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骜,活不了了!
出了皇宫后,姜云初找步莲婷一同置办了成亲之物,抵达诏狱时,甘十九已将诏狱的牢房布置成喜堂。
没有高堂,他们拜天地,简单举行了仪式,合了合卺酒,彼此相视而笑。
冯观上前拥着姜云初,柔声喊道:“娘子,兜兜转转,我们还是复婚了。”
姜云初一个手肘用力撞向他的胸膛,怒嗔道:“这才是你的置之死地而后生吧,你早就算到我会通过这种方式救你。”
冯观摸了摸鼻翼,心虚地笑了笑:“谁让你总是不想嫁给我。”
众人听得莫名其妙,步莲婷正要开口发问,冯观手中绣春刀铿然出鞘,在她猝不及防之际,从她身旁一刀掼进站在她身后之人。
那人也算机敏,虽来不及格挡,但在瞬间扭转身形,这一刀刺进旁肋,并未致命。
冯观拔刀,血溅桌椅,那人手捂血流如注的伤口,踉跄后退,也拔出刀来:“杀了冯观!”
话音刚落,外头杀进来了许多东厂番子,抢身而上,挥刀直取冯观。
冯观以一挡二仍占了上风,觑了个空子先把负伤的侍卫甲捅了个透心凉,飞起一脚将人踹出去。
甘十九见势不妙,领着锦衣卫厮杀出去。
姜云初抓起桌面竹筒中的一把筷子,天女散花般投掷出去,虽然那些东厂番子削断了绝大部分筷子,但仍有一根筷子如坚硬的铁钎,洞穿了他们的咽喉。
这群东厂番子战力并不弱,他们势如破竹地杀出诏狱,翻身上马,一路砍杀,中途遇到姜雨霖带来的援兵,更是如虎添翼,杀到城门口。
然而,城门禁闭,早已有一批东厂番子在伺候着。
江骜在东厂番子的簇拥下现身,怒红了双眼:“笙笙,你竟敢让狗皇帝杀我,还嫁给了冯观?我不会原谅你的。”
姜云初不假思索地追问:“你把皇兄怎样了?”
江骜冷笑:“没怎样,只是我事先早有准备,劫持了小太子,有了这个人质,狗皇帝只能乖乖放我出宫找你。”
“你疯了。”
姜云初惊恸攻心,眼前骤然发黑,整个人瘫软下去。
黑暗里似乎有人抱住了她下坠的身躯,模糊的声音唤道:“笙笙!笙笙!”
姜云初处于一种喘不过气的眩晕中,心率紊乱,意识与外界之间仿佛隔着层厚厚的水幕,什么光线与声音渗进来后都是扭曲的。
那个声音坚持不懈地呼唤她,同时有股真气暖流从后背缓缓注入心脉,姜云初长长地吸了口气,回魂般睁开了双眼。
她看清说话的人是冯观,翕动几下嘴唇,只发不出声音,手指痉挛似的紧抓着对方臂弯。
江骜见两人举止亲密,怒不可遏,大喊道:“笙笙,你过来,你过来我就把小太子给你。”
“别过去,小心有诈。”冯观拉着姜云初的手,忧心忡忡地提醒。
“哇——”小太子被江骜一把举在空中,发出不安的哭喊声。
此时,皇帝带着侍卫们匆匆追来,瞧见危在旦夕的小太子,心急如焚:“江骜,放了太子,朕放你一条生路。”
江骜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我不要生路,我只要姜云初过来!”
第八十章
众人纷纷看向姜云初, 冯观紧攥着人不放。
“哇哇哇!”年幼的太子被江骜掐得生疼,发出凄厉的惨叫声,让在场之人的心揪了起来。
皇帝看向姜云初, 张了张嘴, 欲言又止,可他身旁的侍卫们纷纷向姜云初下跪, 请求道: “求昭和公主救太子!求昭和公主救太子!”
