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公子解围,雨薇略备薄酒宴请公子,以作答谢。”
苏芷涵握扇拱手,“雨薇姑娘客气,不过举手之劳。”
入座后,苏芷涵象征性的饮了一杯酒,随便夹上几口菜。耳边是雨薇姑娘的琵琶曲,据说这种待遇是对待上宾的。
她轻转着酒杯,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兰茵阁每日来往如此多的达官贵人,想必有比张员外还要尊贵的人家。”
雨薇闻言浅笑道,“这奴家就不得而知了,来者皆是客。”
苏芷涵挑了下眉,不愧是兰茵阁有名的乐人之一,口风果然紧。
“那便可惜了,我原本还想结识几个权贵。”
琵琶曲缓而稳,听她所言,雨薇笑意更甚。
“公子看上去可不像攀附权贵之人。”
“哦?”苏芷涵生气几分兴致,“依姑娘看,我是什么人?”
沉了沉,雨薇才答,“公子很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苏芷涵作势要问个究竟。
雨薇抬眸,“起码公子长得俊。”
苏芷涵闻言失笑,这兰茵阁的人果真不一般。
两人闲聊间,楼下大堂忽而掌声雷鸣,苏芷涵好奇望去,就见那些舞姬和乐人都不见了,却走上来一位珠光宝气的妇人。
丫鬟们抬上文房四宝,再由妇人宣布道,“舒兰姑娘已出今日之题,各位可以自行上台一试。”
妇人还没有说完,就有不少老爷公子争相上台,没过一会儿又悻悻而归。
苏芷涵指着楼下,“他们在做什么?”
第二十三章
琵琶曲止,雨薇欠身。
“这是每隔四日才有的题会,由兰茵阁魁首舒兰出题,可能是灯谜,可能是对子,亦可能是作画。只要比试的人答案让舒兰满意,便可登楼独赏舒兰的琴曲。”
苏芷涵见底下的人跃跃欲试,争抢着上台比试,却都无功而返,没有一人答出。
来之前她也差人调查过,这位舒兰姑娘琴音天下一绝,洛阳城内很少有人不为之倾倒。甚至有人愿意一掷千金就为了听舒兰姑娘弹奏一曲。
“雨薇姑娘你的琵琶曲已经是人间少有的天籁,难不成那舒兰姑娘的琴艺已经出神入化?”苏芷涵好奇道。
雨薇掩唇轻笑,“公子谬赞,奴家的琵琶确实比不过舒兰姐姐,但凡听过舒兰姐姐一曲的人皆久久不忘。奈何舒兰姐姐只在每年过年时当众弹奏,其余时间都需要答出她出的题,才有机会一掷千金,要不然想花钱都没地方。”
苏芷涵摇了两下折扇,看来这位舒兰姑娘确实非同一般。不知若是有什么位高权重之人到访,这位舒兰姑娘是否知道一二呢?
此时,楼下参加比试的人已经尽数下台,还是没有人能解出舒兰出的灯谜。方才从不做声的赵校尉突然起身,迈着气宇轩昂的步伐走上台,胸有成竹的写答案。
台底下一阵叫好称赞,全都在说这回舒兰姑娘的谜题可算是破了。然而,在众多奉承中,妇人宣布答案错误。这回台底下鸦雀无声了,赵校尉也站在上边下不来台,接连写下四五种答案都被告知错误。
他黝黑的脸上竟憋出了红,抬手叫来手下,抬着一个大木箱子上台,掀开箱子盖,里面是一摞挨一摞的黄金。
“这是一千两黄金,敢问是否可以见舒兰姑娘一面?”
妇人赔笑道,“哎呀,校尉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舒兰性子倔,必须答对她的题目才能引上楼,不然给多少银子都不行,您就别为难我了。”
赵校尉在台上僵持了好一会儿,软硬兼施,结果妇人油盐不进,坚持称舒兰有自己的规矩,她也无能为力。最终,赵校尉灰头土脸的下了台,拂袖而去。
苏芷涵看见这一幕心里生奇,“你们这般不怕得罪他?”
雨薇像是见惯了这种场面,“如此被挡回去的人数不胜数,但他们也就是回去生两天闷气,过几日便又抬着银子登门了。”
苏芷涵越发的对这个兰茵阁好奇,这舒兰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兰茵阁背后靠的又是谁,为何如此有恃无恐?沈侍郎想要联系的人备不住就是兰茵阁的靠山,就算不是背后靠山也得是常客。
见她盯着楼下若有所思,雨薇抱着琵琶坐回去,“奴家再为公子弹奏一曲如何?”
