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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绒_分节阅读_第8节
小说作者:容溶月   内容大小:439 KB  下载:司绒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3-06-21 18:0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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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雾重,长长的水上木道若隐若现,司绒站在亭子外定了定。

  亭子顶上悬着莲花灯,暖黄色的雾海里,太子殿下背身站立,他穿着一身黑色缎袍,同色系暗绣祥云纹的腰带,把劲瘦的腰线勾出来,宽肩长腿,司绒觉得自己烧昏了头,看他的身形竟然比平常更具压迫感。

  司绒走进来,云雾在周身轻轻荡开。

  她披了件纱衣,里头是一件赤金色吊脖小衣,乌黑柔亮的发松松挽着,松石绿小簪定住,纱衣不挡风,也不避寒,在雾里穿行时,缥缥缈缈,真似从云顶下来闲游的天仙。

  封暄只看了她一眼,就朝亭子外的九山吩咐:“去请邱太医过来。”

  司绒摆手:“不必。”

  九山仍然看太子,无声请示,太子挥了挥手,司绒也让稚山退到木道之外。

  亭子里只剩两人。

  司绒头重脚轻,扶着白玉桌坐下来,桌上一口小小扁扁的斗彩阔口圆瓷缸,小鱼还是半死不活,小王八倒是游得欢快。

  封暄把瓷缸往前移了一点儿,说:“王八敢送,太医不敢看。”

  “啊,是呢,”病容和雾气柔化了她锐利的眉眼,显得乖巧,“殿下连都亭驿都敢烧,一个不高兴,药轻点儿重点儿,受苦的还是我。”

  她的喉咙干又痒,说不了几句就捂着帕子咳起来。

  咳嗽时肩头一颤一颤,纱衣往下滑,左侧肩头游上薄雾,肤色比雾色还要白润,发丝跟着晃。

  可怜死了。

  封暄冷漠地看着,手垂到腿上,指头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假可怜,真狡猾。

  司绒咳得脸涨红,巴巴地看着茶壶和瓷杯。

  茶具都在封暄跟前,他慢悠悠地斟了一杯茶,指头抵着,移到中间:“那孤的茶,你敢喝吗?”

  喝,怎么不喝。

  堂堂太子,还能干出亲自下毒这种事?

  司绒两口喝完,喉咙口的干涩痒意才缓和稍许,又把杯子移过去,温和有礼地笑起来:“劳烦殿下再斟一杯。”

  封暄没有动手,他缓缓地倾身,盯着司绒:“倒是真敢提。”

  压迫感再度袭来。

  司绒放在腿上的手攥出了薄汗,她再把杯子移过去一寸,把声音放软:“殿下斟的茶,司绒敢喝,殿下设的局,司绒也敢入,否则如今也不会在这云顶山庄中,与殿下毗邻而居。”

  指头感受到一点压力,是封暄也伸了一只指头,抵上杯壁,不容拒绝地往她移过来,接着把茶壶也一道移了过来,不可能再给她斟一杯茶的意思。

  司绒的神色很平静,自己给自己斟茶,左手掌心的细汗消散于无形。

  和太子殿下说话实在太耗神了,她的精神在快速流逝,就像壶里越来越少的水。

  热腾腾的茶烟往上蹿,封暄才切入正题:“孤没想到,公主送出的礼,还能往回要。”

  司绒放了茶杯,说话时,鼻息间的热气越来越重:“我送的礼是二皇子,不是舞姬,殿下得了想要的东西,何苦再追着一个可怜的孤女不放,还是说……殿下也喜欢在屋里养一个舞姬吗?”

  封暄打量了一眼她薄纱下的手臂:“孤喜欢折了鹰翼,把它养在笼子里。”

  她也往他手上撂一眼:“殿下的喜好真是异于常人啊。”

  封暄没心思和她在此打太极,她能和他绕一晚上弯子,他盯着司绒的眼睛说:“封历蠢,认不出人,不知道枕旁的是乌禄王室余孽,你当孤也查不出来吗?”

