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的丈夫呢。
心头像化了一颗糖,柔软甜蜜欢喜。
她懂事一点,乖巧一点,时日久了,他以后会敬重爱护她的吧?
未来可期这件事多让人欢喜,会欢喜到舍不得睡,龙凤红烛的火焰都有了特殊的颜色。
一阵疾风顺着窗牗吹进来,烛火跳动了一下,她蹑手蹑脚绕过床尾,足尖踩着地板走过去,将窗户关严实,用累银丝小剪刀挑了烛线,龙凤烛的火苗重新蹿起手指长的火,滚烫的泪烛缓缓低落,堆叠成透明的膏状,她顶着热意剥了些泪烛过来,手指一捏,成了个小房子,唇边含着笑看了好一会,明亮的光将她的脸映出一层柔和的美。
再次折返回来,走到床尾膝盖压在床上朝里头爬去。
一阵尖锐的痛感从下面传来,她脑子轰的一下……药,有人骗阿,后面的来不及想,眼前骤然一黑,人软软砸了下去。
第3章
“说,这东西你究竟是从哪弄来的!”
沈星语是被一声锋利的喝声吵醒的,涣散的瞳孔缓慢凝聚起来,秋香色的账顶滚过最后的印记,自己晕死了过去。
顾修的声音又从稍间传出来,“赶去桩子上。”
沈星语心头又不好的预感,扶了床忘记了穿鞋子跑出内室,阿迢被婆子拉着往外头拖,她发不出声音,只脸上有很多泪,眼里瑟瑟发抖,手指比划着。
沈星语扑过去,用力扯开嬷嬷抓着阿迢的肩膀,厉声问,“你们做什么?”
身上的月白寝衣连身段也没笼住,长发披散,足赤着,青色的花纹地砖,白皙的足很惹眼。
“夫人。”
这声音不轻不重,沈星语却被这声音定住,抬眸看过去,顾修坐在上首圈椅子上,两只修长的手臂搭在椅子上,端的是沉矜落玉般的矜贵。
沈星语稳住心神,快步走过去,“爷,不知阿迢她犯了什么错?”
顾修一个眼神,丹桂会意上前两步解释:“夫人,阿迢私自从赤脚游医那买了不知名的药,亏的不是毒药,她违反了国公府的下人规矩,世子爷已经网开一面,只打发她去桩子上。”
自己疼昏倒,果真是那药的关系吗?
顾不上追究那药,沈星语心中发紧,阿迢口不能言,为人单纯,又是弱质女子,要是被赶去桩子上,不知道要被人欺负成什么样了,“爷,阿迢自小同我一块长大,她是心思纯净之人,绝不可能害我,也没有害我的动机,她只是受人蒙骗,放过她可以吗?”
她眼中的慌乱明显,似赶走的不是婢子,是重要的人,顾修眉头折出一点淡痕,没来由的升起一股燥意,又很快淡去,手 一挥,丹桂会意,带人退下去,那婆子粗壮,直接将阿迢扛起来。
没人关注沈星语这个正牌夫人的意思。
沈星语舍不得阿迢,丹桂将她拦住,“今日是少夫人新婚头一天,少夫人还是莫要为难奴婢,现在还未到开匙时间,逐阿迢姑娘去外头也要到寅时。”
沈星语恍然安静下来,惹怒了顾修,阿迢才是真的保不住。
“我跟阿迢说,这样不好看。”
丹桂吩咐了婆子,阿迢立刻被放了下来,阿迢虽哑,听力没问题,沈星语还是给她打哑语,“你放宽心,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桩子上。”
阿迢打手势问,“你疼不疼?”
