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春引 作者:葳澜 文案: 那天雨夜,贺延臣一身伤闯进了姜予安的厢房,她迫于无奈不得不救。 临走时,那人将随身的玉佩给了她,道:“当我欠你一命,若你有难可来寻我。” 姜予安本以为这人不过就是随口说说罢了。 之后才得知,这人是大理寺卿兼武德使,权倾朝野,家世显赫,遭人追杀才不得已闯入她的厢房。 后来,她真的走投无路。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姜予安拿着玉佩去找他,想求他帮自己找个合适的夫婿。 而座上的贺延臣沉吟片刻:“姜姑娘,你觉得我如何?” - 从一开始,姜予安便知道他求娶的目的,可她万万没想到,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她对他的利用摆在了明面上,可他对她的利用却从来没有告诉过她。 婚前婚后,贺延臣事事相帮,处处维护。 就连她被贵妃刁难跪在宫门口之时,他也敢众目睽睽之下抗旨把她抱走。 那时,姜予安觉得她遇见了良人。 直到她知道,他的利用曾不止一次叫她陷入险境,他从未把她当成他的亲人,姜予安清醒了。 她步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她甚至想转身离开。 可她逃避,贺延臣却紧紧相逼。 姜予安从不知,一向冷静自持的贺延臣,会有如今这个模样,他抚上她的脸颊。 恳求着她:“飖飖,我知错了,你再看看我。” - 注明/排雷: 1,搞事业心机女主x白切黑大理寺卿,轻松向日常,1v1,he,sc,【划重点:有些慢热】 2,女主有一点点事业线,但不是女强,大概故事线是,女主和男主相爱—女主清醒—男主追妻。 3,架的很空,基本参考唐宋,私设如山,不需要指导。 4,不喜欢可以直接弃文,不必特意告知。 5,可以骂主角但不能骂作者。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予安(飖飖yáo),贺延臣(喻之)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立意:热爱生活,努力克服困难 第一章 ◎不得不救◎ 承平二十八年,秋。 窗外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这雨连着下了三天,似是不会停一般,这样的天气,寒音寺的香客并不多,只有梵梵禅音和着雨声从远处飘进厢房内,倒是静神。 “小姐,歇一歇吧。”云苓把姜予安手边早已冷掉的茶换下,重新倒了一杯,把窗户关上,“风大,您仔细身子。” “无碍的。”姜予安笑笑,“今日便能抄完,你去收拾收拾东西,我们明日回府,收拾完你便歇了吧。” “是。”云苓福了福身子,给姜予安点上灯,下去收拾东西了。 这些年祖母年纪大了,身体大不如从前,每月十五,姜予安都会来寒音寺给祖母抄佛经祈福。 儿时她父亲被外放泉州,她刚刚一岁,实在经不起长途奔波,便先由她祖母看顾,待她年纪大些,就把她接到泉州去,也或许不用接,过几年做出政绩,上面便会把她父亲调回京城,届时一家便能团聚。 可她左等右等,等到了十六岁,也没再见过她父母一面。 泉州多匪,常常侵扰百姓,她父亲带队剿灭,倒是大获成功,却不想没过多久就被匪徒余孽暗杀,幸而她那生在泉州的弟弟去了扬州外祖家,才免于灾祸。 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她就在祖母身边,祖母抱着她哭成了泪人,那时的姜予安不知何为死别,祖母哭,她便跟着哭。 自此,她一直被抚养在祖母身边,祖母白发人送黑发人,深知意外发生悔之晚矣,便从不拘着姜予安学什么琴棋书画女红女戒,只叫她率性而为。 可姜予安好似骨子里便没有那些肆意,从小到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自小便名声在外,偏偏长得又是绝色,里里外外引了不少麻烦。 姜予安不爱凑热闹,也是为了躲麻烦,她就鲜少出门了,只有每月十五会来寒音寺抄抄佛经。 她向来是定的下心神的,专注地抄着佛经,外面雨渐大,连禅音都听不清了,天色暗的极快,不过半个时辰,外面几乎已经天黑。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笔,缓了一会,姜予安吹灭了蜡烛,她被那烛光晃的眼睛有些酸。 姜予安揉着手腕,稍微有些出神,恍惚间,好像外面有什么声音,听不太清,她素来不是个爱管闲事的,听到声音连打开窗户瞧瞧的兴趣都无。 可她没有兴趣,兴趣却来找她了。 窗户被猛的推开,她就坐在窗边,些微雨滴被窗户带的撒在她面上,姜予安不由得往椅背上靠了靠,下意识闭上了眼,听声音,似是顿了顿,窗户又被闭上了。 贺延臣没料到这个没有光亮的厢房里有人,下意识的,他倾身上前,抬起了匕首,借着月色,面前女子的模样他清楚地看在眼里,他握紧刀的手缓缓松了劲。 贺延臣一眼就注意到了这女子脖上带的颈饰,是一圈珍珠,这珍珠颗颗珠圆玉润,亮泽无暇,便是这京城也极为少见,若是他没认错,这好似是皇上去岁赏给永安侯家的,当时除夕宴,皇上给每家都赐了些东西,能去宫中赴宴的人不过就是那些,皇帝嫌麻烦,这等小事下人准备了,要贺延臣过眼,他清楚地记得每家有些什么赏赐,这女子应是永安侯家的女眷。 贺延臣这才松了紧绷着的弦,缓缓坐在了墙根下,手捂着腹部,血汩汩流出。 姜予安再睁开眼睛时,厢房里已经多了个人,看身形,依稀是个男子,一身劲装,至于面容,她吹了蜡烛,贺延臣又坐在角落,此刻几乎看不清。 她的手猛的握紧,他是什么人?!她心中慌乱,面上却不显,不敢出声,怕引来杀身之祸! 两人一时间谁也没开口。 一个交睫后,姜予安拿出了火折子,一边拧开一边稳住声音说道:“这位公子,小女为家人抄写经文祈福,无意撞见此景,还请速速离去吧。” 声音不大不小,清脆如珠落玉盘般,她虽然看不太清,但这男子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空气中淡淡有一些血腥味,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别点灯。”贺延臣的声音稍微有些沙哑,两天两夜没合眼,拼命奔走,就算是个铁人也扛不住。 “我呆片刻就走。” 听到这话,姜予安停下拧火折子微微颤抖的手,稍稍松了口气,这种情况她就怕对面是个亡命徒,不敢大声叫人,只能试探一句,若走了倒便罢了,不走看他回应才能做下一步打算。 “既如此,这间厢房便让与公子。”姜予安站起身,往门外快步走去。 她得尽快离开,不管是什么,可能里面水深,她都不想沾染也不能沾染。 “外面不知有多少人,他们知道我进了寒音寺,怕是开门便会引来,若不想死,还是暂且留着吧。”贺延臣出言阻止,那些人生怕他带着东西回京,一路上伏击遇到了四波,现在寺庙外面还有一群人在搜寻,他被刀刺中腹部,两天不眠不休的搏命,现下拿刀的力气都没了。 若是姜予安现在出去,两人都得死。 他被人追杀,保不齐现在外面就有一堆人,她确实不能出去更不能喊,最好就是保持现在这个状态,看他现在的样子,说话虚弱,好像没有力气,应是暂且不会给她造成危害,想到这里,不由得心下又害怕,又厌烦这个男人给她带来麻烦。 她只好停下脚步,这会儿离这男子颇进,血腥味冲进她的鼻子,姜予安不适地退后两步,不发一言重新坐回了椅子。 贺延臣自然也没有多话,他没有力气,又受了伤,现在和外面的人拼杀不过是送死。 两人沉默,姜予安心绪不定,摘下手腕上的檀珠轻轻摩挲,手指冰凉,她不敢出声催促他走,这样待着属实难熬,也幸好他是来逃命的,估计没人看到他进来,不然孤男寡女待在一处这般久,怕是名声有碍。 贺延臣腹部的伤口一直流血,现下他的状态属实不好,若是不能缝了伤口,血这般流下去,莫说走了,他得交代在这儿。 他拿出随身带着的药包,里面有专缝伤口的针线,贺延臣拼杀太久,手颤抖地连线都穿不进。 他看向了姜予安,此女是永安侯府家的,永安侯并未参与此事,或许此女可以一用。 姜予安不知道她两眼一抹黑什么都看不到的时候,已经被对方猜出了身份,她也不能想,知道的多了都是因,可能不知道哪天果就会报在她身上,这事儿不管不想的好。 可偏偏不遂人愿,贺延臣开口了:“姑娘,可会缝针?” 姜予安闭了闭眼,心想:哪个女子不会缝针,这话问的。 不过问她会不会缝针是为何?不会是要她帮忙吧? “小女女红不熟,不会。”她面不改色地说道。 贺延臣噎了一下,明白面前这女子是个通透的,不愿多管,他思考一瞬,摸出怀中那枚玉佩,威胁道:“我伤口颇深,若不缝合,怕是要死在这厢房内,届时你怕是脱不了身。” 他顿了顿,又说道:“若是将来有难,拿着这个可去宏源当铺交给掌柜,当我欠你一命。” 死在这厢房?!他竟受了如此重的伤! 姜予安皱眉,他蓦然闯进来便罢了,还要牵着她下水,若是可能会死,她就不能不管,这寺庙她每月都来,住的都是这间厢房,便是寺内的小沙弥都识得她,他死在这儿那事儿可就大了。 寒音寺是国寺,四周有些侍卫,因此这回来寺庙,她就带了云苓,两个女子要如何处理他的尸体? 若她喊人来,暴露他,倒是能解这个困境,可外面怕是还有要杀他的,正经的人没来,匪徒先来了,她危矣! 对面那男子威胁了一通,转而又给个好处,若他死了她必然麻烦,若他没死,她不管不顾便是结仇,唯有救他一命,反倒让他承了恩,于她而言,也算个好处。 姜予安是永安侯府二房嫡女,虽然永安侯没什么实权,但她也算个侯府小姐,他倒是大言不惭能帮她,要么这人愚蠢托大,要么他确实不管她是谁,都能帮她一次。 姜予安轻叹一口气,起身上前,不管是这人愚蠢还是当真有几分能耐,她不帮也得帮。 看她动作,贺延臣知道她想通了,伤口实在不能再拖,流血过多让他脸色苍白,想他也是很多年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了。 她走到距离他半丈远的地方:“伤在何处?如何做?” 贺延臣艰难脱下的外衫被搭在旁边的小几上遮光,吹了个火折子,微弱的光凑在他伤处。 不知何时他已经把伤口露出来了,这还是姜予安第一次看外男的身子,但现下不是害羞的时候,她阖了阖眼,往伤口看去,倒是不长,估计是被人一刀捅进去的,血还在往外冒,姜予安也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眉头跳了跳,深吸了口气。 贺延臣自他进来便知这女子聪慧,遇事不慌,极为镇定,他看着她的眼,把手里的针线递给她。 “将伤口缝住便好。”贺延臣说道。 “可……”没有麻沸散,这般直接缝怕是会疼死。 “无妨。” 作者有话说: 【宝们记得看文案的注明/排雷!】 【一篇预收文,若是喜欢还请大家移步专栏收藏一下哦!】 《和离之前我重生了》文案: 程溪是伯府庶女,本来和傅衡屿成婚的,应是她的嫡姐,可程薇嫌弃傅衡屿身份低微,死活不愿嫁,是程溪主动站出来,愿意替姐姐嫁给傅衡屿的。 婚后整整三年,程溪讨好逢迎,满心满眼地爱他,帮他打理家中事务,将府里打理的井井有条,可傅衡屿连家都少回,她不能进的书房,却挂着她姐姐儿时的画像。 一千多个日夜寒了她的心,程溪最后只写了一纸和离书,想了却了这三年,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可没等来傅衡屿,却只等来了程薇,她带了一杯酒。 程溪面色苍白:“这是什么意思?” 程薇没有说话。 “也罢,就当我还了他这条命。”程溪流着泪喝了那杯酒。 再醒来时,却回到了程薇闹着不要嫁给傅衡屿的时候,这回,程溪没有站出来说要嫁给他。 可傅衡屿却上门提亲,求娶的不是程薇,而是程溪。 第二章 ◎第二次逐客令◎ 微光中,姜予安的面容更清楚地印在贺延臣的眼里,她眼睛明亮,眼神波澜不惊,贺延臣深深看了她一眼,摘下随身带着的小水囊,递给她。 “拿这个倒上去。” 凑的这么近,姜予安也看到了他,她没敢多看,但隐隐约约觉得,他长得……挺凶的。 外人眼里丰神俊朗,剑眉星目的贺世子,还从未得到过“挺凶的”这种评价。 她不再多想,拔开塞子,闻了闻,是酒:“我要倒了。” 贺延臣点点头。 姜予安见他点头,给他往伤口倒上去,这酒很烈,是贺延臣专为了提神灌的,这下倒在伤口上,疼的他额上青筋爆出,本来苍白的面容瞬间从脖颈红到了额头。 她拿出刚刚烤了的针,一时之间倒是不知如何下手了,缝衣绣花她倒是常做,这缝伤口还是第一回 ,不过料想也差不多。 姜予安定了定心神,伸手扶住他的伤口。 贺延臣在外面遭了雨,又受了伤,浑身都凉,她的手指温热又柔软,刺激的他肌肉紧绷。 姜予安面上不显慌乱,但红晕遍布的脸蛋出卖了她,感受着手下的肌肉由松变紧,她也不好多言,下手了。 “每缝一针便打结剪断。”贺延臣说道。 “嗯。”姜予安点了点头,轻捏着伤口下针了。 贺延臣咬牙忍耐,比起刚刚倒酒一瞬间的刺激,缝合时也没那么难以忍受。 一共缝了七针,嘴上说不会女红的小女子,这伤口缝的倒是漂亮,她收了针,两只手上都是黏腻的血。 贺延臣拿起一旁的酒,又倒了一遍在伤口上,痛的倒吸口气,然后扯了小包里的白布,把火折子放下,给自己伤口缠了一圈。 处理完伤口,姜予安算是松了口气,她想要点水净手,可她不敢喊云苓送水,只能拿过一旁绣篮里的布,囫囵擦了两下。 她把擦了手的布团成一□□紧,放到了篮子最下面藏好。 贺延臣缠了伤口,把衣服穿上,收了针线,拿过一旁的玉佩,递给她:“拿着,多谢。” 姜予安并不推辞,接过没细看,也放在了篮子最底下,手颤着,声音也颤:“不必言谢。” 说完起身坐回了她一开始坐的椅子,本来只有他身上有血腥味,现下沾染的她身上也是。 贺延臣却闻到了一股子檀香,她身上的,起身走时,香味淡淡的飘在他鼻尖,还未等他细闻,便听到姜予安说道:“公子若是歇好了,就尽快离去吧。” 第二次下逐客令。 贺延臣缓了一盏茶的时间,吃了一颗密药,缓了许多,确实不能久留,他站起身。 来时跳窗来的,走时倒是从门走。 贺延臣离开了,那剩下的事情便与她无关,但她不敢立刻点灯,等了半个时辰,外面确实没什么异响,这才点上灯,扬声喊云苓。 云苓在隔壁间打络子,刚刚发生的一切悄无声息的,她根本不知,听到姜予安喊她,去门外扣了扣门:“小姐。” “打盆水来。”姜予安吩咐道。 没一会云苓打了水进屋,看到姜予安手上身上的血,惊呼一声:“小姐!这是怎么了?” 姜予安摆摆手:“别多问,今日就当什么都没看到,把门窗都关好,拿一套我的换洗衣服来,把那里擦干净。” 她抬抬下巴指了指刚刚贺延臣待过的地方,那里有一小摊血。 云苓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她嘴巴严实,多想少说,她就当烂在肚子里从没见过这个场面,她过去把地上擦干净,拿了姜予安的换洗衣服伺候洗过手的姜予安换上。 姜予安从绣篮底下拿出那块粘血的布,和换下的衣服放在一起交给云苓:“悄悄处理了,别被人发现。” 云苓:“是。”言罢赶紧拿着东西出去了。 姜予安拿出那块玉佩,上面满是血迹,她放在水里仔细清洗过,凑在烛火旁端详,玉是极品,这种玉石不多见,入手温润,没有一丝杂质,应该是被主人总是放在手里摩挲,也没有硌人的边角。 上面雕刻的花纹姜予安从未见过,不知是何种意味,时兴的样子里没有这种的,怕是代表着什么。 姜予安不再深想,她把这枚玉佩装到自己随身的荷包里,想到那人深不见底的寒眸,心乱的很,开了半扇窗户,把屋内的血腥气散掉,重新拿起笔抄佛经静神。 过了一会云苓回来,重新打了盆水来伺候姜予安洗漱,姜予安抄了会佛经,心静了,洗漱过后上床歇了。 还以为今晚是要睡不着,却不成想睡得倒也安稳,第二日一大早,雨也停了,姜予安就带着云苓匆匆回府。 永安侯家的老夫人这辈子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房是嫡长子,前些年老永安侯去世,大房便承袭了爵位。 按理说来,她父亲是最出息的,一举考中进士,在翰林院呆了几年,被外放到泉州做官,本来做几年回京,必是要去六部任职,平步青云的,谁承想出了那等子事儿。 三房是庶子,没什么大出息,老永安侯就给他捐了个小官。 她姑姑十年前嫁给了金陵侯家的世子,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回京。 祖父去世,但祖母还健在,一家子还住在一起,没有分家,平时姜予安便是跟着祖母住在葳蕤堂。 她回来先去了大伯母林氏那边见礼,林氏现在是当家主母,回来应是要和她说一声的。 “大伯母。”进了林骓堂,她福了福身。 “安姐儿回来了。”林氏稳重,长袖善舞,她笑着,一脸慈祥,走过来拉着她的手“辛苦你了。” “不辛苦,应该的。”姜予安笑道。 “你祖母好多了,去看看吧。”林氏也不和她客套往来,直言道。 她又福了福身子:“那侄女就先去了。” “哎。”林氏点点头。 姜予安回到葳蕤堂,老夫人正靠在迎枕上看书,气色倒是好多了。 “祖母,我回来了!”姜予安笑着探头。 “飖飖回来了。”老夫人看到是姜予安,朝她伸手,“过祖母这边来。” 姜予安过去,拉着老夫人的手,坐在她床边:“祖母,你身子如何了?” 老夫人:“好多了,倒是你,不用每月都去寺里,祖母身子好着呢,知道你是个有孝心的,寺里清苦,看看这脸蛋儿都清减了。” “怎会!寺里的斋饭好吃得很,哪里就瘦了?” 她想了想,从荷包里拿出那枚玉佩:“祖母可认识这个?” 老夫人接过玉佩,仔细看了看:“这玉倒是好玉,不曾见过,你这是打哪来的?” “在金楼买的,觉得好看,又怕是劣玉。”姜予安见老夫人不认识,便也不多说了,怕她担心。 “这玉是好玉,玉养人。”老夫人笑着说道,旋即把玉佩递给她。 姜予安接过玉佩,装进了荷包:“不若改日给祖母买一块玉,祖母可喜欢?” “我不爱那些。”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祖母叫厨房给你做了鲜花饼,就在桌上,去吃吧。” “我不饿。”姜予安摇摇头,正巧这会儿齐嬷嬷送进药来。 齐嬷嬷福了福身:“三小姐回来了。” “齐嬷嬷,把药给我吧。”姜予安笑着点点头,伸手接过药。 喂祖母喝过药,祖孙俩凑在一起看书,正巧大房家的二姑娘姜予嫣过来。 “祖母。”姜予嫣福了福身。 姜予安也起身和她见礼:“二姐姐。” 虽然姜予嫣总是找她麻烦,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三妹妹。”姜予嫣点了点头。 “嫣姐儿怎么有空过来了?”老夫人笑问。 “这些天待嫁,一直在绣嫁衣,也没空来看望祖母,祖母勿怪。” 姜予嫣前年定亲,夫君是五皇子,虽然五皇子无甚权势,但到底是皇子,和皇家结亲,自然是天大的好事,过一月便是婚期,姜予嫣尾巴也是要翘到天上去了。 “无妨。” 姜予嫣嘘寒问暖了几句,转头和姜予安说话:“三妹妹,过几天礼部尚书家的小女儿及笄,你与我一同去吧。” “我一向不爱这些热闹。”姜予安笑笑婉拒。 “这些年你都不怎么出门,外人都快忘了永安侯府还有个三小姐了。”姜予嫣打趣道。 “便去吧,总拘在府中,也出去和小娘子们玩玩。”老夫人也劝道。 姜予安十七了,还未定亲,老夫人想让她找个自己喜欢的,可姜予安不乐意出门,不爱热闹,这如何找得到? 老夫人也发话了,姜予安想了想,便不再推拒,应了下来。 姜予嫣见她答应了,又嘘寒问暖了老夫人几句,便要告辞,老夫人让姜予安回自己院子里歇着,两人便一同出了门。 走了一段路,姜予安没有和姜予嫣搭话的意思,可姜予嫣从小有点什么东西就要在她面前炫耀一番。 “三妹妹,过去不可追忆,你可得尽快定亲,虽是找不着你二姐夫这般的了,但配个高门庶子也是够的,万不可耽误了年纪。”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新年快乐,这章评论也发红包哦!】 第三章 ◎她是谁◎ 姜予安有个指腹为婚的亲事,她父母去世后,没过几年那家便退回了信物,她那时不过七岁,和那男子面都没见过,哪来的“忆”可追。 再者说了,这人都还没嫁呢,就一口一个你二姐夫,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要嫁给五皇子了,在家里尚且如此,在外头还不知道怎么炫耀呢,她倒也不怕出个意外她嫁不成五皇子,成了全京城的笑话。 “妹妹不如二姐姐有福气,得嫁五皇子,未来自然是数不尽的好日子等着二姐姐,便祝二姐姐未来幸福美满,子孙满堂了。”姜予安的声音不疾不徐,笑着恭贺。 话倒是说得好听,可谁不知道五皇子爱美人,正妻未娶,妾倒是有两个,孩子也生了五个,姜予嫣嫁过去,便是嫡母,可不是子孙满堂么。 偏生姜予嫣听不出她话外之意:“那是自然。” 姜予安笑了,福了福身子:“二姐姐慢走,妹妹先回房了。”说罢扭头走了另一条路回屋了。 云苓在屋内收拾东西,白芷坐在屋外打络子,见姜予安回来,起身行礼:“小姐。” 白芷是个性子活泼的,也耐不住话:“小姐这回去寒音寺,可有好吃的好玩的?” “自是少不了你的。”姜予安伸手点了点她,白芷活泼,听她说话这一晚沉寂的心情都好了许多,“云苓,把糕点拿出来给她们分分,不必忙了。” “是。”云苓拿了路上买的糕点,先摆了一盘放在屋内,其余的拿下去和婢女们分了。 “多谢小姐。”白芷笑着福身,没个正行。 姜予安进了屋,把荷包里那枚玉佩拿出来,入手温润,仿佛还有那人血的温度,她手指蜷了蜷,摩挲了两下,把玉佩放到了妆奁里。 这两日不是受惊就是赶路,姜予安累极,但还没到吃午膳的时辰,就在床头的暗格里拿了账本来看。 这些年姜予安确实没什么别的喜好,就是爱赚钱,她无父无母,祖母虽然从不苛待,但难免惹别房闲话,便也知道只有握在自己手里的才是真的,于是拿了父母去世的补贴开了酒楼和钱庄。 姜予安小舅舅便是在扬州经商,她去信给小舅舅求了几个有经验的掌柜来,帮着她经营,这些年也干的如火如荼,姜予安看着沉稳,实则奇思妙想层出不穷,连掌柜都夸她是个经商的料,前些年酒楼盈利不少,她又转头开了个钱庄,算是赚的盆满钵满。 她拿着小算盘吧嗒吧嗒算着账,看着这些个数字,倒也不累了,试问世间还有谁不喜欢钱财呢? 算完了账,她把账本和算盘重新放回床头的暗格里,喊白芷传膳,琢磨起去礼部尚书小女儿及笄宴的事了。 祖母为何叫她去她也知道,无非是为了让她趁机相看相看有没有喜欢的,姜予安对这些个儿女情长无甚兴趣,你侬我侬的哪有钱来的有趣? 她理想的夫婿,便是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家境贫寒些也不怕,她有的是钱,人品好就行了,相敬如宾的过一辈子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没一会儿厨房的菜摆了一桌子,她吃过饭消了消食,回屋睡了个午觉。 贺延臣从姜予安厢房出去之后,外面的人没敢跟进寒音寺,寒音寺身为国寺,他们不敢闹大,只敢暗中搜寻,他绕了一大圈甩开人,一路奔回定国公府。 这回私下调查田产一事,人多眼杂,他一个暗卫侍从都没带,单枪匹马去了,被追杀了一路。 翻进院子,雨还在飘,贺延臣撑着一口气进了屋,成一第一时间就察觉了:“二爷!” 贺延臣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成一跑过来撑着贺延臣的身子,扶着他进了主屋躺在床上,转身跑出去喊林业。 林业也是贺延臣的手下,跟在他身边七八年了,颇有能力,一身医术妙手回春,最厉害的便是制药和针灸。 林业半夜被拉起来,气的吹胡子瞪眼:“成一!你做什么你!大半夜的不让我睡觉,待贺小子回来了,我非要告你一状不可!” 成一没工夫跟他解释,硬把林业架着去了扶云轩主屋。 “二爷伤重,林大夫快去看看。” 听到此言,林业顿住,倒是不叫嚷了,进门去看贺延臣。 贺延臣的状态属实不好,林业给他把了脉,一向怪脾气的他也是一脸凝重,让成一给他把衣服脱掉,看了眼伤口,血是止住了,幸好缝了,不然这般深的伤口血一直流,怕是性命堪忧。 林业从匣子里拿出药,配了一番,磨成粉,这时成一已经给他擦了遍身子,穿好了亵衣。 他把贺延臣缠伤口的布条解掉,把伤口周围细细擦拭了一番,撒上特制的药,重新包扎好,扭身坐在桌前写方子,吩咐成一:“他怕是要发热,我写的这个方子,他一旦发热就给他服下。” 成一给贺延臣盖好被子,接过药方,走到屋外吹了声口哨,成二不知从何处来,出现在成一面前。 “按这个方子抓药,速去。” 成二接过方子,眨眼间便不见了。 林业从匣子里翻找一番,找了一瓶药丸出来,见成一进来,和他说道:“这瓶药丸待他退烧之后,给他服用,一日三回。” “多谢林大夫。”成一接过瓶子,“二爷他无事吧?” 一般出门的时候,贺延臣总是会带着成一成二的,这回不方便带着他二人,就受了这么重的伤,贺延臣从小跟着国公爷习武,十岁就进了军营,一般人是伤不了他的,想来路上遇到何种艰难险阻不可一言概之。 “若是喝了药一个时辰能退热,便是无事,若是不能,你再来喊我。”林业说罢,就拎着他的宝贝匣子回自己屋睡觉去了。 贺延臣没一会就发起了高热,成一早就把成二带回来的药煎好了,察觉到他发热,赶紧给他喂药。 林大夫不愧是林大夫,也幸好贺延臣身子强壮,吃完药半个时辰就退热了,成一也算是放下了心。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贺延臣才醒来,皱了皱眉:“成一。” 声音哑的几乎不成声,他昨天失去意识之前,翻进了自己的院子,他记得清楚。 “二爷。”成一从外面进来。 “我带回来的东西呢?” “放好了。”成一一边说一边拿出药瓶倒出一颗,“昨夜林大夫来看过,开了药。” 贺延臣点点头,张开嘴任由成一喂了:“永安侯家有几个十几岁的女子?” 成一想了想:“永安侯嫡出的女儿有两个,嫡长女已经嫁了,嫡次女和五皇子定了亲,二房有一个女儿,已经及笄,尚未定亲,三房一个嫡出一个庶出,一个十岁,一个九岁。” “五皇子的未婚妻是永安侯家的?”贺延臣之前见过一回,但五皇子平时不怎么出现在他面前,他事务又多,这倒也不怎么重要,所以只知道他定亲了,却不知竟是永安侯家的嫡次女。 “没错二爷。”成一点头。 昨晚那个女子十几岁,若是嫁了,发髻不该是那样,若是待嫁,他记得五皇子还有一个月就要成亲了,这种时候应该在家待嫁才对,那就剩下二房嫡女了。 “去查查永安侯一家,事无巨细。”贺延臣吩咐道。 “是。” 贺延臣修养了两日,带着拿回来的证据进宫复命。 承平帝正在御书房和户部谈论泗州水患一事,听闻贺延臣求见,让户部尚书先退下。 正好两人在门口遇上,户部尚书徐大人作了一揖:“贺大人。” “在下身上有伤,不便行礼,徐大人见谅。”贺延臣点了点头道。 这户部尚书向来是个老油子,他笑道:“无妨无妨,贺大人身体无碍吧?” 贺延臣懒得和他周旋:“不好让陛下久等,在下先行一步。” “自然自然。”徐大人陪笑。 最后一个然字还没说完,贺延臣已经越过他进了御书房。 徐大人脸上的笑容微收,一甩袖子小声嘟囔:“神气什么!不过是……” 话说到一半,他抬头左右望了望,到底不敢说了,脸色铁青地出了宫。 这户部尚书可是个肥差,这些年这徐尛干了些什么烂事儿贺延臣一清二楚,之前给他送美人送钱财的,贺延臣原封不动都给退回去了,他一见贺延臣就要攀谈几句,贺延臣向来懒得应付。 进了御书房,贺延臣规矩地一礼:“陛下万安。” “哎呀快平身平身。”承平帝看他这样就着急来气,“不是受伤了?不用拘这些虚礼,伤的如何?” 贺延臣的母亲是长公主,和承平帝乃是一母同胞,按礼承平帝是贺延臣的舅舅,他从小是承平帝看着长大的,贺延臣儿时在宫中伴读,和这个舅舅关系亲厚。 “礼不可废。”贺延臣说道,“多谢陛下关心,伤无大碍。” “无碍便好无碍便好!和你说了不急一时,非要单枪匹马的去,你说说你。”承平帝恨铁不成钢,指着他气道。 贺延臣垂眸作揖:“臣万死,不过不单枪匹马去,怕是查不到这么多。” 见他这样,承平帝自知是拗不过这个倔脾气:“查到什么了。” “收获颇丰。” 御书房内只有舅甥二人,贺延臣上前几步,把手里的折子交给承平帝。 作者有话说: hhh宝子们昨天我吃鱼,被鱼刺卡住,我妈要带我去医院,结果我自己拿着筷子夹出来了,太抓马了 第四章 ◎何时定亲◎ “自运河开通以来,商贸愈发便利,尤其是靠近运河的州郡,长久这般,商人便从农民手里买地,再往上孝敬官员,背靠大树欺压百姓,无恶不作。” “这些年涝灾频发,收成不好,百姓无法生活,便卖地为生,手里没有地可种,就成为佃农,日子更加清贫,虽然我朝律法不许私下买卖土地,但南方一带部分地方已经是心照不宣了。”贺延臣说道。 承平帝看着手里的折子,这回他让贺延臣私下去南边,就是想看看传回来说土地兼并严重之事是否属实,果不其然。 “何人伤你?” “自然是背后的获利者。” 他越看眉头皱的越紧:“查到背后之人了吗?” “查到了一些。”贺延臣点头,“一些有名的大商都是辗转多人搭上京城的线,为的就是按下消息,传不回京都,但他们做的隐蔽,臣一时只有猜测,并无证据。” “无妨,你说说。”承平帝合上折子。 “臣不敢妄言。” “你啊你,都说你铁面石心,不知变通,可依朕看,这京城就属你心思最多。”承平帝笑道。 承平帝何尝不知贺延臣定是有些证据的,但他不说,怕是牵扯过大,没有足够的证据,他不敢说也不能说。 “陛下,刘太医来了。”郑公公进来,悄声说道。 “罢了,朕叫了刘太医给你看看,到底伤的如何。”承平帝没有深究,把折子放在桌案旁。 “多谢陛下。”贺延臣作了一揖。 “看完了伤,去慈寿宫见见太后,和朕念叨了多少回了。”承平帝点点头,“下去吧。” “是。” 郑公公是陛下近宦,亲自带着他到了偏殿:“贺大人便在此治伤,咱家先退下了。” “多谢郑公公。”贺延臣点头。 里面刘太医已经在了,他把衣服脱下,刘太医看了看已经包扎好的伤口,知道是已经找大夫看过,便把了脉,开了方子。 “贺大人,这是调理身体的方子,回去之后一日三次服用便可。” 贺延臣点头,接过方子放进袖中,整理好衣服后出了偏殿,一架轿撵已经等在外头。 候在一旁的小公公看到他出来,上前行礼:“贺大人,陛下心疼您,让您不必走着去。” “嗯。”贺延臣也不托大,伤口到底是还没好,坐上了轿撵。 走了大概一刻钟,就碰到了五皇子,贺延臣眉毛一挑,心道这倒是巧。 五皇子看见他就像耗子见了猫,就想赶紧溜,偏生这回贺延臣不打算放过他。 “参见殿下。” 嘴上说着参见殿下,身子倒是一动不动端坐在轿撵上,五皇子回头,笑道:“表哥,你怎么进宫了。” 从小贺延臣在宫里伴读,武艺就是最高强的,他又爱玩,爱捉弄别人,常常被贺延臣揍,长大了,贺延臣前朝得皇帝重用,常常带人查官员底细,抄家,而他,平平无奇一个皇子,更怕他了,毕竟在皇帝面前,贺延臣说话的分量可比他这个五皇子重多了。 “上报陛下一些事,殿下快大婚了吧?” “还有一个月。”五皇子笑笑,“届时表哥若是不忙,便多喝几杯喜酒。” “一定。”贺延臣点头,示意太监出发。 见他要走,五皇子总算松了口气,也赶紧溜了。 到了慈宁宫,宫女进去通报,没一会吴嬷嬷亲自来请:“二爷来了,快请,太后等您多时了。” 贺延臣笑笑:“吴嬷嬷。” 长公主只生了三个孩子,老大刚生下不久便夭折了,养了几年身子,才生下了贺延臣,过了几年又生了个女儿,名贺绪宁,自此之后身子有些亏空,便没敢再生养。 “是喻之来了?” “外祖母。”贺延臣行礼,太后向来不许他叫她尊称,只让他叫外祖母,只当是寻常人家。 “哎,好好好,可算回来了。”太后笑着点头,“到外祖母这里来。” 太后正躺在榻上养神,她已年逾古稀,平日里也不怎么爱动弹,小辈们请安也鲜少见。 贺延臣上前,跪在榻前任由太后拉着他的手。 从小太后待他就极为亲厚,太后浸润后宫一辈子,到老了最烦的便是后宫那些勾心斗角和皇子们之间的明争暗斗。 是以平时只偶尔见见贺延臣贺绪宁兄妹,再有便是几个公主,除非大年大节,其余的人也就不见了。 “出去了这趟,瘦了。” “风尘仆仆,难免。”贺延臣宽慰道,“无妨的。” “今天就在这里吃了晚膳再走吧,多吃点。” “好。”贺延臣点头,见太后想起身,他扶着她慢慢坐起来。 “外祖母的身子是愈发不中用了,老了。”太后笑笑,现在坐起来也费力许多。 “您一定长寿安康的,切勿多想。”贺延臣正色道。 “传膳吧。”太后笑着拍了拍贺延臣的手,扭头吩咐候在一旁的吴嬷嬷。 “是。”吴嬷嬷出去喊婢女传膳。 太后不让他跪着,让他坐到她身边,祖孙两唠了会家常,话题果然又朝着婚事方面去了。 “你都二十有一了,还未定亲,你是个本事大的,定国公也做不了你的主,你娘又是个随意性子不愿多插手儿女的事,你自己说,有没有心仪的女子?要拖到什么时候去?非要哀家喊皇帝下旨是不是!”太后越说越生气,都自称哀家了。 贺延臣这些年,考科举,学武艺,入了朝堂又一直忙碌,自然没有心思花在这上面,定国公倒是催了几回,但他也懒得相看,长公主是个肆意性子,儿女的事从不管,只管自己开心畅意,于是就拖到了现在,太后催了又催,一开始还好言好语相劝,到现在是越说越来气了。 眼看太后生气了,贺延臣赶紧搪塞安抚:“过段时间,定然带着未婚妻来看外祖母。” “暂且再信你一回。”太后嗔怒。 这会晚膳也都摆好了,贺延臣赶紧扶着太后去用膳。 吃过饭后,太后就要歇了,贺延臣这才告退,从慈宁宫出来,坐着轿撵出了宫。 宫外成一牵着马车就在门口,见他出来,放下脚踏:“二爷。” “查的怎么样?” “查清楚了。”成一把怀里的折子递给贺延臣,扶他坐好,驾车去了。 贺延臣展开折子细细看了一遍,是两日前交代成一查永安侯府的,没什么大问题,便放到了马车暗格中,不再多想。 太后晚膳用的早,现在天还没黑,路上小贩商铺仍然热闹,贺延臣靠在成一给他准备的枕头上闭目养神。 姜予安不怎么出门,再过两天就是礼部尚书家的女儿李芸熙的生辰,她出来给她挑选生辰礼。 不怎么出去社交已有四五年,她也没什么好友,生辰礼便面上过得去就行。 “小姐,我们要买什么?”白芷最爱热闹,左顾右盼了一番,问道。 “先逛逛再说。”姜予安回道。 这个时候人马多,马车走的倒是和行人差不多慢,贺延臣似是听到了有些熟悉的声音,闭目养神的眼睛睁开,手指微微挑起帘子往外看去,却没找到心里那人,回过神,心觉自己好似潜意识一直在注意和她有关的事,不管是五皇子还是刚刚似是而非的声音。 他皱眉,把这点杂念抛却,他给了她玉佩,若是有机会,还了这个恩情,若是没机会,便稍稍照拂照拂她那两年后考功名的弟弟,他便也不欠她什么。 路上行人看到是国公府的马车,纷纷让路,没多久马车便走远了。 姜予安正专心想送什么生辰礼比较合适,礼部尚书这个女儿是老来得女,一向受宠,金银珠宝之类是要多少有多少的,所以送俗物便有些不妥了。 听闻她爱好听曲,姜予安想了想,喊白芷和云苓:“走吧,去云端书楼。” 这个书楼是全京城最大藏书最多的书楼,里面各类书籍都有,姜予安决定给李芸熙买一本孤本乐谱。 云端书楼不远,今日是休沐,书院学生也放了旬假,书楼里买书看书的人不少,晋朝国风开放,女子出行的也很多。 未免麻烦,今日姜予安带了帷帽,一进书楼,便有小厮热情上前:“姑娘是买书还是借书?” “买书。”云苓回答道。 “买书请上二楼。”小厮领着主仆三人上了二楼。 书楼占地广阔,一楼有茶室,阅读室,交流室,二楼便尽是书架,书摆的满满当当,整个书楼人多,声音却不嘈杂。 若是书楼没有想要的书,还可告诉小厮,出一些费用,书楼会把这本书寻来。 “可有孤本乐谱?”姜予安一边上楼一边轻声问。 “有的,不过在三层,价格也会贵许多。” 姜予安被带到三层,孤本不多,小厮让她先在雅间稍后,他去取。 姜予安坐定,摘了帷帽,白芷接过帷帽:“小姐,这书楼还真是大。” “自然,这里可是号称全京城最大的书楼。”云苓一边倒水一边笑着回答。 “小姐,喝口热茶吧。”天气毕竟不是夏日,前几天下过雨后,愈发凉了。 “嗯。”姜予安接过,喝了几口。 “等会买好了书,去一趟酒楼。” “是。”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追文辛苦啦,爱你们,三万字之后稳定更新,v后日六 撒泼打滚求收藏嘿嘿 昨天和一个老外甲方极限拉扯,嘴皮子磨破了也说不明白,差点觉得我表达能力不行,哭出声 第五章 ◎云端书楼◎ 没一会小厮就拿来了乐谱一类的孤本,只有三本,姜予安挑了其中琵琶的谱子,付了钱。 小厮拿了钱和书,去一楼掌柜处做登记,等会会再送上来。 等小厮的功夫,白芷给姜予安重新戴上了帷帽,小声道:“要我说,小姐长得这般标志,就不该戴帷帽,让他们看看谁才是京城第一美人。” “慎言。”姜予安嗔她一眼。 云苓笑道:“你这般多嘴多舌的,迟早有天小姐要拔了你的舌头!” 白芷朝她做了个鬼脸,把姜予安的帷帽整理好。 “贺延臣这厮也太嚣张了!”隔壁隐隐约约传来了一声喝骂。 “在御书房门口他就敢那般对我,怎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皇帝!” “徐兄!慎言!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小心隔墙有耳!”眼看他越说越大逆不道,另一个男声赶忙喝止他。 徐尛也知道自己说的太过,不敢再往下说。 “莫生气了,待会买了书,我请你去袖招阁听曲儿。” 姜予安和云苓白芷对视一眼,她摆摆手,示意她们别出声。 隔壁应当是刚来,她们说话声音又小,可能还以为这间没有人,才敢这般大肆议论,这要是被有心之人传出去,可是要掉脑袋的! “我们去外面等,小声些,别惹出动静。”姜予安小声说道。 云苓上前开门,一行三人下了楼,白芷才松了口气:“小姐……” 刚说出口两个字,姜予安就扭头看了她一眼,不让她再说。 白芷性格活泼开朗,但有时嘴巴没个把门的,迟早招来祸患。 “回府再说。”云苓拉住白芷,白芷是大大咧咧,但不是没有脑子,其中利害也清楚,不敢再多言。 “姑娘您怎么下来了。”和小厮在一楼至二楼的台阶上碰到,小厮殷勤道。 “在二楼看了会子书,透了透气,登记好了?”姜予安说道。 “登记好了,您下次再来。”说罢,小厮把书递给了云苓。 姜予安点了点头,带着白芷和云苓出了云端书局。 一般孤本很少人买,孤本的价格贵,能买得起的基本都是非富即贵,另外一些贵重的书籍,也需要另取,都会让客人在雅间稍候,但很少有人会买孤本,雅间少有人在,所以那人才敢在书楼雅间那般说。 姜予安要做生意,自然是要把京中的官员贵胄都要摸清的,京城势力驳杂,万一冲撞了什么贵人,她这个酒楼也不必开下去了,刚刚那个男子,她大概也知道是谁。 至于他口中的贺延臣,可算是京城里的名人,定国公府世子,官拜大理寺卿,皇帝特许兼任武德使,掌武德司,为人狠辣无情,铁面无私,外人皆称他为贺大人,鲜少有人叫他贺世子,便可见他的一切都是自己赚来的,绝非靠家中,几年前就有好多贵女想要嫁他,听说了他的一些事迹之后,竟是都歇了心思,不敢嫁了。 至于其他的,姜予安也不甚清楚,她能打听到的就这些,也不敢往深探察,至于他本人如何,长相如何,姜予安不过是永安侯府二房的女儿,如何得见那般人物? 走在路上,姜予安小声交代:“今天书楼里听到的都烂在肚子里,一个字都不许往外说。” “是。”白芷和云苓小声应道。 永安侯府的马车就等在一旁,主仆三人坐上马车,去了畅意酒楼。 畅意酒楼这两年愈发势大,隐约要成为京城第一大酒楼了,但谁都不知道这酒楼背后的老板竟是一女子。 酒楼的特色便是几大菜系都可做,在京城便能吃遍全国,甚至还有外域美食,厨子也是外域来的。 姜予安下了马车,从后门进去,上了顶楼她的房间,这里是专门供她算账的屋子,不算大,账本一本一本归置整齐,有个美人榻,若她累了还能歇息,这是盘下这楼装修之时,姜予安特定为自己留的。 掌柜定期会把账本放到这个屋子来,姜予安差不多每月底回来看一眼。 “你们俩不用候着了,自去玩吧,半个时辰之后回来,云苓,回来的时候喊掌柜上来一趟。”姜予安坐在她的专属椅子上,吩咐道。 云苓和白芷行了礼就退下了。 半个时辰之后她算完了账,云苓正好敲门,掌柜的进来作了一揖:“小姐。” “平叔不必拘礼,这月酒楼绩效不错,下月开业四年店庆,咱们之前准备的新菜品便上吧,新菜当日限量五十份,提前十日就在门口挂好招幌,让楼里的说书先生多吆喝几句。”姜予安说道。 “另外,只要抢到新菜品的,便送酒楼的三品牌子,店庆当日,每桌都可玩关扑,若是投中,可获得红票一张,下回来店里,可抵五百文。” 这牌子共分三品,一品为最高,二品次之,三品再次之,是姜予安想到吸引顾客的法子。 三品牌子在酒楼一次性消费十两便可获得,往后每次来酒楼就可打九五折,二品牌子需要一次性消费五十两,每次可打八五折,一品牌子需要一次性消费一百两,每次可打七五折。 至于关扑,是现下时兴的一种玩法,抛钱币,套圈,投壶等,一桌仅有一次机会,和银子挂钩,还有趣味性,自然是吸引更多人来了。 “是,小姐。”平叔把这些一一记下。 “暂且这些吧,辛苦你了平叔。”姜予安点头。 “不辛苦。”