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侯只觉得熙宁在自己怀中蹭来蹭去,似乎是在撒娇,他慢慢感受着,“今天怎么这样爱娇?”
“嗯?”
他发出一声疑问,却久久不曾听到回应。
只看到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从怀里钻了出来,湿漉漉的眸子,可怜得叫他忍不住想要疼惜,他顿时有些忍不住,“这会儿是不是能行了?”
憋了好几个月,能看不能吃,也不是谁都能忍得住的。
第90章
到底是一夜神清气爽, 连第二日万三几人回宫述职之时,都感觉得到赵侯无形之中释放出得快意。
“难不成君侯已经知晓了勇毅军进驻独山国的消息,怎的乐得连嘴巴都合不拢?”
万三左右看看, 与桑仕秾和邵环交换了下眼神,确认二人并没有将消息提前泄露给赵侯知道, “这倒怪了。”
他左右转了转眼珠,忽而觉得领悟到另一层意思,“到底是有了小君的人,有些乐趣必然是身在其中之人,方才能领悟到得。”
“长夜漫漫啊……”
桑仕秾却先赵侯一步冷下脸来,“诸多正事还未处理, 竟在这里说笑起来。”
万三知道这个桑仕秾一向是个正经又严肃的,况且熙宁又是曾经同僚,这般打趣确实不太地道, 故而赶紧收声换了话题, “熙宁在宫中身子可好, 前些天还听说她近来胃口不好。”
桑仕秾忙于独山国之事,倒是并未来得及探听熙宁近况, 这会儿竖起耳朵耐心听着。
邵环附和一句,“凉月腌了些下饭小菜着我送进宫来, 说是从前在清水河之时,熙宁爱吃这一口。”
凉月是随大军一道来了郦下的,邵环稳妥,一直照顾着陈小妹母女。
赵侯听到凉月的名字, 不忘问上一句, “小妹情形如何了,熙宁自清水河之后一直念叨着, 孤的耳朵都要叫她念起了茧子。”
邵环道,“现在来看,只是成长得叫寻常孩子慢些,凉月是个有耐心的,一日日就这么教下去,进步也是有的。”
几人知道,这已经是邵环遍寻郦下名医得到的最好结果了,只是想要叫小妹完全恢复成寻常娃娃的模样,那便是痴心妄想了。
赵侯给宫人一个示意,将邵环带来的东西送到了宫中熙宁处。
邵环不忙向万三过问陈小孩的情况,赵侯也抬起眼睑瞧着万三。
“自然是个好的,只是胆子仍有些小,不过年龄不大还有余地……”
万三在一旁咕哝着,“咱们赵军皆是血性男儿,小孩这还差得远。”
“若不是回城路上出了那事,小孩倒也不至于会变成今日这番面貌。”
未料到邵环竟主动未小孩打抱不平起来,“十三岁的孩子罢了,叫人欺负得夜夜噩梦,当时情形给心底留下多大的创伤,你哪里知道。”
万三正要还嘴,心道这个邵环怎的这样大的火气,吃了火药不成,不想邵环又立马将桑仕秾扯了进来,“你那手下的功夫尚有些不足,怎得挑了这样一个给小孩作师父,总该找个同你水准差不多的才对。”
桑仕秾:?
万三:?
——又在说什么疯话。
“你当咱们郦下是什么得道仙界?难不成如老桑这般的一抓一大把不成?我瞧你自清水河回来是越来越疯癫了。”
邵环这会儿竟连半点万三的劝言都听不进去,“老桑闲适下来大可自己亲自上手,小孩领悟能力那般强势,我看名师定能出高徒。”
桑仕秾本以为这是万三同邵环之间的闹剧,怎的就突然将自己扯了进去。
桑仕秾看看万三又瞧瞧邵环,“三爷说得不假……”
他上下打量一番邵环,“你可确实是越来越疯了。”
赵侯在这场闹剧之中置身事外,反倒是看得最为透彻的那个。
“邵环说得倒也有些道理——”
桑仕秾不知赵侯突然这般说来是何意,左看右看也瞧不出邵环这疯子说得哪里有理?
