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娘子和梅三娘正聊着,没听见。于是周子澹凑过去冒了头,嬉笑和三娘招呼:“三娘!我给你准备了礼。”
严加娘子被吓了一跳,眼神奇怪看了眼周家二郎和梅三娘。怎么这两人这么熟络?三娘生辰,周家人进门不是送了礼,周家二郎专程再送一份?
梅三娘也诧异看向周子澹:“你给我准备了礼?”
稀奇,简直像是见周子澹重新做了人。
周子澹咋舌了一下:“怎么了?我们之间的关系,难道我不该单独送一份礼么?”
严家娘子眼神更加复杂,复杂中亮起光,竖着耳朵就想听听两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可以让人单独送一份礼。
“……”梅三娘听着话,明知道周子澹是好意,却偏偏手上发痒。她拽着周子澹往边上走。
严加娘子调侃:“哎哟,有什么话不能在我面前说了?我和三娘是什么关系,难道还不能听一听了。”
周子澹被拽走,依旧没闭嘴。他打趣留下话:“那看来我们更不一般点。”
在严家娘子的调侃式爆笑声中梅三娘气得一脚踩上周子澹的鞋:“你说的什么话呢!送什么礼?好好说不行么。”
周子澹被拉到一边,低头看看自己脚上鲜明的脚印,笑也跟着笑大声了点。他从怀里取出了一个锦囊袋递给三娘:“我家里没有什么姑娘。家里正巧有这么一对姑娘用的耳坠。你看喜不喜欢?”
别人送发簪送首饰,通常都打个盒子。像用袋子装的大多不值钱。梅三娘以为不是什么贵重的,很利落接过,从锦囊袋里取出耳坠。
耳坠刻了“福”字的镂空金球,球中似乎还放了一颗小金元宝。下方挂着穗,穗丝鲜亮,半点不比周城爱用的那些染布颜色淡。
周城人喜欢用银打造饰品,少有用金。一来是金子贵重,大多数家里人没有那么多钱。二来是传统,大家都用银饰。
像这样精致耳饰,多少在周城罕见。大抵是江南年幼的小姑娘才会佩戴。或许京城也流行?
梅三娘将耳坠塞回锦囊:“太贵了。”她抬起头看向周子澹,将锦囊塞回给人。
谁想周子澹一直在看她的动作,几乎是预料之内拿到了手。他毫不犹豫说了声:“你要是不要,我扔了去。反正家里也没人戴。谁要是捡到了就归谁。”
他说着,扭转身子往宾客方向一丢。
梅三娘知道周子澹向来离谱,猛得上前抓住人的手。她脑子还想着,周子澹不会假扔逗她吧?却没想锦囊真的被丢了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落到一张宾客宴席桌的桌边上,侥幸没落到摆满菜的桌上。
周边的宾客一脸懵,看着突然天降东西,低头打算捡起来看看。梅三娘撒腿跑过去,冲到桌边先一步将东西捡了。
她半弯着腰,仰起头对着眼熟的村里人,露出一个笑脸:“手滑。我的。”
对方茫然懵点了头,又见梅三娘如风一般捡起东西往回跑。
今天过生辰,高兴了大半天的梅三娘跑过去,追着周家二郎狂奔。周家二郎见状不妙,撒腿也跑。一跑一追,梅三娘在愤怒喊着:“周子澹你是不是钱太多了没处花!你给我站住!”
在场所有人见怪不怪。这对于梅三娘来说太正常了。
严家娘子更是感慨:“三娘是不是身上沾了什么?总让人禁不住想要逗她?越是见她恼怒越是觉得有意思。”
干了事的周子澹逃窜到梅家外去,话里话外带着笑意:“你要是喜欢就说。何必和我客气?这话不说出口,谁能真当你肚子里蛔虫,一次次去猜?”
说得很是有道理,打还是要打。
梅三娘跑得飞快,总是跑来跑去她,可比周子澹这种常年嬉戏且玩笑性质跑步的人跑快多了。梅三娘追得只剩下一点距离,一脚踹到周子澹后臀,将人踢得往前一个脸朝地。
结果步子拉太大,她劈了个叉下去,差点一脚踩到周子澹身上。好在周子澹用手撑着地,原地一滚,彻底避开。
周子澹刚想要讨饶,结果看梅三娘狼狈劈腿,在地上直接爆笑出声。他头发凌乱沾灰,身上衣服也被一摔蹭乱,却笑得几乎停不下来:“哈哈哈——哈——”
梅三娘勉强收起自己脚,在周子澹身边用干净鞋子脚背踢了踢周子澹,板着脸:“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周子澹笑得眼泪都要笑出来:“哈哈——没——没有——就是哈哈哈你真是——”
梅三娘见周子澹完全不顾形象,对比起周家其余两个,撇嘴:“你真不像周家人。”
周子澹笑着从地上爬起来,似乎是总算调整了过来,总算没笑那么大声。他眼弯着,对三娘说:“要是每个人都和父母相像,那岂不是很可悲。”
他拍了拍身上灰尘,整了整头发:“我是周子澹。独我一人,谁也不像。”
第17章
文/乃兮
梅三娘想到月娘和沐王爷,看着周子澹拍灰尘整头发:“也是。”
她这辈子难像他们。
“不过你也太不像了一点。”梅三娘嘀咕。她在染坊长大,听惯了帮工们大嗓门喊来喊去。为了让人不会觉得她年纪小而看轻她,自小有一股暴脾气。周子澹和她不一样。周子澹明明在周家耳濡目染,进出见的都是才子官绅,怎么会没半点像爹和哥哥。
难道是像娘?