平叔笑笑,自从来了京城跟着小姐,比起在扬州日子轻松多了,钱赚的也快,这哪算辛苦。 姜予安和平叔最后对了一遍流程,便回府了。 贺延臣那晚回来之后,只私下派人知会了一声国公爷,因此现在像是他一回来便马不停蹄进了宫,然后才回府。 贺延臣没敢告诉长公主他受伤的事情,不然惹她担心不说又得吃一顿排头,今日休沐,国公爷在家,他先去了明照堂书房和国公爷交谈了一番,圣上交代他的事情不好说的过细,国公爷也没有多问,没过一会长公主身边的雨声来,说长公主让贺延臣过去。 长公主从小先帝宠她,长大了自己一母同胞的哥哥也是皇帝,虽然是公主是天家,但性子却洒脱,有时嫌弃自己儿子刻板,总说他不招女孩子喜欢,怪不得娶不到妻。 这回让他过去,估摸着是太后传了消息来,让长公主催他成家。 平时长公主不会特意叫他过去,这回估计免不了一顿说了,国公爷默了一瞬,起身喊他:“走吧。” 贺延臣面上不显,心里却叹了口气,跟在国公爷后面去了明照堂主屋。 “哟,舍得回来了。”长公主歪在榻上,看见贺延臣进来,扬声说道。 “母亲,圣命在身,您见谅。”贺延臣坐在长公主旁边,把茶递到她手边。 “那我就得和皇帝说说去,做什么叫我儿子去那么老远给他卖命?”长公主拍了他手一下,“少献殷勤。” “太后递了消息来叫我催你成家。” 果不其然。 “就是,喻之啊,可有心仪的女子?”国公爷也问道。 “还未。”贺延臣说道,“母亲多替我掌眼吧。” “我可不管。”长公主喝了口茶,摇头道。 贺延臣一个头两个大,他能一人一刀抗二十个匪徒,也不愿面对这种场面。 幸好这时贺绪宁掀了帘子进来:“母亲,我回来啦!” “你看我买了什么?”贺绪宁小跑着进来,看到贺延臣瞬间止住了步子。 她规规矩矩行了礼:“兄长。” “嗯。”贺延臣点头。 他儿时宫里伴读,又在军营历练,长大了去了书院读书科考,考上了又一堆事务,和这个胞妹不是特别的亲近熟悉。 至于贺绪宁,她还挺怕这个总是板着脸的兄长的,平日里不怎么见,她和小姐妹玩乐的时候总听她们说她这个哥哥的“英雄事迹”,又仰慕又害怕。 “又去买什么了?”国公爷皱眉,这个闺女从小被宠坏了,花钱大手大脚,还颇有些跋扈。 “就是支簪子。”贺绪宁不满地嘟嘟嘴。 “你啊,少买点首饰,你那柜子怕是要放不下了吧?”长公主扶额,这两个孩子,怎么个个都要她操心。 “父亲母亲,儿子先回去了。”贺延臣趁机起身告退。 国公爷挥了挥手,让他出去了。 回了扶云轩,林业已经等在主屋:“贺小子,今日换药。” “嗯。”贺延臣点头,解了衣裳露出上半身。 林大夫手脚麻利,没一会就换好了:“下回换药,就可以把线剪了。” “多谢林大夫。”贺延臣把衣服穿好。 “不必多谢,多给老头子点酒钱就好啦。”林业抹了抹自己的八字胡,挤眉弄眼说道。 贺延臣失笑,点头应是。 “话说……这伤口谁给你缝的?缝的还挺规整。”林业挑了挑眉,前几天贺延臣睡的时辰比醒的时辰多,他也没心思问。 贺延臣想到了那个女子,当时那般境况,他没多注意她的长相,可她的模样倒是在他心里挥之不去了,这么一提他便清楚地想起了她的样子。 “意外之人。”贺延臣想了想,回答道。 林业闻言知道他不想说,抱着自己的匣子走了。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宝们,今天写到了文案内容,激动的我疯狂码字!!! 【宝们,从下一章开始,我就改成上午九点或者中午十二点更新啦!】 第六章 ◎及笄宴◎ 九月十九,是李芸熙的及笄宴。 这日,姜予安换了一件天青色的对襟,内里配了一套珍珠白印花柿蒂菱纹抹胸,下身浅青色的罗印花褶裥裙,淡雅不失婉约,又不抢主人翁的风头。 这样颜色的衣服配珍珠最合适不过,姜予安戴了那条御赐的珍珠项链,那条项链去岁赏赐下来之后分给了祖母,祖母觉得这个她戴稚嫩,便给了姜予安。 耳饰和头饰皆有珍珠点缀,白芷给她画了淡雅的妆面,一边画一边痴痴的笑:“小姐可真好看。” 姜予安和云苓被她逗笑:“今日去尚书府,你呀少说多做,别惹祸端。” “知道啦小姐,奴婢今日一定闭嘴不言!”白芷作势捏住了嘴巴。 正好云苓给她扎好簪子,整了整衣领:“好了小姐。” “那便走吧。”姜予安点头,抚了抚鬓角。 白芷拿了前两天姜予安买的孤本乐谱,云苓又额外带了一套姜予安的换洗衣裳,主仆三人去了府门口。 今日是林氏带着小辈们一块去,大房二房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这些应酬当家主母会带着二房的,三房是庶子,三房的子女自然不会出现在这样的场面。 本来也就是前脚刚到的姜予嫣看到姜予安来了,不满道:“你怎么才来,大家就等你了。” 姜予安先和林氏见了礼:“大伯母,打扮的有些晚了,迟了片刻,您勿怪。” 林氏看了姜予嫣一眼,示意她闭嘴,扭头笑道:“无妨的,我们也是刚到。” “三姐姐,你好香啊。”说话的是大房嫡子姜莫鑫,刚刚十一岁。 “鑫哥儿也很香。”姜予安笑着摸了摸他的脸蛋。 姜予安全程都没理姜予嫣那句话,可把姜予嫣气个仰倒,偏生林氏不让她再多言,想她过几日便是五皇子妃,试问全京城,哪个不是要给她几分脸面的? “出发吧。”林氏先走出了府门,上了马车。 一共三辆,林氏和鑫哥儿一辆,姜予嫣一辆,姜予安一辆。 云苓接过姜予安的换洗衣物安置好,悄声说道:“小姐,怎么二小姐总是刁难您。” 姜予安这些年闭门不出,见到姜予嫣的次数少,但次次见了姜予嫣,都要被她刺几句。 “不过是只羽毛不怎么好看的花孔雀罢了。”姜予安拿过马车上放置的书卷,一边看一边说道。 白芷一听这话笑出了声,可不是吗? 那姜予嫣脑子估计也只有孔雀那般大,长相平平无奇,全靠永安侯府嫡次女和五皇子妃这个身份,还偏偏要到处宣扬,生怕别人不知道,挑别人的刺也是不痛不痒,不过脑子的话,为了讨厌她而刁难罢了。 殊不知,真的要刺痛一人,需得一句话戳中要害,随意的刁难只会让别人觉得她蠢笨。 礼部尚书府离得不远,这是他小女的及笄宴,办的盛大,林氏递了帖子,一行人留下生辰礼便进了府。 尚书府很大,和侯府比起来也不差什么,林氏自然是和官夫人们一处,到了这里也不拘着她们,只悄悄在姜予嫣耳边说了一句,就让她们和小辈玩去了。 到了后院,京城中贵女来了不少,这京城势力有些稳定有些又迭代频繁,许久不出来,竟是有一半都是生面孔了。 “予嫣!”李芸熙看到姜予嫣,朝她招招手。 “芸熙,生辰欢乐。”姜予嫣在外人面前倒是温柔知礼的模样。 “多谢,这位是?”李芸熙看着姜予安。 “这是我堂妹。”姜予嫣介绍的含糊不清。 姜予安也不与她计较,笑着微微福身:“小女永安侯府二房,姜予安。” “祝芸熙姑娘生辰欢乐,长岁安康。” 李芸熙还了一礼,一说永安侯府二房,便知是谁了,她笑笑,但也没那般热络:“原来是予安姐姐,许多年没见过你,多谢你能来。” “芸熙,听说今日公主也来。”姜予嫣凑到她耳边小声说。 婚期将近,姜予嫣还未见过自己的这个小姑子。 当今圣上有五个女儿,但只有三公主是嫡出,地位自是不一样的。 李芸熙点点头:“应该等会便到。” 这会又有人来,李芸熙微微行礼:“恕我招待不周,姐姐们自便。” 姜予嫣和姜予安点头,姜予嫣懒得带着姜予安,不然到哪都得介绍来介绍去,她还想趁机交好一些贵女,带着姜予安不方便也不想带着她结交,而且她一点都不喜欢她。 从小姜予安就漂亮乖巧,林氏次次都拿她和姜予安作比,可偏偏她就是比不过,再加上祖母爱重,不是侯府长房嫡女也胜是了。 幸好她和五皇子定了亲,不然什么时候都得被姜予安压一头。 刚刚林氏在她耳边说不叫她多嘴闯祸,她也不敢不听,但不搭理她总行了吧。 姜予安乐得不用跟在她旁边,随意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了。 云苓给她倒了茶,桌上有好几种不同的糕点,姜予安悄悄塞给白芷一块,白芷爱吃这些。 白芷笑得眯了眼,小声道:“就知道小姐对我最好了。” 这边白芷刚把那一口大的小糕点塞进嘴里,旁边就有个女声说:“还真是小家子气,这种场合竟把糕点给婢女吃,不知该说你们主仆情深,还是看不上这主人家备的东西。” 姜予安喝茶的动作一顿,随即不急不缓地又喝了一口:“姑娘言重了。” “小女愚笨,也不知哪条律法说这尚书府的糕点不许给婢女吃,倒是姑娘,芸熙姑娘的及笄宴,姑娘打扮的这般盛大,不知该说你和芸熙姑娘情谊深厚,约好了穿同色的衣裳,还是该说你故意抢主人家的风头?” 这女子是礼部郎中家的嫡女,彭涓,其父是礼部尚书的直属下属,今天特意来交好李芸熙的,怎么会和她情谊深厚?但李芸熙忙,哪里顾得上和她说话,在这样的场合里,她家官职算是小的了,因此也没多少人和她攀谈,今日她特地穿了鲜艳的连枝石榴花云纹褶裥裙,就是为了大展风采的,结果只能坐到角落,被孤立一般,本来就不高兴,可旁边没多远坐了个女子。 坐在角落,穿的又没那么金贵,应该也是家里官职不高的女子,本想和她聊聊,吐吐苦水,没成想她一点都没有不高兴,反倒给婢女糕点,主仆三人倒是笑的欢,这不是显得她多此一举自作多情了? 姜予安哪知道她心里这些不正常的弯弯绕,只觉得莫名其妙,但这个女子穿的这般鲜艳,配饰戴的也稍显艳俗,显然是来大出风头的,却偏偏坐在角落,没什么人和她攀谈,估摸着是家中官职不高的缘故,于是她便那般说了,也不怕得罪她。 “那又有哪条律法规定我不能穿这样颜色的裙子了?”彭涓反驳道道。 “倒也不曾有律法这般规定,只是于理不合,显得姑娘家教不严罢了。”姜予安抬眼看她。 彭涓被她气的脸都憋红了,可又无法反驳,气势汹汹地回了自己的位置,灌了两大口茶。 姜予安见状也没再多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白芷却内疚得很:“小姐,都怪我嘴馋。” “你又没求,是我给你的,哪里怪得到你?”姜予安安抚她,又吩咐她,“你活络机灵,去打听打听她是谁,别被别人发觉。” 白芷点头:“哎。” 没一会她就回来了:“是礼部郎中家的女儿,叫彭涓。” 姜予安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坐在角落不起眼,没多少人认识她,不与她攀谈,她乐得清静,多喝了两杯茶,就有些想方便。 姜予安扭头,云苓便知她意,去找了尚书府的婢女说了一声,过来扶着姜予安起身,姜予安让白芷等在原地,婢女带着她和云苓去了恭房。 云苓在外面候着,姜予安出来之后,由婢女带着去净了手,这天尚书府的宾客如云,恭房这地方也是人来人往,净完手出来,姜予安正低头擦手,却被一来去如风的劲装女子撞了一下。 她身子歪了歪,云苓眼疾手快,把她扶住了,那女子一脸歉意作了一揖:“这位姑娘,实在抱歉。” 声音落落大方,表情不似作假,面前这女子不像别的贵女打扮的精致,一身窄袖红色暗纹劲装,却不似那彭涓让人觉得艳俗,只感觉爽快。 既然她真心诚意道歉,姜予安当然不是小肚鸡肠之人,便也笑笑福身:“无碍的,是我没仔细看路。” “我是骁勇大将军之女,齐凤铭,不知姑娘是?” “永安侯府二房姜予安。” “原来是予安姑娘,幸会。”齐凤铭喜欢漂亮姑娘,也愿意和漂亮姑娘做朋友。 姜予安哭笑不得,哪有她这般行男子礼还和女子说幸会的? “我急着净手,先走一步,下回再约予安姑娘。”说完便风风火火走了。 姜予安揉了揉肩,笑着自言自语:“倒是个有趣的。” “小姐,没事吧?”云苓见她揉肩,担忧地问道。 “没事,回去吧。” 殊不知她前脚刚走没多久,就有个男子停在了刚刚她们相撞的地方,弯腰捡起了一串珍珠项链。 作者有话说: 【宝们,今天晚了一些,捉虫修文了,以后更新如果九点没有那就是十二点哦!爱你们!顺便求收藏求营养液嘿嘿~】 【作者闲话:】 宝们,梁山伯真的好会!我磕死! 梁山伯:“英台不是女儿身,因何耳上有环痕? ” 祝英台:“耳环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梁兄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 梁山伯:“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对白出自黄梅戏《梁山伯与祝英台》,真的永远臣服于中式爱情的浪漫! 第七章 ◎珍珠项链◎ 姜予安坐定,肩膀还是隐隐有些疼痛,她又轻揉了几下,掌心抚过脖颈,突然发现项链不见了。 这是在礼部尚书府,来来往往不光是女眷,更有外男,那条项链还不是简单的项链,乃是御赐,且不说丢了御赐之物是何等罪过,最可怕的是这条项链府里都知道是她的,某种程度上这条项链就代表了她。 若是被外男捡到,信口一说是定情信物,姜予安定然百口莫辩,想来应该是刚刚那个叫做齐凤铭的女子撞她时碰掉了。 “云苓。”她神色不变,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慌乱,“速去刚刚和那女子相撞的地方,我的项链不见了,切勿声张。” 云苓闻言吓了一跳,知道其中要害,匆忙去了。 姜予安喝了口茶,心却咚咚直跳,不管是弄丢御赐之物,还是被外男捡到,都是她承担不起的。 白芷听的不清,只知道可能有事发生:“小姐,可要我和云苓同去?” “不必。” 过了一刻钟,云苓回来了,她皱着眉摇摇头,没找到。 刚刚她们去的一路都找遍了,没找到姜予安的那条项链,云苓都急得出了一身汗,可又不敢喊人一起找。 云苓仔细,若她说没找到,那必然是没有了。 姜予安低头仔细思考对策,弄丢御赐之物还好说,宴席过后,找人画下那条项链,花重金买些品质差不多的珍珠来,找工匠定制,以后再也不戴,若人问起,拿出来应付便是。 怕的就是有人捡到,拿此生事。 突然,一面生婢女过来,俯身在她耳边悄声说道:“姜三姑娘,有人请您到风茂亭,说有东西给您。” 说完便退到一边等着给姜予安带路。 姜予安心里咯噔一声,看来最坏的情况发生了,但她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难道捡到项链的人看了一眼就知道这项链是她的了? 可她不去也不行,这人喊她过去,必然不是仇人,否则不必喊她,直接宣扬出去坏她名声便是,何必专程来喊她,可估计也不是朋友,怕是有所求。 “小姐。”云苓不想让姜予安去,“我去替您拿。” “指名道姓叫我,你去怕是不会给你。”姜予安说道。 她起身,白芷和云苓紧紧跟着,由那婢女把她们带到了风茂亭。 本来姜予安打算,若是这风茂亭偏远,她便要喊着别人一起去,可这风茂亭,却是在有些远,但又不偏的地方,偶尔还是有人经过。 可以说是避嫌但又僻静。 一时之间姜予安想不通这人要做什么。 成一候在此处已经一刻钟了,见等来了姜予安,他作了一揖:“姜三姑娘。” 姜予安打量了成一一番,穿着普通劲装,应是谁家的小厮。 她微微福身:“不知叫小女到此处所为何事。” 她不能直接问是不是他捡到了她的项链,如此一来,她就被动了,还没搞清楚来人的意思,不能轻易露出把柄。 成一从袖口拿出那条项链:“我家公子无意捡到了这条项链,叫小人来还给姑娘。” “你家公子如何得知这条项链是我的?”姜予安没有立马接。 成一心道,还真被二爷料准了。 “寒音寺。”成一按照贺延臣交代的说道,“公子让小人告诉姑娘,这项链非比寻常,姑娘可要拿好,莫要再丢了。” 姜予安心下一震,接过那条项链:“替我谢过你家公子,这情我记下了。” “那小人先行告退。”成一作了一揖,去了前院。 这么一遭,姜予安几乎出了一身的汗,寒音寺那人是怎么知道她是谁的?又如何知道这项链非比寻常,他知道这是御赐之物?一时间姜予安心乱如麻。 她不知道的是,贺延臣就在不远处的偏房里。 其实今日贺延臣不打算来的,但长公主要来,拉着他也要来,正好他去了南边月余,也是很久没见京中好友了,前几日一直养伤,伤口愈合的不错,他便想着来叙叙旧也罢。 他不能喝酒,又少来这种场合,被那些个贵公子轮着过来敬,也不好拂了他们面子,就以茶代酒多喝了几杯。 走到恭房不远处,却看到了她。 今日她穿的极衬她的气质,又画了妆面,和那天在寒音寺,是不一样的美。 他把骁勇大将军家的姑娘撞上她,两人互相见礼都尽收眼底,为了避嫌没过去,待人走后他才上前,却看到了地上的珍珠项链。 贺延臣把那项链捡起放进袖中,心想她这般心思玲珑的女子,今日怎的这般不小心? 被他捡到便罢了,若是那些个浪荡公子捡到,见她如此长相,她怕是不好脱身。 回了前院,他把成一叫来:“去找个僻静点的地方,但不必太偏远,喊姜三姑娘来取。” 他想了想,此刻按照她的心性,怕是已经发觉项链丢了在找,或是在想对策。 于是又说了一句:“若是她问如何知道这是她的,便和她说寒音寺。” “另外再告诉她,这东西非比寻常,叫她保管好,莫要再弄丢了。” 他能捡到一次,但不一定能捡到第二次。 “是。”成一拿过项链,去办这事儿了。 成一走后,贺延臣不知为何心神不静,干脆起身跟着成一去了那风茂亭一旁的偏房,看着姜予安拿到手,他才收回了视线,悄然去了前院。 姜予安拿到项链,匆匆回了后院她的位置,此刻菜品都已摆好,贵女们举着杯说了一番吉祥话庆祝李芸熙及笄,便有说有笑地开宴了。 坐在主位的女子衣裳华丽,姜予安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想来应该就是姜予嫣想交好的三公主。 她心不在焉地吃着,脑子里却是刚刚的事。 寒音寺那人也来了这次宴席,还这么正大光明带了小厮来的,说明应当不是什么匪徒,大抵是在朝中有正当官职的大人或者家中有爵位的公子哥,但京中人太多,贵女们姜予安并没有都见过,更何况是外男,实在无法猜测他到底是谁。 不过……他说这项链非比寻常,想必是认得此物,那天寒音寺她戴的也是这条项链,那便应该是通过这条项链知道她的身份的。 不过这样就还给了她,看来这人确实感念她的救命之恩,勉强算友非敌了。 这番想完,姜予安总算定了心神,暗暗想以后不能这般粗心大意。 “予安姑娘!”热情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 姜予安扭头一看,是齐凤铭,正举着酒杯,似要敬她。 刚刚的那些事,起因便是她,但她也不是故意的,姜予安自然不能怪她,于是挂上了笑,举起青梅酒:“凤铭姑娘。” “方才冲撞了你,勿怪。”齐凤铭爽朗一笑,“肩膀可疼?” 姜予安笑着摇摇头。 齐凤铭见她旁边位置空着,干脆坐在了她旁边。 这骁勇大将军可是陛下面前的红人,齐凤铭是他的独女,京中想要和她交好的人可太多了,这还是第一回 看齐凤铭亲近别人。 姜予安感受到旁边隐隐约约传来的视线,但并未多管,只是问她:“你呢?” “我从小习武,身子骨硬朗,你一小姑娘怎会撞疼我。”齐凤铭说着托腮凑近。 “过几天我约了几人跑马,你来不来?” “我?”姜予安属实有些意外,她和齐凤铭也不过是今日刚刚结识,倒也还没到这般亲近的地步,但是她也挺喜欢和这般爽快利落的女子交谈做朋友的。 “可我不会骑马。” “无妨,我教你,我家在城东有个马场,届时给你挑一匹温顺的,保管你学会!”齐凤铭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那般豪迈竟是和男子也不差什么了。 “为何是我?”姜予安笑问。 “因为你长得好看。”齐凤铭直言不讳。 一句话逗的姜予安失笑,她确实从没这般肆意玩过,听她说几人,应当也就是些贵女,估计人也不多,去玩玩倒也无妨。 “好。”她应了下来。 齐凤铭开心了,又举起酒杯和她碰了一杯,正要说话,姜予嫣过来,她身旁还跟着三人。 “刚刚听闻齐姑娘过几日约人跑马,不知咱们有没有机会一同去?”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姜予嫣笑盈盈的福了福身,礼数倒是周全,话也是开玩笑般。 偏生齐凤铭不吃这套:“你这小娘子好生奇怪,我没约你,你却上门来求约。” 一句话说的姜予嫣好似那厚脸皮,周围隐约有几声笑,姜予嫣从出门就不高兴,今日和公主搭上了话,本来心情好了,没想到这个齐凤铭不是个好相与的,一时之间竟是让她下不来台。 她脸红脖子粗的不知该如何说,旁边姜予安淡定地喝了口青梅酒,一点为她解围的意思都没有。 反而是她旁边的女子笑着缓解了尴尬:“齐姑娘说笑了,只是想着跑马人多热闹些,才有些冒犯,您勿怪。” “哦,我只约了熟悉好友,诸位姑娘不好意思了。”齐凤铭端起酒杯敬了一杯,让她们下了这个台,也免了别人来问,毕竟在座的也没几个人敢说和她算是“熟悉好友”。 第八章 ◎贺延臣低声道:“当心。”◎ 那些人走后,也没人往齐凤铭这边凑了,她扭头和姜予安说:“那今天回去我就给你写帖子,你可一定要来。” “好。”姜予安乖巧点头。 