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对了, 方才听见你在喊秦女官的名讳。这回还真是要多亏了她。要不是她认出了你,又牵扯出刘世子, 恐怕我要找到你们这对野鸳鸯,还得花上不少功夫。
行了,闲话说完,郑娘子, 你该上路了。你看是你自己体体面面的喝了呢,还是我找人帮你喝呢。”
那边厢, 刘执已经将毒酒一饮而尽, 郑维桢惊慌的看着他瞬间倒地气绝。
她眼神闪烁, 扭头看着那杯毒酒:“不劳朱将军费心,妾自己来。”
她颤抖着手,抓住酒壶, 哆哆嗦嗦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举杯,红唇触碰到杯壁。
她摇头, 恐惧击碎了她的内心:“我不行,我不行,我做不到。”
郑维桢发疯一样把酒杯扔到地上,指着朱全昭发狂道:“为什么要我死?做错事的人不是我,是他,是刘执,这一切都是他逼我做的!”
朱全昭拍了拍手,让左右二人抓住郑维桢:“既然郑娘子不肯自己服诛,那就只能我们兄弟帮你了。”
郑维桢还在狡辩:“三郎,你相信我,刘执才是主谋,他…他还意图造反,我可以做你的人证,我……”
朱全昭捏住了她的下巴,在她哀求的眼神中,毫不手软的将半壶毒酒灌入郑维桢口中。
毒酒入腹,郑维桢疯狂地咳嗽着,很快她就发现朱全昭给她准备的酒和刘执的不同。
她的肚子里像是有条蛇在四处乱窜、撕咬,郑维桢疼得满地打滚。
鲜血从她嘴角留下,她抓住朱全昭的靴子:“你…你给我喝的是什么?”
朱全昭蹲下身,凑到郑维桢的耳边:“当然是让人肠穿肚烂,想死又一时死不了,非要疼足五个时辰,才能去见阎王的迷药了。”
郑维桢蜷成了虾子,质问他:“为…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朱全昭掰开她抓着他靴子的手指:“你跟过我,理应知道我有多护短。你辱骂幼薇,就是在骂我,给你一点小小的惩罚,记得下辈子别再犯口孽了。”
朱全昭带着人走了,没有了刘执,牢房里只剩下郑维桢痛苦□□的声音,狱卒守在门外,等到天快亮时,门内的声音才渐渐停下。
两个狱卒打开门,进去为那个郑氏贵女收尸。
朱全昭本以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他抱着女儿朱宜新,悄悄教她下回看见了幼薇娘子,就叫对方‘娘亲’。
小宜新在爹爹怀里咯咯咯的笑:“爹爹好笨,娘本来就是娘啊。”
朱全昭眼睛一亮:“对对,我闺女就是聪明,谁对你好,你小人儿心里门清着呢。”
父女两正畅想着等幼薇娘子点头嫁进来,他们一家三口会如何其乐融融呢。
这时朱全昭的一个手下敲门进来,回禀说:“将军,城里又出流言了。”
朱全昭瞪眼:“什么?!”
到底是谁!他不是已经将郑维桢的党羽全部缉拿干净了吗?
还有漏网之鱼?难不成那女人竟然留了后手?
朱全昭浑身发冷,要是陛下怪罪他办事不力,他这颗项上人头可就保不住啦。
朱全昭赶紧放下女儿,头也来不及梳,立马奔回官署里,重新检查案宗。
可他怎么查,都查不出这个‘漏网之鱼’,不一会儿太极宫中召见,他只好怀揣着不安的心,先进宫面圣去。
朱全昭到甘露殿时,二皇子承琮已经在了。
别说这位今非昔比,只差封储圣旨一下,立马就可入主东宫。
就算是在从前,荣王挡在前面,二皇子名声不显时,朱全昭看见这位主儿,就会不由自主的觉得腿软。
那种感觉就好像小偷见了失主,人家还没治罪呢,他自己先心虚了。
朱全昭不知道这种感觉是怎么来的,单纯把这种情况归结为二皇子自带威严。
要么说是真龙之子呢,他不过是一个小人物,见了真神腿软那是正常的。朱全昭这么安慰自己。
不过正因为这个原因,朱全昭对承琮越发恭敬,像怕陛下那样,害怕着这位二皇子。
此刻承琮不过是因为心里在想事情,看向朱全昭的眼神冷了几分,朱全昭就已经吓得先跪地求饶,说自己办事不力,请陛下恕罪。
李裕锡揉着太阳穴,另一只手曲指敲了敲金丝楠木做的案面:“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事儿的根源还在两位皇子身上。这不是大皇子封荣王了嘛,皇室立皇二子之心昭昭,天下谁人不知。
这事儿吧,反对的人极多,碍于陛下强硬才没人敢死谏,怕人这头死了,那头达不到劝谏的效果不说,还像周传芳一样,被陛下按一个不忠不孝不义的罪名。
试问谁人不在乎身后名节?一旦被‘认证’了恶名,那是要遗臭万年的。
可不死谏不代表他们不反对,毕竟立储乃国本,其重大意义尤在立后之上,陛下罔顾礼法,在大皇子即嫡出又是长兄的情况下,要选二皇子继位。
这不是等于否认了本朝国法吗?
所谓上行下效,如果皇室可以这么做,那天下其他人呢?比如这个伯爷,那个侯爵的,他们是不是也可以不遵从礼法,立自己喜欢的子嗣为世子?
何况还有不少人家本以定了长子继承家业,现在好了,皇室弄得人心攒动,其他人焉会服气?
如果家家户户都这么想,那会多出多少纷争?
