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僧人被押进大理寺牢房,而城隍庙的其余僧人乃至方丈都被秘密控制起来审问。
方丈和其他僧人那似乎真的不知情,不论如何审问也没有审出有关信息。赵寺正亲自出马审问那个会武的僧人,苏芷涵在隔壁旁听。
她一边喝茶,一边听,半天广听见隔壁如同杀猪一般的叫声了。
怪不得赵寺正不让她同审,原来是动用了大理寺对待凶徒的审法,估计是影响食欲的那种。
不过想想也是,赵寺正任职时间再短,到底是大理寺的人,认真起来也是绝不手软的。
隔壁的凄厉声持续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接着,那僧人便开口了。
他说出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琼州赈灾的粮食早在两年前便从未抵达过琼州境内。到琼州的只有荞麦皮,而尽管只有荞麦皮都没放到百姓手中,而是被知府扣留了。
两年来,朝廷为琼州放了不止一次灾粮,可是层层削减下,到了灾民手中所剩无几,这也是琼州大旱迟迟不得缓解的原因之一。
而灾粮从户部侍郎手中开始就没有放下去,而是源源不断的提供给一个神秘的地方。
审出来这个烫手山芋,赵寺正也沉默了。原本审到户部侍郎之子已是冒着风险,现在又查出更大的秘密。
赵寺正摸了摸自己的乌纱帽,深感不保。
得出这个结果,苏芷涵反倒是解开了一切疑惑。
她本来疑惑沈大少没有那么缜密的心思,如何能精准的劫杀胡舟,现在全都说的通了。
胡舟是粮食铺子的老板,与户部侍郎挪用灾粮的事应该有很大牵扯。沈侍郎可能是需要利用胡舟转移视线,暗中将粮食运往别处。而胡舟因为女儿之死生了异心,想要将此事告发,这才被杀人灭口。
也就是说当时胡舟是想要将证据提报给能管此事的人。
胡舟一死,证据也就没有了。
大理寺的人多次查访与胡舟有生意往来的人,皆无所获,可如果这生意不是明面上的呢?
账本上没有记录,可能还有另外一本账,是账房先生也未曾经手过的。
“启禀大人!那人死了。”
赵寺正大惊,一把揪住侍卫的领子,吼道,“你们怎么看人的?怎么会死?”
“回大人,那人只说渴,没想到喝了水就……”
苏芷涵跟着赵寺正返回审室,入目皆是一片猩红。她上前捏开僧人的嘴,见其上膛挂了铜钱大小的白色印记。
失策了。
“他嘴上有毒,必须遇热水化开。”
同死侍一样,他是随时准备赴死的。方才没有机会,受不了刑讯才招供,一旦有了机会便激发毒性,这样即使招供了,死无对证,等于没招。
赵寺正锤上石壁,“该死的!”
“也并不是全无迹可寻。”苏芷涵突然道。
赵寺正忙追问,“此话怎讲?”
就算胡舟瞒的再隐蔽,诺大的粮食铺子不可能没有一个人知晓内情,即便不是知道的很清楚,起码也能察觉到蛛丝马迹。
有人没说实话。
第十七章
苏芷涵当即持着大理寺令牌带人前往粮食铺子,自老板胡舟身亡后,铺子里的各项事宜都由掌柜的做主,生意尚算稳定。
见到大理寺侍卫围在粮铺外头,原本想买粮食的人们纷纷散开。
苏芷涵进门,直言道,“钱掌柜,我们尚有些细节需要询问,请借一步说话。”
钱掌柜愣怔一瞬,随即引着苏芷涵到后院叙话。侍卫们皆留在门外,屋子里只有他们二人,钱掌柜端着茶杯,频频吹凉,始终未饮,期间用余光偷瞄过来,只敢看上一眼便马上移开视线。
苏芷涵扯了下唇角,“莫不是这椅子上有钉子,钱掌柜怎的如此坐立不安。”
杯盖碰到杯身,叮当作响,钱掌柜陪着笑脸,赶忙低头饮了一口。
“大人说笑。”
热茶放置手边,苏芷涵却没有半点品茶的兴致,开门见山道,“除去城东的这家粮食铺子,胡老板可还有其他生意?”