看的齐凤铭心都要化了,这般美丽的女子,又这么乖巧,喝了点酒脸蛋红红的,眼睛亮亮的,真是让人看了就心生好感。 “走,我带你去认识另一个去跑马的好友。”说着三两下站起身,拉着姜予安的胳膊就要走。 姜予安磕磕绊绊地起身,扶了扶自己的发髻,任由她拉着走了,看的旁边的姜予嫣恨恨地捏紧了手帕。 姜予安果真是她的克星,到哪里都压她一头! 其实姜予安从来没有和她争个高下的想法,是姜予嫣自己被比较的多了下意识要和她有个优劣,都是一个府里的,不管谁名声好,对家族里的女眷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偏生姜予嫣早就掉进了那个牛角尖,越来越讨厌姜予安,嫌她优秀抢自己的风头。 令姜予安没想到的是,齐凤铭带她来见的是三公主。 “萧禾!”齐凤铭大大咧咧,竟然直呼公主名讳。 姜予安行礼:“三公主。” “不必多礼。”萧禾倒是端庄严肃。 只有齐凤铭知道她在装,凑在她耳边说道:“这是永安侯府二房嫡女,姜予安,是不是长得特别好看?” 三公主和齐凤铭能做好友的一大因素,也是两人有这共同爱好,不爱美男偏爱美女,爱玩爱闹,不过三公主毕竟代表的是天家,在外面有些端着。 萧禾十分认同的点了点头,但还是问了一句以表尊重:“你是哪家的?” “小女永安侯府二房嫡女,姜予安。” “之前怎么好似没见过你?”萧禾奇怪。 “小女之前不怎么出门。” “原来如此。”萧禾点头,随手薅下来一个翡翠手镯,“送你的见面礼。” “多谢公主,但这……”姜予安想拒绝,这不明不白的收公主的见面礼是怎么回事。 “哎,叫你拿你就拿着,我觉得这个衬你。”齐凤铭拿过塞在她手里。 姜予安一时之间有些窘迫,萧禾却被逗笑了,朝她那边凑了凑,朝她眨了眨眼,小声说道:“你真可爱。” 姜予安脸蛋都被萧禾和齐凤铭逗红了,只好福了福身:“多谢公主。” “不必言谢。”刚刚那般俏皮说她可爱的女子又变得端庄了起来。 “公主,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不若去赏赏花?”李芸熙凑过来问道。 “也好。”萧禾点点头。 萧禾刚说完这话,下面贵女们就都站起来了,谁也不敢在公主站起来之后还坐着。 李芸熙在前面带路,萧禾和李芸熙并排走,其余人在后面零零散散跟着,齐凤铭不爱赏花,就没去,但除了齐凤铭大家都去了,姜予安也不好不去,和她告辞之后跟着赏花去了。 秋日的花开的倒是好,但是花味重了些,形形色色倒是什么都有,这种夏秋换季之时,闻到花香姜予安鼻子就有些难受,云苓赶紧递了面纱给姜予安让她遮住一些。 走了一刻钟,姜予安有些累了,就去了一旁的亭子打算歇一歇,坐定之后,白芷去了恭房,云苓给她捏腿缓解酸痛,不经常动弹,她的身体确实柔弱。 姜予安无聊,扭头四处看了看,发现了一株隐藏在树丛中的三色堇。 “不必捏了,你也歇会吧。”姜予安拉着云苓坐下,“那边好似有株三色堇,我过去看看。” 就在亭子的不远处,姜予安没让云苓跟着,这株三色堇长在一片绿叶中,只有一株,小小一株倒是奇异,姜予安凑近,摘下面纱闻了闻,味道很是淡雅,她很喜欢,姜予安闻过,正打算退后,却看到了眼前不远处一只将近半个手掌大的蜘蛛。 这蜘蛛几乎完美地融合在了周围,不凑近看根本看不出来。 姜予安吓了一跳,连着后退了三步,脚都扭了一下,眼看就要摔倒,面纱也掉了,飘飘扬扬的往下落。 就在这时,身后有人稳稳的托住了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抓住了往下落的面纱,姜予安几乎整个身子都靠到了他身上,她惊了一下,抬头看去,只看到了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他的左手托着她的左臂,姜予安是往后倒的,这一下子直接摔进了他的怀里,这样大的冲力,他竟是一步都未退,稳稳的接住了姜予安。 上回见面,两个人一站一坐,竟是不知这人有这么高,姜予安这样靠着他,才刚刚到他胸膛,他不知熏的什么香,有种木质的味道。 来攀谈他的人多,贺延臣不想应付,想着出来透口气,这里离前院很近,这条小道过去就是,他顺着这个小道过来,打算在亭子里坐坐,不成想又碰到了她。 在姜予安眼里,这是第一回 遇见他,可于贺延臣而言,今日已是第三回了。 姜予安喝了酒,脸蛋有些红,刚刚赏花鼻子又有些不舒服,连带的眼睛有些涩,刚刚又吓了一跳,竟是有些楚楚可怜。 贺延臣扶着她站稳,声音没有那日那般沙哑,低沉温润:“当心。” 站起来,姜予安的个头,也不过堪堪越过他的肩膀。 他把面纱递给她,姜予安一时间乱了心神,脑子里全是他捡到了她的项链,刚刚的蜘蛛,以及……他的胸膛和凌厉的下颌线。 “今日……多谢你。”姜予安匆忙戴上面纱,慌乱的也不敢抬头,低声说道。 “你是说项链还是刚刚的事。”贺延臣垂眸看她,只看到了姜予安的头顶,不免好笑,少见她这样像个鹌鹑的时候,就想逗她一句。 “都有。”姜予安说着福了福身,“多谢公子。” 本来就是逗她,没成想她倒是这般严肃当真了。 “无妨,脚扭了?” 姜予安摇摇头,刚刚就是慌乱的稍微歪了一下,并没有扭到。 “公子伤可好些了?” “好多了,大夫说你缝的很好。”贺延臣点头道。 “如此便好,那小女便先告辞了。”说完不等贺延臣说什么,就扭身走了。 再待下去,她心都要跳停了。 她向来是冷静周全的,也不知为何总在他面前出丑心慌。 走到亭子后,她往回看了一眼,刚刚那个位置在亭子这里看来正好被树丛挡住,她刚刚都来不及发出惊呼就被他扶稳了,怪不得云苓没发现。 “我们走吧。”姜予安叫上云苓回了宴席上,又坐了一会便跟着林氏回府了。 这一天下来,几乎可以用惊心动魄来形容了,姜予安闭眸养神,满脑子都是他身上的味道,被他扶在怀里的时候,那个味道几乎将她包围了。 她心神累及,到了府里就想赶紧回去歇一歇,林氏下了马车,让她们都回去歇着,她自己先回了院子。 姜予安也打算走,却被姜予嫣拦住质问道:“姜予安,今日我被齐凤铭刁难,你为何不帮我说话?” “二姐姐,齐姑娘强势,我也不知如何反驳啊。”姜予安瞪大眼睛装无辜,就想赶紧搪塞过去回屋休息。 “你少来那套!”姜予嫣指着她,“不过是个孤女,今日带着你已经是看在你死了的爹妈的份上,但你别妄想爬到我的头上来!你不看看谁才是侯府嫡女!你一个二房的,仗着祖母撑腰,还想越过我去?” 那天喊她一起去,一来是林氏叫她喊,二来是姜予安许久不出门,宴席上定然谁都不认识,她想看她出丑。 “小姐。”姜予嫣的婢女拉了拉她,想阻止她再说下去。 云苓和白芷听了这话,气的火冒三丈,正要开口反驳,姜予安拦住了她们。 “二姐姐,虽然我父母皆已仙去,但长辈岂是你一个小辈可以议论的?更何况我父过世之前乃朝廷命官,如此出言不逊,侮辱朝廷命官,我必要去大伯那里,告你一个不敬长辈的罪名!”姜予安鲜少有这么生气的时候,说她便罢了,何故还要带着她过世的父母? “你敢!”姜予嫣竟是要举起手扇她耳光。 姜予安却不躲不避,轻声道:“姜予嫣,你这个巴掌打下来,我便能让你比挨这个巴掌还痛苦万倍。” “若你不信,尽可以试试。” 姜予嫣看她这样,一时之间真的不敢打下去,她气了一路,帕子都要气的扯烂了,今天齐凤铭给了她好大一个没脸,还带着姜予安去结识三公主。 她还是好不容易才和三公主搭上话,她姜予安不过是靠永安侯府的权势才能出现在这种宴会上,她凭什么! 她竟然还敢威胁她!她才是永安侯府的嫡女,祖母一死,分了家,她姜予安连永安侯府都靠不上,她有什么不敢的? 啪! 姜予嫣真的动手了,狠狠扇了姜予安一巴掌,姜予安躲都不躲,硬生生受了。 姜予安挨了打,不哭反笑,她还怕姜予嫣不打呢。姜予嫣处处看她不顺眼,回回都要刺她一句,她哪回不是能忍就忍,能让就让?偏生她还不满足,要把她踩到尘埃里才肯罢休,既然如此,那她也不必手下留情! 第九章 ◎打便打你了,我有何不敢!◎ “打便打你了,我有何不敢!”姜予嫣厉声道。 姜予安左脸迅速红肿起来,本身她就娇嫩,脸蛋白皙,便是晚上睡觉压着了,都会留下红印,小半天才能消去,更何况这实打实的一巴掌。 姜予嫣可真是蠢笨,本来只是口舌之争,顶多被斥责一番,这巴掌打下去,可就变成大房二房的冲突了。 姜予安又不是大房的庶女,她是正儿八经二房的嫡女,她父去世之时官居四品,就算没有永安侯府,她也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女儿,岂是她姜予嫣说打就打的? “白芷,去请大伯母来。”姜予安吩咐道。 没想到的是林氏已经来了,想必是闹大了,有小婢女赶紧去请她过来。 林氏都要气死了,她怎么生了这么个蠢笨如猪的女儿,口舌之争便罢了,她都敢上手打姜予安,老太太还没死呢!就算是永安侯,头顶上还定着个“孝”字,若是老太太知道了,她姜予嫣不死也得脱层皮! 她来的时候正好听到姜予安说让婢女去请她,不由得高看了姜予安一眼,闹出这种事情,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她祖母做主,而是找她这个当家主母,姜予嫣的母亲来主持公道,她自然不会偏私,罚肯定是要罚的,并且一定是狠狠罚,平了姜予安的怨气,但她处理,便能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已经惩处了姜予嫣一顿,老太太那边也不能再说什么,算是姜予安卖了她一个人情。 姜予安可不是这么想的,去请林氏,只是因为她是当家主母,祖母身子不好,她不想她操心罢了,这件事情,她和姜予嫣没完,她说了,要让她比她痛苦万倍,自然不是虚言。 “你这逆女!”林氏指着姜予嫣骂道,“还不给你妹妹道歉!” “平日里我就是这么教你的?你都敢打自己堂妹了,你还有什么不敢的!”说着打了姜予嫣一个耳光。 “娘!”姜予嫣捂着脸,不可置信地抬头看林氏。 “今日在宴席上,你知道她怎么联合着齐凤铭给我没脸的吗?”姜予嫣哭着说道。 “你知道她攀上了三公主吗?你不是说……” 话还没说完,林氏又扇了她一巴掌,“你还敢说!” 眼看着姜予嫣越说越离谱,什么都要抖出来,林氏还不得赶紧阻止她? “给你妹妹道歉!”林氏真的动气了,厉声说道。 姜予安就在旁边冷声看着这场戏,未置一词。 “娘!” “道歉!” 姜予嫣早就泪流满面,屈辱地低头:“对不起。” “大声说!” “对不起。”姜予嫣抬头,恨恨地看着姜予安,大声道了歉。 “滚去祠堂,跪三天,谁都不许给饭吃!”林氏说道。 林氏身边的婆子赶紧把姜予嫣拉走了。 林氏这才扭头和姜予安说道:“安姐儿,是我没教导好她,你受委屈了。” “无碍的,大伯母,不过是一巴掌罢了,侄女父母去得早,没人撑腰,在这府里,自然是只有低声下气的份儿。”姜予安说着,低下头流出了泪,那叫一个楚楚可怜。 这话说的可就大了,林氏知道她还在气头上:“这是说的什么话,你爹过世,你大伯是把你当亲生女儿养的,又怎会无人撑腰?” 永安侯和她父亲一母同胞,她父母去世之后,确实对姜予安是不错的,但他是一家之主,后院的事情插手不多,林氏这便是要打感情牌了,让她看在大伯对她好,她吃永安侯府住永安侯府的,差不多便可以了,怎么就要做的绝了? “这回是你二姐姐做的太过,大伯母已经狠狠罚她了,你也消消气,伯母给你请了大夫,你先回去治伤,别留了印子。”林氏说道。 这意思就是就这样算了?姜予安不动声色,行了礼哭着回了院子,没敢去祖母那里,怕她看到她的脸动气。 看姜予安回去了,林氏扭头看了一圈,厉声道:“今日之事谁也不准说出去半个字,但凡被我知道了,源头之人便是一个死,其余的通通发卖!” “是。”众婢女齐齐应声。 姜予安刚刚回了院子就止了哭,不过是在林氏面前装装样子罢了,没一会就有大夫来,给她看了脸,留下药膏,又有婆子送了好些东西过来,林氏这便是要封她的嘴了。 待众人都走了,白芷才忿忿不平道:“大夫人怎的这般偏颇!” 可不是偏颇吗?姜予嫣和姜予安,在这个府里,至少面上是身份相当的,而且她父母过世了,姜予嫣竟然那般不敬自己二叔,还以此来刺痛姜予安,乃是不孝不悌! 她打了姜予安一巴掌,林氏便表面上打了姜予嫣两巴掌演给她看,可那力道,只是打的红了点,说是罚跪三天,这三天还指不定跪不跪呢,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这林氏心偏的没边了。 “她自己的女儿,能不偏心吗?”姜予安淡淡道。 她本来就没指望林氏,只不过林氏身为当家主母,这种事情当然还是要先过她的手,既然林氏偏心,不肯狠狠罚她,那就别怪她不客气。 “云苓,你去把事情原原本本写下来,交给平叔,我记得靖国公小儿子不是前段时间约了酒楼雅间吗?待他来酒楼,安排人在隔壁间把这事儿当笑话讲给他听听。” 靖国公的妹妹是后宫的惠妃,某种程度上,靖国公小儿子和皇子们是表兄弟的关系。 “是。”云苓行了礼赶紧下去办事了。 “白芷,这药上的不用太勤,我去跑马之前,别让这个印子消下去。”姜予安说道。 这般是有些对不起齐凤铭的,她是真心实意邀请,但这回她却不是单纯去跑马。 那天三公主也会去,见了脸上的伤自会问起,那天姜予嫣被齐凤铭下面子,却邀请了姜予安是众人都看在眼里的,京中贵女哪个不是人精,会猜不出来? 这厢姜予安安排完,那厢老太太却奇怪,以往从外面回来了,定会先过来和她说说发生了什么解她的闷:“怎么飖飖没来?” “许是累了先歇了,等会定是要过来和您用晚膳的。”齐嬷嬷回道。 可等到了晚膳,云苓却过来禀告说小姐今日不过来,有些累,在自己屋子里用了。 老太太没说什么,可接下来一整天,喊姜予安过去主屋吃饭,姜予安都找借口推了。 “去看看飖飖是不是病了?。”老太太吩咐齐嬷嬷。 “是。” 她去了之后,看到姜予安的脸惊了一瞬,赶忙问这是怎么了,姜予安本不欲和祖母说,但这么些天姜予安也知道是瞒不过去的,只等个合适的时机告诉祖母。 白芷见状,绘声绘色地把发生的时情说了一通。 老太太听了倒是没说什么,只让她去叫姜予安过来,要亲眼看看她的伤。 然后支使了另一个婆子去祠堂看看,姜予嫣是不是好好的跪着。 这个时候姜予安过来了:“祖母。” “飖飖啊,过来祖母看看。”老太太伸手,让她过她身边来。 姜予安坐定,其实伤已经不是特别厉害了,但还有些指印没消,那一巴掌打的确实狠。 这时那个婆子回来禀报,过去的时候姜予嫣正刚吃完饭歇着呢,碗筷都还没来得及收。 姜予安心道果然如此。 老太太拢了拢手,吩咐道:“去把侯爷和林氏叫来。” “祖母,没告诉您就是怕您担心,没事的,我自有法子。”姜予安拉着祖母的手,朝老太太俏皮地眨眨眼睛,笑道。 “你的法子是你的法子,你一直养在我身边,我还没死呢,他们大房是要反了天了?” 姜予嫣这下子,打了姜予安的脸,也顺便打了老太太的脸。 “以后受委屈了,来告诉祖母,祖母自会替你做主。” “去,把那个不成器的也带过来。”老太太吩咐道。 齐嬷嬷带了几个粗使婆子,一起去了祠堂。 永安侯刚从衙门回来,连衣服都没换,就匆匆过来了。 几乎和林氏同时到,老太太少有叫他们两人过来的时候,平日里也免了他们请安,也就偶尔和老太太一起吃顿饭。 “母亲。”永安侯进来行礼,林氏跟着福了福身。 “坐吧。” 姜予安也起身给两人行了礼,她本来想着等着消息传到永安侯耳朵里,她再去和大伯说,事半功倍,没想到祖母倒是直接把他叫来了。 林氏看到姜予安心里咯噔了一下,大概知道老太太的来意了,是姜予安告的状? 她看了一眼姜予安,本来她觉得送了不少东西,和姜予安达成了某种意义上的默契,她怎么还是舞到了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没有急着说话,慢吞吞的喝了口茶,永安侯问道:“不知母亲今日喊我们过来所为何事?” 正巧这时姜予嫣来了,她一直挣扎,但粗使婆子的力气岂是她一个闺阁女子拧的过的,被架着到了葳蕤堂主屋。 老太太看了一眼,这人到全了,把茶杯放在旁边,发出“啪”的一声,看了一眼跪在那里不敢出声的姜予嫣,又看向林氏和永安侯。 “我还没死呢,林氏,你若是管不了这个家,便趁早让贤。” 这话一出,永安侯也惊了,林氏赶紧起身行礼:“婆母……” 作者有话说: 打滚求收藏~么么么宝贝们,爱你们 再隔日更一次就能恢复日更了,我的十二万存稿已经按捺不住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十章 ◎惩罚◎ “老大,你和老二年轻时也是情意深厚的,他过世这么多年,若是泉下有知你的这个好闺女说飖飖是死了爹妈的孤女,还打了她一巴掌,不知是作何感想。”老太太压根看都没看林氏,扭头朝永安侯说道。 “安姐儿怕我担心,一直躲在屋子里没敢告诉我,还是我怕她病了,让齐嬷嬷过去看了一眼,才知她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一句话摘了姜予安告状的嫌疑。 永安侯根本不知道这事,看了看林氏,又看了看已经吓得泪流满面的姜予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逆子!你真那样说了?!” “大爷,妾已经罚过她了。”林氏眼看他都要上手了,匆忙拦住。 老太太神情自若的喝了口茶:“林氏,若你不懂什么是不孝不悌,什么是一碗水端平,那便把管家权交出来,自去学几年道理吧。” 那个先前去祠堂看的婆子上前说道:“大爷,大奶奶罚了二小姐跪三天祠堂,不许吃饭,奴婢过去的时候,二小姐刚刚吃过饭,正歇着呢。” “你这个刁婆子!爹,她污蔑我!”姜予嫣哭着说道。 那婆子是老太太身边的老人了,连永安侯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府里就算是主子,也是给她几分面子的,她说的话自然不会有假。 “你闭嘴!”永安侯着实被气着了,他的闺女说了那般的话,还打了姜予安,这叫他如何面对那个英年早逝的弟弟? 永安侯看了一眼一言不发,乖巧坐在老太太身边的姜予安,左脸一片红肿,刚刚他没仔细看,都还没发觉。 “过大半月你便要出嫁,念及此只打你五鞭,说出那般话,被外面知道了,永安侯府的脸面都能让你丢尽!出嫁前就一直呆在祠堂不许出来,抄家训百遍,日后若再敢议论长辈,不敬兄弟姐妹,便不要认我这个爹了!” 姜予安父亲算是为国捐躯,下葬的时候皇帝身边的公公都亲自来的,姜予嫣是被嫉妒和气恼糊了脑子,才敢那般说。 “刘盛,去祠堂拿鞭子来!” 林氏一句都不敢求情,老太太都要她交管家权了,她怎么敢求情? 姜予嫣哭着,一句话都不敢说。 先前林氏让她在祠堂罚跪不许吃饭,但是每顿都会偷偷给她送,她也不怎么跪,有人来的时候意思意思就行,这下永安侯亲自开口,这顿罚是不挨也不行了。 刘盛拿了鞭子过来,打了姜予嫣五鞭,然后姜予嫣就被拉去了祠堂。 “母亲,是我管教不严,以后必然让她谨言慎行。”永安侯说着,又扭头看向姜予安,“予安,是予嫣对不住你,大伯替她向你赔罪。” “大伯言重了,本就是姐妹之间口舌之争罢了。”姜予安起身行礼。 “还是你懂事。”永安侯欣慰道,再想想自家那个逆子,又是一顿气。 一场闹剧便这样落下了帷幕。老太太让姜予安回去歇着,永安侯还有公务在身,也先走了,唯有林氏,老太太让她站了一个时辰规矩。 回去之后,白芷问姜予安:“小姐,那……” 姜予安知道她要问什么,永安侯狠狠罚了姜予嫣,她还要不要继续下去。姜予安想了想,永安侯公正,这般罚已是下了重手。 可姜予嫣这么对她的原因也不难猜,无非就是祖母一旦仙去,几房分家,她确实是孤身一人,今日之事,姜予嫣会不记恨她吗? 不会,这么多年积怨已久,她只会更恨,那便让她从心里后悔打她的这一巴掌。 “为什么不?”姜予安从来都不是会手下留情之人,那天她警告过姜予嫣,她还是打了,这回永安侯重罚之后,她肯定恨她入骨,既然如此,她还要给姜予嫣留什么后路? 过了几日,就到了齐凤铭约她打马球那天,姜予安的脸如她所愿,还有几道红印子,一看就是被甩了巴掌。 她前几天就收到了齐凤铭的帖子,正好她有一身骑马装,是藏蓝色。 姜予安这回带了白芷,让云苓去酒楼办事,和白芷坐着马车去了齐凤铭家的跑马场,递了帖子,马场的小厮把她们带到看台。 刚进去姜予安就愣了,这乌泱泱那么多人,齐凤铭不是说只有几个吗? 齐凤铭远远的就看到了姜予安,一边朝她挥手一边往过跑:“予安!” 姜予安看她这么活力满满,不由得笑:“凤铭。” “怎么来跑马还戴着面纱?”说着也没多想,拉着姜予安去了看台,一边走一边说:“今天我们打马球,你先看看,等打完了这场,我教你骑马!” “好。” 齐凤铭走得快,把姜予安的面纱吹的掀了起来,齐凤铭虽然是大大咧咧,但也心细如发。 “你的脸怎么了?” 