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子芝干呕止住,少有委屈起来:“没啊。我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太子妃今天没给我带吃的。闻的话,她的熏香她自个也能闻到,店铺里所有人都闻得到。阿花也闻了。”
周子澹顺着沐子芝后背,尽量让人觉得好受些:“晚上这些吃不了,我们换点吃。饿么?你想吃什么?我让人再做。”
沐子芝苦恼:“我是饿的。我吃的也是我想吃的。可放到嘴里就觉得胸闷犯恶心。”
这话说出来后,两人同时僵了一下,不由对视一眼。
他们两人尚且年轻,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只是祝氏不像一般大家闺秀将一些事藏着掖着,也会说自己曾经过往的事,其中便有怀两个儿子的一些琐事。沐子芝只是单纯的见识多。
两人下意识想到一个问题:怕不是有喜了?
周子澹视线不由下落了些。而沐子芝手本就由于难受一手扶着自己腹,一手拍着胸,如今下意识手往里按了按。完全摸不出来啊。
哪怕是想到了这个念头,两人没有第一时间说出来。
怕喜事说出来被上天听到。上苍总爱做一些事,悄悄抹去太过张扬的好事。
沐子芝朝着周子澹眨了眨眼:“大夫多久到?”
周子澹话都少了些:“……我不知道。”
两人再次对视,周子澹还是带着人回书房:“拿茶水漱漱口。你先闻着看看,少量吃一点。哪个能吃就吃下去,不能吃就不吃。”
沐子芝跟着人进屋:“好。”
两人紧张兮兮重新坐回桌子边。周子澹给沐子芝布菜,沐子芝小心翼翼尝。尝了一下,主要是油水太足的那些容易反胃,其余尚且好点。
精细的米饭倒是出乎意料,完全没有让她有任何的不适。
周子澹将几个菜记下,等白云将药盒拿过来,没擅自给沐子芝用药,而是吩咐人再去厨房让人做些分量少且少油的菜。
当大夫赶到时,就看见这些时日传闻中京城极其荒诞的周家二公子,完全没有在外风流闹腾的姿态,简直比仆从还要上心,在妻子面前端茶送水,且恨不得亲自喂人吃饭。
所谓的病人呕吐食不下咽的情况,似乎是下仆说谎似的。
他被请落了座,按照惯例望闻问切。
从脉象来看,大抵是喜事。只是脉象并不明显。他怕误诊,多问了几个问题,在除去了一些病症会产生同样脉象的情况,确定月事没再按时来,依旧用斟酌委婉的语调说着:“应是喜事,还要看接下去是否来月事。这几个月好生养着,太累一样会见红。”
说了一堆,大夫见两人全然懵的状态,只能侧头叮嘱仆从:“我开个方子,你们也记一下我说的话。”
第87章
文/乃兮
大夫是个细心的大夫。他算不上妇科圣手, 也常常是负责一些女眷的。喜事该如何对待,他几乎是清清楚楚。当然他同样还是劝说了一句:“家中要是没有长辈,就去外面请一位来。很多事年轻人不懂。我看府上伺候的也多是年轻人。”
方子是稳胎的, 至于生活中其余的事, 零散很多都要仆从去记住。有些菜不能吃有些花草不能种植。没钱的人家接触不了太多会导致喜事变无的,有钱的反倒是容易各种折腾, 宠溺过度害得生产困难。
大夫话没停过。周子澹头脑发懵,只记得给大夫送了赏钱,顺带赏了府里上上下下所有人。
沐子芝低着头,看着自己和往日毫无区别的腹部, 脑中想很多, 却又好似转不过弯来,有点麻。她娘怀她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是欢喜为主,还是无措为主?最后又是如何化作一腔爱意, 在纸上写那么多字的呢?会想她会是个怎么样的孩子么?会想到生孩子是一场艰难的痛苦生死关吗?
