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您家这是唱的哪门子大戏啊?”
秦冉君见着好友,脱力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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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被顺利带进了太极宫,杨小满最终还是给秦冉君留了面子,只斥责了秦家一番,并未大力惩罚。
不过另外她还做了两件事,一是下令禁军调查秦冉君被掳一事。
二是赏赐了一套绯色官服给秦冉君,以做安抚。
这前一件事,倒还在情理之中,光天化日下有人胆敢掳劫女官,皇后娘娘令禁军插手,倒也说得过去。
可这后一件事却做得石破天惊,算是踩着前朝官员们的尾巴了。
本朝规定,三品以上官员服紫,四、五品服绯,六、七品服绿,八、九品服青;而女官官服为蓝、褐二色,并不在陈例之中。
换言之,女官们徒有‘官’称,却并不被视为真正有品级的命官。从这个角度来讲,秦老爷称呼杨垂芳为女使也并没有错。
因为若要较真,西阁这帮女官确实只能算是服务于皇后的女使,而非女官。
但是今日,杨小满要赐秦冉君一套绯色四品官服。这就意味着,皇后要把女官放在与前朝官员同等的地位上。
如果这还不算石破天惊,那什么才算是?
以谢中书为首的官员们表现出了极大的不满,具体体现在第二日杨小满垂帘听政时,朝上有一半以上的官员告假。
听说还有人私下结了诗会,专写这一门时事,此中诗词多有流出,字字句句直指杨小满牝鸡司晨。
“娘娘,您看这……”杨垂芳捧着几十份告假的折子,为难地走到杨小满面前。
杨小满随手翻了翻,十份折子里九份写了因病告假。剩余那一份一片空白,杨小满还在想是哪位老臣如此倨傲,翻开首页一看:哦原来是谢中书的,那怪不得了。
杨小满知道杨垂芳在担心什么,她拍了拍这叠折子,让杨垂芳放到桌上去,道:“无妨,既然病了就许他们三日病假,你替本宫用朱笔批了。”
杨垂芳急了:“娘娘,恐怕这些人三日之后也不会来上朝。”
杨小满低头写着什么,闻言便说:“倘若真的力有不逮,就许他们致仕,拖着病躯还要为国效力,也难为他们了。”
杨小满就不信了,这些人真放得下自己的官途。他们如此惺惺作态,不过是想逼她低头而已,若要真削了他们的官职,这些人才舍不得呢。
她猜,谢中书一定写了声讨她这个皇后的檄文,加急发往冀州,以期陛下圣裁。
杨小满猜测的没错,谢荣海此时此刻确实正在等冀州传回来的消息,他也不相信陛下会纵容皇后胡作非为。
陛下是明君,再是宠爱皇后,也绝不会拿乾坤纲要开玩笑。皇后掀的不是他们这些臣子的饭碗,而是天下男子的饭碗,这其中当然也包括陛下。
他就不信陛下能容许皇后挑战自己的权威。
谢荣海狠狠地想,皇后风光的太久了,也该是让她尝一尝跌下神坛的滋味了。
此时的冀州,骤雨刚歇。
康王每日昏睡的时候多过清醒的时候,李裕锡守着兄长,趁康王尚有几分清醒时,兄弟两说了几句闲话,不一会儿康王就又在药力作用下昏昏睡去。
李裕锡确认康王睡着了,他轻轻关上门,去了隔间查看从长安送来的书信。
而他刚关上门,床榻之上,康王缓缓睁开眼睛。消渴症已经使他彻底看不清事物,此时此刻他借着天光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光影。
康王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有些事该安排还是得安排起来。这么想着,两行泪从他眼角落下。
隔间里,李裕锡也在对着谢荣海那封信发愁。
当年他下定决心进宫陈情,要杨小满而放弃皇位的时候,自觉都没有此时此刻这么为难。
因为当年他很清楚自己要什么,可是今天,他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决定对不对。
从下往上翻几百年,都没有女人入朝为官的先例,他现在要助皇后开这个先河,是史无前例的一场革新。