她的阿迢,世上对她最好的阿迢。
沈星语心里一酸,几乎要哭出来,“已经不疼了。”
阿迢便笑了,又打手势,“不要惹怒公子,是我笨,害你受伤,不要惹怒世子,我去桩子上也能照顾好自己的。”
她这回不挣扎,乖乖跟着婆子,一步三回头出了明堂,堂内的丫鬟,包括丹桂在内,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只剩沈星语和顾修二人。
“爷,能不能放了阿迢?她只是个弱女子,又口不能言,一个人会被人欺负的。”
“顾家的仆妇都是从小就调教出来的家生子,不会欺负个哑巴,丹桂是家生子,做事稳重利落,这房里的丫鬟你都可以放心用。”
他闲适的靠着椅背,拇指漫不经心转着拇指上的翠绿扳指,是松散的坐姿,沈星语却无端觉出沉重的压迫。
是命令,让她不要再插手这件事的意思。
她又怎么忍心让阿迢孤零零一个人去桩子上。
她硬着头皮,在他腿边坐下,抓着他的衣袖,可怜兮兮的,带着求的一柔声,“ 阿迢自幼同我一道长大,我们情同姐妹,我不想同她分开,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顾修两指捏起她下巴:“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
沈星语双眸微怔,没理解他这跳跃的思维,他似是对她的怔楞不满,捏着她下颚往上抬,“如今你是顾沈氏,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妃,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代表的都是镇国公府,不可失了体统。”
“情义是情义,事情是事情,管理下人自有下人的章法,府上有专门的俯医,阿迢私自去外头游医处买了药,便是她的错处,做错了便该罚。”
“况且,她为人愚钝,不够做你的侍婢,哪天被人蒙骗坑害了你也未可知,镇国公少夫人身边,不留无用之人。”
他双眸猝了冷意,不耐明显。
他不耐这种求情,更不喜旁人违逆。
一夜的温存亲密似水中月,只一颗石子,月亮施施然散。
她要怎么才能让他懂,俯医和下人不是谁都能招之即来的,往往小厮和丫鬟之间传唤,半天都过去了,过往她们有个头疼脑热,有时候在外边看大夫反倒更利索。
舍不得同阿迢分开,但又求助无门,沈星语贝齿咬着唇瓣,泪珠子滚滚落下来。
美人泪,钝人柔肠,但换不来他的怜惜。
顾修尸山血海里走出来过,若是几滴眼泪便能引起他的动容,早成了权势下的一堆白骨。
他不是那等有心思哄女子的人,能同她解释,已是破天荒教她做事,眼眸里的冷意更甚,“你怨我?”
顾修向来是冷静自持的,心绪终年平静如一波水,他没意识到,沈星语的几滴眼泪,轻易挑起了他一丝不耐的微怒。
有人关注,有人宠,有人爱,才有资格怨,否则,便是哭死,也不过是路边多了一具白骨,换来路人茶余饭后一具,“巷子里死了个人”罢了。
沈星语真心不怨。
顾修还肯履行婚约,娶她做正妻,她已是感激不尽。
她摇摇头,“妾知道爷说的是对的,只是想到要同阿迢分开,妾心中难过。”
“时辰不早,一会还有敬茶,你该休息了。”顾修的声音很淡,谁都听的出其中的冷意。
沈星语又见他是往外走的,他若是真走了,阿迢真的就得去桩子上了,赶忙追上去问:“世子不休息了吗?”
“你太吵。”他最厌烦哭哭啼啼。
沈星语张开双臂从身后抱住他,柔软的身子贴上去,吸着鼻子,“爷,是我不懂事,我不哭了,你别走行不行?”
嗓子是压抑的颤,还有哭过的余音,但在克制着,柔软清香的身子,娇弱无骨的从身后抱过来,严丝合缝的贴着。
是求和的意味。
没有男子不喜欢女子这种柔顺。
顾修停住了脚步,但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纤细洁白的手臂抱合着他的腰身绕到他面前,急切的求着他:“爷,别生我的气,我马上就能克制住,不哭了。”
因为哭过的关系,她还嗓子还是梗着的,憋着气音一颤一颤,眸子水洇洇,眼眶子发红,小猫儿是的可怜。
顾修一手穿过她腿弯,一手拖着她后背将人打横抱起来进了内室。
床凹陷下去一块,他将她放在大腿上,一只手顺着寝衣下滑,“好些没?”