会预料到最后她们共同活着的日子,只有在腹中的寥寥几月么?
沐子芝迟钝内心里, 发现有一朵隐秘的花,颤颤巍巍破土放开,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敢露出于人前。她过了很久才听到了周子澹喊她。
“三娘, 三娘。累不累?要不要去躺着?三娘吃饱了么?没饱我给你送到房里去。药是不能随意吃了。大夫给的方子要煮起来。今晚吃好了我们早点睡。”
她看向周子澹,对上周子澹双眸。她露出一个隐羞的笑,带着记忆里无法磨灭的月娘。她蓦然间发现, 她娘比她厉害多了。
她没有办法像她娘一样爱孩子。月娘是如此爱她, 遗留下的信件中字里行间都是热爱。爱她, 爱每一天的日子, 爱自己见过的每一个人。
沐子芝不一样。她在想的是:要是自己生产时出什么意外, 那她往后那么漫长的人生,可以和周子澹相拥的日子,就会在那一天戛然而止了。
“在想什么?”周子澹放缓声音,抓着沐子芝的手,认真说着,“三娘。你想什么都要和我说。身体哪里不舒服都要说。”
沐子芝问周子澹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娘生我的时候没了。要是我生孩子的时候没了怎么办?”
旁边仆从听到这个问题,几乎全然都屏息。他们惊恐看向沐子芝,没想女主子怎么会说出这样不吉利的话。今天可是刚说了好大的喜事,都有人跑去给周家其他人传书信了。
周子澹听到沐子芝的话,只是很莫名:“我怎么可能让你没了?”
他伸出手将沐子芝的头发顺了顺,并将手盖在了沐子芝的手上。他带着一种离奇的懊恼:“就是我没法替你生。要是有法子能让我替你生,我必然替你生了。”
他喜悦是喜悦的,也算是终于从先前被好消息冲击的词穷中恢复。他全然忘了自己刚还在筹划着举国大事的学院开课事宜,只顾着面前精致漂亮,平日脾气暴躁的小妻子:“我马上让人都去看看需要准备点什么。你现在吃食上都有忌口和喜好了,一定要上心点。”
“产婆得找好的。”周子澹对这方面不了解,“我让人快马加鞭给我娘寄去书信。她对这方面了解些,知道请怎么样的奶娘和产婆最好。”
沐子芝的担忧被一点点抹去。
周子澹话没停,困恼说着:“我以前听说过你这样的情况,好像会更喜欢吃些酸的或者辣的。我让人都给准备下。蜜饯梅子这种要是能吃,要多筹备一点。辣口好像有做小鱼干、肉干的。辣口要是你吃不上,我们就再想别的。这种商行里肯定能买到,不知道你能不能吃。怎么要等明天了?”
今天天色晚,要是闹腾太多,怕是第二天全京城都知道沐子芝有喜了。
周子澹尚没打算昭告天下,可也行为要和昭告天下差不多了。他连带将周边人都算计进来:“太后那么喜欢你,给你赏点贵重药物,不过分吧。往后孩子给个赐名,不过分吧。皇帝这么喜欢我哥,给我们家送个长命锁不过分吧。”
沐子芝本来听得很感动,到这里直接拿头撞起周子澹:“清醒点!在想什么呢?这些东西怎么讨要都很过分!”
