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瑀看着窗外渐渐凋零的百花,心想,他还慨叹过李瑶只是一朵寻常的花, 没能熬过寒冬, 可他自己呢?计划了那么久, 花费了那么多的精力,以为自己终将成为那个胜者时, 他败了。
败得彻彻底底。
败得糊里糊涂。
他完全猜不到霍云是怎么发现他在西州的兵马的!
他也猜不到霍云为何会去查矿山案。
因为这个人,自己跟父亲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殿下, 是不是该准备……”顾苹提醒,“霍都督应该快到城内了。”
秦瑀轻轻闭上眼睛,心想, 就算逃出去又能如何呢?附近的城池必定会严加防范, 他根本不可能逃出燕国,还不如……是,还不如!
“是该准备下。”秦瑀缓缓道,“顾苹,你帮本王做最后一件事吧。”
顾苹听完吩咐后, 脸色顿变:“这怎么行?殿下,小的不能……小的不能啊!”
有什么不能的,秦瑀心想, 顾苹可想过他被抓到的后果?
犯下那么多的重罪, 必定是凌迟。
凌迟!
顾苹知道吗?
秦瑀淡淡笑了笑:“顾苹, 你听话,人总要有始有终的。”
顾苹双腿一软,跪了下来,满眼泪水。
祁涣这些日就住在瑞王府的客房。
他每日除了看账本就是看账本,但现在他不用看了。
祁涣到城门口迎接霍云:“下官恭贺霍都督又打了胜仗。”
霍云一笑,朝身后的兵士们看一眼:“全是他们跟军器局的功劳,”这场仗真是没费多少力气,“你怎么样,看账本看出什么名堂了吗?”
祁涣摸摸鼻子:“您别取笑我了,我这不是在等着您过来嘛……对了,孙罗绍那老狐狸总算露面了,在雷州,不过他没什么用了,抓到了也是被砍头。”
确实,魏立民已经交代,西州投降的兵士也有指证秦瑀的,霍云道:“瑞王仍在王府?”
“是。”
“可有什么动静?”
祁涣道:“还真没有,不管是他还是他的护卫。”
这般老实?有点奇怪。
不过那一千护卫就算动手也不可能打赢他。
霍云道:“即刻抓捕秦瑀!”
祁涣正要吩咐锦衣卫前去,忽然有一名护卫从王府过来,上前行礼道:“霍都督,殿下说,想单独见一见您。”
霍云挑眉:“我没这闲工夫。”
那护卫恳求道:“霍都督,殿下并非想违抗圣命,只是有些话想问您,您何不去见一见殿下呢?只是几句话而已,没必要刀剑相向。”
若是旁人他兴许会见,可秦瑀什么东西?这么下作,他为何要答应?而且没猜错的话,秦瑀应该是想知道失败的原因,可他怎可能把宋春汐的事告之?
这种人,就应该让他死不瞑目才好。
霍云看向身后的兵士:“凡阻拦者,杀无赦!”
那些兵士立刻便要动手。
护卫咬一咬牙:“霍都督,我们殿下说了,如果您是收服了西州的兵马,那么您一定对火器极感兴趣,您就不想知道,这些火器是怎么造出来的?倘若在外敌手中……”
霍云心头一震,厉声道:“这狗贼竟跟外敌勾结吗?”
千算万算,没算到秦瑀的无耻是没有下限的。
他将火器送与外敌,是打算在他死之后,让外敌替他报仇,进犯大燕?
他为了一己私利,竟要出卖燕国?
霍云怒不可遏,恨不得走到秦瑀面前,一刀砍下他的脑袋。
可他并没有立刻前去。
倒是祁涣忍受不得,斥道:“真是猪狗不如,死到临头了还想威胁我们!下官这就抓住他,就地审讯,不信他不招火器一事。”手一挥,命锦衣卫随他去瑞王府。
听到脚步声,秦瑀的声音传了出来:“事关燕国,我知道霍都督一定会来,只要你如实回答,我自会告诉你其余火器现落于何处……请进来喝杯茶吧。”
祁涣喝道:“谁他娘的要喝你茶?给我上!”
门口的护卫们“呛”的一声拔出了刀。
秦瑀不可置信:“霍云……没来?”
不可能,他听到火器落入外敌之手,一定会前来质问!
