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谋逆一案在京城展开调查后,短短数日,斩首了二十来名官员,其中就包括魏立民,但论到如何处置这些人的家眷时,却颇有争论。
今日早朝时,就为此事众官员乱成了一锅粥。
最后争来吵去,宋仁章仍力主不该牵连无辜家眷,甚至提到“株连之罪”有违人道,本就该彻底废除,引得好些官员群起而攻之。
眼见越来越激烈,恨不得动起手来,秦昉命禁军各打了十板子方才平息。
吕钦将此事禀告宋春汐:“……下手不重,歇息几日应能痊愈。”
宋春汐哭笑不得。
不过听吕钦描述,也不怪秦昉会发火,这朝堂简直跟集市一般了,不打压不行。
大约也是因为秦昉性子好,所以这些臣子才会越来越嚣张?当然,她父亲也是其中之一。
不过此举过后,他们应该会收敛一些。
但宋春汐仍是站在父亲这一边的,父亲说得没错,“株连之罪”一点都不公平,就拿魏立民一家为例,不说魏夫人,魏姑娘,那魏杰才十岁的孩子,懂什么呢,竟然也要被砍头吗?
何其无辜!
只是在天子面前,有时候对错未必是重要的。
如何巩固他们的皇权,才是最为重要的,所以但凡涉及谋逆,通常都会株连九族,因为侵犯到了皇权,天子们会斩草除根,为此宁可错杀。
宋春汐心想,秦昉也会是这样的天子吗?
他或许不是,不然曹国公府跟李家可能不仅仅只是被赶出京城。
她想着,轻轻摇一摇霍云的手臂:“你怎么还没醒呢,害我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如果是你,你要怎么劝说圣上?你开口的话,圣上定会考虑。”
“你可听见了?你到底还要睡多久?”
“你再不醒,我真不想理你了!”
少夫人这几日没少跟都督这样说话,杏儿已经习惯,但此时却不得不上前打搅,她低声道:“少夫人……圣上跟昌王殿下来了。”
宋春汐一怔:“圣上?你没弄错?”昌王还有可能,毕竟与霍云并肩打过仗,可天子怎可能会来霍家?
“此等事情奴婢岂会弄错?您快去迎接吧。”
最近因是她照顾霍云,婆母便常去寺庙上香祈福,今儿也不在家中,宋春汐连忙起身。
行到屋檐下一看,不远处已经跪了几行人,她心头一跳,脚步加快。
见宋春汐也要跪下,秦昉道:“免礼……朕跟昌王是来探望霍都督的,不是摆什么排场,都起来吧。”
众人应一声,战战兢兢起身。
即便是京城最为显赫的权贵世家之一,府中奴仆又哪儿见过天子,一个个手足无措,宋春汐道:“退下吧,”而后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圣上与殿下里面坐。”
距离上回马球赛也不是很久,可她明显清减不少,此时也没作打扮,穿着家常的素色裙衫,乌发松挽,眉黛楚楚,秦昉瞄了一眼,只觉心头忽地一跳。
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宋春汐。
没那么明艳耀目,却又别有韵致。
他随她走入屋内。
听马太医禀告,说霍云伤势不重,可这些日了还没醒,秦昉颇为担心,正好昌王还没离京,想同他一起来探望,他便答应了。
昌王已经跑到霍云床前,看了一会叫道:“阿昉,你这些太医都是庸医啊!不就是屁大点的伤,这都治不好?老子有回也伤到脑袋,血流了一大碗,三天就好了,他为什么还没好?”
这昌王当真是表里如一,长得粗野,性子也粗野,在天子面前竟敢这般说话,不过他也是关心自家夫君,宋春汐倒是没有因此不喜他。
秦昉轻咳一声,向宋春汐表达自己的态度:“朕已命太医院所有太医商议对策,也斥过马太医了。朕说,若是治不好,让他提着脑袋来见朕。”
宋春汐愣了下,忙道:“多谢圣上关怀,但妾身看马太医很是尽力,许是夫君脑中的血瘀没那么容易去除,还需得一段时日,圣上倒也不必吓唬马太医。”
“你觉得朕是吓唬他?”
“圣上的仁厚谁人不知,您还是明君,怎可能真的杀了马太医呢?”
秦昉嘴角一翘,宋春汐还挺了解他。
他走到床边去看霍云。
霍云跟以前没什么两样,就是瘦了些,脸上无甚血色。
“听说他平日服用参汤,朕带了一些人参来……用完了,你尽管问马太医要。”
“多谢圣上。”宋春汐实在有几分感动,“圣上隆恩,妾身不知如何答谢才好。”
“不必,霍都督是国之栋梁,大燕不能没有他。”秦昉叹了口气,“也是朕失策,当时该派别的人前去……算了,事已至此,后悔无用,马太医定能治好他,就是如你所说,需要些时间。”
“妾身知道,只要他最终能醒来就行。”
“最终”二字听起来令人心酸,她定是极为担心,秦昉暗道,虽然他吓唬了马太医,可若霍云一直不醒,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除了继续等待。
到时霍云没有知觉,难过的人是宋春汐,也不知她会不会终日以泪洗面?
她已经瘦了不少,再这么下去,撑得住吗?
不知不觉,眉头紧蹙。
作者有话说:
霍云:???感谢在2023-06-06 13:32:22~2023-06-07 10:23: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若雪轻尘 53瓶;兄弟抱一下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煞费苦心。
正想着, 耳边听见宋春汐道:“家父在朝堂上有不敬之处,还请圣上见谅。”
秦昉回过神:“你是说宋大人主张‘株连一罪’除废之事?”