  “王室余孽?”

  她像有点惊讶,表情拿捏得好,那点讶色随着眼里的乌润光芒漾出来,湿湿浮浮的,叫人看不真切。

  封暄冷声道:“你的诚意若是只有这么点,孤便要重新衡量日前你所说的合作。”

  他手里把玩着空杯,让司绒觉得自己就是那易碎的瓷器。

  她唇边的笑意随之淡下来,认了送人出城这一茬:“殿下如今生气,不过是气我把人带出了城。”

  彼时事急从权,她偷天换日送人出城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个儿是摘不出去的,但——司绒话锋一转,她看着封暄。

  “但无论她是不是乌禄王族,对殿下都没有影响不是么。”

  “孤再说一遍,不要擅作主张。”

  他把杯子搁下,轻磕的声响却带有显而易见的威胁,炸着司绒本就高悬的精神力,他忌讳的不是她放了什么人,是她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招。

  司绒忽然点点头:“司绒错了。”

  “……”她认错认得快,眼里一派真诚,封暄忽地感到一点烦躁,这是他很少有的情绪,他在这股烦躁里感觉到了不可控感。

  她不安分,他就想打压她,打压得服服帖帖才能放心用。

  她安分,却又藏着自个儿的心思,时不时探出爪子,妄图试探他的底线,揣摩他的性情。

  真是留不得。

第10章 撞了个满怀

  封暄想要速战速决,做完这桩生意,就该和这个危险又狡猾的姑娘切断关系。

  他坐直身,从怀里掏出一卷册子:“这是半个月内,北昭能调动的粮食明细,种类、运输方式、时间、预计损耗度、粮价都在上面。”

  这是正事,司绒正色,但没急着接,用指尖把册子摁着,说:“除开粮食,阿悍尔还要一份契约,免得……殿下转头就拿阿悍尔的兵器反打阿悍尔。”

  在钟磐楼宴会后不说,此刻北昭先应了招,提出了粮册,她才开口,封暄在心里把狡猾这俩字给她压实了。

  他算到这一筹,不买账:“阿悍尔能提供的军械与战马,不过是非战时的余物,乱世中,谁会将真正的军脉拿出来做买卖?”

  真难糊弄。司绒拿起册子,这么在心里给太子殿下扣下了第三个标签。

  她翻了两页后,合起,放在桌上,轻轻笑了:“殿下真是狮子大开口啊,番薯、粟米都比寻常市价高两成,真拿阿悍尔当肥羊宰了。”

  “今年阿悍尔少雨水,北昭也同样是旱年,粮收丰寡和需求决定它的价格,”封暄顿了顿,“不是孤狮子大开口,北昭朝廷拨款控制北昭粮价,拿国库填的这个差价,难不成北昭还要拿国库给阿悍尔填这个差价?”

  “是不是狮子大开口殿下说了不算,我需要查一查。差一厘,阿悍尔付出的都是真金白银,殿下不会介意吧?”

  又有新招,封暄往后靠,眼波冰冷:“你要如何查?”

  司绒含笑,一点也不在意他的冷淡:“巧了,我的近卫正擅此道,明日便派了去镜园,届时请殿下多多包涵。”

  封暄睨着她,无所谓地点了头:“可。”

  司绒拢了拢点儿都不挡寒气的纱衣,虚得冷汗直冒,冷得清清醒醒,这种清醒却是过度的透支,透支了她本就不多的精气神,全神贯注用在和太子的交锋上。

  差不多了,她手心里冒虚汗,委婉地下逐客令:“殿下还有什么事吗?”