正巧萧禾看到姜予安过来,也过来找她,姜予安见了三公主,先行了礼:“公主。” “不必多礼,和凤铭一般叫我萧禾便是,你这是……” “没事。”姜予安笑笑,狡黠地眨眨眼,小声说道:“这回来跑马,本来应是专心应你的约来玩的,但挨了欺负总要欺负回去,我平日里又不怎么出来,只有此次机会了,带了别的目的来,还害你们担心,改日定向你们赔罪。”说罢福了福身。 既然齐凤铭和萧禾把她当朋友,她自然不能把她们蒙在鼓里还利用她们。 “谁打的?”齐凤铭和萧禾才不在意那些,而且姜予安坦荡,她们自然不生气。 “我二姐姐。” 萧禾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定是那天齐凤铭拒绝之后下了姜予嫣的脸面,回去找姜予安出气了,说起来这还有齐凤铭的原因在,想到这儿,萧禾看了一眼齐凤铭。 姜予安顶着巴掌来,她们定会看到询问,萧禾回去自然会去她五哥那里说一嘴的。 姜予安父母早逝她是知道的,估计在府里也受了不少委屈,既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无妨的,既然来了,你只管好好玩便是。”萧禾拉起她的手。 这意思就是萧禾要帮她这个忙了,姜予安突然有些感动,从小到大她还没什么手帕交,小时候玩的还不错的,越长大越疏远了,府里也只有祖母,她总是靠自己,可这回萧禾却说让她只管好好玩。 “嘿!她是不是因为我请你没请她她找你出气呢!”齐凤铭也不傻,她也立刻就想到了,“下回见了我定要她好看,欺软怕硬!” “你别冲动。”姜予安怕她一气之下见了姜予嫣再打了她,那岂不是连累了齐凤铭。 “放心。”齐凤铭挑眉笑道。 “你只管玩,吃吃点心喝喝茶,我今日要赢萧禾几两金子,待我们决出胜负,我带你学骑马去。” 说着拉她到了看台中央,来的大部分是女子,但也有些男子在,齐凤铭给她们介绍了姜予安,姜予安也一一见礼,那些男子来头也不小,大部分都是贵胄公子哥。 萧禾趁此机会先去选马了。 安顿好了姜予安,齐凤铭下去牵了自己的马,带着自己的团队去迎战,萧禾的团队也早就蓄势待发。 没想到的是,萧禾的马术水平竟然也这么高,齐凤铭从小习武,说是马背上长大的都不为过,但萧禾竟和她胶着不下。 萧禾帮她这个忙,姜予安也就没那么多心思了,她不打算把这件事宣扬的全京城都知道,毕竟永宁侯府的名声还连带着她。 她刚打算沉下心来看马球,就突然听到旁边工部侍郎家的女儿和承恩伯的嫡孙女讨论别的事,说是贺延臣在附近。 贺延臣此人在京中确实颇有名气,尤其是在贵女圈内。 “今日听说贺世子奉命巡视神器营,离这马场颇近,陈太师的孙女也在这儿,说不准他会来呢。” “陈湉不是一直喜欢贺世子,说要嫁他为妻吗?听说陈太师挺满意这个孙女婿,怎么他们还未定亲?” “那我就不知了,但可能……”那个贵女还未说完,就被扯着袖子打断了。 原来是陈湉过来了,她们也不敢当着正主的面八卦。 姜予安神色自然,就当没听到,可是还挺喜欢听这京城中的八卦的。 陈湉此人人如其名,长相甜美,声音也甜美,陈太师官居一品,她是陈太师的嫡孙女,身份自然不一般。 姜予安长相惊艳,她坐在这里,都有很多视线隐隐约约看来,也有好些贵女过来和她交谈,邀请她若是有空去她们家坐坐,姜予安都应了。 马球很快结束,果然是齐凤铭赢了,萧禾输给了她一块玉佩,三两金子,还说下回一定赢回来,然后就转头和别人赛马去了。 齐凤铭朝姜予安招招手,姜予安下了看台,她拉着她去挑选马匹。 “这匹吧,你看看和它有没有缘。”齐凤铭挑来挑去,选了一批温顺小母马。 “好,那就这匹吧。”这匹马是深棕色,确实温顺。 齐凤铭喊小厮把马牵出来,上好了马鞍:“你踩着这个脚蹬子,拽着马鞍,稍微使劲便能上去。” “好。”姜予安乖巧点头,按照她的办法要上马,那匹马原地动了动,吓的姜予安有点不敢上去。 “没事,别怕,我扶着你。”齐凤铭托着姜予安的手臂,把她稳稳地扶上了马。 作者有话说: 明天开始恢复日更哦 宝们,前段时间强度很高的码字,每天日万,然后钩玩偶织包包的,成功腱鞘炎了,哭出声,幸好我还有存稿hhh,这几天先休息,等护腕回来了再重新开始写~ 第十一章 ◎救她◎ “牵着缰绳。”齐凤铭把缰绳递到她手里。 等姜予安拽稳了,齐凤铭亲自拉着马带着她适应:“怎么样,是不是感觉不错?” “确实很好玩。”姜予安很久没这么玩过了。 “开心便好,你试试自己控制,我带着你跑两圈。”齐凤铭放开马,从一旁小厮手里拉过自己那匹,翻身上马。 这个时候马场跑马的人很多,齐凤铭在外面,让姜予安走在她里侧,护着她跑了好几圈。 姜予安稍稍加快了速度,这种风拂过脸的感觉是她以前从未体验过的。 齐凤铭看她适应了,便说:“你别去里面,小心被撞到,我去和萧禾赛马,再赢她二两金子!” “好,你去吧 。” 齐凤铭不放心,叫来了小厮骑马护着她,然后才去找萧禾。 齐凤铭走后,姜予安自己在外圈骑马,外圈没什么人,她就加快了些速度,跑了一会,她停下来,打算歇一歇再骑,便下了马,拉着马慢慢散了会步。 “快躲开!”是陈湉。 贺延臣过来的时候正巧碰上这一幕。 今日他奉命巡视神器营,巡视完了,路过这马场,但没想停留直奔国公府,却被陈湉等在马场门口的婢女拦住,说陈湉请他到马场一叙,陈太尉有话让她代为转达。 他在宫里伴读,书院读书的时候,陈太尉都是他的老师,于公于私,贺延臣不来不行。 进来的时候却正好看到陈湉的马控制不住,眼看就要撞到人。 贺延臣根本没看清那里是谁,不管是谁,这样的速度撞上去,肯定半条命就没了,这是骁勇大将军的马场,来的又都是贵人,不管撞上了谁,都是大麻烦。 陈湉马术不是很精,却选了一匹烈马,此时马没失控,就是速度有些快,她没办法快速叫马停下,眼看着就要撞上姜予安。 贺延臣一夹马腹,疾乌速度极快,几乎是眨眼之间,就带着贺延臣接近了马场。 护着姜予安的小厮赶紧下马,想拦住陈湉的马,姜予安也赶紧要拉着马避开。 可陈湉速度太快,勒的手都破了,也只是减缓了一些速度。 “俯下身抱着马脖!”贺延臣喝道。 陈湉闻言赶紧照做,马和马相撞,姜予安躲开了,可是马没有,她手上还绕着缰绳,马惊了之后她赶紧放开,但还是被带倒了。 而陈湉抱着马脖子,和马一起摔倒,倒是没多大的事。 那匹马高高地扬着蹄,嘴里嘶吼着,眼看马蹄就要踏下,而姜予安刚刚被带倒在地,瞬间的冲力让她一时之间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她赶紧朝一侧翻滚。 贺延臣右脚脱下马镫,在疾乌背上轻踏,飞身到了那匹小母马身上,此刻那匹马还扬着蹄,贺延臣双臂环抱着马的脖子,脚踩在马背上,双眉紧锁,眼神狠厉,使劲往旁边一扭,马蹄的方向被硬生生扭转,那马竟然被贺延臣强劲的臂力勒死了。 这一切发生的那般快,齐凤铭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马就已经躺在了地上,贺延臣下了马,拉着姜予安的胳膊站起来。 “怎么样?” 刚刚他离得进了些才发现是她,他但凡晚了半刻,姜予安定是危险。 “多谢,每次遇上你都这般狼狈。”姜予安疼的眼睛里全是泪花,心道怎么这人是专门克她吗?每次遇上他都没什么好事,但偏偏每次他都来的挺及时。 “除了手还有别的地方受伤吗?”贺延臣问道。 姜予安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但还有几处地方有些疼。” “你的脸怎么了?”贺延臣皱眉,这明显是个巴掌印。 “无碍。”姜予安有些窘迫,捂住了脸。 贺延臣见状便没再多问。 齐凤铭和萧禾她们赶到,看到姜予安手都破了,满手几乎都是血,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赶紧带着姜予安去治伤了。 贺延臣看到姜予安被扶着去治伤,才扭头看向一旁除了勒缰绳勒的手破了点皮的陈湉:“明明骑术不好,却偏要选性子烈的马!” “喻之哥哥,我不是故意的。”陈湉泪流满面。 “你未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那女子何其无辜,你一句不是故意的便罢了?”贺延臣严厉道。 陈湉身份贵重,还从来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下不来台过。 她爷爷是太师,官居一品,即使冲撞了那女子,给点钱财道个歉也便罢了,为何贺延臣在这么多人面前这般斥责她。 贺延臣没再多说,翻身利落地上了马,一转缰绳轻夹马腹出了马场,派成一去了一趟骁勇大将军府把事情告知一声主人家,又去了一趟太师府,把这事儿原原本本的和太师说清楚。 然后从自己柜子里拿出那瓶御赐的雪玉膏,提笔写了几个字,一起放进了信封,喊来成二给姜予安送去。 那厢姜予安被匆匆忙忙带走治伤,身上磕了好几处淤青,手上的伤看着唬人,倒是不大。 “你可吓死我了!”齐凤铭抱着姜予安心神未定,万一姜予安出什么事,她可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我也吓了一跳。”姜予安笑笑,乖巧的看的齐凤铭心都化了。 “你早些回去歇着吧,受了伤,暂时先别骑马了。”萧禾说道。 两人把姜予安送到了马车上,白芷扶着她坐好,刚刚小姐在下面骑马,让她留在看台上,结果就受了伤。 姜予安坐定,却忽然发现,刚刚一切都慌里慌张的,竟是忘了问那人到底是谁。 三番两次出现在这种场合,还认得御赐之物,可能身份不低。 难不成他那日说的话真不是托大,不管她是谁,不管她有什么难,都能帮她一把? 刚被打了一巴掌,出去跑马又受了伤,姜予安让白芷去祖母那里说一声,把事情说的简单一些,就说她只是磕了几处淤青,免得她担心。 白芷去了之后,姜予安回了自己的屋子,刚走到门口,成二突然从屋顶跳了下来。 姜予安那一瞬心都跳停了,被他吓了一跳,差点摔倒。 成二拿出那个信封:“主子叫我给你。” 姜予安颤颤巍巍接过,成二丝毫没有不妥的感觉,见她拿好,轻轻踏上了屋顶,转眼就不见了,姜予安看着手里的信封,还没问他主子是谁,这般容易就进来了永安侯府不说,还站在女子闺房门口,这也太无礼了。 贺延臣哪知道让成二去送个东西,他能干出这种事,给了姜予安药之后,他就去了大理寺处理堆积的案件了。 前段时间他不在,回来了又养伤,案件早就堆积如山,这几日连府都没回,住在了这里。 成二回来复命,贺延臣一边写东西一边问:“她受伤如何?” “不知。”成二只管送东西,哪里知道她伤的如何。 贺延臣顿了顿,没说什么:“她没问你谁给的药?” “没问。”成二给了东西就走了,哪里知道姜予安问不问,既然没问,那就是不想问。 贺延臣看了成二一眼:“下去吧。” 姜予安惊魂未定地回了屋子,坐在梳妆台前,看着桌子上的信封,好半晌才拿起来打开。 【今日被马拖倒,想必受伤不轻,这个药膏效果不错,尽可试试。】 看来不必问是谁送的了,是寒音寺那人。 姜予安愈发奇怪他到底是谁,字体雄浑有力,飘逸潇洒,一般的公子哥想必写不出这等字来。 她看着里面那个小小的药罐,打开闻了闻,是雪玉膏,宫里的东西。 看来她救的这人身份不普通。 “小姐,老夫人说叫小姐好好歇息,暂时便先别去跑马了,以后再去也小心一些。”白芷说道。 “知道了。”姜予安把药罐的盖子盖回去。 “这是什么?”白芷看着姜予安手里的罐子。 “雪玉膏。” “雪玉膏?听说千金难求,是宫里用的,小姐是哪里来的?”白芷惊讶。 “有人给的。”姜予安手指摩挲了一下药罐子,递给白芷。 “给我上药吧。” 如果说是别人送的,姜予安还真不一定敢用。 上完药,姜予安从妆奁里拿出那枚玉佩,想了想,装进了自己的荷包里,这两回那人都救了她,下回再见,就把玉佩还他吧,也算是了却了这段因果。 这个药膏效果果真没有夸大,涂了两日,姜予安脸上的印子已经没有了,身上的淤青也只剩淡淡的颜色。 过了几日,她写了信叫云苓给平叔,她要宴请齐凤铭和萧禾,让他店庆之日给她空个雅间出来。 然后又写了帖子,叫白芷递给齐凤铭,三公主在宫中,不知如何联络,她便拜托齐凤铭把帖子递给公主。 一来是为那天赔罪,二来是感谢萧禾和齐凤铭帮她的忙。 萧禾答应了帮她忙,果然回宫之后见了五皇子,和他提了一嘴,五皇子心情不太好,听了这事儿心情更差了。 刚刚靖国公家的那小子也和他说他的未婚妻,在家门口把自己堂妹打了,还是因为别的女子邀请她堂妹去跑马没邀请她,还说她堂妹是没爹没妈的孤女。 这事儿关起门来闹便罢了,还被人知道了,现在连萧禾都过来说,他们两人和他关系近,敢说给他听,那不敢的呢? 岂不是全京城都知道了! 第十二章 ◎姜予嫣大婚◎ 五皇子感觉自己脸都丢尽了,可这婚事他父皇下了旨的,他也不敢闹,这妻子也就是身份比他那些妾好,长相并不是他喜欢的。 五皇子渐渐心中有了计较,没有再说什么。 姜予嫣被关在祠堂,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每天哭喊着要见永安侯,要见林氏,在祠堂大声咒骂姜予安。 林氏怕永安侯知道了她不仅不知悔改,还这般出言不逊,届时以永安侯的性子,真的能冒死求陛下收回旨意取消婚事,所以在祠堂四周都让婆子守着,事情刚刚发生,她一时之间也不敢过去探望,老太太放言管不好就交管家权,永安侯对她也颇有微词。 “嫣儿,你快住嘴!”几日之后,林氏匆匆赶到祠堂,阻止她还要说的那些话。 “娘!”姜予嫣哭着扑进了林氏的怀里。 林氏一时间心如刀绞,心里暗恨姜予安,让姜予嫣受罚,也连累了她。 “别哭了,如此蠢笨,你斗得过姜予安吗?”林氏给她擦了泪,“你才是永安侯府的嫡女,你为何偏偏要和她过不去,过几天出嫁,你便是皇子妃,届时你身份在那里,你怕她做什么!” “说话不过脑子,这便是下场。”林氏呵斥道,“但凡你忍了,嫁给五皇子,到时候怎么弄不成?非要牵连自己到这般地步,你还有脸哭!我是这么教你的?” 说着,林氏压低声音:“老太太身体越发不好了,待老太太仙去,你怎么磋磨她,不是在你的一念之间?” 姜予嫣止了哭,愣愣地看着林氏,林氏说的没错,她钻了牛角尖。 姜予安比她厉害如何,比她聪慧如何,那些贵女喜欢她又如何?她是的身份,是姜予安拍马都赶不上的。 “明白了吗?”林氏问道。 “明白了。”姜予嫣擦干了眼泪,没有再哭。 林氏把她抱进怀里,心疼自己的女儿:“这段时间安心在祠堂待着,到底你才是你爹的女儿,你爹不会不疼惜你,待你出嫁,一切都好了。” “嗯。”姜予嫣点头。 那天之后,姜予嫣再也没有哭,没有大喊大叫,只是安静的待在祠堂,抄着家训,抄了一百遍。 跑马场的事故之后,姜予安也没有再出过门,她本身就不爱社交,没有好友,齐凤铭约人跑马闹出那样的事,骁勇大将军也不让她出门了。 近日皇后身子好像有些不爽利,萧禾也在宫里侍奉,没有出来。 当时陈湉那般撞上来,也并不是故意的,姜予安事后回想,也没说什么,当时混乱,陈湉估计也是受了伤的。 可是在一日之后,陈湉的父亲带着她上门赔罪了。 姜予安刚吃过早膳,正在读《异物志》,她以前很少读这种书,觉得倒也有趣,云苓进来,说永安侯请她去林骓堂堂屋。 姜予安不知是何事,但也只好赶紧将书放下,整理了仪容,带着云苓去了林骓堂。 “大伯。”姜予安行礼。 “予安,这位是太常寺卿陈育德,这位是他的小女陈湉。”永安侯介绍道。 姜予安转身,见了礼。 “予安姑娘,上回跑马,我马术不精却选了一匹烈马,控制不住,伤了你,实在抱歉。”陈湉说着,规规矩矩行了礼道歉。 “无碍的,也没受大伤。”姜予安见状,扶她起身。 “予安姑娘大度,你便更要谨记日后行事稳妥为上,免得伤了自己还要伤了他人。”陈育德说道。 陈湉被训得低下了头,永安侯解围:“本也不是大事,既然致了歉,你们小女子也不必在这儿拘着,予安带着逛逛府里。” 姜予安称是,带着陈湉离开了堂屋。 那日陈湉是故意选了一匹烈马,想着贺延臣巡视完了神器营,正好来马场,她便借口不怎么会骑,央他教她马术,可没想到人还没等来,倒是先撞了别人,她还被贺延臣训斥了一顿。 不仅如此,贺延臣还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家里,陈太师知道之后,便叫她父亲带着她登门致歉,没有道理伤了别人还没个说法的。 可陈湉觉得屈辱极了,被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训斥便罢了,刚刚她父亲还那般说她,刚出门陈湉眼泪就流了下来,也没管姜予安,转身自己走了。 姜予安见她如此,微微皱眉,怕她出事,跟了过去,陈湉却说:“我就在此坐坐,你不必跟着。” 她坐在了林骓堂小花园的石凳上,这般冷言冷语,姜予安知道她心情不好,心下有些不舒服,但也没怪她:“姑娘不必介怀,既如此,我就先回去了,我留个婢女在这里,若是有事,尽管吩咐她。” “云苓。”她扭头吩咐,让云苓就在此处候着,待陈湉走了再回来。 “是。” 姜予安乐得不用陪同,回去了之后拿起那本《异物志》继续看。 没过一会,云苓回来,说是陈湉跟着她父亲回去了,姜予安点点头,没再想这件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秋日雨多,又下了好些天雨,姜予安就窝在房里看书,偶尔去祖母屋里陪她解闷,祖母身子确实不好,年纪毕竟大了,早年操劳,积病成疾,虽然喝着药,但精神总不见好。 姜予嫣还在祠堂里关着,她走的两步棋都已经下好,她没法改变圣上亲自下旨的婚事,但让五皇子对他这个未来妻子心生厌恶,还是做得到的。 十月十五,姜予嫣大婚。 因为姜予嫣大婚,姜予安也没去寒音寺。 两天前姜予嫣被放出来待嫁,姜予安和姜予嫣也没见过面,但碍于礼数和情面,姜予安还是挑了几件首饰给她添嫁妆。 林氏大女儿嫁了,只剩这么个小女儿,还是嫁入天家,自是脸上有光,高兴无比,给姜予嫣的嫁妆也是非常丰厚。 姜予安也穿的喜庆了一些,去主院帮衬林氏,林氏因为上次的事情早就对她心生芥蒂,虽然表面上一如往常,但只是说不用她辛苦,不让她插手这些事,姜予安也乐得轻松。 林氏对姜予安本来就是表面的那点好,看上去是客客气气的,实际上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 皇子成婚,排面自然是大的,五皇子亲自来迎新娘,只是看起来好像没那么高兴,来的人不少,五皇子成婚,在宫外开府,宴请宾客,姜予安是和林氏他们坐在一桌的,免不了很多人来敬酒,说几句吉祥话,姜予安喝了几杯有些不胜酒力,悄悄去了无人的角落散散酒。 路上遇到了陈湉,颇有些尴尬,毕竟京城就这么小,她正要打招呼,陈湉却没理她,径直走了,姜予安抿了抿唇,既然如此那她也不必上赶着,自顾自去了亭子里坐着。 云苓找来,给她拿了一碗醒酒汤:“小姐,喝了就不那么难受了。” 姜予安喝完,打了个酒嗝:“云苓,快扶我去歇歇。” 那厢陈湉是去找贺延臣的,她确实喜欢贺延臣,这么年轻就已经是正三品,在皇上面前也得脸,自己还是国公府世子,长相品行皆是上等。 可不知为何,她爷爷知道她喜欢贺延臣,贺延臣又是他的学生,他也从未提过此事,她一个女儿家,更不好说这些。 她在外面看到了成一,让成一进去喊他,她毕竟是太师的孙女,和贺延臣相对而言比较亲近,成一还是进去禀报了一声。 没一会贺延臣出来,这里是宴请男宾的地方,她一个女子跑来这边做什么。 “喻之哥哥!”陈湉开心地朝他挥手。 “你怎么来这边了?”贺延臣微微皱眉。 “好不容易才能见到你,平日里也寻不到你,想和你说说话,上回……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贺延臣上次训斥她,还告诉了她爷爷,她不怪他,只要他和她道歉便好,而且这也只不过是个由头,她只是想和他说说话拉近关系。 “没有,速速回去吧。”贺延臣见她这般,不由得有些头疼,碍于陈老太尉的情面,又不好太过直接。 “你上回那般说我,害得我去找那女子低声下气的道歉……”陈湉委屈极了。 “难道不是应该的?”闻言,贺延臣冷声道,“若没有别的事,莫要来寻我了,你是女子,切记礼义廉耻。” 说完他走了,吩咐成一以后陈湉再来找他,都不必通报。 这厢云苓把她扶到了专供宾客休息的偏殿,姜予安有些迷糊,歇了一会。 醒来的时候屋子里也没人,她喊了一声云苓,没人应她,姜予安整理好衣服,把发髻整理好,出了门。 外面天已经稍黑了,宴席还在继续,姜予安也不好离开太久,往前院走,却迎面遇到了贺延臣。 贺延臣衣裳上被那些个醉鬼撒了酒,来这边换身衣服。 “公子。”