冯观生怕姜云初有所松动, 抓紧她的手腕摇了摇头:“不要去,他已经疯了。”
是的, 江骜以为自己可以瞒天过海, 胜券在握, 殊不知掉入了皇帝的陷阱里, 如今他得知皇帝不过是利用他除掉冯观的势力, 削弱东厂的实力,好方便集中皇权, 皇帝目的达成了,自然是要杀他的,他只能来个鱼死网破。
往前一步,显然是深渊, 可她别无选择, 那可是太子, 偏是她当初拼死救活的小外甥。
她用掌心覆盖住冯观的手背, 眼眶里蓄满姗姗来迟的泪水:“对不起,我又要弃你而去了。”
甘十九见姜云初握着冯观的手默默落泪, 心里不由暗自感慨一句:多情自古空余恨, 只恨绵绵无绝期。
皇帝清咳一声。姜云初忙抽回手,用袖子擦干泪, 转身向他亮出免死金牌:“皇兄,如今冯观已是驸马,按照律例,臣妹可用免死金牌免去他的死罪。”
皇帝木然收回免死金牌,权衡利弊后,始终无法讲话说出口。他不愿,却不得不成全。
姜云初深呼吸一口气,向他行了个大礼,执着地请求道:“臣妹愿为救太子赴死,但请皇兄当众应允,赦免驸马的死罪,此生不杀姜、冯两家。还请皇兄成全。”
皇帝眉头紧锁,面色痛苦,伸手想要将人扶起,却见冯观跪在姜云初身旁,紧扣着她的手不放,而姜云初忙将自己的手放进他掌心。
气氛顿时安静下来,他缓缓闭眼,终是忍痛取舍:“好,只要救回太子,朕放你们离去,此生不杀姜冯两家的人,而姜冯两家的人此生……不得进京。”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姜云初听出他的无奈和痛苦,也感受到当中的情意,郑重地向他行了个礼,含泪道:“感谢圣恩,臣妹感激不尽!”
江骜等得不耐烦,恼悻地眯起眼:“笙笙,你再不过来,我可要砍了太子一条手臂了。”
众人顿时屏住呼吸,面对这只知杀戮的野兽,纷纷紧盯着姜云初。让如此娇美的公主留在这疯狗身,以身犯险,显然是凶多吉少,他们的请求是残忍无情,却又无可奈何的。
冯观心情沉痛,恨不得拔剑杀了江骜这混蛋,可偏在此刻无能为力。
姜云初回头见江骜满面阴霾,又是气恨,又是痛心,终是松了冯观的手,站起身来走过去:“别伤害太子,我过去。”
冯观心如刀割,在人走不到两步时,忍不住上前紧攥着她:“别过去。”
姜云初见他是打心眼儿里难过,自己也觉得不好受,只能尽量摆出一副理智分析的口吻,长叹:“少游哥哥,还是算了吧,也许,这就是我们的宿命。”
“我不认命!” 冯观的目光变得幽深,薄责道,“你总是在负我!”
姜云初苦涩一笑:“可能我不够爱你吧。”
言毕,她毅然决然地走向东厂番子的队伍里,径直走向曾经倾慕之人。
冯观怎能眼睁睁看着爱人去送死,拉弓瞄准江骜,可江骜早有防备,拿小太子来遮挡,放话道:“冯少游,我知晓你箭术了得,放下弓箭,双手绑起来,否则我戳瞎太子的眼。”
此言一出,不待吩咐,侍卫纷纷涌过来,甘十九向来机灵,抢先一步将弓箭抢下,将人的手捆绑起来,并道:“大人啊,放下你丑陋的嫉妒吧,退一步说不定是转机。卑职相信,凭借你的卑鄙无耻,最终还是会战胜情敌的。”
步莲婷被他不伦不类的话逗笑了,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而冯观一脚踢过去:“狗嘴吐不出象牙。”
相逢虽一揖,意气已千秋。两人相视而笑,显然已超越了主仆情分。
姜云初走到江骜身前,从他的手里抢过太子,众人松了口气。
江骜毫不在乎地笑了笑,亲昵地牵着姜云初的手,在东厂番子的掩护之下,登上了城楼。皇帝与冯观等人紧追而至,瞧见城楼上的布置,顿时神色阴沉。
江骜夺回小太子,命媒婆带姜云初带临时搭建的帐篷里换上新衣,自己也脱下身上沉重的盔甲,露出里头鲜红的新郎袍子,袍子随风飘扬,刺痛了冯观的眼角。
这个疯子!他低咒一声,捏得手指骨猎猎作响,吓得身旁的甘十九赶紧握住他的拳头,慎防他冲动行事。
江骜无视众人那杀人的目光,将小太子捆绑起来,垂钓在城墙下,绳子的另一头悬着自己的腰,故意向众人得意地笑道:“你们尽管杀我,若我死了,小太子就会坠下城墙,摔得血肉模糊。我这自保方法,是不是让你们佩服得五体投地?哈哈哈哈……”
众人气得牙痒痒,纷纷咒骂:疯子!
不到片刻,凤冠霞帔的新娘子在媒婆的搀扶下,缓缓走出。江骜面露兴奋的喜悦,宛如初婚的新郎般,有些无措地走过去,擦了擦手心的汗渍,方小心翼翼地牵着那一方柔夷。
他牵着姜云初的手,走到烛台前,向众人喊道:“陛下,诸位,今日你们给我做个见证,我江骜娶了姜云初为妻,她嫁给的是我江骜,不是他冯观,姜云初是我江骜的妻子!”