三娘在这里猜测周子澹到底是像谁,周子澹却不以为意。他听惯了说他不像周家人的话。
看出三娘现下站着不动,该是追着他玩玩,他整理好自己稍走动两下,感觉到身上没有任何地方伤着。
至于手掌上擦伤。
他张开手,好笑发现皮糙肉厚有皮糙肉厚的好处,手掌内竟然连点破皮都没有。唯有手指尖上之前染色的青蓝没有全然褪去,到现在没能洗干净。
“你这样跑出来没事?”周子澹收手问三娘,“是你的生辰宴。”
三娘哼声:“我是因为谁跑出来?难道不是因为你么?”她发现周子澹确实没伤到,踢了一脚地上的碎石,“要不是你,我至于跑出来吗?”
周子澹听着话,怂恿梅三娘:“不然我们出去玩?反正现在你也没事,我也没事。我们去河边钓小虾,捞鱼也成。”
梅三娘看向不学无术的周子澹,发现他是真仿佛一辈子不愁吃穿。每天什么事不干,依旧有吃有喝只想着玩。
她看向:“明天正事那么多,有的你玩。你难道明天不参加任何比赛吗?”
周子澹愣了愣:“比赛?”
这段时间周家里外都忙。在家里容易被他娘拖着干活,在外面连段家两个玩乐为主的都被逮回了家。他爹和他大哥又筹备着学院,见到他就抓他做苦力。
他加上晚上染布的事,忙来忙去反而没关注明天到底是有什么事。他只知道本地人要过节,再加上知道三娘这一些同年出生的要一道过成人礼,还以为这里就是把成人礼的日子当大节日过而已。
“竟然有比赛?”周子澹喜欢凑热闹,反应过来后当即乐了,“什么比赛?有奖么?要是赢了肯定有什么东西吧?我一个人参加?”
“什么都有。骑马射箭、斗牛拔河,多了去。你……”梅三娘想到周子澹刚来周城时招摇的模样,呵笑起来,“李娥带着一群姑娘还会跳舞。”
“李娥是谁?”周子澹听到陌生名字,疑惑想着,发现丝毫想不起自己认识这么一位。
梅三娘是服了周子澹。她往染坊方向走,对李娥的同情简直一次比一次多:“就是你逛市集买花那次!她听说江南看上心上人都要掷花,特意弄了一篮花来。结果你买了她的花,给一圈人送了。”
周子澹恍然想起那天的事。
想起归想起,对所谓的李娥依旧是全然没有多少记忆,对方的脸庞在他脑中全然模糊,反而是送对方的那篮花确实好看,让他记得清楚。
周子澹跟上梅三娘,没有说穿自己记不得人:“原来是她。她的花格外好看,我爹很喜欢,晾干后夹在纸里,说是要给我娘写信时用。”
“写信?”这回轮到梅三娘好奇,“你爹给你娘写信?他们不是住在一起么?”
周子澹对此表示非常理解:“我娘早年不识字。我爹教她识字后,两人常常写信。常用的那些话翻来覆去写,很快就学会了。要想要再细说些平日里琐事,我娘更会主动去学。一来二去,到现在还会互相写信。”
梅三娘有一点点羡慕:“真好。”纸贵。三娘每年都要花一笔钱在纸上。她画画要用。这些钱她早已不从梅家拿,全靠自己挣。
她羡慕周家夫妇多年来的恩爱,羡慕他们有那么多可以用的纸,羡慕周子澹出生于这样全然无所愁的大户。
周子澹附和:“是好。”
两人刚才你追我打,转头竟又能一起回去。当然周子澹路上没停,对明天要做的事有十八万个问题:“要是比赛,我要备点什么?赛马要用自己的马?衣服有什么讲究?在哪报上名字?从几时比到几时?”
梅三娘刚开始算能一一回复两句,听到后面实在不耐,一脚踹过去:“你只有一个人,怎么可能全部参加!该干什么干什么!”
