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不只苏芷涵惊讶, 周丝蓉已经快要把下巴惊掉了。
毕竟她在大理寺待的时间更久,虽只见过夏丹雪廖廖数面,可对这位神秘仵作的事迹听了不少, 再加上夏丹雪这生人勿近的气质,更加让人相信那些传言的真实性。
苏芷涵施礼, “夏姑娘, 不知夏姑娘前来是有何事?”
夏丹雪破天荒的也对苏芷涵行礼道, “苏大人如今是寺正, 不必对我行礼。我是特地来贺喜大人高升,期待以后办案合作愉快。”
素来不和他人多言的夏丹雪今日说了这么多,和案子无关, 只对人。苏芷涵也觉得稀奇, 大理寺寺正那么多,也未曾听说她与哪位多说过几句, 说的都是验尸结果。
“多谢夏姑娘,我也很期待今后合作愉快。”
于是三个人莫名其妙的就坐在可同一个桌上喝起了茶, 周丝蓉在旁畅享未来,直言自己的理想是当到主薄的位置。
“夏姑娘,你有什么理想?”
夏丹雪轻抿一口茶,慢条斯理道, “没有。”
周丝蓉被噎了一下,转过来对苏芷涵又问了一遍。
苏芷涵笑笑, “自然是越来越好。”
她给师父传的信至今没有回音, 师父总是这么神龙见首不见尾。她想问的还是以前那个问题,白栀见到的娘亲穿着夜行衣。
寻常人哪里需要穿夜行衣, 必定是在执行什么秘密任务。也许娘亲的失踪就和这项任务有关, 师父有意隐瞒了什么。至于为什么隐瞒, 她现在尚想不通,只能先按部就班的进到朝堂中。
苏芷涵升任寺正后接到的第一桩案是关于人口失踪,报案的是来自外地的一位老伯。他称自己带女儿来洛阳讨生活,自己做木匠,女儿做绣娘,平日里再做点小生意,卖胭脂水粉过生活。
原本生活还可以,他们来洛阳的第四个月,女儿去绣坊,回来的路上不见了,问谁都说不知道,这可把老伯急坏了,这才不得已跑大理寺衙门击鼓报案。
苏芷涵详细的询问了老伯,他女儿今年十八,容貌姣好,平日里除了绣坊和摊子,没去过别处。苏芷涵觉得这桩失踪案和兰茵阁闹出来的失踪案有相似,但又有不同。
她当即找来周丝蓉,让她调一下近期的失踪案,或者几年前的年轻女子失踪案。周丝绒很快便把找出来的卷宗全都抱到苏芷涵面前。
一共七份卷宗,其中两卷是三年前,四卷是一年前,一卷是今年。
苏芷涵挨个将卷宗都过了一遍,迅速找出其中的共同点,失踪女子皆是十八的年纪,貌美,是从外地来洛阳探亲或者做小买卖,没有什么家庭背景。
这样的人失踪了,不会闹出太大的风波,如果找不到容易不了了之,总归一点,风险小。
看来是有人专门对这类女子下手,加上老伯的女儿已经是八起,前七起都以人未寻到告终。
苏芷涵当即召集侍卫门前往这七家失踪女子住过的地方巡查。几人分开行事,各查一家,约好了在茶楼前汇合。
苏芷涵去查访的地方在茶楼西侧的巷子里,当她询问住家一年前失踪女子的家人,却被告知那女子只有一个爷爷,在其失踪的转月就去世了。
这些失踪的人何止是没有背景,连亲人都可能已经没有了。
她无功而返,走到茶楼门前逗留少许,本是等其他侍卫汇合,却被一个家丁截住。家丁称自己是吏部吴郎中的仆从,自家郎中就在楼上雅间,想邀请她上楼一叙。
苏芷涵抬头,就见一中年男子在窗前同自己打招呼。她眯起眼,这位吴郎中她并没有印象,是如何认识自己的?