钱掌柜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下,继而笑道,“老板多年就经营着这一桩生意,粮食铺子就是他全部的心血了。”
“钱掌柜。”苏芷涵起身,踱步至其面前,“胡舟枉死,你就不想知道他到底是因何而死?”
钱掌柜低着头,稍稍往后仰,“不,不是被沈大少爷所杀?”
“你觉得以胡老板的精明,会被那个纨绔草包杀掉?”
见他神色中带出不确定,苏芷涵继续道,“钱掌柜,我真的不想传你去大理寺问话,你知道,大理寺的审室进去了,不是每个人都能完好的出来。”
钱掌柜胳膊抖了一下,直接滑到地上,“大人明鉴!小人真的不知老板生前同谁在做生意,只是老板那有两本账簿,他从来不让人碰。老板偶尔会驾车去城外西郊,具体是什么生意小人真的不清楚!”
苏芷涵从旁边的马市借来马匹,即刻动身前往西郊。
高头大马立于身侧,唯有苏芷涵在其中显得娇小。
其中一名侍卫上前蹲下,“您踩着属下上去吧。”
苏芷涵瞧他一眼,“不必。”
话音刚落,她腾空跃起,翻身上马,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看得在场众人移不开视线。
她拉住缰绳居高临下的对侍卫说道,“多谢。”
一行人等马不停蹄的赶向西郊,终于赶在天黑之前出了城门。
郊外人烟稀少,到底还能看到零星几家铺子和偶尔来往的行人。
钱掌柜只知道胡舟会来西郊,却不知具体去哪里。
苏芷涵下马来到路边的茶水铺子,让店铺的伙计给几匹马喂水喂食,她与侍卫们也要了一壶清茶,就这么在简陋的帐子底下小憩片刻。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所有侍卫齐刷刷的看向苏芷涵,这些日子的查访已经让他们习惯性的听从苏芷涵的提议。
苏芷涵转头叫来伙计,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木桌上,“你可曾见到过有富家商人从这里经过?”
伙计摸过银子放进怀里,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缝,“见过,有个富家老爷,看上去像是做生意的,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这头,有时候就在小店歇歇脚。因为这里路过的富裕人家少,所以小的记得很清楚。”
苏芷涵早就想到胡舟来西郊应该很显眼,“你可知他去往何处?”
“这……”伙计抓耳挠腮,“小的只看见马车会一路向西,可具体在哪里停下,小的就不得而知了。”
如此模糊的回答,说了等于没说。
侍卫气不过,上去就要把银子拿回来,伙计赶紧往后退两步,捂住衣襟。
“银子给了就是我的了,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侍卫上前一步,“你!”
苏芷涵抬手,“不必跟他计较这些。”
侍卫这才愤愤不平的回了座位,怒饮一杯茶水。
这时候刚巧有两个推着平板车的百姓从旁经过,在后面还远远的跟着几个背木柴的。
苏芷涵远见这几个百姓,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打量。
这些百姓应该都是刚砍柴回来,脚下沾着泥泞,身上也都是尘土,他们行进的地方都是同一个方向。
待这一波人过去,没过多久,后边又来了几个猎户,肩上披着兽皮,身后背着弓箭,他们去的方向似乎和方才的百姓同路。
他们这是要去哪呢?