“……”众人感觉无语,只是忍不住看了冯观一眼,同为男人,皆替冯观感到难过。
而冯观却面无表情地看着,不悲不喜,不怒不哀,令人费解。
江骜挑衅地看了冯观一眼,向姜云初俯身低声道:“笙笙,我们拜堂成亲后,我会放了太子的。”
姜云初想生气,又气不起来,只得乖乖与他拜天地。
仿佛过了很漫长的岁月,这一场宛如闹剧般的成亲仪式在风声鹤唳中完成了,江骜掀开了姜云初的红盖头,在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亲,柔声道:“笙笙,我终于如愿娶到你了。”
姜云初神色一僵,心里不知作何感想,此时城楼下的吵闹上夺去了她的注意,她侧头望去,方察觉,不知何时,城楼上聚拢了许多老百姓。
再城楼上成亲,的确算是奇事,更何况这里聚集了天启的风云人物,城墙上还吊着哇哇大哭的小太子。
姜云初迫不及待地询问:“现在你可以放了小太子,他尚且年幼,经不得吓。”
江骜将她的脸转过来,面向自己,深情款款地笑道:“别急,我们还没喝合卺酒呢。”
姜云初表情木然,这疯子该不会让她喝完了合卺酒,还要洞房给众人瞧吧?
思及此处,她手掌剧烈颤抖,从未有过的恐慌让她差点握不住酒杯了。
江骜看出她的担忧,扶着她的手,安抚道:“别担心,喝完合卺酒我就会放人的,不骗你。”
姜云初抬眸看着他,仿佛从那柔亮的眼眸里看出了真诚,看到了曾经待她最好的风眠哥哥,垂眉盯着酒杯中的液体,想着自己已别无选择,只好仰头一饮而尽。
江骜嘴角勾起一抹心满意足的笑容,仰头将自己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随后将酒杯扔向冯观,见人轻而易举躲避,也不恼,只是拥着姜云初,得意地笑道:“冯观,当年我就说过,她只是因为我才嫁给你的,她爱的是我,如今她嫁给了我,就只会永远是我的妻子,不会是你的。”
“……”冯观紧攥着拳,恨不得一拳砸过去,可事到如今,只想救人,不想与疯子计较。
甘十九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大人,看在他命不长的份上,还是忍一忍吧,反正你也经历过在成亲当日被新娘子差点捅死的事,这种事也不算什么。”
冯观用杀人的目光盯着他,他嘿嘿一声,当做没看见。
姜云初将江骜的快意恩仇看在眼里,知晓他策划这一出是在报复冯观,是在对当年之事耿耿于怀。
她忽然有些后悔,当年若不是那样决然地报复这个男人,是否就不会有今日这一出呢?
此时,城楼下的人群忽地发出一阵阵哗然,姜云初与众人好奇张望,只见姜雨霖趁着江骜分神之际,抽剑施展轻功将联系江骜与太子的绳索砍断,霍胭脂配合默契地甩出鞭子,将小太子卷起来,与姜雨霖一同将小太子救回来。
姜云初生怕江骜坏事,在那一瞬间上前紧紧捂着江骜的嘴,心如捣鼓。
江骜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筹码没了,发出一声揪心的叹息,却又抱有无所谓的态度。
见太子转危为安,皇帝一声令下,侍卫与锦衣卫纷纷冲过来厮杀,冯观更是将手中的绳索挣脱,宛如疾走的黑豹,凶猛地冲过来抢人。
可他还是晚了一步,在他的手快要抵达姜云初时,江骜抱着人,从城楼上坠下去。
“笙笙!”
“笙笙!”
冯观与众人伏在城楼上大喊,甘十九紧抱着想要跳下去的冯观,拼命阻止他。
江骜用尽最后一口力气,向楼上的冯观大喊:“冯少游,笙笙永远是我的,她会永远都忘记你这个混蛋,你输了,你彻底输给我了哈哈哈哈……”
笑声随着他的身子抵达地面而戛然而止,姜云初一直被他紧紧地搂在怀里护着,他的身子垫在她的身上,使得她毫发无伤。
众人松了口气,纷纷跑下城楼。
在这间隙,姜云初挣脱江骜的怀抱,坐在他的身旁,迷茫却又不可置信地问江骜:“为什么这样做?你不是想报复我吗?为何不杀我?”
江骜口吐黑色血液,仿佛又变回从前那位矜贵温柔的男人,柔声道:“笙笙,因为我知道你已经不爱我了……可我……不甘心……我要……你们……爱而不得……那杯酒……”
话还没讲完,人已咽气了,众人也匆匆赶来,呼喊着她的名字。
“笙笙!”
“笙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