最终,苏芷涵还是随家丁上了茶馆二楼,吴郎中见到她热情的招呼入座。
“苏寺正不必奇怪,我是在苏侍郎寿宴上见过你。苏寺正可能没注意我,不过不妨事,大家同朝为官,理应和和气气。”说着,吴郎中便让仆从为苏芷涵倒茶。
若真如他所言,确实有可能。
苏芷涵颔首,“多谢吴郎中款待。”
吴郎中连忙摆摆手,“茶水而已,何必客气。”
此时,一楼大堂三尺高台上来了一位说书先生,醒木拍案,楼里瞬间安静,都听他一个人说。
“今天咱们就来说说,大理寺新女官,苏芷涵之事。”
苏芷涵微微挑眉,没想到喝个茶却听到自己的故事了。
说书人在台上说的起劲儿,台下人听的更是津津有味。
“话说咱们这位苏大人,不畏强权,敢把户部侍郎拉下马,为了查案不顾自身安危,深入险境,破获了多起连环杀人案。大理寺多了这样一位女官实乃百姓之福,朝廷之幸。”
随着说书先生夸的天花乱坠,底下人也纷纷附和,那些夫人小姐更是热切,直言苏大人就是她的毕生目标。
苏芷涵低下头,耳朵稍微有点泛红,这夸的也太夸张了。
这时候,吴郎中在旁笑道,“苏寺正确实可称为朝廷栋梁,未来无可限量。”
“这都是份内职责,大人谬赞。”苏芷涵谦逊道。
“诶,当得起,怎么是谬赞。”吴郎中举起茶杯,“来,我以茶代酒敬苏寺正一杯。”
苏芷涵也举杯,茶到了唇边,她却是皱了皱眉,随即抬手掩面,挡住自己喝茶的动作。
见到茶杯已空,吴郎中继续寒暄,直到苏芷涵开始称困倦要走,他才闭口不言。
他身后的家丁走过来,“大人,已经昏过去了。”
吴郎中收敛起笑容,沉着脸色道,“送过去吧。”
“大人,这样是不是台太险了?毕竟是朝廷命官。”家丁明显犹豫了。
吴郎中却冷哼一声,“当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本官今日就是要教训她,让她不知道天高地厚,缕缕出风头。以为有陛下撑腰就了不起了,最后这天下还不知道落于谁手了。怕什么,出了事,最不敢声张的就是她自己。”
苏芷涵只觉自己被人抗起,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放下来。
这里有床榻,很明亮,旁边有很多人,有女子,有男子,空气中弥漫着花香。
没一会儿功夫,带她来的人好像离开了,换成一群人围上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姑娘生的可真是不错,就是怎么穿的好像官家的衣服?不会出事吧?”
“能出什么事,既然有人送来,必定是打点好关系了。备不住是得罪了什么人,算她倒霉。”
“可是这姑娘看着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女儿,甚至是官家的。若是沦落至此岂不是太可怜。”
“你有功夫可怜别人,先可怜可怜自己吧。”
苏芷涵听着她们意见不统一,来了又走,走了又回来,反反复复好几次。
她现在穿的算是官家常服,只是袖口衣摆出有纹路,与平民相区别。这些人能认得出证明她们经常可以看见官家人。
方才厉声呵斥他人的女子去而复返,“她现在的衣着肯定是不行,待会儿给她找一套薄纱衣裙来。”
其他几个人应声称是,哪知后边有人却等不及了。
“不是说叫我们来有惊喜,怎的在这耍爷?”
“就是,亏得我们还是这里常客,合着就让我们在外边干等。”
女子的声音立马软了,“哎呦,几位爷,这不是怕扫了爷的兴致。这丫头刚送来不懂规矩,等打扮打扮教导教导才好过来侍奉。”
“我们等不了了!现在就要和小娘子快活,滚一边去!”