苏芷涵当即起身,“跟在他们后边。”
马匹暂且被留在茶水铺子,苏芷涵同侍卫们悄悄的跟在那些百姓身后。他们脚底下都有功夫,跟踪几个普通百姓尚且没有问题。
路过的那些人皆为青年壮丁,这么多壮丁同时前往一个地方,不得不让她联想,搬运粮食是需要人力的。
几人沿着小路一直向西走,跟着最后的两个猎户,他们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山洞。拨开层层藤蔓,进到里头是昏暗幽深的石路。
前头突然闪过火光,苏芷涵忙侧过身子,几人隐蔽在山石之后。等到火光渐渐远了,他们才继续跟上。
等进到最深处,苏芷涵才头一次知道什么叫别有洞天。从外头看只是能进一个人的小洞窟,即便却能装下百人。
而方才那些行路的百姓混入其他人当中,驾轻就熟的拆分粮食袋子,更换麻袋,再分批背运。
苏芷涵按在岩石上的五指收紧,这应该就是做地下生意的地方,而那些被丢弃的袋子上赫然写有赈灾粮的字样。
第十八章
身穿玄灰衣袍的人手持鞭子,时不时的抽打地面催促那些搬运的劳工,若是谁手慢了少不了挨上一鞭子。
侍卫小声问道,“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做?”
苏芷涵眼见着那些人将写有赈灾粮的麻袋像丢垃圾一样丢在旁边,蹙着眉头凝视这些只顾运粮的人。
忽然,她抬手道,“全部拿下!”
一声令下,侍卫们一拥而上,拔剑相向,为首的侍卫高呼大理寺之名。劳工以及监工的人们瞬间如惊弓之鸟,突然有人抄起一袋米朝着侍卫们丢过来,其他人纷纷消防,监工的同时拔刀与大理寺侍卫交上手。
混乱之下,苏芷涵从石壁后跃出,一脚踢在监工头目的胸膛,将人踹出一丈远。紧接着,大理寺侍卫迅速控制住场面,一人压制两个,劳工们个个蹲在地上双手抱头,而方才还拔刀挥鞭的监工们更加惨淡,被打的鼻青脸肿不说,连爬都爬不起来。
苏芷涵揪住监工头目的衣襟,“统统带回大理寺候审,这里包围起来。”
众侍卫齐声应承,将粮窟里的人一个不落的全部押回大理寺。经过审问,结果并不十分理想。这些人拿钱办事,确实与胡舟有见过面,但胡舟听命于谁他们是一点不清楚。胡舟死后,监工头目接到过不明书信,信上所言让他们继续做事,其余的不要过问,至于粮食最终会运送到何处他们也不清楚。
证据不足,根本无法将视线引到户部侍郎的身上,就算这件事捅出去,沈侍郎顶多被治失察之罪,到时候他再推出个替罪羊,此事和他就没有多大关系了。
好不容易找来的你证人全都在大理寺了,可是却依旧无法定案。
苏芷涵摩挲着白瓷瓶的边沿,望着里边的红梅花出神。福儿进门时瞧见的就是她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于是快走两步,将手上的茶壶重重放下,终于叫她回了神。
“小姐,您打回来就是这副魂游天外的样子,饭也不好好吃,水也不好好喝。怎么办个案子还把自己办住了。”福儿唠唠叨叨的,替她倒上一杯热茶,“自您任职录事以后,咱这终于能用上好茶,您到没工夫享用了。”
苏芷涵为了让这个小唠叨赶紧闭嘴,赶忙饮一口茶水,确实与以前的味道不同,“蒙顶山茶?”
福儿笑的两眼弯弯,“可不是,以前给咱这送的都是茶叶沫子。小姐,这案子如此棘手吗?”
原本也不是她非要解决的案子,但是她尊师父教诲多年,不求个真相大白实不安寝。现在回想起来,仵作验尸时,在胡舟身上发现的染了血迹的碎纸片应该就是账本上落下的。可惜账本已经被抢,假和尚也死无对证,线索中断止步不前。
“哦对了,小姐,您看奴婢这脑子,早上,俞府派人传信儿来。”福儿一拍脑门儿,从袖子里掏出一张信封,“对,俞小姐说让告诉您,上回您和她在城隍庙遇见的人已经安顿好了,这是园子的地址。”
苏芷涵拆开来看,上边是一桩别苑的图纸,园子在城东边沿,看样子地方挺大。楚楚她们人多,住的宽敞点也是应该。
她收起信纸,“叫人备马车,我去一趟别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