周子澹很是敏锐,往边上一躲,成功躲开后又凑上来:“看来得明天出门随意找地方了。都在周城办的话,明早最早是比什么?”
“别问我。我只明天申时参加成人礼。严家娘子那儿赛马是在巳时。其余各种我也没记。”梅三娘没空一个个去参与过来。
周子澹记下两个时间:“看来明天要起个大早,辰时肯定有人布场子。不过既然这样,今晚染布就歇歇。”
梅三娘听周子澹说歇歇,并没有多说什么。太合理了。周子澹这样对什么都觉得有趣的人,再过几天彻底歇息了也合理。
她这回反而没说什么也没再踢周子澹,而只是普通应了声,加快了回去的步伐。
回到梅家染坊,不少有事的人都陆陆续续吃完告别。余下一些分着剩下的菜,凑在一起说这事。周元淮看了一切,正低声教导他的长子周子淙:“这便是为何育人要有教无类。”
周子淙微微颔首。
周子澹回到自家人身旁,周元淮起身:“既然你回来了,我们该告辞了。”
三人结伴去到梅菊那儿,亲自和老人家先告别。
梅菊对周家人很是尊重。她见周家人要告辞,客套说着:“我们梅家只有染布这一本事。周先生不嫌弃过来给三娘起名,是三娘之幸。往后要是有需要梅家的地方,先生说就是。两位郎君要是喜欢染布,来了和三娘说就行。”
她硬是叫梅家兄弟过来,恭恭敬敬让小辈送人出门。
周元淮对老人家一样客气:“都是靠手上技巧混口饭吃而已。二郎已经整天往染坊跑,才是真的打扰。你们不嫌他乱来,我已经很感激。”
他客气带着两个儿子正式告别,在梅家兄弟的陪同下出了门。
一家三口走出门,梅家兄弟还目送他们走远。周子澹见到梅三娘在门口探了一下头,又朝着三娘笑嘻嘻挥了挥手,这才彻底和家人走远。
周子澹转过身跟上他爹:“梅家祖母说话起来怎么听着比爹你还文绉绉。像是念过书。”
周元淮看了眼对很多人很多事不上心的二儿子,用羽扇指了指长子,头痛:“你给他说说梅家。这一天到晚去串门,半点都不了解。就知道个梅三娘。”
周子淙听话简单解释:“梅家人在本地只开了个染坊,但实际上他们和段家关系很近。段家今天给梅家三娘送的生辰礼东西很贵重,有上好的布料以及一些首饰摆件。不是一般上家给下家小辈随意打点的礼。梅家祖母是识字,他们家里取的媳妇,也就是董氏,是本地一个大户人家的姑娘。”
换言之,梅家其实不太简单。
周子澹诧异:“他们每天只是染布而已。梅家平日还做什么?”
周子淙淡淡挥了挥扇:“不知道。他们平时干什么,和我们周家人有什么关系?至少和我周子淙没有关系。你么……”
他看向周子澹:“你想要有点关系也不是不行。”
周子澹好笑:“师徒关系么?梅三娘可没打算收我为徒。”
见二弟刻意扯开关系,周子淙没多说什么,只是笑笑罢了。
至于话题中心的梅家并没有将自己的特殊放在心上。他们习以为常,就如同这个村子里对梅家这么多年来的待遇也习以为常。除了周家外来觉得特殊之外,没人觉得有问题。
梅三娘在门口目送人,回来对着自己的名牌看来又看去。
梅子芝。这个名字代表着自此以后,她真成年了。
好半响后她才加入到家里人收拾的队内,高高兴兴继续当她的梅家三娘。成年了,她还是梅家的三娘!
二十五日生辰宴告一段落,二十六日一大清早,整个周城比上一回热闹集市更加喧哗。仿佛每一处都在闹腾,孩童尖叫少女大笑青年喊叫几乎都混杂在一起。
梅三娘刚起床,朦朦胧胧下楼洗好脸,就看着她两个哥哥一脸亢奋举着两捆松木枝冲出了家门。在大门口吆喝着:“捆十二节!快!我们来个大的。”
比过年都热闹。
她慢悠悠穿着新衣服,寻思着昨天都没有赶工染布,今天成人礼之后必须得回宅子一趟。加加工,再晾晒一下,一周过后差不多能给段瑶玉一个交代。
董氏见梅三娘下楼,笑着迎上来,眼神里满是感慨。她想要说点什么,张了张嘴,最后只推了推三娘:“去玩吧。找阿翔也好,找严家娘子也好,找周家二郎也罢……”
“我等下去马场看一眼。”三娘刚疑惑着董氏为什么要报这么多名字,很快听到门口两个哥哥的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