一阵骚乱,几个男子冲到榻前,围在苏芷涵周边。
“可真是不错,比馆里的花魁还好看。”
就在男子即将伸手之时,苏芷涵突然睁眼,一脚把男子踹飞,直撞上墙壁,如烂泥滑到地上。其他人大惊,然而没跑出去两步,就被苏芷涵揪回来一脚一个,锤倒在地,紧接着只听得屋子里一阵鬼哭狼嚎和求饶声。
一盏茶的时间后,苏芷涵坐在案前,那几个男子鼻青脸肿成了猪头,被用麻绳绑在角落里。其他几位姑娘战战兢兢立在一边,低着头,谁也不先开口。
她问清楚了几个问题,这里是东风馆,隔壁是南风馆,都是秦楼楚馆。不同的是这里是姑娘那边是公子,客人不同。
吴郎中居然敢对朝廷命官下手,可见背靠大树无所畏惧,且估计不是头一次这么做了。
苏芷涵轻转酒杯,忽然当的一声落在案上,惊得姑娘们齐齐哆嗦。
“姑娘们莫要害怕,我不过是问几句话,不会杀人。”
苏芷涵目光扫向最边上已经快哭了的蓝衣姑娘,“你们都是怎么来这的?”
蓝衣姑娘抽泣着,瞄一眼紫衣服的,而后低下头,“奴,奴是自愿来的,家里穷,还有,还有生病的母亲,所以我才来的这。”
苏芷涵打量她一阵,知道她没说实话。
“若是你们有任何冤屈,都可以和本官说,本官会为你们主持公道。”
她此言已经亮明身份,其他姑娘面面相觑,看似已有动容,但看见紫衣服的脸色,纷纷闭口不言。
苏芷涵也没有威逼利诱,只道,“这两馆是从何时开始的?”
紫衣姑娘欠身,“是三年前。”
失踪案子开始也是从三年前。
苏芷涵看了眼墙角,温声道,“今日既然本官来了,便也不着急回去。不妨请几位姑娘做个游戏,开心一下。”
见姑娘们不敢应声,苏芷涵又道,“今日你们可以不管这里的规矩,不管他们的身份,想对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不出人命即可,有什么事都有本官在。”
她都如此说了,姑娘们还是不敢动,稍沉片刻,蓝衣姑娘突然抄起酒杯走到墙角朝着那几人泼去,以后似乎上了瘾,竟将一壶酒都泼过去了。其他人看她如此也被引得动了手,屋子里又是一阵叫嚷,为了不让他们吵闹,蓝衣姑娘撕了几张布条塞进男子们的嘴里。
酒壶空了就往他们头上砸,什么剪刀匕首布布绫能用的都用上了,直把那几个人整的只留下半口气。紫衣服的姑娘起初站着不动,后来也加入其中,甚至比其他姑娘下手还重。
等侍卫们急匆匆的赶到东风馆,闯进舞堂,看到苏芷涵的那一刻,都呆若木鸡。
只见苏芷涵坐在中间,周围各有一位姑娘陪伴倒酒,一位姑娘翩翩起舞,还有一位姑娘抚琴助兴,欢声笑语一片。
冯虎拍拍周龙的肩膀,“还,还用救吗?”
周龙迷茫道,“应该用吧?”
侍卫进门,打断了歌舞,琴音戛然而止,姑娘们纷纷退至一边。
苏芷涵见着他们略一点头,“回去再说,把他们押回衙门。”
冯虎猛然瞧见角落里还绑着几个人,基本看不清样子了,比待宰的猪还不如,毕竟猪还能吃。
苏芷涵即将离开东风馆之时,忽然有人急匆匆的追上来,她回身一瞧,正是那位蓝衣姑娘。
“大人,大人!”蓝衣姑娘气喘吁吁的跑上来,“您,您是苏大人吗?”
苏芷涵稍愣,“你知道我?”
“是,奴,我知道您。”蓝衣姑娘说话时与方才不同,眼睛闪着光,似乎对什么充满着希望,“大人,我不能和您说太多,只是想跟您说如果有空可以去兰茵阁听曲赏舞。大人慢走,我得回去了。”
苏芷涵盯着她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又是兰茵阁,东风馆的事还和兰茵阁相关,若说上次失踪杀人案是个人恩怨,这次怕是有组织的集体行动,甚至是还有庞大的势力在后面托着。
“周龙。”
“属下在!”
苏芷涵上马车前交代道,“盯着吏部吴郎中,找个机会套麻袋打一顿。”
“这,殴打朝廷命官不好吧?”周龙迟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