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去看刀架上的那把刀,杀人她是不敢的,可是有刀在手,她至少可以用死来威胁这里的主人放了她。
再怎么说她阿爷也是官身,她是官宦之女,若是死在这里,其后果任这里的主人再位高权重,也该掂量掂量吧。
这样想着,她就过去抽出那把对她来说十分沉重的刀,用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提着,朝那扇屏风走去。
结果进去了没一会儿,她又双手举着刀踉踉跄跄地退了出来。
与她一道从屏风后出来的还有贺砺。
他披散着一头墨黑的长发,发尾还在滴着水,身上的寝袍一看就是随意裹上去的,腰带松松垮垮地系着,露出一小片肌肉弧度明显的胸膛,肌肤上水渍未干,在幽幽烛火中泛着湿润的光芒。
他低头扫了眼正对着自己颤个不停的刀尖,抬眸盯住孟允棠,嗓音于静夜中听来如钟磬之声。
“想杀了我?”
贺砺的眼睛似乎还氤氲着水汽,仿佛水洗过的明珠,在幽暗的烛光中亮得瘆人。
但是再瘆人孟允棠也是不想杀他的,她也杀不了。这刀也不知是什么材质打造而成,重得要命,她就举了这么一会会儿,双腕就酸得仿佛要断掉了。
一口气泄下来,她双臂一软,刀往下落。
贺砺眼疾手快地伸出两指捏住刀背,又把孟允棠惊得一愣。
“脚趾头不想要了?”他捏着刀背,语气冷淡。
孟允棠低头看了看,要是由着刀这样落下来,还真有可能剁到她的脚趾头。
她握着刀柄的手一松,后怕地退后两步。
贺砺握住刀柄,转身走到刀架旁,“唰”的一声收刀回鞘。
灯火幽幽,万籁俱寂,和他在这样的环境下共处一室,孟允棠不习惯极了。
她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有些无措地问:“我为何会在这里?”
贺砺调整着刀架的位置,头也不回:“你说呢?”
孟允棠一噎,心里大概知道肯定是孟雅欣为了讨好他才将她迷晕了送过来的。这女子的心思真是太无耻太歹毒了,这次她绝不忍气吞声!
“我想回家。”她低下头道。
“天黑了。”
孟允棠当然知道天黑了,坊门关闭了。她只是觉得,以他的身份,也许犯个宵禁也不算什么。只是这话要怎么说才合适呢?
“再者说,既然是送上门的,我又凭什么放你回去?”
孟允棠乍然听到这话,惊得抬起头看他,却见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跟前,他赤着脚,地上又铺着丝毯,她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对她来说他实在太高、太具压迫感了,她不能自已地往后退,舌头打结:“你、你想做什么?”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说我想做什么?”他似乎没什么耐心,伸长手臂勾住她的腰将她揽到身前,就打横抱了起来,向床榻走去。
孟允棠被他这番动作和话吓得瞪圆了眼睛愣了一会儿,然后一边用力推着他的肩膀一边挣扎道:“放开我,你不能这样,你这是,你这是强抢民女!”
“都说了,是送上门来的,我怎么强抢了?最多不过算是笑纳。”贺砺说着,低头看看自己被她扯得更加敞开的衣襟,目光定在她惊慌的小脸上,道:“口是心非?”
孟允棠顺着他的目光往他胸前一看,立刻撇开脸去,然后就看着他把她放进了床褥中。
烛光被他遮住,孟允棠侧着脸,正好看到他投在床账上的身影,他在慢条斯理地脱衣裳!
孟允棠又急又慌,心跳得几乎要蹦出胸腔,无计可施之下,她强迫自己转过头来,看着贺砺叫道:“我是嫁过人的,强迫我,有失你的身份。”
贺砺动作一僵。
方才不论是言行还是神情,他都是透着一股猫戏老鼠般的悠闲与散漫,可是她这句话一说出来,仿佛被触到逆鳞,他的脸色瞬间就变了,盯着她的眼神凶狠得像是要吃了她,满目毒焰般疯狂燃烧的嫉妒与恨意,看得人心尖发颤。
他甚至都顾不上他那半解的衣裳,忽的欺身上去,出手圈住孟允棠细细的脖颈,将她死死地摁在身下,以几乎是鼻尖对鼻尖的距离咬牙切齿道:“你还敢说?十六岁就嫁了,以为我死在外头了是不是?”
孟允棠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愈发鲜明凌厉的眼眉,一团浆糊的脑袋艰难地试图理解他这句话。
他却没有给她这个时间,低吼出这句话后,他圈着她脖颈的手顺势往后一移,托起她的后脑勺,对着她因为他的这个动作碰到他唇上的小嘴就狠狠地吻了下去。
不知是因为身体里还残留着药效还是第一次与男子这般亲密接触的缘故,孟允棠在他亲上来的那一瞬间都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他的嘴唇有一点凉,唇齿间有一丝淡淡的带着茶香的微苦,吮她的唇瓣吮得好用力。
然后她才反应过来他到底在做什么!
“唔!”她拼命地想扭头躲避,可后脑勺在他掌中,她根本做不到。
她奋力地伸手推他,温暖的手掌蹭过他光裸微凉的胸膛却似乎让他更兴奋,他辗转一个角度,鼻尖蹭过她的鼻尖。
孟允棠感觉喘不过气来。
他就像一座山,她这些微小的反抗和挣扎根本不能撼动他分毫,甚至于,他都懒得分神来镇压。
越来越难受的窒息中,孟允棠开始恐慌自己会不会就这样被他亲死在床上?
