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一声,黑夜炸开一朵绚烂之花,她仰头望去,摸了摸袖中的奏折,忽地想到了如何让皇帝看到奏折内容却不怀疑自己的主意,遂命春莹在此等候冯观,自己前去寻皇帝。
方才在席间,她得闻皇帝向皇后表示要到御书房为路贵妃写一篇经文,随找了名太监,让他将自己带到御书房。
御书房灯火通明,窗台上的孤影正执笔抄写,随行太监面无表情地守在门口,宛如冰雕。
姜云初上前跟太监打了声招呼,太监进去通报后,客气有礼地请她入内。
行礼过后,皇帝朱祁看了她一眼,并未放下手中笔,而是边誊抄边问:“皇妹怎么还没出宫?”
姜云初见皇帝没看过来,暗中将袖中的奏章掉落在地。
目标达成后,她犹豫了片刻,揪着帕子往前靠近:“皇兄,臣妹我想了想,向您求来免死金牌,你的臣子会骂我的,皇兄还是赏赐臣妹别的吧!”
手上的动作停下来,皇帝抬首瞧见她这般小女儿家娇态,不知为何,心情变得愉悦。
他咧开嘴取笑她:“这回不怕死了?”
姜云初羞怯垂头,紧张地往后挪动:“怕!可是皇兄会护着我,应该不会死。”
“你——”皇帝正欲说些什么,抬眼见人忽地往旁边摔,一个箭步冲过来,“小心!”
及时揽住人后,他暗自松了口气,不料,怀中人蓦然转过头,与他四目相对。
那一瞬,他凝着那双明眸,仿佛窥见了山间清泉,沉寂的心没有来地跳动了一下。
姜云初察觉皇帝的眼眸变得炽热,以为对方从自己的容貌上察觉出端倪,慌忙躲到一旁去,拿起帕子遮挡着脸。
皇帝皱眉:“皇妹看上去脸色不好。”
姜云初干笑两声,敷衍道:“想是酒劲未消,臣妹出去歇一会儿便可。”
言毕,她故意往奏章掉落的角落走去,意图引起皇帝的注意。
然而,皇帝却摩挲着指腹,盯着她的腰身,在回味方才的触感。
嬛嬛一握楚宫腰,回眸一笑百媚生,如此佳人,怎就成了义妹呢?
眼见佳人远去,他很是不舍,翕动嘴唇:“留下来陪朕说说话吧!”
姜云初先是悚然一惊,随后又觉得如此甚好,便应声:“遵命!”
在皇帝回身到书桌落座时,她故意惊叫一声:“咦,踩到东西了。”
言语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地上的奏章拾起,故意倒着翻开:“怎么这些字都看不懂呢?皇兄,是臣妹醉得太厉害了吗?”
皇帝见她迷糊的模样有几分可爱,宠溺地笑道:“你拿反了。”
“哦。”姜云初应了一声,倒转回来,随后煞有介事地发出疑问,“嗯?襄王?皇兄,襄王写给你的折子,你怎么扔地上了?”
襄王的折子?
皇帝挑了挑眉。
姜云初将折子摊开,递到皇帝面前。皇帝瞬时看了几眼,面色变得阴沉。
姜云初见此,上前拉住他的袖子,垂首怯生生道:“皇兄,您别生气,臣妹怕!”
见她眼眶发红,似乎下一刻便掉下泪水,皇帝冷硬的心软了下来。
他转过身来握着那双柔夷,不悦的神色缓解:“朕的模样很吓人?”
面对帝皇的柔声低问,姜云初摇头,低声回应:“不吓人。”
说到这,她抬起眸子,郑重其事道:“皇兄您长得很好看,可您是皇上啊!天子一怒血流成河!臣妹听说皇帝动怒便会砍人脑袋。臣妹怕掉脑袋!”
为了给皇帝一种憨厚胆小的印象,她故意紧张地摸着自己的脖子,怯生生地凝望皇帝。
皇帝朱祁被她这模样逗乐了,伸手抚着她的脸,低笑道:“傻丫头,朕砍谁的脑袋都不会砍你脑袋的!那天胆子那么大,如今胆子怎会这般小呢?”
声音低沉轻柔,宛如情人的低声呢喃,柔情中带有几分宠溺。
姜云初不对头,吓得赶紧后退,话也结巴了:“我那是,那是被吓大的。”
言毕,她别过脸去,不再与皇帝视线相对,实在……过于危险。
皇帝见眼前的女子如同猎场上受惊的小狐狸,并未多想,心情愉悦地逗她:“呵,看来朕的皇妹还是需要一块免死金牌啊!”
姜云初心头一热,以退为进:“可免死金牌不是功臣才配得到吗?”
“你救了太子,也是功臣。相信太子的额娘也觉得你配。”皇帝忍不住想念风华绝代的路贵妃,神色黯然,“朕的贵妃啊,枕衾之恩犹在,转眼人却殁了,朕心痛得很。”
姜云初见皇帝难过,小心翼翼地安慰道:“皇兄请节哀,逝者如斯夫,生者为重。”
“嗯。”皇帝无精打采地应了声,欲想上前来拥抱她。
姜云初察觉到,赶紧后退,顺势转移话题:“皇兄,既然您赠予臣妹免死金牌,礼尚往来,那臣妹送皇兄一份礼吧。”
在皇帝手伸过来时,姜云初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东西塞过去。
皇帝盯着手上的东西,怔然:“拨浪鼓?”
姜云初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有了这个,皇兄哄太子不费力。”
皇帝愕然,盯着她片刻,意味深长地笑了:“ 皇妹啊,你真是个妙人!”
当时朕怎么就想到封你做公主呢?