姜予安福了福身,心道倒是被她料准了,既然这人也是贵公子,那五皇子大婚他应该不会不来,出门之时特意拿了这块玉佩,想着找机会还给他,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 她上前两步:“上回跑马场全凭公子力挽狂澜,便算是还了那天的恩了,玉佩还给公子,祝公子日后平安顺遂。” 她双手举着玉佩,纤纤玉手竟是比那玉还白,贺延臣一时间看的出了神。 第十三章 ◎还他玉佩◎ “我救你,不过是举手之劳,那日马场,不管是谁我都会救。”贺延臣把玉佩推还给她,她的手还是和那日在寒音寺一样暖。 贺延臣摩挲了一下手指:“玉佩你收着,我的话依然作数,若你遇到什么无法解决的难事,尽可来寻我。” “你那日在寒音寺就猜到我的身份了。”姜予安看着他的眼睛,还是和那夜一样,深邃又无甚感情。 “对。” “你是谁?” 贺延臣倒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他还以为,姜予安早就猜到他的身份或者从别的渠道知道他是谁了。 其实说起来,姜予安真的有很多机会可以知道他是谁,但是每次都有些慌乱,到最后反而没问,直到今天遇上,亲口问他。 “贺延臣。”他说。 姜予安握着玉佩的手突然一紧,贺延臣。 原来他是贺延臣,怪不得他敢承诺有难寻他,他是真的能做到。 “小姐!”云苓这个时候回来了,她刚刚去打水了,打算给姜予安擦擦脸,没想到回了房间,却没有看到人,赶紧出来找她。 “我在这儿。”姜予安定了定心神,扭头扬声道。 她再回头,眼前已经没人了。 天已经黑了,偏僻的小路上,孤男寡女的,确实有些不妥。 姜予安重新把玉佩放到荷包里,朝云苓走去。 晚宴结束后,姜予安她们回了府里,而姜予嫣坐在婚床上,等着五皇子来挑喜帕。 不多时,五皇子进来,旁边嬷嬷说着吉祥话,把玉如意递给五皇子,他挑起姜予嫣的喜帕,看到了姜予嫣的面容。 说实话,比起她的堂妹,她的长相要差很多。 五皇子把玉如意放在托盘上,没等嬷嬷们说什么,就让她们下去了。 姜予嫣想过很多次新婚夜,但没想到五皇子的开场白,是坐在喜床对面的椅子上,和她说:“我本不愿娶你。” “父皇给我挑了这门婚事,那我自然会给你嫡妻的脸面,但我希望,以后不要再做出那等事,让别人舞到我面前。” “夫君……”姜予嫣想问是什么事,但是转瞬她就想到了。 “你知道多少人在我面前说过吗?他们背地里是不是都笑话我娶了一个不孝不悌貌若无盐的女子!” 貌若无盐?她姜予嫣再如何,也不是貌若无盐吧? “你哪点比得上你那堂妹?以后给我仔细着些!” 姜予嫣都要气到拧烂帕子,心里恨毒了姜予安,但表面只能恭顺道:“是。” “就寝吧。”五皇子看她乖顺,心情好了许多,他站起身张开手等姜予嫣伺候。 那半个多月在祠堂,她学乖了,也懂了不少,以后日子还长着,她倒要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她站起身,伺候五皇子宽衣洗漱,然后才喊了她的陪嫁婢女给她卸妆换衣。 穿着亵衣靠在床上看着的五皇子,突然说:“以后不必叫你的婢女在跟前伺候,用府里的,你看谁顺眼拨两个在身边吧。” 那婢女立马跪下,一脸惊慌,看向姜予嫣:“夫人!” “是。”姜予嫣闭了闭眼,“你下去吧。” “夫人……”那婢女哭出了声。 她是陪嫁,在府里自然高人一等的,可现在不让她在跟前伺候,肯定是做粗活重活,而且陪嫁都漂亮,家底干净,是林氏专门给姜予嫣挑来稳固位置,制衡后院的,谁承想五皇子不要她们在跟前伺候。 “下去!” 那婢女出去之后,姜予嫣自己收拾了一番,上了床。 五皇子看她上来,拉了帷幔,一夜春宵。 让五皇子没想到的是,这名门贵女,竟然挺放的开,比起他后院那些都不差,竟让他有些意犹未尽。 第二日,姜予嫣硬撑着起身,伺候五皇子更衣,一起进宫拜见。 五皇子生母嘉嫔拉着他们说了好一会话,才放他们出宫。 三朝回门这日,五皇子到底给了她个面子,陪她回了永安侯府。 因为他们今日要回娘家,姜予安也得去迎,毕竟是皇子。 他们先给五皇子和姜予嫣行了君臣礼,五皇子才给老太太,永安侯和林氏行了家礼。 姜予嫣看着他们行礼,突然觉得脚落到了实处,不管在五皇子这里讨生活如何艰难,但为了一个皇子妃的身份,这些都值得。 “今日给弟弟妹妹们都带了礼物。”姜予嫣笑道,然后看向身后,一婢女托着盘子上前。 先是姜莫鑫,姜莫鑫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也到了念书的年纪,她给了文房四宝。 再就是大房文姨娘生的庶子,送了一块品质颇高的玉牌。 然后就是姜予安了。 “三妹妹。”姜予嫣笑着,从托盘里拿了那个簪子,递给她。 姜予安身后的云苓看着那簪子,眼睛跳了跳。 姜予安却神色如常,笑道:“多谢二姐姐,簪子很美,祝你和二姐夫和和美美。” 上座的五皇子看着姜予安的笑容,竟有些愣神,他也见过不少美丽的女子,可像姜予安这种清纯还带着些妩媚,娇俏又可爱的,少见。 但很快他回了神,没有再看,只是偶尔余光瞟一眼。 五皇子还有别的事,在永安侯府呆了没多久就走了,姜予安回了自己的屋子,随手把那个姜予嫣送的簪子扔在桌上。 “二小姐怎么会送您这个簪子!”云苓回了院子才敢说。 “她现在是五皇子妃。”姜予安笑道。 “可再怎么也不应该把您给她的添妆拿回来送您啊。”当时是云苓把那些添妆送过去的。 这个簪子是姜予安给姜予嫣添妆里的其中一个,她送出去又被还回来,就是为了下她的脸面,只是添妆,远不如姜予嫣她的嫁妆值钱,谁会仔细清点呢,也就只有姜予安和姜予嫣知道罢了,所以姜予嫣才敢这么干。 大半月的时间,她倒是有些脑子了。 “上面那颗彩宝被她扣了。”姜予安喝了口茶,说道。 那颗彩宝在簪子最顶部的地方,把她送的簪子扣了彩宝送还给她,什么意思? 姜予嫣是恨她入骨,想要她的命啊。 “真的!”白芷拿起那簪子看了一眼,“我记得这个簪子这里是一颗红色的彩宝。” “小姐,她这是什么意思?”白芷问道。 姜予安却没打算说,她只吩咐道:“把它装进我妆奁里,不许扔了。” 云苓和白芷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还是把那个残破的簪子放进了妆奁。 “明日我去寒音寺,给祖母祈福,云苓去收拾东西吧。”姜予安没再说这事儿。 每个月十五她都会去,这回赶上姜予嫣大婚,她没去成,这会子回门也过去了,自是要补上的。 姜予安第二日和老夫人说了一声,又派人禀报了林氏,然后就出门去了。 她其实很享受抄佛经的过程,也真的希望祖母身子能好起来,她在寺里住了三日,每日的事情就是洗手焚香抄佛经。 “小姐,今日空明大师出关了,说是在寺庙里为大家测算请符呢。”云苓从外面进来,告诉姜予安。 空明大师是佛法集大成者,年纪已经九十,据说知晓天机,于测算一道极有建树,此外,据说他开过光的符,都极其灵验。 姜予安抄佛经的手一顿,随即放下了笔:“大师在哪里?” 她想给祖母求个平安福。 “就在三号厢房。”云苓把东西稍稍规整,带姜予安去了那里。 空明大师实在有名,此刻外面竟已经等了一圈的人。 “各位施主,空明大师说了,只见有缘者,请各位写个缘字,不必署名,待空明大师看了,若是有缘,自会请各位。”小沙弥站在门口,双手合十道。 也不知能不能见到空明大师,姜予安跟着写了个缘字,交给了小沙弥,候在一旁。 没一会小沙弥就出来了,拿了其中五张,竟还真的有姜予安,小沙弥让其他人都散了,只留了这五人。 云苓都替自己家小姐高兴:“小姐,看来您真是与佛有缘,日后必会平安顺遂的。” 姜予安也没想到,本来还以为只能碰碰运气,没一会轮到她,姜予安让云苓在外面候着,自己进去了。 空明大师虽然年纪大了,但精神矍铄,不显老态。 姜予安先微微福了福身,才上前跪坐在蒲团上。 “阿弥陀佛,施主想求什么?” “大师,我想为祖母求道平安福。”姜予安双手合十,说道。 “施主之心赤忱。”空明大师看了眼姜予安,“但施主之所求,怕是无用。” 姜予安心下大骇:“大师这是何意?” “人间自有妙法,人也各有其命。”空明大师说道,“阿弥陀佛。” “施主来日将有大变,是福是祸全凭施主自身,若是度过,日后顺遂,若是没有,恐是万劫不复,言尽于此。”空明大师双手合十,念了一句“善哉”。 姜予安愣了愣神,这个结果,是她没有想到的,她谢过空明大师,出了厢房,云苓迎上来。 “怎么样小姐?” 姜予安这才回神:“云苓,去收拾东西,我们回府。” 大师说的,不管是关于祖母,还是关于她自己,都让姜予安有些心神不宁,她想要赶紧回府,守在祖母身边。 云苓见姜予安脸色不好,也不敢多问,赶紧去收拾东西了。 一个人时辰之后,姜予安和云苓坐着马车回了府。 作者有话说: hhhh宝们,昨天看教资,看的头皮痒,感觉脑子要长出来了,结果挠了挠,脑子没长出来,长出来了一只笨咕咕~ 爱你们,打滚求收藏嘿嘿~ 第十四章 ◎相看◎ 回府之后,她照例和林氏打过招呼,直奔葳蕤堂。 她来的时候,老夫人正在喝药,看她进来,笑着朝她招招手:“飖飖,回来了。” 姜予安看到祖母,狂跳不止的心才安定了些许,稍稍松了口气。 那天姜予嫣大婚,老夫人都没去赴宴,实在身子不爽利,也就回门的时候她去了林骓堂,那天回来之后,又有些不舒服,一直在床上躺着。 “祖母,这几日身子可还好?”姜予安压下心中的慌乱,笑问道。 其实老夫人早在她父亲去世之后,纡郁难释,操劳了这么多年,年轻时不觉,老了却积劳成疾。 姜予嫣大婚,老夫人也得撑着这把老骨头帮着操劳,虽然主要是林氏,但老夫人也累的不轻,大宴那天都没去五皇子府邸。 这几日养了养,药喝了,也不见好,下床的力气都没有。 她不让齐嬷嬷她们和姜予安说,听到姜予安询问,也只是拍了拍姜予安的手:“好着呢。” “大夫调整了方子,祖母觉得身体好多了。” “那便好,那便好。”姜予安点头,她继续说道,“祖母一定要按时喝药,好好养身体,飖飖还要祖母看着出嫁呢。” 说着说着,她有些哽咽,抿了抿唇咽下喉中酸涩,她从小父母就去世了,祖母一手把她带大,对于她来说,祖母是比父母还要亲近的存在,甚至在她心里,祖母是她唯一的亲人。 “那这几回出门,可有遇上喜欢的男子?”老夫人笑着岔开话题。 姜予安摇了摇头。 “祖母想了想,不想你嫁去高门,宅院深深,飖飖不必做那笼中的雀,但也不能是寒门,否则日子太过清贫。” “你如今十七了,得尽快定亲,祖母这几日给你留意了留意,去岁春闱榜眼,白崇,这孩子是个争气的,十九岁,现在在翰林院,往后日子是有盼头的,原是文渊伯四房的嫡子,老文渊伯过世之后分家出来,父亲在朝中没有职位,日子有些清贫,他父亲前几年过世了,母亲我是见过的,有些怯懦,但好相与,你怎么看?” “祖母做主便是。”姜予安没有不同意的。 祖母是真心为她好,给她相定的夫婿,自然是好的,这般条件,也和姜予安心里想要的无甚出入。 “既然如此,那就过两日,祖母和他家约个时间,你们两个相看相看,若是满意,便定亲吧,祖母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 “嗯。”姜予安点点头。 “行了,你回屋歇着吧,祖母得睡会,精神不太行了。”老太太笑道。 “好,我看祖母睡着了再走。” 等到老太太睡着了,姜予安才回了自己的屋子,天都黑了,她心神俱疲,洗漱了早早睡了。 半夜,又下了雨,一直断断续续下到早晨,姜予安坐在梳妆台前,盯着外面的雨出神,直到云苓递过帕子来,她才惊醒一般。 接下来两日姜予安都在祖母身边侍奉,祖母总是睡着,她想扶着祖母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祖母却说不想下床。 姜予安知道,祖母可能是没有力气下床,她没说什么,只是坚持给祖母每天按摩。 第三日,老太太和她说:“祖母已经和他家说好了,明日你再去趟寒音寺,齐嬷嬷跟着你,就说去上香,到时候和那孩子见一面。” “好。” 这天,姜予安特意打扮的明艳了许多,画了妆面,早早的出了门。 到了寒音寺,姜予安先上了香,出来之后,齐嬷嬷和她说白崇到了,因为没有长辈跟着来,所以没有在厢房,只是在厢房外的亭子里,人来人往的也避嫌。 白崇已经等在那里了,前几日,他母亲和他说了永安侯家二房的嫡女,白崇觉得各方面确实合适,便应了今天来相看相看。 姜予安今日戴了帷帽,穿了浅蓝色的褶裥裙,外面披了深蓝色的薄披风,身子绰约,走路自有大家闺秀之风。 几乎是立刻,白崇心中隐隐有感觉,这个女子就是她。 姜予安到了亭子里,福了福身:“白公子。” 白崇心想,他猜的果然没错,还了一礼:“姜姑娘,请坐。” 隔着帷帽,白崇的面容她看不太清,但看身形,是个翩翩公子,姜予安摘了帷帽,白崇也没想到她的面容竟是如此绝色。 白崇倒是和姜予安心里预想的一样,一袭青衣大袖,举止翩翩,带着读书人的一点书卷气,长相也不错,颇为好看。 两人聊了一刻钟,意外的没有冷场,令白崇意外的是,姜予安并不似普通的大家闺秀,只知女戒女则,绣花管家,她读过很多书,很多地方甚至两人的想法都出奇的一致。 于姜予安而言,白崇一言一行都有礼节,谈吐也颇为不凡,想必婚后,也会是个好丈夫。 这场相看很快就结束了,姜予安告辞之后,重新戴上了帷帽,福了福身,就带着齐嬷嬷走了,白崇目送她离去,随后去了他母亲在的厢房。 “如何?”白母见他进来,赶忙问道。 白崇也不是第一次相看了,之前有过两次,都不满意,这已经是第三回 了。 “姜姑娘很好。”白崇笑道。 白母也笑了,抚手道:“那便好那便好!” “那娘过几日,就请媒人去永安侯府提亲。” “不急。”白崇摇头,刚刚和姜予安聊了聊,姜予安的意思,虽然没有明说,但和他的想法一致,大概意思是,再接触接触,之后再说定亲之事。 “也好,这样更稳妥些。”白母见他总算是有个喜欢的了,心里的石头放下了大半。 姜予安回去之后,也和祖母说了今日和白崇相看的事,她很满意白崇,但她不太想相看一次就定了终身,还想和白崇再接触接触。 老太太见她对白崇还算满意,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心情好了不少,身子也爽利了些。 十月二十八,是畅意酒楼店庆的日子,早在十天之前,酒楼就按照姜予安说的,提前挂好了招幌,新菜品限量,姜予安明白,越少的东西,越能代表一个人的身份和地位。 京城中显贵如过江之鲫,真正的好东西总是稀少,越少,人们才越会争抢,抢到了,证明了你的本事,所以愈发引来贵人们的购买。 东西少卖不到多少钱不怕,怕的是没有人气。 姜予安今日也约了齐凤鸣和萧禾,距离上次跑马场,已经半月有余没见过她们了。 祖母这些日子身子也好了许多,姜予安也能稍稍放心出去赴宴。 相比起姜予安,贺延臣的生活就忙碌了许多。 大理寺案件多,甚至还有很多陈年旧案,再加上土地兼并一事,皇帝也交给他负责查办,还有武德司的公务,几乎忙的脚不沾地。 那个月推积的案件他半个月前才处理完,这半个月以来一直专心在搜寻证据上。 当今圣上有六个皇子,其中大皇子十四岁病重过世,二皇子是皇后嫡出,被立为太子,三皇子早年被封王,去了封地,四皇子生母是敬贵妃,敬贵妃这些年圣宠不断,四皇子也是争气,这些年来朝堂运作,竟是能和太子分庭抗礼。 至于五皇子,他虽然玩世不恭,但确实是个聪明的,太子和四皇子斗,他生母出身不高,外家不显,争也争不过,到最后可能反而成为他们两争斗中的炮灰,倒不如吃喝玩乐,潇洒一生。 六皇子年纪还小,不过五岁,生母出身同样不高,被养在敬贵妃膝下。 圣上知道太子和四皇子斗得狠,但也只是偶尔稍加约束,帝王制衡之术,当今圣上虽然仁厚,但到底是皇帝。 定国公府祖训,便是不参与党争,只保持中立,效忠帝王,历史上参与党争的那些世家大族,成了,烜赫一时被帝王忌惮,输了便是万劫不复,何苦来哉。 因此,贺延臣也向来只管自己眼前事,只办好皇帝交给他的差。 他之前在南方查证的时候,隐隐约约心里就有个猜疑,感觉背后有皇室的人。 贺延臣回京之后,他们的爪牙有所收敛,但这么长时间,他也有了眉目,这背后有四皇子的手笔,但他参与的不深,估计也就是想借这个机会攒些钱财,毕竟各方各面都要打点,没有银子也是不行的。 圣上宽仁,对皇子们也是宽厚,贺延臣若是说了,估计大概率是会被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倒不如放条大鱼给皇帝杀鸡儆猴,也能全了皇室的面子,毕竟当朝律法如此,皇室之人却知法犯法,传出去,怕是要丢天家脸。 可这件事情到底是与百姓息息相关,贺延臣在那些城镇,亲眼所见佃农在地主手底下讨生活有多艰难,如今找到了背后之人,他却反而考量多方面因素,踌躇不前了。 贺延臣笔直地坐在圈椅中,思考时习惯性地要摩挲玉佩,霎时想起来玉佩给了那个女子,一时间思绪被彻底打乱。 第十五章 ◎“但你那外甥打人,归我大理寺管。”◎ 贺延臣看了一眼外面,艳阳高照,倒是个好天气,既然一时间没有思绪,那便出门走走吧。 今日难得他不一直在衙门,手底下的人都松了口气,这段时间贺延臣没日没夜的干,他是上司,下面的人自然也不敢偷懒,跟着贺延臣没日没夜,早就叫苦不迭了。 这几日天气越发凉了,成一追出来给自家主子披了披风。 “今日为何如此热闹?”贺延臣看着街上比平时要多了几分的人,问成一。 “二爷,今日畅意酒楼店庆,在酒楼内用膳一律打九折,还出了新菜品,限量五十份,只要买到新菜品就给三品牌子,这只要有三品牌子,日后在酒楼吃饭,都可以打九五折,还会优先排桌上菜,今日还设了彩头,只要进酒楼吃饭,就可以玩关扑,只要投中,便送五百文的抵押券,而且啊,据说还请了幻音坊的幻音姑娘来助兴,所以这人便多了。” 贺延臣少有在酒楼吃饭的时候,以往宴请好友,基本都是在自家府里,或是在画舫,一听这个倒觉得有趣。 “那便去看看吧。”贺延臣拢了拢披风,往畅意酒楼走去。 畅意酒楼的位置不错,上下三层,一楼大厅是一张一张的桌子,二楼是雅间,三楼是酒楼掌柜小厮的房间和算账的地方。 还有一个后院,是厨房,畅意酒楼做的特别好的地方就在这里,后院和前面并没有隔开,而是设置了一个大窗口,可以看到厨师做菜的全过程,不怕别人学艺,并且可以看到菜的新鲜程度,酒楼贵的菜有,专供贵客的,但低价的菜品也不少,百姓也吃得起,就是因为这些,酒楼的人络绎不绝。 进了酒楼,成一本打算去定个雅间,但正好窗边有个位置,他也不讲究这些,喊住成一,撩袍坐在了那个位置上。 他来的算早,没过一会大堂的位置都坐满了,坐满之后,酒楼掌柜出来宣布说店庆开始。 这新菜品的前三十份是先到先得,剩余二十份是价高者得,贺延臣闻言挑挑眉,还没听说过这菜品还有价高者得这种说法。 他也无所谓这新菜品,前三十份早就没了,他也没有叫价,剩余的二十份基本上都被二楼雅间订走了,桌上有个签筒,里面放了酒楼所有菜品的签,在签子的最下面,还写了桌子编号。 只要把想吃的菜品签子抽出来,放到桌子上,喊一声小二,小二就会把签子拿走送到后厨,有专人篆抄菜单,后厨按照签子上面写的做,然后一道一道核对,最后按照篆抄的菜单结账。 贺延臣越发觉得有趣了,别的酒楼大概都是小二过来问顾客点什么餐,然后全凭记忆的,这倒是方便了许多。 他挑了几个菜,一壶酒,让成一也挑,挑好之后让小二来拿签子。 姜予安这日早早就出门了,一来她要坐镇酒楼,二来要挑选菜品宴请齐凤铭和萧禾。 今日酒楼有条不紊,一切顺利,她挑了几个酒楼的招牌菜和新菜品,让他们后厨先准备,然后剩下的等她们来了再点。 晌午时分,最热闹的时候,齐凤铭和萧禾来了,萧禾今日没穿过于华丽的衣服,颇为低调,和齐凤鸣上了二楼姜予安帖子上说的那个雅间。 “予安,我们来啦!”齐凤铭敲敲门。 姜予安打开门,让她们进来,微微福身:“公主。” “和凤铭一般叫我萧禾便是。”萧禾笑道。 齐凤铭一把勾住姜予安的肩:“看我们带来了什么!” 齐凤铭偷了自家老爹珍藏的一小坛酒来:“这可是我爹在边境打仗的时候,在那边带回来的一小坛,我偷偷拿出来给你们尝尝,怎么样,够意思吧!” 萧禾带了一盒糕点:“我带了一些糕点,宫里御厨做的,外面应是买不到的,给你们带来尝尝鲜。” “我做东,你们二人反倒带东西来,多谢你们。”姜予安笑道。 “桌子上有菜品签,我点了一些招牌菜,你们还想吃什么便点。” 萧禾不重口腹之欲,什么都可以,随便点了几道,齐凤铭也点了几道爱吃的,随后姜予安拉了拉桌子旁边的绳子。 这个绳子连着外面,每个雅间都有,一拉外面门上的铃铛会响,小二就会进来。 “这酒楼还真是巧思,怪不得这么多人人爱来。”萧禾喝了口茶说道。 姜予安笑笑,没有说话,齐凤铭被自家老爹压在家里这么久,早就憋不住了,不知道有多少话想说,三个人聊了一会,菜品上来了。 “这道是酒楼的新菜品,向各位贵客讨个名字,若是采纳,今日消费全免。”小二躬身笑道。 “依我看,这菜品青红辣椒交相辉映,倒不如叫青红吧。”齐凤铭拿着筷子,煞有其事地说。 姜予安和萧禾没忍住,皆笑出了声,小二笑呵呵的:“多谢贵客赐名,请慢用。” 三人这厢其乐融融的,下面大堂却没那么平静。 贺延臣正吃着,突然被一个酒鬼撞了一下。 成一见状就要起身,贺延臣给了他个眼神,不过是被撞了一下,不必介意。 那酒鬼跌跌撞撞的,竟是到了大堂中央玩关扑的地方:“你们掌柜的在哪呢!给老子滚……滚……滚出来!” 这人醉的已经说不清话了,不知是何处让他不满了。 平叔在柜台后面算账,闻言上前:“贵客,可有哪里招待不周?” “你们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说着一脚踹了摆在地上投壶用的射壶,“孔弄得这么小……是给爷玩的!还是给爷添堵的!” “劳什子新菜品……嗝……价高者得,看老子不端了你这酒楼!” 平叔挥挥手,让小二去喊酒楼雇的护卫,开酒楼难免遇到人闹事。 “贵客,这关扑众多玩法,皆是按照京中流行的规则来的,不存在孔洞大小的问题,至于这新菜品如何定价如何出售,是酒楼的自由,贵客醉了,小二,去,结了账送客。”平叔笑盈盈道。 “我看谁敢动我!我舅舅乃是三品大员,小心让你……你这酒楼办不下去!”那醉鬼一边东倒西歪,一边竟把别的桌菜品全拂到了地上。 “贵客这是要不讲道理了。”酒楼自然也不是好惹的,“来人,请出去。” 说着,对小二说:“给这桌客人重新上一桌菜。” “贵客,实在抱歉,今日这桌给您半价。”平叔拱了拱手。 酒楼雇的打手正要把那醉鬼拖出去,突然有人出言阻止。 “住手!” 来人竟是户部尚书徐尛。 户部掌管户籍财经,这酒楼之类的,皆是户部管辖,恰恰撞到刀尖上了。 “你们酒楼这菜品,竟还有价高者得这一说,我看这账本是该查一查,莫不是有黑账吧。”徐尛喝道。 姜予安这里正吃着,就听到下面的吵嚷,和她们说了一声,在二楼凭栏上看着,她不能出面,没想到来人竟是户部尚书,这户部尚书要整他们酒楼,可不就是手到擒来? 开酒楼,总是要下米的,之前逢年过节的,总会往户部官员那边送点什么,自然也给过这户部尚书,还给了不少,如今倒是钱他也吞了,面子却不想给啊。 “原来是徐大人。”平叔作了一揖,“您外甥在酒楼大闹,在座的都看在眼里,酒楼不过是秉公办事。” “我去你秉公办事!”那醉鬼竟然暴起打了平叔一拳。 “小二,报官!”平叔嘴角都被打破了,但没什么情绪,平静道。 “我看尔敢!”徐尛喝道,“来人呐,去给我查查这酒楼的账!” 说罢,身后跟着他的人便上前,就要冲到柜台搜账本了。 一楼大部分都是百姓,哪有人敢出头,二楼雅间的不想得罪那三品官员,也都默不作声。 姜予安心下一沉,也顾不上什么了,就要下楼。 “我竟是不知,这京城徐大人要一手遮天了。”贺延臣看了全程,拢了拢披风,淡声道。 是贺延臣。 姜予安瞬间松了口气,她还记得那日在云端书楼,便是这徐大人背后编排他,还说出那种大逆不道的话。 “贺大人。”徐尛看到是贺延臣,立马挂上了笑,“这话怎么使得?查账本就是我户部之责,贺大人莫不是要伸手管我户部之事了?” “若是如此,那我必是要参大人一本的。” “户部的事哪轮得到我管?”贺延臣笑着起身,伸出食指虚点了点他旁边的那醉鬼,“但你那外甥打人,归我大理寺管。” “来人!”成一喝道。 刚刚那醉鬼闹事的时候,贺延臣就让成一去大理寺喊巡捕来,在徐尛刚来没多久巡捕就在外面候着了。 “拿下!” 贺延臣和徐尛同为三品官员,徐尛掌户部,管的是户籍财经,贺延臣坐镇大理寺,管的是案件刑罚。 这件事情便有意思了,户部尚书要查酒楼的账,大理寺卿却要治打人的罪,倒是环环相扣。 “哇……贺延臣霸气。”不知何时齐凤铭和萧禾到了姜予安身边,她夸张地哇了一声,夸赞贺延臣。 作者有话说: 宝们,换了个文名《赠春引》 今天评论发红包哇哈哈哈哈~爱你们哟 第十六章 ◎想要贺延臣当这个靠山◎ 巡捕鱼贯而入,三两下把那酒鬼制服。 “押回大理寺审问,看他今日所作所为,怕是平日里欺压百姓的事情没少干。”贺延臣淡淡道。 “是!”巡捕们声音震天,在场的人都被吓一跳,更不敢吱声了。 “去,查账。”徐尛也不甘示弱。 “何必劳烦各位。”平叔说道,“去,把账本都拿来,搬个桌子给大人,供他们查账。” 没一会小二搬了一张桌子,就放在大厅中央,把账本都摞在桌子上,还放了几个算盘。 “大人请。” 贺延臣没有再说什么,放了十两银子在桌上,正要走,突有所感,抬头看了一眼。 姜予安没想到他会突然看过来,和他对视了个正着,她微微福身。 姜予安身旁齐凤铭托着下巴正看,见贺延臣看过来,朝他挥了挥手,萧禾冲他点了点头。 贺延臣也微微颔首,转身走了。 这查账一查就是一个时辰,在大堂里,众人都看着,就是想作假污蔑也不行,酒楼按时缴税,收支透明,都对得上,查无可查。 徐尛脸色越来越不好,最后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贺延臣当然没有亲自去审徐尛的侄子,不过是一件小案子,按照律法处理了便是,不过是看不过他仗着背后是徐尛为非作歹作威作福,给他个教训罢了。 本来贺延臣还有些犹豫,可今日徐尛这些做法,却让他想开了。 那酒楼开的大,背后东家想必也是贵胄,徐尛今日都敢如此,若是普通百姓,那又该如何? 这和土地兼并一案异曲同工,百姓如此艰难,若不根除此弊,谁人能为他们申冤? 贺延臣展开一本空白的折子,提笔开始写。 写完之后,他自请入宫上奏,没一会皇帝宣他,叫他到御书房。 “参见陛下。”贺延臣行礼。 “怎么?有眉目了?”承平帝正批着折子。 “请陛下过目。”贺延臣双手捧着奏折,郑公公下来拿走,递给皇上。 “坐吧。”承平帝拿过折子,吩咐道。 “谢陛下。”贺延臣坐到了一旁的圈椅上,等皇上看完他写的折子。 没一会,承平帝看完了,一时间倒是什么也没说,没一会笑了:“喻之啊喻之,属实?” “属实。”贺延臣颔首。 承平帝不止安排了贺延臣查,还另外安排了几个人共同查办,怕有纰漏。 土地兼并自开朝以来明令禁止,可有些地方知法犯法,京城中人也从中谋利。 承平帝这回就是打算要狠狠整治,以儆效尤的。 他其实大概知道,背后老四可能掺和其中,本以为按照贺延臣的性子,大抵只会提点几句,全了皇家的面子,拉一个罪过大的,让他杀鸡儆猴,天家的事,私下处理,找个别的由头罚了老四便是。 倒是没想到,他把老四从何时开始收受贿赂,包庇此事,大约收了多少,又拿这笔钱做了什么,他手底下都有哪些人参与,一点不漏全写在折子里了。 倒是和他想的有些出入。 “细细说说。” 贺延臣把这段时间查到的,关于土地兼并一案,全部都和皇帝说了一遍,但这种现象不是前段时间刚刚有的,只是前段时间突然变多了起来,土地兼并屡禁不止,就是因为有利可图,天灾之时,收成不好,百姓没有收入,朝廷赈灾钱粮不到位,还要缴税,没了活路,自然只能变卖田产,被剥削压迫了。 赈灾这事,里面水也很深,关于庄稼,天灾大方向粗略的分便是洪灾和旱灾,南方雨水多,洪灾频发,修建水坝,安抚灾民,朝廷大把的钱投进去,但年年仍有灾祸。 赈灾油水多,层层克扣,到百姓手里又到底有多少? 皇帝听完,没有多说什么:“朕知道了,你先去吧。” “臣告退。”贺延臣作了一揖,退下了。 “去,喊老四过来。”承平帝吩咐道。 贺延臣出了宫,又回了大理寺,处理了一些案子,才回国公府。 话分两头,贺延臣走后,姜予安也算是松了口气,知道自家酒楼账面是没问题的,自然也没什么好怕的,她拉着齐凤鸣和萧禾回了雅间,吃完了这顿饭。 送走二人之后,她又回了酒楼,平叔的脸抹了药,当时那酒鬼醉了,力气也不怎么大,打的倒是不严重。 但她的人,凭什么那醉鬼说打就打,说到底,还是酒楼背后没有靠山。 在京城开店,大部分背后都是有人的,毕竟总会遇到些什么事,有人自然好办事。 贺延臣帮了她好多回,虽然他每次都不是要帮她,但直接间接的,确实救她于危难之际,姜予安是感激的。 “平叔,委屈你了。”姜予安一脸歉意。 “小姐,这说的什么话。”平叔笑道。 “今日之事,也怪我不能成为这酒楼的靠山。”姜予安说道,但仿佛突然想到什么,“准备一份谢礼,丰厚一些,送到定国公府,就说畅意酒楼谢贺大人仗义执言,秉公执法。” 她叫人拿了纸笔,让平叔给贺延臣写了封信,她想要贺延臣成这酒楼的靠山。 这酒楼的股,平叔二她八,但她可以让利三分给贺延臣。 酒楼这几年盈利颇多,在京城中也是有名的,三分利应该谁也不会拒绝吧。 她倒是没透露自己是谁,全程由平叔出面。 可没过多久,平叔回来了,东西不仅没收,还收到了回信,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秉公执法,不感兴趣。 挥洒遒劲的字体和给她写的那封如出一辙,可这话却是冷了不少。 姜予安没有接触过永安侯府的产业,自是不知公府侯爵世家大族有多少铺面,纵然没有酒楼这般盈利,但那么多铺子合算,也不少。 若是别人,怕就答应了,可偏偏贺延臣不甚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国公府家大业大,他手底下有很多铺子,平日里都是成一在打点,具体赚多少,贺延臣也不甚清楚,但总之不少就是了。 姜予安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但也不能强求:“那这些为何没收?” “今日跟在那公子身边的人说,他们公子不收这些,不必言谢。”平叔回道。 看来这条路是走不通了,姜予安心想要不要她出面和他谈,可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她开酒楼一事谁也不知,她与贺延臣满打满算不过见过四回,如何能够这般笃定地信任贺延臣? 既如此,便罢了。 “那便算了。”姜予安点头,“平叔,我不会让你白挨打的。” “多谢小姐。”平叔作了一揖。 “我先回了,你休息几日,不必操劳。”姜予安吩咐道。 “是。” 姜予安今日出府,没有带云苓和白芷,她刚回去,云苓便说有人给她递了帖子。 她打开一看,是白崇的妹妹,白羽,说是约她三日后去东郊游湖,这不过是面上的掩饰,实际是白崇在约她。 前几日相看之后,都没再见过,她倒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和他再见了。 “回一封吧,说我应了。”姜予安说道。 既然觉得白崇不错,自然是要多接触的,若是真的合适,那不失为一段好姻缘,姜予安对白崇很满意。 姜予安换了身衣服,去了祖母屋里,祖母已经睡了,她没有多打扰,看了一眼就退下了。 回了屋,她坐在梳妆台,想了想,喊白芷:“白芷,去拿纸笔来,我要写封信。” 虽然上一封不是她写的,但也算她授意,加上这封,这一日竟是要给贺延臣写两封信。 徐尛这般无礼,姜予安到底只是个闺阁女子,如何拧的过当朝官员的大腿,只能借靠贺延臣。 当日徐尛在云端书楼说出那般大逆不道的话,那她就原原本本告诉正主,贺延臣不在意,但心里埋个种子,日后碰上徐尛,想必徐尛也不会那么好过,若是他在意,陛下面前参他一本,也必是要治他的罪。 姜予安这般想,提笔开始写,她就说自己看了全程,对徐大人这样欺压百姓之事实在看不惯,今日贺延臣站出来,她欣赏贺延臣的人品,自然不能瞒他,把那日去云端书楼买书原原本本写下来,添油加醋写徐尛是如何大逆不道的,如何痛骂贺延臣的,最后说希望他保密是她告诉他的。 但写完姜予安开始犹豫,今日酒楼出了事,晚上她就告诉贺延臣,这不是亮牌她是酒楼背后的人了吗?以贺延臣的心思,必然想得到,她这便算是要借贺延臣的手收拾徐尛,明晃晃的利用,是如何都不合适的。 姜予安把信叠起来,拿出火折子烧了,这件事不能这么办,得从长计议。 三日后。 天愈发的冷,今日姜予安换了厚实的披风,一圈兔毛衬得她的脸小巧精致,一点红唇水润,谁看了都想亲一亲的程度。 她坐了马车,带着云苓和白芷去了东郊。 白崇和白羽已经在了,白羽还是第一次见姜予安,不由得被她的面容惊了一瞬,竟这般好看。 她见礼:“姜姐姐。” 姜予安笑着回了一礼:“白姑娘。” 作者有话说: 宝们,情人节快乐哇~ 第十七章 ◎般配◎ 白崇从船舱中出来,白羽看了看自己哥哥,又看了看姜予安,觉得还挺般配,然后笑着躲回了船舱,让他们二人独处。 “姜姑娘,上回你和我说到异物志,我回去之后看了看,发现我也有一本类似的书。”白崇一边说,一边从袖中拿出那本书。 也是志怪一类的,表面上写志怪,实际上却表达了别的,颇为有趣。 “白公子还记得。”姜予安笑笑,她当时不过提了一嘴。 她接过书,翻开看了看:“确是有趣。” 这天气冷了,她翻了两页,手就冻红了,白崇见状,去船舱里拿了汤婆子出来:“回去再看吧,暖暖手。” 姜予安点头,云苓和白芷也进了船舱,她喊云苓出来,把书拿好。 “这书看完了再还给公子。” “不急。” 贺延臣和五皇子经过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个场面。 姜予安笑着和白崇交谈,白崇也翩翩有礼,两人竟是颇为登对。 平日里五皇子基本是见了贺延臣就要躲的,今日他要去东郊看他养的那对儿外室,那对儿外室是扬州来的,身形优美,身子又软,吴侬软语的,让他爱不释手,刚成婚没几日,他就想的不行,有些按捺不住了。 结果路上正好遇上贺延臣去东郊办案,这遇都遇上了,五皇子也没什么理由不和贺延臣一道,于是就这么结伴走了。 “那不是我那小姨子吗?”五皇子咦了一声,说道。 半月没见,那女子出落得越发好了,想到自家嫡妻,五皇子心里不知怎的,有些不得劲,要是他娶的是姜予安,想必看到她的脸,他也能少去找别人吧。 不过她旁边那个男子……翰林院编修,去岁的榜眼白崇,这二人明显是出来相看的,莫不是要定亲? 贺延臣倒是没那么多想法,看了一眼,也没多说什么,连停顿都未有,策马往前去了,五皇子见状,赶忙跟上,没有再看。 “白公子,你对女子经商如何看?”两个聊着聊着,就说起了经商,姜予安顺势一问。 白崇沉吟半晌:“不赞成,但也不反对吧。” “如何说?” “如今经商的人倒是越来越多了,但到底不是女子能涉足的领域,女子本就多在后院,颇为不易,一般人家也少有叫女子出来抛头露面的,女子经商多被诟病,对女子而言也不算什么好事。”白崇说道。 “如今这般情形,女子经商不合适,因此我不赞成,至于不反对……若是女子经商,必是有大勇气之人,白崇佩服,但与我无关,自是没有反对的理由。” 姜予安没想到他是这般回答,于她而言,女子经商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外人诟病,只是他们少见,觉得女子就应该躲在后院,相夫教子,侍奉公婆,而不是在外面和男人抢饭碗,男子多认为女子是他们的附属物。 可凭什么?女子同样聪明能干,有双手双脚,伶俐圆滑,有什么是男子能干女子不能干的?但白崇的回答也在她意料之中吧,若是别的男子,怕就直接说反对了。 “你认为呢?”白崇反问。 姜予安不想说什么,她的想法在当下,怕是颇为惊世骇俗的,很多男子都不能理解,她也不屑解释,她开的酒楼,就算不是京城第一,也是排的上号的,钱庄虽然小,但也盈利,这般成就,便是许多男子也不如的。 “公子说的不错。”姜予安不欲多言,点头称是。 她又岔开了话题,问起翰林院编修平日里要做什么。 白崇给她细细讲了讲,两人又聊了两刻钟,姜予安见时间差不多了,要告辞。 白崇今日策马出来的,白羽坐着马车,姜予安上了马车,白羽先回了府,白崇送姜予安回了永安侯府,扭头走的时候正巧碰上了东郊办完事回大理寺的贺延臣。 他在马上行了一礼:“贺大人。” 贺延臣稍稍勒马,点了点头,扬长而去了。 白崇知道他就是这种性子,而且他只比他大两三岁,他还只是个翰林院编修,而他已经是大理寺卿并武德使了,这般成就,也是少有,虽然必有家境因素,他父是定国公,母亲是长公主,圣上都是他的舅舅,自然免不了提拔,但他本人也必是有些本事,才能被重用的吧,白崇心想。 话分两头,今日五皇子去了东郊,姜予嫣知道他要去干什么。 嫁过来之前,她以为只是有两个妾室,那两个妾室身份不高,她贵为永安侯府嫡女,嫁过来又是嫡妻,自然拿捏她们,那些庶子庶女,也必然是在她手底下讨生活的。 半个月以来,她一直都没有掌中馈,这几天,她在床上一再央求,五皇子才答应给她管家权。 可这他刚答应给她管家,扭头就去了东郊。 东郊五皇子有个院子,姜予嫣让自己的陪嫁嬷嬷去打听了打听,才知道五皇子在外面还养着一对儿外室。 那外室是扬州来的,多半是谁在扬州养的,送进京城来孝敬他。 一对双胞胎,长得好似几乎一样,都美极了,会跳舞会弹琴的戏子,姜予嫣光想想那场面,都觉得糜,乱。 气的姜予嫣当场就摔了两个贵重花瓶。 五皇子风流成性,她要如何管得住他?如今好不容易掌中馈,她不能惹他,只当不知道,到底他还是要给她几分颜面的。 当下唯有尽快生下嫡子,她才能在这府里站得住脚跟,她也想明白了,既然五皇子身心她都管不住,那维持自己的体面便是,丈夫靠不住,那就靠儿子,总有一个靠得住的。 五皇子从东郊回来,身心都畅意了许多,那两个瘦马确实有些本事,没想到的是,晚上回了屋,姜予嫣一边给他换衣服,一边说道。 “夫君,总往东郊跑,到底是不方便,不若把妹妹们纳进府里吧?” 五皇子挑眉,甩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扇了姜予嫣一个耳光:“我的行踪,你都敢探察了?我给你脸面,不是让你蹬鼻子上脸!” “妾错了。”姜予嫣哪敢反驳,当即跪下。 “念你初犯,给我记着,以后我去哪干什么,不该你知道的,少给我伸手。”五皇子说道,“那两人你看着安排吧,我去青青屋里睡。” 青青是五皇子后院的那个妾。 姜予嫣捂着脸,低头垂泪,没一会她擦干眼泪,站起身上了床。 以为嫁给五皇子,以后日子会有多好,没想到是这样的,果然只是外面体面,实际上妾室,外室,庶子庶女,什么都有,五皇子性情不定又没什么本事,不像四皇子母妃身份贵重,外家权势大,在朝堂上也是能和太子分庭抗礼的。 但即使这般,她也依旧是皇子妃,无论如何,五皇子未来封王,她便是王妃,在他身边日子难过些,在外面是体面的,生了嫡子,谁还能越过她去? 自从贺延臣把那封奏折交给皇上,皇上没有徇私,在朝堂上直接训斥了四皇子一顿,叫他在府里禁足思过一月,把贪了的那些钱全部补上充公。 他到底只是贪了钱,没直接参与,有些钱他都不知道来路,只是别人孝敬,他就收了,给他们些庇护。 那日四皇子被叫到御书房,皇上却没说这事,反而问他这段时间朝堂上生活上如何,和他唠了唠家常,还问他有什么难处。 没想到在这里等着他。 除此之外,皇上下旨,彻查土地兼并一事,刑部和大理寺共同查办,务必要把所有臭老鼠全都揪出来,严查不殆,查案期间,如有不配合,视作同党,查定之后,压入大理寺狱审问,如有反抗,可以不请旨,就地格杀。 这是皇上真的动了怒,要彻底把涉及土地兼并的官员狠狠整治一顿。 一时之间,京城中世家大族官员贵胄们都人心惶惶,有涉及此事的,都赶紧收了爪牙,开始弥补。 如此一来,又是半月过去。 十一月十五,京城下了第一场雪。 这雪颇大,姜予安还是出门了,照常去寒音寺,为祖母抄佛经祈福。 路上并不好走,雪纷纷扬扬的遮了视线,连路都看不清,路边的小贩都没有再出来,好些店铺都关了门,一片寂静。 今日姜予安穿的多,大氅也厚厚的,云苓先下了车,打好伞,然后去扶姜予安。 “不必打伞了,天冷,手别冻坏了。”姜予安下了马车,吩咐道,“戴上帽子就好。” 云苓应声,把伞收了,给姜予安戴上大氅的帽子,然后把汤婆子递给姜予安。 寒音寺建在小山上,上去要爬阶梯,倒也不高,但今日这种天气,上山颇有些艰难。 云苓扶着姜予安上了山,进了寺庙,先上了柱香,然后去了她常住的厢房。 云苓赶紧给她把大氅脱下,抖了抖雪,然后点上炭火,没一会屋子就暖和了许多。 祖母的身子,自从天气越来越冷,她连床都不下了,屋子里点了三个炭盆,祖母才不觉得冷。 她只希望月月如此虔诚,佛祖能怜惜怜惜她,让祖母好起来。 第十八章 ◎他贺延臣差点被她牵着鼻子走◎ 姜予安在寒音寺里吃斋念佛的第三日,京城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去寒音寺那日,先是工部修建水坝不利,被陛下罚了俸禄,又是户部账面不清,圣上下旨十五日内把十年来赈灾的账目交上来,一时间六部人人自危。 徐尛正在焦头烂额地处理账面,他找借口拖了十五日,紧赶慢赶估计能把账做平,却在第二天下午收到了一封密信。 三日前,礼部侍郎又去了云端书楼,想买那本琵琶乐谱的孤本,却被告知,那孤本不巧,上回他和徐尛去的时候,正好被买走,当时人就在他们隔壁。 