“叫邵环一人照顾着陈小孩家里的大事小情确实疲乏,也该找个人同他分担。”
赵侯视线落在桑仕秾身上,“从前有熙宁不时关心陈家的境况,如今熙宁的身子劳累不得,万三又有一家老小需要照看,我看桑仕秾无事一生轻,不如就如邵环所言,多到陈家跑跑,也去给小孩的功夫指点上一二……”
“这倒不必”,邵环急忙打断赵侯的指示,“卑职好生想了想,桑仕秾给选得这师父是个有经验的,性子也温和,是个合小孩脾胃的。再说陈家这会儿平安无事,猛不丁换了桑仕秾前去操持陈家大小事情,恐怕陈家人会难以适应。”
赵侯也是过来人,这种事简直一试便知,他自己不也吃过凉月同熙宁的干醋么。
现在想来也不觉有何难为情的,这是人之常情,自己瞧上得自然容不得旁人同自己争抢。
他探知过后也不多说什么,咳嗽了一声转回到正题之上。
“写好的书信可发出去了?”
万三瞪了一眼邵环这蠢货,这才收拢视线回复赵侯的问话。
“已有一阵子了,这几日独山君正忙着与勇毅军拉扯,还不知有没有得到消息。”
桑仕秾也随着回答道,“不过应当就是这几日了,咱们的人不会叫他将这样重要的消息错失过去。”
当日,自郦下飞至王畿的一只信鸽,还未等飞至目的地,便叫人中途截停。
那鸽子尾羽带着几缕翠绿之色,是南地极少见的品种,因为价值在十金之上,普通人家自然供养不起,不过却是窦君钟爱的品种。
窦君养此鸟却不是单纯因其好看,而是专门豢养的信使,此事还是赵侯在别苑狩猎之时,忽然射下一只翠尾鸽方才发现的。
如今窦君没了,可她所养翠尾鸽倒成了一大利器。
这边独山国君正在城墙之上远眺,那西南方向便是特意划给勇毅军养兵之地,墙上寒风烈烈,吹得他神思越发混沌。
这一招究竟是引狼入室还是死地后生,他始终算不清楚想不明白。
随着勇毅军入城之数愈来愈多,他的焦虑与纠结几乎已经达到鼎盛之势,在夜间越发偏激起来,几乎日日要寻人来问自己这计策能不能成功。
眼见公宫之中残缺的宫人数越来越多,宫外仍旧源源不断的送新人进来供他消遣迫害。
直到那一日,暗探捉了一直翠尾鸽来报。
独山君在长案前久久注视着这尚在扑腾的鸽子,窦君喜爱这种生命力极顽强的小鸟,这是他一直以来都知道的。
因为正是他年年从独山国捉来这小东西,送到赵国公宫之中讨窦君的欢心。
独山国君嘴角快速抽动了几下,“信上写了什么?”
“信上说,叫王畿同咱们通力合作,得到您的全副信任,成事便易如反掌了。”
独山国君只安静了一瞬,忽而暴起,将那只翠尾鸽握在手中狠狠拧断了脖子。
“他们——戏弄于孤。”
他脸颊之上皆是那鸽子伤处溅出得血迹,星星点点,眼神越发可怖。
独山国君惶惶不可总日之时,这信件仿佛是一记响亮耳光,将他的高傲与不可一世皆摔在地上,接着狠狠踩碎。
“孤放他们进来合作,他们却打着要将咱们一网打尽的心思”,国君恨得心头滴血,“窦绾,窦氏,人人都敢戏弄孤!”
独山国君雷霆震怒,当夜便着人至窦氏府邸抄家灭族。
另派人在勇毅军吃水之处投下害了瘟疫的牛羊之肉,不几日军中疫情肆虐,甚至波及到周边村落之中。
独山国境内,一时之间人心惶惶,王畿同燕国再不敢派人过来,只数名良医冒死前来医治,最后竟只一人生还。
独山国便越发叫人传成了魔窟,独山国君在大息人眼中几乎同妖魔无异。
王畿这边急的团团转,独山国中的信息久久不能传递出来,派去的良医又只回来了一个,细问之下只说是瘟疫导致,几人四处寻找瘟疫源头,可每每出现线索,队伍之中便有人感染倒下,医治的力量逐渐减少。营中的兵力也一日日衰弱下去,首领几次上表想要撤出,驻军到独山国之外,可独山国君都以恐怕会传染到无辜百姓之由,将王畿同燕君来信压了下去。
这事一时陷入僵局。
独山国君只觉得自己在背后操纵一切的感觉,实在叫他满足,甚至叫他沉迷到这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之中。
“孤瞧着,只息天子同燕君入了局尚不够有趣,要把那置身事外的赵侯小儿也一并拉扯进来才好。”
他嘴角的邪笑越发扩大,“你们说,这场局要怎么做才好?”