扰乱天下本有的秩序,这只是反对者反对的原因之一。
原因之二则是谢荣海提到过的四个字—‘前车之鉴’。
陛下啊,您忘了您的老祖宗,是从谁的手上夺得天下的嘛?
想那炀帝,未起势之前,不也是对上恭敬孝顺、谦逊有嘉;对下礼贤下士、贤明做派。
若不是这样,他也不能挤下长兄,从他父亲手中接过江山。
可自他当上天子,便原形毕露,其荒唐之度,闻所未闻;其残忍罪行,罄竹难书。
这血淋淋的例子摆在眼前,陛下您怎么还能重蹈覆辙呢?
二皇子现在表现的乖觉又怎么样,他毕竟不是从小接受正统帝王之术长大的,谁能保证他这个太子一定能做的比大皇子好?
这些人如此想,那也是有根据的。
因为当朝太子太师李其素公然站在他们这边,这李其素平日负责教导两位皇子学业,由他亲口承认,二皇子虽天资优于其长兄,但大皇子为人更温厚贤德,亦不失为仁人君子。
一个帝王无才,还能挑选有才能的臣子辅佐他。可若一个帝王无德,那会是全天下臣民的噩梦。
如果这些反对者有私心,李裕锡还可以以雷霆手段镇压,可问题是他们之中许多人,如李其素这般,是真心实意为国朝考虑。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明知道惹怒天子会有什么下场,依然置生死于度外,站出来为大皇子说话,这些人堪称义士。
正因如此,李裕锡倒是不好弗了这些人的真心。因此他虽然派朱全昭控制着长安城之中的舆情,但始终没有让神武卫上门拿人。
李裕锡当然知道这不是长久之策,他只是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承琮可以得到更多人的认可,消除这些人的顾虑。
此消彼长之下,早晚这些反对者都会消停下来。
若以大夫治病来比喻,李裕锡开的是一副温养的方子,初时不见成效,但倘若日日服用,总有一日可以治愈顽疾。
这样的方子不能说没效果,但它最怕病人一时起了急症,这病来如山倒,绵软手段是无法抵御破堤天洪的。
譬如现在,京中又起新的传言,倒显得朱全昭不作为了。
“这新的传言,说皇后娘娘才是力荐二皇子继位之人,而娘娘之所以选择二皇子,乃是因为二皇子年岁更小,更容易受娘娘控制。”
朱全昭已经尽量挑拣着能入耳的词汇在讲了,事实上外间传的可没有他说的这么客气。
外间已经将皇后娘娘完全看成妖魔了,人说虎毒不食子,可皇后却可以为了满足自己的权利欲/望,伤害自己的长子。
这种人冷血无情,畜生不如。比之当年的独孤后,有过之无不及,实乃国朝最大的一颗毒瘤。
在朱全昭看来,诸人是把对立储的不满都发泄到了皇后身上。凡有错处,必是皇后在作祟。
陛下,是圣明但不幸被奸后蒙蔽的陛下;
大皇子,是什么也没做错,可惜摊上一个恶毒母后,明明是皇后亲子,却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
就连最后得利的二皇子,风评也好了很多。
大家都觉得他小小年纪懂得什么,还不是皇后娘娘怎么说,他怎么做。不过是个被皇后控制着的傀儡罢了。
人人都无辜,只有皇后成了罪恶之源。
“查,看来之前是朕对他们太宽容了,朱全昭,朕许你便宜行事,定要将谣言一事查得清清楚楚。”
李裕锡气急,脑门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朱全昭正要跪下领旨,门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不必了。”
第106章 皇后背后的支柱
杨小满踏步而来, 路过朱全昭时,还不忘让人将他扶起。
李裕锡走来迎她:“你怎么来了?放心,这些谣言,朕会查出是谁传布的。”
杨小满摇摇头, 握着李裕锡的手道:“陛下不用查了, 是我让人推波助澜, 把谣言传出去的。”
朱全昭膝盖一软,又扑通跪下,他这时深恨自己长了耳朵, 怕自己听到皇室秘辛,陛下不容他。
杨小满看了他一眼, 道:“琮儿和朱卿先退下吧。”
朱全昭自然是巴不得现在就走, 可一直没说话的承琮却不愿意离开。
“母后,此事事关儿臣, 孩儿想留下来。”
既然想留,那就留下吧。杨小满点头,放殿内的宫人们离开,然后说:“希望陛下可以理解我这颗做母亲的心, 有什么脏的臭的,只管向着我来就好, 我不允许他们恶意中伤我的孩子们。”
她这么一说, 李裕锡立马就懂了是什么意思。
毕竟易储是要有个原因的。天下人都在等着他给一个交代呢。
可他能直说是因为长子天资不足, 而次子胜之?
这个说法无疑是给承琰打上了一个蠢笨的标签,这孩子已经如此退让了,此生也只求能做一个闲散王爷, 何必再让他受人非议呢?
当然在这个问题上,承琰还只是其次, 更主要的是,承琮也将会承受莫大的压力。
此刻他作为既得利益者,已经站在了风口浪尖上,人人疑心他刻意阿谀奉上,在陛下面前抹黑长兄,这才换来了自己上位的机会。
在这个时候,陛下越是否定大皇子,就越显得大皇子可怜,显得二皇子狼子野心。
昔年太宗励精图治,做了一辈子好皇帝,开创了本朝第一个盛世。可结果弑兄篡位的污点还是跟了他一辈子。
难道要让承琮也背上这样的污点?
反正在外人眼里,陛下不选自己的长子做太子,不是因为大皇子太蠢,就是因为二皇子太有心机,蒙骗了陛下。
舆情再演变下去,这个苦果就只能落到承琰承琮两兄弟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