这个决定到底会带来怎样的结果?到目前为止没人能够肯定,或许好,或许坏,功过都只有后世能来评价。
心智坚韧如李裕锡,也忍不住徘徊犹豫起来。
他手心冒汗,最终在白纸上写下四个字。
长安城里,谢中书久等回信不来,而李裕锡的亲笔书信已经摆在了杨小满案前。
她擦了擦手,轻柔地拆开陛下的信,只见上面写着‘水乳交融’四字。
杨小满笑了,李裕锡的想法和她的不谋而合。这代表着陛下是支持她的。
她将信件按在心口,感觉着一股力量从纸上贯入自己的身体。她想陛下了,也不知道陛下能不能赶在她生产前回来。
杨小满摸着自己八个月的肚子,眼里闪过坚毅。
第二日,依旧有半数朝臣缺席早朝。杨小满不甚在意,在其余人禀完议事之后,皇后代天子下旨,调尚书左丞崔鉴、户部侍郎周传芳入慈幼局。
尚书左丞崔鉴乃朱派人士,追随的乃是一直支持皇后的朱友丞。今日他是站在朝堂之上接的旨。
而周传芳乃谢派人士,跟着谢荣海在闹病假呢,皇后直接让小黄门上门传旨,直言要是周大人病得起不了床了,那宫中自会赏下准许致仕的圣旨。
先不提周传芳吓得从病榻上跳起来接旨,只说皇后此举,又一次引来众人揣测。
把两位前朝官员放入慈幼局,此举是否可以看作皇后的妥协?
众所周知,慈幼局一直以来都是皇后的私人领地,外人眼馋着这块肥肉却无从下口。但是这一回,皇后居然主动让权,这被谢派人士认作是一个让步。
周传芳哀道:“可是这样一来,周某不就要和那群女子一起共事了?”
是啊,这就是皇后开放慈幼局带来的一个弊端,要想咬下这块肥肉,就必须忍受和一群女娘共事。
换言之,皇后用另一种办法在逼前朝官员认同男女同朝。
是要慈幼局那庞大的权利,还是坚持女子退守后院?
谢荣海咬牙,皇后打的好算盘。
而朱友丞则笑嘻嘻的让崔鉴安心赴任。
崔鉴也似周传芳一样为难,一旦自己去了西阁,且不说前朝还有没有他的位置,只说天天和一群女娘同进同出,与他名声也有碍。
不过崔鉴深信朱友丞不会害他,因此虽然面上为难,到底还是应了下来。
朱友丞裹着大袍,伸手烤着火,笑眯眯地说:“崔鉴啊,当年女帝临朝,也不见朝臣因男女之别避过,今日要你入慈幼局也是同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是于社稷有益,何必拘泥于小节呢?”
崔鉴跪拜:“朱公教训的是。”
朱友丞递给他一个烤暖的柑橘:“去吧,皇后娘娘一跟我透露这个意思,我就举荐了你,盖因信得过你的为人,更欣赏你的才华。
慈幼局如今掌管的钱粮以千万计,如此庞大的数量必须由多方监管。
你去了只管安心办差,我朱友丞保证,绝不会让朝堂纷争惊扰到你。”
有了朱友丞这句承诺,崔鉴才放下心,果真认认真真去了西阁,再没露出任何不满来。
与之相反的则是周传芳,别别扭扭去了几日,就不肯再去,又犯了旧疾告病。
杨小满冷笑,既然人家不识抬举,她也不用勉强,赐退的圣旨她都拟好了。
谁知第二日小黄门去周传芳处传旨,圣旨还没打开,周家老仆就惊慌着跑出来,道周传芳自缢身亡。
第101章 难产
周传芳留遗书自缢, 称皇后让他与女人同事,他不堪受辱,才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传旨的小黄门一看到那份遗书,就知道大事不妙, 忙收了圣旨, 也不敢让人看到圣旨上写着的, 是皇后娘娘贬斥周大人的内容,慌忙带着人回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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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小满今早起来,就觉得身体不太舒服, 骨盆坠坠的疼,好像有人在碾压她的身体。已经生产过两次的她当然知道这种感觉意味着什么。
她蹙眉, 抚摸着肚子, 对里面的孩子说:“还不到时候,乖孩子, 你再等一等,父皇就快回来了。”
好不容易等肚子消停一些了,杨小满还没来得及处理几件事呢,周传芳就又是因病告退, 又是自缢身亡,主打的就是一个刺激。
腹中的孩子又开始动了, 杨小满挪了半个身子, 问小黄门说:“人确定没了?”