苏芷涵回神,摇着折扇笑道,“有劳雨薇姑娘。”
这次的琵琶曲变得舒缓悠扬,令人想沉浸在温柔乡中再不出来理会世俗。
苏芷涵此行看到一些疑点,但兰茵阁的人警惕性太高,很难快速取得她们的信任从而打听出想要知道的消息。
从兰茵阁出来,她原是想打道回府,却不料又小厮急急来报,说是大理寺赵寺正正在寻她,且十万火急。
能让赵寺正找她的事无非就是棘手的案子。
苏芷涵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便直接吩咐小厮把马车赶去大理寺衙门。
果不其然赵寺正手上正有一桩摸不着头脑的案子,等着和她商议。
“芷涵呐,快来快来。”赵寺正见到她,紧皱的眉头都舒展开了。
等看清楚她的衣着,赵寺正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表露出旺盛的求知欲。
苏芷涵赶忙转移话题,往案子上引,“您方才说有人失踪了?”
赵寺正果然被引回来,“对对对,你看。”
他展开卷宗,这是刚刚呈报上来的案子,连卷宗上的墨迹都没有完全干。
失踪的人是洛阳城大户人家的小姐,这户人家姓杨,家里开绸缎庄,可以说是富甲一方。杨老爷只有这么一个嫡女,平日里是宠爱有加,要星星不给月亮,出门也是有家丁丫鬟前呼后拥,按理说不应该无故失踪。
然而就在前天傍晚,杨家小姐的马车经过城东,当时天色暗,没有什么行人。陪同的车夫和丫鬟全都突然昏倒,再醒来时,杨家的大小姐已经不见了。杨府派人到处寻找,奈何线索全无,只得报案。
苏芷涵蓦然想起母亲,愣了一下神。
赵寺正继续道,“听车夫说,他在昏迷前尚有意识时看到见一个白色的鬼影子闪过,怀疑他家小姐是被厉鬼掳了去。”
“这世上哪里有鬼。”苏芷涵脱口而出,“退一万步讲,就算有,为何还要将他们迷晕?他们的症状应该是中了江湖里下三滥的手段,迷烟。”
“对,就是迷烟。已经请郎中鉴别过了。”赵寺正连连点头,“我也觉得不像厉鬼作祟,可是确实一点头绪没有。”
苏芷涵暗忖片刻,抬头道,“下官想带人去一趟杨府,再探查些情况,再见一见出事那晚在现场的车夫丫鬟。”
赵寺正有此意,见她主动提出,把早就准备好的人手派给她。
于是,苏芷涵又穿着这身公子装扮直接前往杨府。如卷宗上提到的一样,杨府确实是高门大院,气派的很。
她进入府邸以后,无人看出她是女官,杨老爷杨夫人只当她是大理寺查案的高官,不仅热情招待,且对其千恩万谢,称只要能把女儿找回来就算倾家荡产也甘愿。
苏芷涵做了简单的问话,发现杨大小姐近日不曾有特殊的去处,也没有接触过任何有嫌疑的人。如此行程单一的女子,为何会被盯上?说是为了财,那也应该有人送信过来要赎金才对。
排除财,便剩下三种可能,情,仇,和临时起意。
“请问贵府所有的人都在这了吗?”
杨老爷忙道,“还有犬子。来人!还不快催大少爷出来。”
小厮点头哈腰,刚要跑出去请人,却和进来的杨大少爷撞了个正着。
苏芷涵抬头一看,见此人眼熟,正是与他同在兰茵阁前排听曲的杨公子。
第二十四章
妹妹失踪了,当哥哥的还有心思去听曲赏舞?
杨老爷着急忙慌将其招呼过来,和苏芷涵等人介绍。杨大少爷却是一副不耐的样子,低着头也不看人,更不说话。
苏芷涵照例上前问话,“请问杨公子在杨小姐出事的时候在何处?”
原本低头的杨大少爷闻声突然抬眼,看到苏芷涵后,指着她道,“你不就是......”
苏芷涵微微一笑,“杨公子别来无恙,请回答我的问题。”
“哦。”杨少爷耷拉着脸子回道,“在兰茵阁。”
不等苏芷涵再行问话,杨老爷忽然一巴掌抽过去,“你这个逆子!你妹妹生死不明,你居然还去寻欢作乐!”