他怎会没来?
不可能!
若不知将来的事,他定会前去,可霍云此时想到了宋春汐说过的那场西州决战。
秦瑀的兵为何一直在西州,就是引他去打,不惜用那几万兵士的生命做诱饵,就为了杀死他,这回他因为宋春汐有了预知,才能一举赢得胜利。
可秦瑀做事的方式一直都是阴暗的,见不得光的,不然这个时候,他哪怕拼一拼,也该让护卫动手,与他们大打一场,或许他还有一线生机。
但现在秦瑀没有反抗,只用燕国的安危引他们入瑞王府。
他到底想做什么?
念头一闪,霍云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隐隐听到外面霍云喊“撤出王府”的声音,秦瑀手中的茶盅落在了桌上。
终究还是……
自己到底何处出了错?不仅没能完成父亲的遗志,甚至是想一命换一命,竟也杀不了霍云,他轻轻笑了起来,好似鬼哭,极其渗人。
这瞬间,地下传来“轰轰”的声响。
院中的假山花木,水缸石椅,楼台亭榭,陆续崩裂开来。
整座瑞王府在一片火光烟尘中倾塌殆尽。
……………………
秦昉收到消息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
他以为秦瑀会想办法逃走,可谁想到竟会用火药炸了瑞王府。
真是个疯子!
“霍都督现在大概到何处了?”他问。
幸好霍云那个时候感觉到危险追过去提醒,不然定会有更大的伤亡,可霍云自己却被四处飞溅的石头砸到头部。
昏迷前,他要求祁涣将他马上送回京城。
“许是要明日傍晚,圣上不必担心,随行有大夫照看,已经包扎好伤口。”
秦昉长叹一声。
次日,他派马太医去霍家。
“一定要治好霍都督,不然你别回来见朕!”
马太医领命。
秦昉无心批阅奏疏,在殿内踱步。
但愿不要有事吧。
燕国可不能少了这么一位善战的将军,他也不能少了这样的能臣!
早知道,他应该派别的将军前去,都有了火器了,也知道地点,派谁不行呢?想着,他脑中忽然浮现出宋春汐的脸,如果霍云出事,她会如何?
上回在马球场,见她与霍云的感情好似不错,她会不会伤心?
秦昉越发后悔。
此时的宋春汐还一无所知,她以为霍云很快便回京的,谁想到最后没有等到霍云,先看到了马太医。
她当初装病,天子便是派了马太医来给她医治,这回是为何?
霍夫人与她一样,也很惊讶。
马太医向二人行一礼,轻声道:“夫人,少夫人,霍都督在津州受了伤,快要到京城了,圣上命下官提早来此等候,替都督医治。”
“你说什么?”霍夫人撑着椅柄站起来,“阿云他受伤了?他怎么受伤的?你快,你快给我说个清楚!”
听着婆母颤抖的声音,宋春汐感觉脑袋“嗡嗡”的,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霍云怎么可能会受伤?他不是已经除掉秦瑀在西州的兵马了吗?津州又能有多少护卫,顶多就上千人吧,他不可能在津州受伤!
她喃喃道:“不可能啊。”
直到听马太医说起秦瑀用了火药,她才明白,原来秦瑀想跟霍云同归于尽。
原来不止西州有火器,津州也有。
她为什么没有想到呢?
指尖一阵发凉,宋春汐问:“太医,他伤得重不重?”
马太医不敢冒然回答,斟酌言辞道:“得看过才知。”
一时时间变得极为难熬,从未时到酉时,仿佛是走了一整年,宋春汐想起他去西州的那日,她当时与他说的那些话,不由十分后悔没有再多叮嘱几句。
她应该要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保证,一定会平安回来,也许就不会出事了。
门外忽然传来管事的声音:“夫人,少夫人,马车到了……”
宋春汐忙扶着霍夫人往外走。
四名护卫抬着步舆迎面而来,霍云就躺在上面。
霍夫人瞧见他的身影,泪眼仿佛决堤般流出,她扑上去叫道:“阿云!”
撕心裂肺的声音叫宋春汐浑身一颤,她那瞬间几乎不敢看向霍云,生怕瞧见自己不能承受的景象,幸好他看起来跟临走时没什么两样,只是头部围着一层棉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