小黄门回曰:“奴才当时探了鼻息, 人确实没气了。”
杨小满皱眉,又问:“你看着确实是自缢?有没有可能…..”
讲真,杨小满虽然和周传芳接触不多, 但是也能感觉出此人不是什么硬骨头,若不是看重他‘能屈能伸’, 杨小满也不会选这么一个人去慈幼局。
按她的设想,只要让周传芳知道事已成定局,他再怎么扑腾也不可能回户部了,那他自然会认命,乖乖待在慈幼局。
所以眼下周传芳自缢,就很让她怀疑,这么一个软骨头,可能为了虚无缥缈的名节而选择以死明志吗?
奇怪,太奇怪了。
杨小满当即下令封锁周府,由南衙禁军负责审理此案。
但皇后封得住事发地点,却封不住随风传布的传言。皇后逼死士大夫,这是何等爆炸性的消息?
尤其还是因为男女同朝为官的这种事,把一个不愿意屈服的官员逼得自寻短见。可见皇后之过分,已经逼得天下人不得不反抗了。
杨垂芳着急忙慌地跑进来,她已经修炼得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也不由得露出惊容。
“娘娘,中书令谢大人带着人围坐在两仪殿外,要您对周传芳之死给个说法。”
“给什么说法?本宫做事,难道还需要和每一个人解释不成!”杨小满大怒,拍着桌子立起身,却不想刚站起来,就觉得裙衫湿了一大片。
“娘娘,您怎么了?”杨垂芳察觉到杨小满愣住了,疑惑地问。
杨小满扶着桌子,苍白着脸道:“垂芳,快去叫医女和产婆,我羊水破了。”
安仁殿的所有人具是一惊,这可比原先预计的时间,提前了半个月。
幸好产房和产婆都是李裕锡出发前提前备好的,露香每日上心盯着,再是不会出错了。
可眼瞅着皇后娘娘是怒急攻心,动了胎气才导致早产的,天知道生产时会出现什么问题。
杨垂芳和露香两个赶紧里里外外组织人手,已经上了年纪的常嬷嬷一瘸一拐的搬了个凳子坐在杨小满的产房门口,进进出出所有人和事物,都要经过她检查才行。
而产婆到了没多久,心里就道不妙,皇后娘娘这宫口还未全开,并没有达到生产的条件啊。
可是羊水已破,就怕娘娘迟迟生不下龙子,而胎中羊水流尽,孩子会憋死在里面。
“露…露香姑姑,娘娘要是再不发动,大人孩子就都有危险啊!”
产婆已经尽量往轻了说,可露香听了却还是脚下一软,仿佛梦回当年的藕合苑。
杨垂芳将她扶起来:“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你我尽好本分,上苍会帮助娘娘的。”
这回可不是产婆用用剪子就能解决的事,所谓瓜熟蒂落,别看只差了半个月,可杨小满的身体还没做好生产的准备,说不能生,那就是不能生。
产婆给杨小满灌了一大碗催产汤药,也不见宫口开到足够的尺寸。
羊水还在一直流,小黄门来回穿梭着,向杨垂芳回禀两仪殿外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