杨少爷捂着有脸吼道,“你们就知道宠她,对我爱答不理。她丢了关我什么事啊?丢了最好,还没人和我分家产了。”
“你!”
杨老爷气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脱下鞋子就要照他脑袋上砍,被杨夫人抱住手臂,侍卫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先拉谁,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众目睽睽之下,苏芷涵轻咳一声,赶紧上前拦住杨老爷,“气大伤身,您小心气着自己。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家那哥哥同样是不争气的很,我爹常常气得那鞋底子抽他,也是不管用。”
苏芷涵面不改色的东拉西扯套近乎,找共同点拉近关系,三句两句便让杨老爷把杨家过往交代个底儿掉。
杨老爷家中有一房正妻,和两房妾室,正妻膝下育有一儿一女。二房身子弱,早早的撒手人寰,并无儿女。三房因为不检点和别人私通被发现,投井自尽了,而三夫人生的女儿因为接受不了娘亲偷人又横死,离家出走,从此不知音信。
“家丑不可外扬啊。”杨老爷喘着大气,刚缓过来一点,“如今这逆子日日流连兰茵阁,被那乐人迷了魂儿去。唯一知书达理的女儿还下落不明,生死难测。”
杨老爷一边诉说,一边老泪纵横,拿苏芷涵当了亲人,好像憋了多年的话都在这一刻说出来了。
苏芷涵安慰杨家二老几句,在杨老爷的鼎力支持下,挨个询问杨少爷和杨府的下人们,得到消息无非就是杨小姐失踪的时候,他们有人看到过鬼影,其余一概不知。
厉鬼食人,她是不信的,这世上只有披着鬼皮作恶之人。
“问完了吗?问完了,本少爷要去兰茵阁听雨薇姑娘弹曲儿去了。”
杨少爷刚说完,杨老爷立马又扬起手里的鞋底子追过去。以他的年岁自然是追不上杨少爷,气喘吁吁的追到门口还是没能打着人。
苏芷涵问完要问的,便待在一旁整理有用的信息。侍卫在侧听了全程,也有所猜测,也就把自己的揣测和苏芷涵说了。
“杨少爷很可疑,他和杨小姐关系不好,还有家产利益的纷争,杨小姐不在,对他是最有利的。”
“你说的很对,确实他是受益者。”然而,苏芷涵话锋一转,“但不会是他。”
侍卫不解,“大人不是说......”
苏芷涵弯唇道,“他即使有这份儿心,但没这脑子。”
首先此人要了解杨小姐的行踪,应该已经跟踪过一段时间了。再者,下迷烟迷晕众人,又装神弄鬼,也绝非临时起意。此人心思缜密,行为大胆,有勇有谋,非杨少爷那个酒色之徒所能及。
苏芷涵回去之后,将所有的信息整理成册,正式立了卷宗,同时也将自己的发现和推断尽数告知赵寺正。
次日,苏芷涵一早便接到兰茵阁小厮送来的信,信上提及,雨薇姑娘想再次邀请她前去听曲,把酒言欢。正巧兰茵阁仍旧是她重点的调查对象,且失踪者的亲哥哥长期留宿兰茵阁,说不准还能打听出跟多的消息。
思及此处,苏芷涵当即便应了这邀约,于晌午之后才再次男装打扮前往兰茵阁。
雨薇姑娘早已备好美酒佳肴款待,苏芷涵一回生二回熟,再来时已然像是这里的熟客。琵琶声依旧悦耳,美人当前,美酒在侧,本是一段佳话。苏芷涵醉翁之意不在酒,听完一曲,便鼓掌称好,所有的赞美之词皆宣之于口。
雨薇颔首,“公子过奖了,奴家再为公子弹奏一曲吧?”
苏芷涵却道,“不急,雨薇姑娘不妨坐下同在下聊聊天。”
雨薇欠身,将琵琶放至一旁,“那奴家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举杯对饮,相视一笑,随便说了些不相关的东西。
苏芷涵摇着折扇,笑问,“雨薇姑娘为何钦点在下为入幕之宾?”
雨薇莞尔,“因为奴家觉得公子相貌出众,且家世不凡,既可赏心悦目,也可付得起银两。奴家命苦,比不得舒兰姐姐,每日至少要接待一位贵客。与其接待别人,不如请公子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