哦,想起来了,因为冯观那厮向朕求赐婚!
“启禀陛下,指挥使大人求见!”
门外太监匆匆来报,姜云初暗自松了口气,皇帝却极为不悦。
“让他在殿外候着!”
姜云初可不想继续跟皇帝独处,客气有礼地表示:“陛下,指挥使大人想必是来接臣妹出宫的,臣妹还是先行告退吧!”
言语间,她已迫不及待地转身往门口走去。
“不必了。”皇帝伸手将人拉住,吩咐内侍,“把人请进来!”
姜云初心感无奈,只好谨遵皇帝的吩咐,与他一同落座。
冯观进入殿内,向两人一一行礼后,直截了当道:“陛下,臣前来接昭和公主出宫。”
皇帝绷着脸,语声平静:“你就这么急吗?”
冯观微怔,抬眼看了下姜云初,犹豫道:“出宫倒是不急,只是有一事颇为着急。”
皇帝困惑:“何事?”
冯观拱手郑重:“臣的家母已替臣和公主择好了良辰吉日,定于正月初五,烦请陛下拟旨。”
“……”
第49章 [VIP]
此时, 王振端着一堆卷宗入内,向皇帝、姜云初行了礼,将卷宗呈递给皇帝。
“陛下, 襄王府一案已审核完毕, 襄王已认罪,刑部定于初五处决,请陛下审批。”
皇帝正为姜云初的亲事心烦, 如今又添一烦心事,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此事不能等年后再处理吗?”
王振见皇帝不悦, 闪了闪神, 气势变得强硬:“陛下,近日襄王府余孽猖獗,为免夜长梦多,还是尽早处决的好。”
“……”皇帝神色一顿, 缄默不语。
当初,远在长沙府的襄王被朝廷半数官员指证谋反,襄王却毫无表示,他气恼襄王的猖狂, 遂交由王振与刑部去调查此案。可方才发现了襄王上表忠心的奏章竟被落在角落里,显然,另有隐情。
姜云初生怕皇帝应允了, 故意上前挽着他的手臂, 轻轻晃动:“皇兄, 那是臣妹的大婚之日。公主大婚, 按照律例, 不是该赦免他们吗?”
不等皇帝做出反应,王振厉声喝道:“陛下, 此事万万不可!若是怕冲撞了公主的喜事,我们可以提前处斩罪臣的。”
姜云初咬了咬牙,半垂眼睑,憋着嘴装委屈:“陛下,因为臣妹的亲事要提前处斩了襄王,那臣妹不成亲了!襄王是我们的皇叔,若是因为臣妹被冤死了,那臣妹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呢,还是待查明案情后再成亲吧!”
皇帝眼里瞬时闪过一丝亮光,趁势伸手轻握着美人的柔夷:“皇妹言之有理!”
他清了清嗓子,刻意不去看王振,面向冯观肃然道:“冯爱卿你先将襄王一案调查清楚,再另立成亲日子吧!”
“这……”
冯观一直死死盯着皇帝的手,闻得此言,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皇帝眸色一凛,不怒而威:“怎么,不乐意?”
冯观脸色一僵,忽然挑唇,脸上浮现笑意:“陛下胸有沟壑,所言极是。”
眼见木要成舟,王振怎能甘心,上前厉声表明态度:“陛下,襄王意图谋反,证据确凿,他本人也承认了,无需再查。还请陛下立斩,以免夜长梦多!”
面对王振的咄咄逼人,皇帝因忌惮他的权势,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
察觉到这层微妙关系,姜云初上前冷声质问王振:“是陛下夜长梦多,还是掌印大人夜长梦多?”
王振的目光变得凶狠:“公主,后宫不得干政,朝堂之事,你无权过问!”
姜云初脸色一僵,眸光流转间想出了应对法子。
她转头拉着皇帝的衣袖,垂眉低声诉说:“皇兄,臣妹不懂朝堂之事,臣妹只懂得,都是一家人,有误会当面说清楚便可!皇叔是我们的家人,旁人不过是外人,若我们只听外人而不听亲人的肺腑之言,就显得太愚蠢了。”
“嗯!”皇帝认同地点了点头。
王振额头的青筋跳动了一下,疾言厉色:“公主,你休得在此妖言惑众!”
姜云初赶紧躲到皇帝身后,怯生生道:“皇兄,掌印大人好凶啊,臣妹怕!”
皇帝本就对姜云初存了点心思,如今见她楚楚可怜地向自己撒娇,整颗心都软化了,轻斥王振:“王振,不得无礼。”
“……”王振早已摸透皇帝的性子,又怎会不知晓他的心思。
此刻他只恨当初大意,放了这女人一马。他千算万算,不曾算到,女子的美貌是最强的力量。
冯观见两人僵持不下,出来打圆场:“陛下,既然此事难以定论,不如我们看天意如何?”
皇帝急问:“如何看?”
冯观拿起旁边一个苹果,嘴角的笑意更深:“陛下是天子,奉天承运,您将苹果放在头上,臣来开弓。若臣射中了苹果,便表示老天爷想给襄王一次机会,若臣射不中,那老天爷就是要襄王死。”
“好主意。”
冯观的箭术闻名天下,百步穿杨,百发百中,皇帝自然不担心会射中自己,遂将苹果放在头顶上。
王振自然不乐意,上前阻止:“陛下万万不可,您是万金之躯,不能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啊!”
“倒也是。”皇帝认同地点了点头,遂将苹果丢给王振,“那就你来代替朕吧。你如此忠心,相信老天爷也觉得合适。”
“啊,陛下!”
王振欲想拒绝,可一时之间似乎找不到推托之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