周子澹换成平日,绝对会躲一下。现在全然不躲了。他以一种“三娘要是打我左脸,我得把右脸也送上去,防止三娘累了”的姿态,将人再往前贴了点。
他理直:“怎么过分?要我说,周家这可是给了全京城人一个送礼的机会。下次可要等到我哥成婚。就按照他们那慢悠悠的姿态,成婚今年成了都算急的。”
卢筱雯的身份和状元郎的身份,都注定两家人很是上心,在宴请客人时一样需要耗费心力。如今卢家操持家里的是卢筱雯,各种心思不比周子澹少多少,再加上周子淙心眼也多……
婚事怎么都简单不了,要注意的事便多。
再加上皇帝对周子淙上心,又不想让周子淙在朝廷中拉帮结派。所以周子淙到时候宴请诸多宾客,未必会乐意让人多送礼。要是他心一狠,如同之前科举考前谁也见,那就更难应对。
对于全京城人来说,周子澹说得确实是实话。周子澹在所有人心里,比周子淙好应付多了。周子澹就是喜欢各种稀奇的东西,喜欢过舒坦的日子。他是周家的软肋,是周家的短板。
沐子芝还要说什么,周子澹就又折腾起来。他似是恍然一般:“啊,晚上睡觉我总喜欢抱着你睡。会不会压到你!”
他进入新的苦恼:“要不然我睡地上。地上现下是温度好。到了冬天可怎么办?太冷了。你也总喜欢抱着我睡。没了我,你被子里冷怎么办?”
沐子芝:“……”距离冬天还有好几个月!现在考虑是不是太早了点。
周子澹算着日子:“京城可不适合长居。春秋美景不如江南,夏天街上都是马车。马粪味道难闻。冬天又寒冷,不烧炭根本受不住。这么一想还不如去周城。周城的天气适宜。你赶路走不了。要不我再将那马车搭得好点?我们一路吃喝玩乐换地住也不是不行。”
沐子芝眼见着周子澹越说越离谱,真是受不了。她再次一脑袋嗑在周子澹的头上:“就你话多!吃你的饭去!”
到现在为止,沐子芝是吃了几口,周子澹是一口没吃。
周子澹再次被撞,嘿笑起来。他听话到边上三两下将自己的肚子填饱。等下人端上药来,更是亲自给沐子芝喂上了药。
本就忙碌的他说出了:“你那些事都能放放。身子要紧。想做就做,累了就放下。”他没有全然束着三娘,“啊对了。一年期快到了。你是不是要将姓氏改过来?之前你的名字没上周家谱呢。改过来,你先上我们周家族谱,再让孩子跟着上。”
他说到这里,自言自语:“对,这事得再给江南写封信去。”
所有的事到了周子澹这里都不算事了。
沐子芝:“你……”她说不出话来。周子澹平时也会说这样和那样的话。她这个姓氏的问题很是麻烦,郡主的身份也一样如此。
那些权贵们一个个都知道,但是并不计较。他们需要的时候,就可以给沐子芝郡主的身份。不需要的时候,这郡主身份就能给她送来杀身之祸。
“要不是你和祖母要守约,我觉得早可以改回姓氏了。”周子澹这么说着,还说了声,“其实你们月氏一族,姓月也不错啊。多厉害。你看看姓周的人这么多,姓月的才几个?要不你改就干脆改成月子芝吧?”
沐子芝意外有点点心动。但她早就和梅菊说好,不可能随便改自己的名字了。她喝完了药,嘴里是苦涩的,但内心没有半点的苦涩。
现在再去谈这些事情,仿佛所有事都已过去很久。过眼云烟,不用放在心上。
她用手戳了戳周子澹:“我要叫梅子芝。就用这个记在你们周家的族谱上。在我生辰的那一天。”不是请求,不是商量,而是她就要如此。
周子澹当即应了:“好,我替周家允了!”
