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砺放了心,将一切归位,吹灭蜡烛回到床上,看着床上熟睡中的小娘子,忍不住展臂将她搂进怀中紧紧抱住。
孟允棠迷迷糊糊嘤咛出声。
贺砺亲了亲她的额头,后怕又庆幸。
若不是她没有被他吓跑,勇敢地来向他表明心意,或许,自己真的会错过她,错过这像梦一样甜蜜的生活。
所幸以后不会了,他再也不会允许她离开他身边。
次日一早,孟允棠还在做梦,穗安与禾善便来撩开床帐,唤她道:“娘子,娘子快起床,宫里来人了。”
“嗯?”孟允棠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两个丫鬟不由分说将她从薄衾中挖出来,羞红着脸努力不去瞧她那斑斑点点的身子,一边给她穿衣裳一边道:“娘子你快醒醒,待会儿回来再睡吧,宫里来人给你封诰命啦!”
孟允棠:“……”
一番捯饬,她拖着酸软的腰腿稀里糊涂地被两个丫鬟扶到正堂,跪受了皇帝的诰书——她被封赠一品秦国夫人。
贺砺客气地送走了皇帝身边来传旨的大太监,回到内堂,见孟允棠呆呆地捧着诰书,问他:“我现在该做些什么?”
贺砺失笑,拿过她手里的诰书,叫穗安等人将花钗礼服与诰书一道收起来,对孟允棠道:“你什么都不用做,这是你应得的。”
国公之母与正妻,可封一品国夫人。
“那我要进宫谢恩吗?”孟允棠被他搂着懵懵地往外走,问道。
“不必。原本命妇受封是要进宫向皇后谢恩的,但是现在皇后病入沉疴,不方便接见命妇。”
“所以我白得了一个一品诰命?”
“这怎么叫白得呢?你不是嫁给我了么?”贺砺瞪她。
孟允棠仰着脸笑,见身边没人,她伸胳膊挂在贺砺脖颈上,撒娇道:“临锋哥哥,我走得好累啊,你背我回去之后再出门好不好?”
贺砺垂眸看着她,眉梢微挑:“你敢不敢再娇气一点?”
孟允棠咬了咬唇瓣,眸光俏皮道:“那你抱我回去吧。”
贺砺看一眼她残留齿痕的嫩红唇瓣,眼底笑意加深,弯腰一把抱起她,道:“乐意为夫人效劳。”
孟允棠瞧他这模样,瞬间后悔了,道:“看时辰不早了,要不你还是去上朝吧,别误了正事。”
贺砺悠闲道:“今乃双日,不用上朝。”
“那、那你也要去右威卫点卯啊。”
“我是右威卫大将军,便不准时去点卯,谁能管到我?”他别有深意地睨了孟允棠一眼,道:“还是送夫人回房比较重要。”
“我不要你送了,你放我下来,下人都在瞧我笑话了。”孟允棠小腿乱蹬。
“他们不敢。”
“……我不想回房了,我,我要去内堂。”
“也好,那里还近些,这么早也不会有客人来。”
孟允棠欲哭无泪,她为什么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73章
不知贺砺是怎么同林小娘子说的, 林小娘子最终选择了嫁那位年龄三十出头的六品武将。
“怎么选比自己大这么多的呀?还不如选那个年轻的,待年轻的到三十岁,未必不能升到六品呀。”孟允棠听说后, 对贺砺道。
贺砺揉揉她的脸,道:“你把升官想得太简单了。”
孟允棠道:“反正都是你的人, 有你罩着,升官能有多难?”
贺砺笑道:“你倒是聪明,不过年纪大有年纪大的好处。男子年轻时,心思不定,面对诱惑的时候容易把控不住。到了而立之年,该尝的尝过了, 该玩的也差不多玩腻了,有点志向的都会把心收回来一门心思谋前程,所以我说, 她这么选, 也没错。”
孟允棠斜眼看他, 道:“你是在暗示我,还要八年时间我才能对你彻底放心吗?”