人在面临死亡的恐惧时,往往会爆发出比平时更多的勇气来。
她扯他头发,揪他耳朵。
他松开她,眉头微拧地抓下她作怪的小手,用左手钳住她两只手腕,摁在她头顶上方。
第23章
孟允棠喘得说不出话来, 见他如此,求饶般叫起来:“你不能……不能……这样……对我……”
“理由?”
“我……收殓了……你的家人……”孟允棠乌眸湿亮,喘息着道。
眼看事情滑向不可控的方向, 她也顾不上祖母的威胁了,先度过眼前的困境再说。
贺砺目光深沉地看着她。
孟允棠稍稍喘匀了气息, 正想将事情经过全部说出来以便取信他,他却倏然松开了她的手,起身一拢衣襟,就离开了床榻,口中道:“你终于肯说出来了。”
孟允棠松了口气,从榻上爬起来, 双腿垂到榻沿下,才突然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你……你已经知道了?”她惊诧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她自己都没有证据证明这件事是她做的, 他又怎么可能知道呢?
“我有那么好糊弄吗?”贺砺扭过头来看着她。
孟允棠:“……”不相信张筠姬是一回事, 但是知道是她收殓了他的家人又是另一回事好吗?
见他回身要走, 她忙追上去拦住他道:“既然你知道,那你可不可以送我回家?”
贺砺垂眸看着她。
孟允棠瞥见他似乎比平时更红润的嘴唇, 又心慌起来,小心翼翼地抿了下唇, 大着胆子道:“只要你送我回家,我们就算两清,好不好?”
“挟恩图报?”
“不是,我只是……”
贺砺忽的俯身低头, 孟允棠看着他突然放大的脸, 没说完的话卡在了嗓子眼里。
“两清?你想得美。”贺砺丢下这一句,转身出了卧房。
孟允棠站在原地生闷气。
张家冒领功劳得了那许多好处, 而她只想让他送她回家而已,竟也不肯。
就会欺负人!
孟允棠想起此刻家中爷娘不知如何为她担心,自己在卫国公府度过一夜的后果以及祖母当初威胁她的那些话,又委屈又害怕,悲从中来,蹲下身子抱着双膝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里好像有人来来回回的,她也懒得去看,直到一名丫鬟端着水盆在她身边跪坐下来,轻声道:“娘子请净手用饭。”
孟允棠没想为难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但此时此刻,她真的没心情去做这些事,就呆着没动。
贺砺随后进来,看到这一幕,道:“都下去。”
丫鬟们悄无声息地退下,关上房门。
“不饿?那我们继续。”贺砺走到她跟前,俯下身伸手去拽她胳膊。
继续?继续什么?
孟允棠呆滞了一刹,猛然反应过来,他们刚才好像只做了一件事!
她激动地甩开他的手,却因为用力过猛,自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摔得屁股生疼,她也顾不上,直接从发髻上拔下发钗,拿钗股尖尖抵着自己的脖颈,红着眼眶对他喊道:“你再敢对我那样,我就死在这里!”
贺砺一语不发,直接上前揪她。
“你别过来,我真的会……”孟允棠威胁的话还没说完,已叫他一把攥住手腕。
贺砺从她手中夺过金钗,恼怒地随手一扔。
轻薄的蝴蝶形状的金钗在坚硬的水磨地砖上摔得变了形。
“拿自己的命威胁我?你可真是越发有出息了!”贺砺眉头皱得死紧,恨不得捏死她。
“你为何总是欺负我?就算是帮你收殓了家人都无法让你放过我,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最后的反抗手段宣告无效,孟允棠彻底崩溃了,一边胡乱地推打他一边哭着道。
“冷静!”贺砺捉住她两只手强迫她停下来,看着她泪汪汪的双眸道:“是不是我做什么在你看来都是在欺负你?”
“你问之前能不能先看看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孟允棠憋着两泡眼泪冲他吼。
“好,八年前你就已经这么说了,那时候没时间与你理论,现在有的是时间,你说清楚,我到底怎么欺负你了?”贺砺松开她。
“说清楚又能怎样?”孟允棠坐在地上团起身子,抱着双膝歪着头,一副拒绝配合的模样。
“说清楚,得到我认同,”贺砺顿了顿,“送你回家。”
孟允棠忍住抽泣仰头看他:“真的?”此时她才注意到,他离开这段时间,衣服穿戴整齐了,头发也束了起来,看起来倒是随时可以出门的样子。
贺砺转身走到窗下的坐床旁坐下,看着孟允棠道:“你就准备坐在地上跟我说?”
回家有望,孟允棠忙站起身,用袖子擦了下眼泪,整理一下裙摆,扶了下有些松垮的发髻,然后扭头看向他。
贺砺扫一眼坐床上与他隔着一张几案的位置。
孟允棠走过去,目光扫过坐床上的几案,上面摆满了她爱吃的菜肴糕点。
金粟平饣追,葱醋鸡,汤浴绣丸,莼菜鳜鱼羹,金银夹花平截,葵叶汤,还有上次想吃没吃着的烤驼峰……
盛菜的盘子和碗碟,在烛光下闪着令人目眩神迷的金光,看上去都是纯金的!
孟允棠呆呆地看着,被烤驼峰那浓烈的香气一勾,肚子立刻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
“你可以边吃边说。”贺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