  封暄看了眼一直在扑腾水面的小王八。

  哦,王八啊。

  司绒捧起了花花绿绿的小瓷缸,起身到栏杆边上,准备把小鱼儿和小王八都送回湖里,她转过头:“殿下不要误会,俗话说,好人不长命,王八遗千年……”

  话未说完,亭子外忽地刮来一阵风,搅散了浓稠的白雾,灌入了亭子里,司绒冷得一哆嗦,一鱼一龟连同瓷缸都“咚”一声落进了湖里。

  随之往下坠的还有亭子顶上的莲花灯,一道暖光闪过后,莲花灯四分五裂,微弱的烛火跌在地上,瞬间熄灭。

  整座亭子登时陷入突如其来的黑暗中。

  司绒猛地站起身。

  黑暗在瞬间摧垮了她。

  刚才强撑的精力轰然溃散,疲惫和沉重轰轰烈烈地反噬,巨大的恐慌袭来,她被黑色的浪头打翻,从浪潮底下淘出更久远的记忆。

  清灵的流水声成了夜魅的磔磔怪笑,四下里好像一片虚无,又好像有无数看不见摸不着的绿眼,围困她,要撕碎她,不存在的血腥气一重一重地叠上来,她呼吸困难。

  她不能控制地想要逃跑,可一转头就撞入了一道清冷的怀抱。

  撞得她头脑晕眩,那些云雾好像都游进了她的脑袋,让她没法思考,分不清这里是草原还是亭子。

  只觉得……有一股好闻的味道驱散了记忆中的血气。

  但凡能射得了九张弓的人,都有一双极亮的招子,封暄不说目胜鹰隼,但夜能视物是肯定的,早在半盏茶前,他就察觉云雾开始游动,这是风的痕迹,司绒没看到。

  那阵风卷入亭子里,带落灯盏,封暄可以阻止,但他没动,就如他自个儿不在意黑暗与否一样,他认为这阿悍尔来的胆大包天的小公主也不会惧怕黑暗。

  但没想到,光明消失的一瞬间,烈阳迅速颓散,狡猾的红狐成了离群的羊羔,惊惶又莽撞地逃窜。

  他还在审视究竟是突然的黑暗催露了她的真性情,还是只是又一场伎俩,就被小羊羔撞了个满怀。

  在此刻,他仍然保持绝对的警戒。

  他抬起的袖子里有锋利的寒芒,准准地抵在她后心,她若是轻举妄动,那剑尖就会刺破她的皮肤,扎入她的心脏。

  黑暗里,他在谨慎地观察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阿悍尔公主。

  没想到后腰一紧,她把两只手都环在了他腰上,整张脸埋进他胸口,头顶的发正好顶在他下巴。

  封暄倾耳一听,她喊他……阿娘?

  我不是你娘。

  “松手,孤叫人。”封暄不用脑子想都知道现在两人看起来像什么样,这简直荒唐。

  司绒没松手,甚至抱得越来越紧。

  封暄想提着她后脖领把人拎开,可只触到了一条细细缎带,被他的动作一带,缎带松开,他在此刻意识到了什么。

  默了默,又把着她的肩头想把人推开,可后腰的手攥得死紧。

  叫不了人了。

  她紧闭着眼,仿佛闭眼的黑暗可以忍受,可睁眼还是黑暗就让她无比恐惧,所以她不敢松手。

  温暖和熟悉的香味是她溃散的意识里仅剩的浮木。

  封暄二十二年来,没有哪一刻有此时狼狈,他怀里埋着个是敌非友的姑娘,他拽掉了她小衣的挂脖系带,还要在来人之前给她系回去。

  他为什么镜园不待,要来这里?

  还有。

  小衣系带。

  怎么系?

  “别动。”他两只手还得拎着带子,以防它往下掉。

  手指在黑暗里牵引缎带穿梭,指头不可避免地在她后颈一次次划过。

  不可控感再度袭来,比上一次更凶猛,暗藏着深层次的焦虑、不知名的抗拒,混乱地冲撞他的心防。

  封暄停了下来,他问自己:为什么不能杀了她?

  昏蒙里,他掏出来的粮册被风吹动,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像在嘲弄他:后悔,来不及了,绥云军还等着这批兵器和战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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