩盖你心底的肮脏龌龊,本宫死了,你就是外人口中的忠臣,纵使他怒极要处死你,也会有很多人为你叫屈,”姜雪甄这时再畏惧也能强撑,努力保持着慢条斯理的语气将他最后的伪装拆除。   “你口口声声说他因为本宫不顾全大局,你恨不得所有人都知晓你是不怕死的忠臣,可你若真是忠臣,又怎舍得用忠义来逼迫他做他不愿做的事,你们同甘共苦,他成了帝王,你为朝臣,你不为朝政烦忧,却操心他的后宫,你只是享受掌控帝王的快慰,今日能杀本宫,往后也能杀任何让他重视在意的人,你只是想让他成为能被你随意操控的傀儡。”   张泉被她这字字句句戳的胸腔发疼,他白着脸道,“微臣从未敢掌控陛下,您死后,微臣也会自裁,绝不让陛下为难。”   姜雪甄眼眸通红,“你不是已经在为难他?”   张泉摇摇头,“微臣是为他好,您没了,他的后宫才能进人,您不能活,无论您说什么,微臣都不能让您活,微臣欠您两条命,下辈子给您当牛做马。”   刀尖抵上她的喉管,只要轻轻一划,她便殒命。   这把刀不知道杀过多少恶徒犯人,他将姜雪甄也当成了恶徒犯人,竟用这把刀来结果她。   姜雪甄终究很怕,有了孩子,有了牵挂,便开始怕死,她歪靠在椅子上,面容雪白无血色,她没法再拖下去了,李铎不知道她在这里,她死了他都找不到这里,她忽然悲从中来,眼泪流了满脸,她放软声求他,“能不能、能不能喂本宫服毒,本宫怕疼。”   她哭起来时更可怜,有气无力的,没多少威胁,却让人生怜惜。   张泉心肠终是硬,“好。”   他唤来丫鬟,从腰间取出一瓶毒药交给她,那丫鬟匆忙进屋去倒水。   他做了万般准备,若他自己下不了手,就逼她服毒,没想到她自己怕疼,甘愿服毒。   丫鬟将兑了毒药的茶水端到姜雪甄面前,姜雪甄抖着手去拿茶杯,是时王婆婆冒雨跑过来,拍着腿大叫道,“不得了!不得了!你那皇帝小兄弟找来了,带人将这院子都围住了。”   姜雪甄慌忙松手,那杯茶倒了,但她眼中满是喜悦。   张泉只是一滞,随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让那丫鬟再倒茶水塞到姜雪甄手里,“皇贵妃自己喝下去,别逼微臣动手。”   王婆婆焦急的跑到廊上,直跺脚,“你那兄弟是个疯子!他往自己身上捅了一刀,那血扑扑的淌,他一点不当回事,说如果他看不到这娘娘平安无事,他就自己捅死自己啊!”   张泉一身凄然,蓦地回头看姜雪甄,姜雪甄与他对视着,她在他眼底看到了悲凉,只听他道,“您说微臣享受操控他的乐子,不对,微臣只是想他更好,您在他身边,纵然他有雄韬大略,可也会被人诟病他有您这个污点,您说微臣肖想您,微臣不敢肖想您,仅剩的邪念也被微臣扼杀了,微臣对不起您,可微臣没有对不起他。”   姜雪甄的心提到嗓子眼,只恐他不顾李铎死活也要逼她去死。   可张泉犹似被抽走所有气力,道,“您走吧。”   姜雪甄那颗心便雀跃难抑,她将梅花重新戴到发里,在王婆婆的搀扶下,忍着想跑出去的冲动,快步往外走,古朴的大门从里打开,她看见李铎胸口流出鲜血,她迫不及待的挣开王婆婆的手,提起裙摆朝他飞跑过去。   李铎在看见她时,已不顾身上的伤冲上前,他牢牢将她拥住,那鬓发里的梅花颤巍巍掉到他的心口上,他低沉的喉音里有了慌乱,“阿雪!阿雪!我差点就没找到你!”   他连夜快马加鞭去了梧桐乡,找那张氏询问,张氏浑然不知姜雪甄的下落,他才知自己是被骗了,这是一招调虎离山,所幸他赶回来了,埋伏在提督府附近的暗卫带他找到了这里,还好她没事。   