贺砺笑着抵住她额头, 低声道:“你是懂暗示的。要对我放心也简单,你喂饱我, 自然不用担心我出去偷吃。”
孟允棠双颊涨红,忿忿不平:“你、你还不饱吗?我已经很努力了。”
“看出你很努力了,但还差得远。”贺砺笑得双肩颤抖,正想与她亲昵一下, 外头有人找。
贺砺无奈又不舍地放开孟允棠, 来到外头。
鹿闻笙迎上来,低声禀道:“阿郎, 刚得到消息,秦衍得了头风,瘫在床上了。”
贺砺猛的皱起眉头。
接下来一段时间,贺砺突然变得很忙,天天有应酬,午饭晚饭都很少回来吃。但从不在外过夜,再晚也会回来睡觉。
孟允棠经常是睡得迷迷糊糊感觉被他抱住,有时候只是亲亲,有时候要折腾一番,早上醒来时人又已经不在了。
林小娘子的婚事没要她操心,贺砺吩咐了齐管事给她准备嫁妆,孟允棠只是拿出几样首饰给她添了妆。
晚上少受折腾,白天他人又不在,孟允棠一下子清闲下来,眼看暑气渐消,便约了闺中好友出去聚会吃饭。
平康坊有一酒楼名曰“张白楼”,有一次贺砺晚上回来早,给她带了那家的荷叶鸡与同心生结肉脯,孟允棠吃了一直念念不忘,便令人提前一天去定了个雅间。
姜玉初,林宛燕,钟丽娇,孟以薇还有孟允棠一共五个人,围着长长的食案坐下,孟允棠点了满满一食案的菜,还要了果酒与果浆。
“姜姐姐,你有孕在身,喝果浆吧,其他人都喝果酒,谁都不许跑。”除了幼时,五人长大后还是头一次这般整齐地聚在一起,孟允棠十分兴奋。
话音落,一旁林宛燕红着双颊道:“我与姜姐姐一道喝果浆吧。”
众人顿时都拿眼睛看她。
林宛燕一手轻轻捂住小腹,羞涩道:“快两个月了。”
众人一听,自是都替她高兴,孟允棠忙叫伙计再拿一壶果浆上来。
钟丽娇笑对孟允棠道:“你呢?要不要也喝果浆?”
孟允棠道:“我没有。”
“你成婚时日虽短,但瞧贺大将军与你恩爱的样子,只怕也没闲着,别有而不自知,到时候我们可负不起这个责任呀。”钟丽娇打趣道。
孟允棠红着脸瞪了钟丽娇一眼,道:“我真没有,你们放心好了。”
姜玉初道:“若是月份小,诊脉也可能诊不出来的,还是小心为上。”
孟允棠不好意思说自己一直有喝药,便道:“前两日刚换洗过呢,真没有。”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开始边吃边聊。
“诶?你们听说了吗?辅国公府那秦五娘的事?”几人中,钟丽娇最是活跃消息也最灵通,最先聊起这京中八卦。
“什么事?”秦五娘三个字敏感地触动了孟允棠的神经,她停下筷子向钟丽娇看去。
“她的婚事啊。不知是不是因为秦相倒下的缘故,她家里居然将她许配给了一个地方上的折冲都尉。听说那折冲都尉都四十二岁了,丧妻,马上要从地方来番上,宿卫京师。六礼过了五礼,等那都尉来了,就要大婚呢。”钟丽娇道。
“听闻秦相病情不容忽视,许是她家里怕秦相突然亡故,耽误她的婚事吧。”姜玉初道。
“那也不能匆匆忙忙地将她许配给一个老男人啊,四十二岁,做爹都嫌大,再年长几岁都可以做爷爷了。”钟丽娇啧啧道,“我见过那秦五娘几面,那般美貌的一个小娘子,家世又好,真是糟蹋了。”
“听说她在家是个受宠的,能定下这样的婚事,说不得是她自己愿意。”姜玉初道。
钟丽娇摇头:“反正我是想不通,就算是秦相倒下了,但贵妃还在啊,辅国公府的门庭故旧还在,怎么着都不可能沦落到要拿她去联姻一个四十二岁的折冲都尉的地步。”
林宛燕给她夹了一筷子菜,道:“旁人家的事你就少操心吧,自己家的事还不够你操心的么?”