“是,听闻圣上杖责众位官员了, 故而妾身替家父赔罪。”
“宋大人并没有错, ”官员们在朝堂争论实属正常,只是那次过于聒噪了他难以忍受,小惩大诫, 秦昉看着宋春汐, “令尊侠肝义胆, 朕听闻他与魏大人有些交情,他竟没有想过避嫌, 也不怕其他官员借此弹劾,委实令人佩服……”说着话锋一转, “你对‘株连罪’有何看法?”
宋春汐刚才并不是真的要赔罪,她是想借题发挥,只没料到秦昉会主动询问。
但她并不打算谈论“株连罪”, 众位官员都吵得不可开交的问题她怎有本事解决?她只能做些有可能会有用的事:“妾身不敢妄议, 只圣上问起,妾身便想说一说魏家家眷。”
“哦,你也与他们相识?”
“是,妾身与魏夫人是在今年三月于澄江认识的,魏夫人与魏姑娘以魏大人为荣, 当他是顶天立地的好官,故而也颇敬仰家父,当时初见, 便与妾身相谈甚欢。后来在杏花林我们两家曾相聚赏景, 我与魏夫人, 魏姑娘,对了,还有魏公子,他今年十岁,不像魏夫人那般热情,也不像魏姑娘那般可爱,他是个寡言,文静的孩子……”
秦昉听她娓娓道来,半响道:“朕明白了。”
此话不知何意,但若非天子和善,宋春汐绝无可能在他面前说出这番话,当然不好再行追问的,她恭送秦昉与昌王离开。
路上,昌王道:“下回臣再同圣上一起来看霍都督吧?”
秦昉板起脸:“你明日即刻回济州。”
“啊,这么快就赶臣走?”昌王叫道,“臣对圣上忠心无二,在京城多逗留一阵又如何呢?不如就让臣待到霍都督苏醒吧?臣正好跟他痛饮一番。”
霍云一醒,他就要灌人家酒,这是想让霍云再次昏迷吧?
秦昉沉声道:“让你走便走,不然朕砍你脑袋!”
昌王:“……”
看来是没法赖在这里了。
他两只手扣在腰带上:“臣走就是了,不过圣上,臣走之前能不能见一见母后?”
“不能。”秦昉深深看了他一眼,“朕知道祖母伤了你,但祖母这等年纪了,你就不要再去气她了……你把祖母活活气死,朕不信你真会舒服。”
昌王若见到皇祖母,必定会把秦瑀利用她的事告之,揭露秦阔父子俩的奸计,那皇祖母能承受吗?
就让她蒙在鼓里过一辈子吧。
他之前已经惩戒了祖母,此事到此为止。
昌王被他看穿,也不生气,他并没有遮掩对母亲的怨恨,但就像秦昉所说,如果亲眼看着母亲死,他会舒服吗,他会忘记被母亲冷落的那些日子吗?
那像烙印一样的怨恨,会消散吗?
罢了。
昌王道:“臣以后不会再来京城了。”
秦昉道:“也不必如此。”
“是了,圣上娶妻时,臣一定会来恭贺。”昌王摸着下巴道,“之前臣真没欺骗圣上,济州美人儿确实多,圣上真不考虑考虑?臣可以在济州替圣上把关啊。”
秦昉:“……”
“圣上,您年纪真的不小了,便算臣不提,别的臣子也会催促您,我好歹是你叔父,在择妻一事上绝对不会……”
“闭嘴。”秦昉捏一捏眉心,“再多话,朕让王乔立刻押你离京。”
一片好心当成驴肝肺,昌王心想,他要替秦昉择妻,必定是择个家世清白,没有心眼子的美人,但秦昉自己择妻就难说了,到时候那些官员定会想尽办法把自家女儿往宫里塞,也不知这侄儿可会选错皇后?
昌王道:“阿昉,臣真是为你着想啊!”
秦昉闭起眼睛:“王乔,押他下车。”
昌王:“……”
……………………
有关“株连罪”的争论虽然没有得出什么结果,但还是对判决产生了影响,魏家家眷因魏立民是主动认罪,加之早前他为民办事,除奸革弊,天子网开一面,将其家眷释放,而其余罪人的家眷,比如那些年幼的孩子们全都免于斩首,捡回了一条性命。
此事过后,秦昉论功行赏,进封霍云卫国公,赐良田宅院,金珠财帛。
然霍夫人并不欣喜,送走前来宣读圣旨的官员后,与宋春汐道:“这些身外之物有什么用,我只希望阿云能快快醒来。”她忍不住抹泪。
宋春汐宽慰婆母:“如今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在为夫君的伤出谋划策,一定无事的,您别太担心,若是伤到身子等夫君醒来只怕要自责的很。”
也许自己是过于着急了,其实也没多少日,霍夫人擦干净眼泪:“你说得没错,半个月都没到,我不能自乱阵脚……不过也是因为家中有你,什么事儿都是你帮着做了,我才闲得胡思乱想。”
“您哪儿闲着了,去了那么多寺庙。”
霍夫人摇摇头:“我这是急病乱投医!”
“母亲您这般诚心,天上神佛定会被您打动的,这也不算无用功。”宋春汐眼眸一转,“是了,您要不抽空去看看北苑,那些果树怕是长得不好了。”
霍夫人“哎哟”一声:“我还真忘了它们,也不知水有没有浇够,等会我去瞅瞅。”
婆母照顾果园也能分分心,不然总想着霍云哪里受得了。
宋春汐轻叹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