沐子芝这些时日是忙得狠。她今日有了喜事,是不再敢多劳累自己。她不想也将好事变坏事。她见时辰差不多,早早洗漱回到床上躺好,也对周子澹下了命令:“我好好养身体,你得陪我一起养。不准睡地上。睡我身边。要是压到,我们就买一张更大的床。我,有钱。”
她可不希望自己有了孩子,什么事情没有。结果周子澹累垮累病了。
周子澹本来只是送沐子芝早睡。他一听“一起”,极其听话,二话不说收拾了自己,和快躺到沐子芝:“好哦。”
书房里完全没有怎么收拾。乱七八糟的东西全放在桌上。晾晒的正事信纸也在桌上。周子澹浑然不觉得有问题,做着自己荒诞的周家二公子:“看起来不用过多久,我就可以在京城再次出名。”
他几乎可以猜到京城人茶余饭后会说点什么。他就将是京城男子中的异类,女子钦佩的中心:“宠妻这个名头很好。以前是我爹的,现在我要了。”
周元淮先生是怎么都想不到,二儿子继承了他年轻时候的荒诞不够,连带这种称呼都要一并继承了。
第88章
文/乃兮
京城就如周子澹所料, 很快就拥有了非常离谱的话题。
周家二公子家中有喜事。这本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谁想他硬生生也能闹出点事情来。先是花钱极其大手大脚。
以前大手大脚主要是为了自己日子过得舒坦。他不酗酒不赌博不爱去青楼,就买各种没有逾越的舒坦东西, 用来吃喝玩乐。
现在不是吃喝玩乐了, 他全将这些东西用于妻和未出生的子。
先是请了几个先生,再是请了一堆大夫。专门请这些人花了七天写了一本关于生孩子前中后要注意什么的书。以前这种书不会大张旗鼓的印刷, 更不会放到台面上。谁想有了周子澹这一闹腾,几乎凡是家中有女眷的都来派人打探,并订了一本书回去。
那些说不得的事,突然成了说得了的事。书里的那些个关键的点, 连最普通的农妇都听说了一二。
“听说没啊?这原来平日里吃东西都有讲究。我知道那些不能吃, 没想到不能吃的有这么多。”
“可不是。我以前总听说多吃点肉好,没想说吃太多也会生孩子难!”
“哎,听说生了之后要养一养。下面要是伤得厉害得看大夫。别觉得羞,命更重要啊!”
“这要是有女大夫就好了。”
“我知道有个产婆, 她跟着家里学过医!”
年轻女子不懂听得面红耳赤,年长的却从中恍然了不少事。
书是周子澹干出的事仅其一。其一闹那么大, 其二闹得也不小。周子澹专门琢磨出了一个孕床垫。
他怕压着沐子芝,沐子芝也怕压着肚子。沐子芝肚子还没大起来呢,他一个学过木工的就琢磨打一张大新床。新床也扛不住人会滚会翻身。于是周子澹让人专门做了厚重的软垫, 腹部中空的那种。
于是有孕的女子要是想不压住肚子,趴着睡,肚子在软垫镂空处就行。
床垫外层的布是月氏染布做的, 物件太大, 马车从月氏染布在京城外郊的屋送到周家, 引得无数人侧目。别人好奇一问知道是这么个玩意, 恍然之后果断软磨硬泡, 让月氏染布莫名有了新的订单。
其三,周子澹满城买吃的。他哪怕知道沐子芝只是这一段时间需要,照样不差钱一般这边买那边也买。买回去沐子芝能吃就吃,不能吃他也不浪费粮食,全送给下人。
下人要是也吃不了,他就让人送去女子学堂里分给众人。孕妇能吃且爱吃的东西,普通女子自然能吃。女子学堂的伙食一时更好,好到不得不往家里带吃的。
之后的四五六各种离谱事,反正说都说不过来。
京城里每户人家不时都会传出:“人家周子澹都可以上心到这种程度,你怎么不学学人家?哦,人家是没出息读不出书,人家亲爹有出息吧?人家亲爹也对妻子好啊!你怎么不学周元淮先生?”
这些离谱的事情从京城传开传到各地,几乎是让人重见识到了当年江南周子澹的威名。人哪怕一无是处,照样能让全天下人知道他的名字。
就连宫里头也受到影响。皇帝不知道为什么,听太监说起京城趣事,隐隐有种被一个只知吃喝玩乐的小辈比下去的错觉。他沉吟片刻:“去从库房拿点东西,让皇后看着分一分。”
实在令人不知道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