钟丽娇笑道:“现在我自家还真没什么事让我操心的。自从彤娘嫁给了贺大将军,我婆母和妯娌都对我礼让三分起来,就连我家那不成器的货要来寻事,婆母也帮着我。我是发现了,只要不把男人当回事,生活就轻松一大半了,若是能再赚点钱,那剩下的一小半也轻松了。”
姜玉初点头:“这话一点没错。”
说着,她倒了一杯果浆,朝孟允棠举杯道:“彤娘,那件事,谢谢你了。我以浆代酒,敬你一杯。”
孟允棠自买了那歌姬管了王家的闲事之后,一直不太好意思面对姜玉初,如今见她主动提及,仿佛已经释然的模样,忙端起酒杯道:“举手之劳而已,姜姐姐不怪我就很好了,怎敢居功。”
两人对饮。
众人皆不明所以,问她俩:“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吗?”
孟允棠还未说话,姜玉初自嘲一笑,道:“前阵子王二郎迷上了道政坊一家酒楼的歌姬,弄得家里乌烟瘴气的。彤娘买了那歌姬,断了王二郎的念想。”
几人又拿惊讶的目光去看孟允棠。
孟允棠红着脸道:“其实我知道这也是治标不治本,只要男人有这个心思,没了这个,总还有别的。”
姜玉初点头,道:“但是你点醒了我,自己不作为,就要连累亲戚朋友来替我受累。现如今我便是如表妹一般想法,就当男人是条狗,家里给他留个窝,其余不管。我打点好我手底下的店铺田地,管好我自己的嫁妆和孩子,日子轻松多了。现在我只盼着这一胎能是个男孩,日后就彻底不用再理会那个狗男人了。”
孟允棠惊讶地瞪大眼睛,姜玉初清贵书香世家出身,从小到大说话做事说好听点是总有分寸,直白点就是端着。两人相识十多年,这还是孟允棠第一次听见她骂人。
其他人亦然。
“都瞪眼看着我作甚?我在家得端着,出来跟你们在一起还不许我骂个痛快啊?我如今在王二郎面前也不端着了,不高兴了就辱骂他,他被我气到发抖,跑去婆母那儿说我不守妇道要休了我,我婆母能信他?话传到我公爹耳中,又是一顿好揍,如今他都不怎么回家了,觉得我公婆都信我不信他。我公婆更生气了,见他一回骂他一回。”姜玉初边说边笑,前仰后合的。
孟允棠等人闻言,也笑个不住。
钟丽娇对一直默默听她们说话微笑的孟以薇道:“以薇,都听见了么?嫁人可要擦亮眼睛,千万别嫁王二郎与冯三郎这样的,要嫁,就比着你姐夫和玉剪的夫婿嫁。”
林宛燕道:“就比着你姐夫嫁吧,也别比我了,吕三郎虽是还好,但他那个天杀的姑妈也太烦人了!搬出去了还三天两头的上门打秋风,虽是不找我打,但每次来都吵吵嚷嚷的,烦都烦死了。怕不是要躺进棺材才能安生。”
遇到这种难缠的亲戚最是难办,众人七嘴八舌安慰了她一番。
钟丽娇兴致勃勃地问孟允棠:“彤娘,嫁给贺大将军是不是一点烦恼都没有?上无公婆下无妯娌的,贺大将军待你又好。”
她们各有各的烦恼,孟允棠怎么能说自己没烦恼?当即斩钉截铁地说:“当然不是,我也很烦的。”
“烦什么?”
最烦的就是已经不顾死活了还是喂不饱他。但是有以薇这个黄花大闺女在,这话可不能说出口。
“他……他太忙了,总是顾不上我,我整天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府里,倒想有公婆妯娌呢,这样起码地方能走动,有人能说话。”
孟允棠找了个借口,不想钟丽娇立马双手合十:“菩萨保佑我这辈子也能有这样的烦恼。”
姜玉初:“带我一个。”
孟允棠:“……”
林宛燕与孟以薇在一旁吃吃地笑。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饭后,孟允棠派人将那两个有身孕的小心送回了家,自己回了卫国公府。
申时,贺砺回到府中,外书房还有些公务要处理,但快一天没见孟允棠了,想得紧,便先去了松龄院,结果扑了个空。
问守院的丫鬟,丫鬟说夫人嫌热,到后头院子里午睡去了。
贺砺寻到后院湖畔的当雪楼,见楼门前坐着小丫鬟,才知道孟允棠在这儿午睡。
他上了二楼,见孟允棠睡在窗下的坐床上,双颊嫣红动人,眉目如画。窗外一株高大的木绣球树,花开如雪,微风拂过,玲珑莹白的花朵纷纷飘进窗来,落在她粉色的纱裙上,倒似绣上去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