他看向周围的宫人。
“嗯?”
国君的喜好越发古怪了,大殿之内谁也不敢言语。
只剩他自己癫狂的走了走去,“赵侯不是才封了小君么,小君貌美,孤还从未见过……”
赵国郦下,熙宁在宫中无事,这日便打算到陈小孩家中瞧瞧。
独山国那边的动静实在过于异常,赵侯便宣了荀克烈进宫,同桑仕秾几人一同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公宫车驾富丽堂皇,熙宁只感觉自己坐在一会移动的屋舍之中,若不是这时候她身子不便,在车驾里走来走去也使得。
邵环为凉月母女所寻得处所却离他的十将军巷极近。
这里皆是赵侯赐下给几位得力干将的府邸,那巷子便就在公宫墙外,本就是赵侯特意为方便诸位入宫所建。因将军数过多,便被百姓戏称为十将军巷,后来这说法渐渐流传开来,索性这里从前的名头倒无人在意了。
第91章
熙宁叫宫人小心翼翼搀扶下了车, 这短短一截子路程,为了照顾熙宁的身子,车驾走得越发得缓慢起来, 她只感觉自己在车上都睡了一觉起来,这才到了陈家的门外。
这会儿凉月已经站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了。
待熙宁落了地, 赶忙上前搀着她向门内走去。
熙宁在车上便瞧到小妹那小小身影,几个月不见,小妹走路已经很稳当了,这会儿正抱着阿娘的大腿,怯怯打量着衣着华贵的熙宁。
彼时凉月刚刚知道熙宁的女君身份之时,出乎邵环的意料, 因为凉月居然并未显得很吃惊。
女君之间总有些不同于他们男人的细微之处,其实凉月早早便觉得情形不大对经,只是自己也说不好别扭之处在那里, 甚至觉得同熙宁实在太过投缘。
如今真相大白, 细想起来一切反倒有迹可循。
“从前印象之中你还是少年人的打扮, 整日在军营里同他们男人拼杀,如今猛不丁换回了女装, 甚至肚子里还揣着一个,我竟一时有些转换不来, 不知如何是好了。”
熙宁只管叫她如从前一般对待自己,“我身边也没个能说话的人,从前相熟的那些,你都知晓, 无非就是三爷, 桑仕秾和邵环,这几个现下都忙得什么似的。我便想到了你, 咱们女君之间说说小话,我还能想你请教些生育的经验,简直再合适不过。”
两人迈进了大门,这门厅不算很大,但是清扫的干干净净的模样,一看就是精心打理过的,凉月是过日子的一把好手,在清水河之时熙宁便知道,有她在无论是什么污糟的地方都能收拾出个样儿来。
“你若是闲了,大可叫我进宫去陪你,何至于叫你挺着肚子来瞧,邵环前几日路过之时才告知我这事情,后来又说你要亲自登门,我都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熙宁却摇头说那不一样,“总在那华丽之处待着,我也想换个地方松快松快,还是你这里说话便宜一些。”
如今熙宁的身份不同以往,凉月生怕薄待了她。
特地给她准备了一应新鲜东西,熙宁知道凉月的日子过得并不富裕,“何至于都换了新的,咱们是什么性子的人,你还不晓得么,连君侯都不甚介意这个,这么着多浪费。”
凉月给她沏了热茶,“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你莫担心,这都是邵环和小孩在营中发得节礼,有布匹有茶具,你看这软枕是我亲手封的,待你月份再大些,侧躺可以靠在这上,腰上能舒服些。”
邵环大概真心实意帮了陈家不少,凉月家中四处可见他送来得东西,几乎填满了半间房。熙宁从赵侯处也听到些小道消息,此前虽然觉得两人颇为合适,倒也未料到进展这般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