沈星语足尖绷直,“不疼了。”
顾修身子一歪,从屉子里拿出一只白瓶子,倒了黄豆大一点在指腹上,研磨开抹上,那处一阵清爽的凉意。
她仰起身子,在他耳廓一低声,“多谢爷。”
她的脚踝交叠搭着,严丝合缝的,他的手指久久不离开,药是白上了。
“里面在邀我。”
这样臊人的话,他面容波澜不惊,语气散漫,如果不是听见这话的内容,沈星语要以为,他是在处置公务。
沈星语是没有这样的定力的,也不懂,为什么男人能在刚刚置气的冷语中,立刻又没事人的起了兴致。
是人就不会没脾气,但想到阿迢……好像也不失为一个机会。
其实还有一点疼,大约是因为带着目的的关系,她演的完美,风情中有矜持,躬着身子配和他,哼的让人羞耻,在至高点时,沈星语拥着他劲瘦有力的腰肢,问道:“爷,我想送些东西给阿迢傍身,能再见她一面吗?”
兴头上的男人最好讲话,顾修淡淡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又忽的问一句,“你的婢子同你生的倒是有几分相像。”
“约莫是因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吧。”
这一次顾修能这样轻易答应她的要求,她有些意外,她眼皮往下一垂,认真端详奋力耕耘的人,这样的时刻,他神色依旧矜贵而圣洁,只滚动的喉结露出一丝不属于他的欲。
她不由得想,他这样的人会爱上女子吗?
云雨结束,也到了请安的时辰。
丹桂带着婢子进来收拾,皆是训练有素,低垂着眉眼,倒省了沈星语的尴尬。
丫鬟捧着的是一件黑色男子外袍,丹桂服侍好顾修洗漱好,习惯性伸手拿袍子,却落了空。
一抬眼,外袍拢在沈星语臂弯,她道:“今日尤我服侍相公更衣,一会敬完茶,我要见见阿迢,给她些银子傍身,你去吩咐嬷嬷,别叫人一早便走了,主仆一场,我总要送送她。”
她端着气势,是拿着主母派头吩咐丹桂的,面上云淡风轻,袖子里的指尖,其实在抖。
余光随着丹桂的视线关注着顾修,万幸,他手背在身后,没有出声。
这是默许的意思。
“奴婢这就去办。”
丹桂退了出去,沈星语心里吁了一口气,现在她凭空多了两个时辰,有机会留下阿迢。
她捧了袍子到顾修身前落定,“爷,妾给你更衣可好?”
她有一张极为好颜色的脸,是女子都美梦以求的那种惊艳绝色,便是站在那不动,也像沾了水雾的晚山茶,叫人心旷神怡,何况是盈盈一笑,能直击男子最原始的本能。
又是刚刚亲密过的,若是一般男子,魂都要飞了,顾修只淡淡阖上眼皮,张开双臂。
允许她伺候更衣,却一个眼神也不给她,他好像也允许你靠近他,取悦他,但又明晃晃的告诉你边界线,他捏着线头,喜怒疏离远近皆由他一人定。
若是高傲些的世家女子,当场就得哭。
沈星语迈进一步,将外袍沿着他的骨指顺着臂膀套进去,再是另一只手臂,拢好衣襟,将腋下的带子朝一起扣。
面前阖目的男子五官精致,是女子最倾心的那种温润玉质长相,只是被身上那股子锋利的迫人气势更强,便容易叫人忽视,身姿也颀长,肌肉线条利落紧实,剪裁合身的满绣祥云文黑色锦袍罩在身上,更显的腰瘦腿长。
最后是腰封,这东西有弹性,沈星语弄的吃力,顾修缓缓睁开眼眸,逐渐清明的光里,一束光晕从雕花菱窗折进来,她在这束光晕里,目光微垂,唇边含着温婉的笑,葱白的指尖给他扣腰封,晚山茶香扑鼻,是清冽的草木香。
顾修没太在意这一幕,是后来分开的时光里,这一幕,每个清晨,每个夜晚,像被刀刃刻在脑子里,他细致的能数出这一幕的睫毛有多少根。
“爷,好了。”沈星语柔声。
顾修眼眸极淡的扫过她眼眸底下的一点淡青,声音不疾不徐,“时辰不早了,快些梳妆。”
一惯的清冷淡漠,命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