姜雪甄抬起脸,他急切的捧着她的脸亲吻,她脸上的泪沾到他脸上,她小声喊了他一句星澜,就被他猛地抱起,她又叫了声李铎,他慌忙嗯一声,他们旁若无人的接吻,旁若无人的亲昵,全然不看门里人已是一片落败苍凉之色。   人已找到,李铎不想再耽搁在这里,抱着姜雪甄往马车上去,吩咐赵兵道,“你处理这里。”   赵兵应是。   马车行走,两人在马车里紧紧抱在一起,李铎埋在姜雪甄的颈窝里,姜雪甄捏着帕子覆在他伤口处,他们如鸳鸯交颈,谁也不松开谁。   马车驶出不过半盏茶,赵兵骑马追上来,在外面禀报,“……陛下,张提督自裁了。”   姜雪甄明显感觉李铎抱紧了她。   车外赵兵道,“张提督死前只留下一句话给陛下,‘臣死,陛下遂愿’。”   赵兵听不到里面指示,心内唏嘘,只得调转回去收拾残局。   马车里,李铎一味的抱着姜雪甄,“做我的皇后好不好?”   姜雪甄摸他的头发,“我答应你。”   李铎那一腔悲伤立刻被她这话冲散,他激动的直起身,眸光熠熠,“你答应了!”   姜雪甄破泣为笑点头,从此做他的皇后,认他为夫,什么也不能将他们分开。   李铎极为珍重的重新将她揽入怀中,很小声的在她耳边道,“你不知道,我等你这句话等的有多苦,总算如愿了。”   姜雪甄靠在他肩头,听他跟自己说着悄悄话,“阿雪,我喜欢你,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喜欢,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变过。”   他问她,“你能不能跟我说一声喜欢我?”   姜雪甄的脸颊逐渐发烫,她凑到他耳边,极小声极小声的道着喜欢,就被他团团包住,他们记不得旁人,只记得他们互相都喜欢。   ——   李铎携姜雪甄回宫,姜雪甄活的好好的,此事轰动朝野,更轰动的是张泉自杀,没有任何人知晓他为什么自杀,李铎也没提过缘由,只是送了许多东西去提督府抚慰王凝秀,王凝秀提出想送灵去张泉的故乡冀州,并在那里安度晚年,李铎应允了。   动荡过后,便是喜事,李铎昭告天下迎娶姜雪甄为后,若换成之前,还有朝臣反对,可李铎因为害相思病拒不上朝有一阵子了,现今姜雪甄回来,李铎重回朝堂处理政务,精神抖擞,都看得出姜雪甄是他的药引子,再者姜雪甄怀有龙种,也没什么好抗议的。   帝后大婚在这一年的十二月初八,普天同庆,宫里宫外一片欢乐,封后大典是在奉天门举办的,李铎牵着头戴凤冠,身着翟衣的姜雪甄一步步走上台阶,站到高台上,受着八方朝拜,听众臣恭贺山呼,身畔有伊人,一瞬间便觉满足。   姜雪甄俯视着群臣,远处云霞万千,她成了这世间最尊贵的女人,也要担负起最重的责任,她本不愿为宫闱束缚,却最终自愿走入宫闱。   毁誉由人,她再也不惧怕这些。   作者有话说:   到这里就完结了!然后休息到周日或者周一再更番外!番外还在思考要更什么,大家有想看的可以评论区说!   感谢大家追更到这里,这本书命运多舛,连载期间被举报,被hyb盯着,能走到完结,我真的万分感谢了,有你们相伴,我才能一直坚持,这章有小红包!么么!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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