礼部侍郎瞬间就想起,当时徐尛说了什么话,瞬时汗都出来了,他怕被连累,调查了三日,赶紧写了信给徐尛。 隔壁是谁云端书楼的人也不知,只知道是个女子,小厮隐隐约约听了一耳朵,大概买了是要送给别人的。 送别人……那个时候正巧是礼部尚书女儿的及笄宴。 那便是赴宴的贵女了,他去了尚书府旁敲侧击打听了打听,这礼物里还真的有一本琵琶乐谱,这孤本是永安侯府二房嫡女送给李芸熙的。 本来礼部侍郎也松了一口气,不过是个闺阁女子罢了,但以防万一还是派人查了查。 这不查不知道,姜予安和贺延臣好似有些接触! 那这事儿就大了,贺延臣是谁?武德司武德使,武德司掌文武百官的情报,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还是骂贺延臣,那贺延臣能不添油加醋的和圣上说吗?加上户部账目一事,徐尛焉有命在?他会不会被牵连? 徐尛也没想到,两个月前的事情竟然还能翻出来说,也没想到当时随口的话也能被人听去。 但毕竟是个闺阁女子,认识贺延臣又怎样?如果贺延臣知道,早就参他一本了,何至于两个月了还没消息? 现在最主要的是把账做平,这才是正儿八经掉脑袋的大事! 可没想到,就在收到密信的第二日,十一月十七,徐尛被参了一本,直言他大逆不道,污辱同僚,蔑视圣上。 徐尛被喊进宫,承平帝大骂了他半个时辰,户部账面不清不楚,他还敢在外面嚼舌根,最后责令他三日内,把近几年户部赈灾的账目都拿上来,然后闭门思过一个月,罚俸半年。 徐尛出宫的时候,脸色奇差无比,在里面跪了半个时辰,走路都有些踉跄,他坐在马车里,脸色阴翳,说道:“这永安侯府二房的小姐,是要本官的命啊。” 他没敢问是谁参他的,偏偏在这个他需要时间做账目的时候……可他看到了那密函,盖着武德司的印子,除了贺延臣还有谁。 几天前皇上就要他把十年间赈灾的银两支出全部交上来,怀疑户部拨出的银两,有人克扣贪污。 本来徐尛就在风口浪尖之上,有人却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那天还有别人吗?只有一个礼部侍郎,还有当时隔壁的那个娇小姐。 他不怀疑是礼部侍郎,他没有必要,而且这件事情爆出去,指不定会连累他,那个老油条可不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可永安侯府的……她一个娇小姐,和他这个朝廷官员,八竿子打不着边,她为何早不和他说晚不和他说,偏偏选了现在?难道是早就说了,贺延臣压到了现在? 姜予安去寒音寺之前,京中就有风声传出,圣上要彻查贪污受贿,克扣灾银,土地兼并之事,姜予安就叫平叔把这些年送给这户部尚书的银子数量,账目记录都写下来,并一封举报他大逆不道的信,在她从寒音寺回来之前,一同以畅意酒楼的名义送到了大理寺,只是听到消息的人从姜予安变成了畅意酒楼的账房先生,在户部尚书焦头烂额之际,给他添一把火。 圣上要十年的账目,徐尛推托数目太多,需要十五日,倒是合情合理,叫人无法反驳,但十五日的时间早就够他把账目做平了,贺延臣还正思量,不知以什么理由缩短这时日,结果瞌睡就送来了枕头。 他即刻叫武德司去查,发现徐尛那日确实去了云端书楼,和礼部侍郎一起,武德司的人又去了礼部侍郎处,进一步查证,查实之后,他把这信写徐尛贪污的一段按下不表,只叫人参他大逆不道污蔑同僚,果不其然,圣上把他骂了一顿,十五日的时间缩短到了六日。 六日,徐尛就算不眠不休,十年的账目也难做平,他这个户部尚书,怕是要做到头了。 贺延臣把那封信凑在烛火上烧了,想起之前畅意酒楼邀请他当股东的事,笑了笑:“倒是有趣。” “去查查,畅意酒楼怎么知道的。”外面成二领命,出去了。 一个酒楼的账房先生,去书楼买书,就能听到徐尛说这种话?徐尛做了这么多年官,就算确实生气,又怎敢大庭广众就说?以云端书楼的布局,那就只剩三楼的雅间了。 书楼的雅间只有买一些孤本或是贵重书籍才会开放给客人,账房先生,一个月月银多少?花大价钱去买一本书,着实存疑。 刑部和大理寺合并查案,那必然是需要些东西的,姜予安只想给他添把火。 姜予安想到了贺延臣会去查这事的真伪,为了避免查到她身上,她仔细想了想。 武德司的特务也不是随处都有,事事能知道,更何况还是她这种闺阁女子,武德司根本不会注意,于是去寒音寺前一日,她特意交代了书楼接待她的小厮,花了点钱,只叫他说是个中年男子来买那孤本的,这些贵人有时会有这种需求,小厮也见怪不怪。 想必以贺延臣的手段,调查书楼雅间,确认了徐尛和另一个人来过,问了雅间隔壁是谁,顶多会询问一番账房先生,账房先生那里,姜予安也早就交代好了。 贺延臣更大的注意力会放在当日和徐尛一起的那个官员身上,徐尛是不是说了,具体说了什么,去问那个人就知道,而那个人,和徐尛一起,自然不会是普通人,一定想尽办法把自己摘出去,把徐尛到底说了什么全盘托出。 最后便是……那日她去买通小厮的时候,小厮和她说,就在前一日,有人问过那天是谁买了那本琵琶乐谱的孤本,还问她当时在哪个雅间,这倒是出乎姜予安的意料,但那又如何?徐尛这边知道是她,可贺延臣那里她却给了一个账房先生的答案,是谁告的密这一点,贺延臣这方和徐尛那方,估计是心照不宣的,哪会在这一点上互通有无? 至于徐尛和那人……她好歹是永安侯府的人,永安侯在朝中虽然官职不高,但爵位在身,徐尛也不敢对她这个闺阁女子怎样,她和贺延臣之前有些接触,若是他们调查自然查得到,可她没有理由和他们作对,顶多是和贺延臣认识,听到之后和他说了一嘴,贺延臣怎么干,她如何得知,如何能左右? 她也不能以永安侯府小姐的名义和贺延臣说,和上面那条理由一样,她没有理由和当朝官员作对,如果是她说的,贺延臣会怀疑畅意酒楼的背后之人是她,她并不想暴露自己,唯有畅意酒楼,前因后果完整,有理有据,合情合理,即便是对徐尛落井下石,也是有原因的。 贺延臣更不必暴露畅意酒楼,对他来说,这件事情本身比是谁知道是谁告诉他的更重要,他调查谁,畅意酒楼就举报谁,本身就是在帮他的忙,况且那日在畅意酒楼,他当众给了徐尛个没脸,想必和徐尛关系也不如何,他不会不卖畅意酒楼这个面子。 姜予安确实所料不错,贺延臣也是这么干的。 但她到底是官宦人家,平日里也没什么机会感知百姓生活,对于京城酒楼的账房先生买孤本这种事,并没有感觉多奇怪,却被贺延臣一下子捕捉到了。 京城顶尖酒楼的账房先生,确实有那个能力买孤本,但并非必要,百姓的主要花费,多在吃食穿衣上,如果不是读书人,很少会有人花钱在书籍上,若是爱好看书,倒也无可厚非,可这账房先生真的爱好看书? 成二调查回来便知。 一个时辰之后,成二调查回来了,今日他上职,穿着武德司的制服,佩刀一放,那小厮立刻就招了,不是什么中年男子,而是一个贵女,但他不知道是谁,年纪二八左右,面容绝色,鼻尖上有一颗小痣,给了他钱,叫他说隔壁是一个中年男子。 贵女,二八年华,鼻尖上有一颗小痣,面容绝美…… 贺延臣沉吟片刻,想到了一个人,他眉毛微挑,姜予安…… 那个女子。 她和畅意酒楼是什么关系?难道她才是这畅意酒楼背后之人? 这回她干的事,又刷新了贺延臣对她的认知,这女子不仅心性绝佳,这筹谋算计,也是一等一的。 如果不是账房先生买孤本这一点有些疑虑,他确实不会往下深究,礼部侍郎若知道是她在隔壁,只以为是她告的密,而贺延臣更不必告诉礼部侍郎是谁说的,但他们各自的答案大相径庭,却又心照不宣,他贺延臣竟是差点被她牵着鼻子走。 “主子,那女子小厮并不认得,排除还需要些时间,明日必有结果。”成二说道。 但贺延臣不怒反笑:“不必再查了,退下吧。” 她全了他的事,又不想他知道背后是谁,那贺延臣就顺了她的意。 但……贺延臣突然眉头一皱,喊来成一:“去查查姜予安在不在永安侯府里,给我备马!” 作者有话说: 写于2.15晚9:50,其实现在应该码字的,但刚刚和父母聊起小学初中高中,实在哽咽,想和大家分享一二,若是大家能看完,感激不尽。 对于我来说,初中和高中可以说是噩梦般的日子,甚至给我造成了很深的心理阴影和ptsd。 我的家乡在山西的一个小县城,这里的教育比起大城市要落后至少三十年,这里最流行的是“棍棒教育”。 先从小学六年级说起,六年级的老师姓冀,当时背社会,我没有背会,被老师留堂,我小学学习非常好,名列前茅,这是第一次,被老师留堂,背会之后,排队等老师提问,我背对了,可老师偏偏说我背错了,我说老师,我后面的同学可以给我作证,可随之而来的是一记耳光,并且叫我家长给她打电话。 老师指鹿为马,而年纪不过十三岁的我,只是说了事实,挑战了她的权威,就被狠狠打了一耳光,我那天晚上哭着走回了家。 六年级毕业之后,我上到了初中,县城里最好的一所初中,我真正的噩梦从这里开始。 这位班主任姓雷,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我后来一直相信相由心生,大抵是因为恶魔一般的她长了一张恶魔一般的脸。 她每天都在打人,罚站,打别人并不是普通的打,而是狠狠扇耳光,当时有些男生长得高,她身高不够,甚至跳起来打,班里被打的最厉害的两个,一个是智力有些问题的男孩子,另一个是“娘娘腔”的男孩子,他们俩几乎每天都会被打,胸膛,脖颈,脸颊都是红的,肿的,青黑的,她在发泄!她把生活的不满都发泄在了学生的身上! 她把她的闺女调来了我们班,每天都要打她女儿,甚至有个不顺心就要拖到教室后面拿扫帚拖把狠狠打,打断了三根,她女儿考的不好,就会被拉到楼道,狠狠的打二十多个耳光。 而我,也不是那个例外。 她曾经拿着牛津字典一般厚度的书,狠狠砸了我两下脑袋,那一瞬间我是懵了的,晚上回去脑袋疼的不行,我父母托了教师好友和她说了一嘴,从此以后,她每天上课都在阴阳怪气我,说老师都是为了你们好,有些学生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还叫父母过来说,不知好歹等等诸如此类。 那之后,她上课再也没有提问过我,我也心中多少有些庆幸,不用面对她魔鬼一般的提问,可这并不是结束,她开始给我穿小鞋。 上课的时候我只是打了一个哈欠,她骂了我整整半节课,叫我站起来去最后面,从那之后,我上课再也没敢打过哈欠,就算是打,也只敢抿着嘴憋回去,这种变态的生理抑制一直持续到我上大学才好转,可随之而来的是补偿性地疯狂打哈欠,只要有人打,我必然会被传染,没有一次例外,看小说只要有“困”“瞌睡”“睡觉”等字眼,我也会控制不住打哈欠,甚至现在,我也在打哈欠……更不能听别人说这些词,不能看到别人表达一丝丝困意,因为我都会打哈欠。 那个时候,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地狱。 晚自习的时候,学校让大家写作业,可她只叫我们背东西,早自习背了晚自习背,背完了回家写作业写到十一二点,恶性循环。 不止如此,她每天都会拖课,几乎每天,年级主任都会来敲门叫她赶紧放学。 那个时候,全班都在阴影中,都在害怕,班级第一的妈妈是我们班的历史老师,最后把她女儿转到了别的班。 印象最深的是,我们的班级在四楼,有同学在一楼看到她,就会疯狂跑上四楼,说“xxx来了”,于是,大家开始疯跑,挤着一个小小的门,都想赶紧坐到座位上假装读书,免了那顿打,于是,发生了踩踏事故。 班级里有些孩子家境很好很好,那时入团,我应该在顺位,她却把我喊出去,说叫我下次入,这次把机会让给了那两个家境很好的孩子,她势利极了,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在讨好那两个孩子。 那个时候的生活几乎不敢想象,她打别人,我害怕地不敢抬头看,她的故意忽视,阴阳怪气,都让我留下了非常深的心理阴影,以至于后来再见到她,我都害怕的发抖,只敢躲着。 从初中开始,我的学习开始落后。 终于,我上了高中,我想着,终于可以摆脱她了,整整三年,我不知道过得是什么日子,可倒霉的,我和她女儿在一个班,甚至是同桌。 她一周两三次都会到高中我的班级看她女儿的学习状态,但凡她不认真学习,都是拉出去一顿打,耳光声响彻楼道。 可幸运的是,班主任不是她了。 高一的班主任是生物老师,很年轻,刚毕业,以为和学生们关系会非常好,可她办事,一边别人过去和她说这件事情我办,一边又叫我去办,于是我和那个同学闹了不愉快,我特意去办公室问了这件事情到底谁负责,可她说你们一起负责,我回去了,过了一节课,她和我说,我已经办了大半的事,交给那个同学负责,我来辅助。 从那时起,我知道她和雷老师,也没有什么两样,高中我当班委,勤勤恳恳,被她没有任何理由撤换,我胃疼,她嫌我那天卫生没有搞好。 甚至,她和学生边界感不明显,传出了和学生搞对象的绯闻,闹得全校皆知。 说实话,从雷老师到黄老师(高一班主任),我几乎是以为得到了救赎,当时知道她被造谣,跟在她身后偷偷为了她哭过,因为被她无理由撤换班委,我也偷偷哭过,还写过信和她表忠心,最后被我撕了。 她不配我如此热爱。 高二分班,我的班主任又变了,姓张,是体育老师。 如果说雷老师是热暴力,那张老师就是冷暴力。 他不管学生,每天不知道在干什么,就是混日子,他因为我迟到,把我的桌子放到最后面,靠着后面的黑板,我根本看不清,整整一个月!当时还有两个同学一起,一个早早地被调回去,另一个后来也被调回去,只有我,坐了整整一个月。 从那个时候起,我的学习一落千丈,我被孤立,被冷暴力,被老师忽视漠视,我完全没有学习的劲头,我只想玩手机,我只想码字。 那个时候我开始了码字。 因为我早读的时候和同学说了一句话,他叫我和同桌在零下十几度的天气站在楼道里,整整一天,不让进去听课。 太可笑了,毕业的时候,毕业聚会几乎没人来,所有人都讨厌他,憎恨他,包括我。 那年高考,我几乎没有学可上。 我本来不打算复读,得过且过罢了,可后来,好像是一天而已,我下了决定,跑去学了美术,三个月考过本科线,去了别的学校复读文化课,那个学校的老师,是我小学五年级之后,遇到最好的老师,即便现在,我依然心存感激,无比感慨,他们对我很好,我学习劲头非常足,每天从头到尾都在学习,彻底戒了手机,考上了一本,如今也算有了一个不错的发展。 儿时求学遇到的所有不公,平日里想不起来,可一但爆发,每一次都叫我哽咽。 老师对于一个孩子成长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冀老师,雷老师,黄老师,张老师,每一位,都在我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言尽于此吧,只希望现在的老师,不要再使用任何暴力,平等的对待每一个学生,因为可能任何一个你小小的举动,都会毁了一个孩子一生。 感谢大家看完我的碎碎念,祝大家快乐恣意,自信幸福。 第十九章 ◎“没想到这个后果?”◎ 姜予安此刻还在寒音寺,刚抄完佛经,屋内点碳有些闷,她便出来透透气,外面雪已经不下了,但寒音寺这几日都没有什么人,外面白茫茫的一片,云苓给她搬了个椅子放在外面,又拿了大氅给她披上,最后塞给她一个汤婆子。 “小姐,冬日不似以前了,注意保暖,别着了凉。” “嗯。”姜予安朝她笑笑,这么一会功夫,鼻尖已经红了。 “你回屋暖暖吧,不必管我。” “是。”云苓退下了,她知道姜予安是想一个人呆会儿。 她当时便说,不会叫平叔白挨了那一拳,那个打人的男子被大理寺打了十大板,她又买了些打手暗中打了他一顿。 至于他背后的徐尛,也不知贺延臣如何处理的,是否让他付出了代价,待她回了府,一切便知了。 姜予安没有多少在乎的人,平叔跟随她多年,这些年照拂她太多太多,酒楼从无到有,平叔前前后后如何忙她都知道都看在眼里,本来股是要五五分,可平叔无论如何都不要,只肯要二,否则就要收拾东西回扬州。 她在乎的人,她就一定要守护,姜予安从来不是大善人,也绝不心慈手软,若敌人欺她,那她便加倍还之,她也从来不急一时,等待时机,精准的打击敌人的痛处,才会让他们真的知道,什么是疼。 过了一刻钟,云苓过来:“小姐,今晚住一晚还是回府?” 姜予安看了看天色,傍晚了,她想了想:“回府吧。” “二爷,姜小姐三日前去了寒音寺。”成一没多久就查到了,马也已经备好。 他拿了手套递给贺延臣,又给贺延臣披了大氅,贺延臣戴上,翻身上马,疾乌疾驰而去。 徐尛可没姜予安想的那般简单,仅仅是永安侯府二房小姐的身份,护不住她。 那厢徐尛从宫里回了衙门,这几日他一直睡在衙门,没日没夜的做账,他看着底下的人狂打算盘,扭头吩咐小厮:“去查查那小姐在何处,她既然敢说出去,要我的命,那就别怪我不仁慈,我就算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六日……如何要在六日里平十年的账?徐尛知道这回栽了,贺延臣他动不了,那就让那个娇小姐给他陪葬! 天刚擦黑,姜予安和云苓就坐上了马车,大概小半个时辰就能回府,马车里也点了炭盆,并不冷,姜予安搓了搓手。 云苓把汤婆子外面套好套子,递给姜予安:“小姐,暖暖手。” 姜予安接过,笑道:“云苓,你总是这么妥帖。” “可有想过日后?” 云苓摇摇头:“云苓从小就跟着小姐,日后也要跟着小姐,伺候小姐一辈子。” 姜予安却说:“待日后,我嫁了人,生活安定了,我便给你赎身,再给你找个好人家。” “小姐,我……”云苓还没说完,马车突然一个大拐弯,把她的话打断,说出口的话变成了惊叫。 姜予安也满脸惊慌,忙问外面的车夫:“怎么了?!” 就在这时,她脸侧突然插进来了一把刀,刀刃之锋利,几乎是瞬间,她颈侧的一缕头发被削断了,飘在空中。 姜予安心脏都停滞了,她还从未遇到过这种危机,这些人是来杀她的! “小姐!”云苓拉了姜予安一把。 是徐尛! 她瞬间就想到了,她以为徐尛至少会顾及永安侯府,她还是想的太简单! 外面大概有三个人,是她,是她太自作聪明,害了自己,还连累了云苓。 马车被逼停,但她们绝对不能下车,下车只有死路一条,车夫没回应,可能跑了,也可能遇害了。 姜予安强行定了心神,深吸一口气,拔下头上的簪子,猛的冲出去,照着马臀狠狠扎了一下。 马惊了,狂奔出去,把姜予安甩进了车厢。 贺延臣策马赶来的时候,正看到这一幕。 这几天下雪,街上几乎没人,尤其还是天黑,倒是给了徐尛下手的好时机。 他勒停了疾乌,狂奔过去翻身上了马车,拽着缰绳硬生生止住了马车。 随后扭头说道:“是我。” 姜予安瞬间松了一口气,手微颤着,云苓早就泪流满面,扶着姜予安坐起来。 贺延臣抽出刀,足尖轻点,上去迎敌,这些人身手不凡,来杀一个闺阁小姐还真是大材小用,他没下死手,制服了三人交给了后面赶来的成二。 “压回大理寺狱,看着,别让他们死了。” 然后转头看向停在那里的马车,三两步走过去,上了马车,掀开帘子,看到了前所未有狼狈的姜予安。 他看着云苓:“你先下去。” 云苓看向姜予安,姜予安点了点头,云苓下车后,贺延臣吩咐道:“成二,把她送回永安侯府,成一,驾车。” 沉默片刻,贺延臣先开口。 “受伤了?” 姜予安摇摇头:“没有。” 声音却哽咽又沙哑,她被吓坏了。 “没想到这个后果?”贺延臣看她这个样子,一向心硬如铁的他,竟有些不忍。 姜予安猛的抬头看他,他知道了。 贺延臣看懂了她的眼神:“不然我为什么来?” “你聪慧,我便直言了。” “户部尚书被勒令查十年赈灾灾银的账目,圣上给了十五日,你的消息,让他查账的时间压到了六日。” “这些年来他捞了不少油水,六日根本不够他做账,他下场会如何?还会因为你是永安侯府的小姐就放你一马吗?” 姜予安没有朝堂中的信息,所以根本没考虑到这个层面。 “我确实按照你预计的去干了,和你预测的应该分毫不差,但唯有一点,就算是京城第一酒楼的账房,说到底也就是个百姓,就算有这个能力,但会花那么多银子,去买一本孤本吗?云端书楼的那个小厮,成二只是穿着武德司的衣服,佩刀一放,他就招了。” “你是畅意酒楼真正东家这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并不知朝堂之事,我这么做,某种意义上来讲,是我让你置身险境,抱歉,刺杀你这件事情我不会上报,免得把你牵连出来,徐尛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给你个交代,这段时日,就先暂时不要出府了。” “是我没有仔细思量,自作聪明了。”姜予安低着头,一滴泪从她的眼睑掉落,她穿着浅色的衣裳,一瞬间洇出了一团深色。 “那日酒楼的事情,多谢你。”她匆匆抬手,指尖拂去眼泪,瓮声瓮气地说道。 她不怪贺延臣,她把那些东西给他,就是为了让徐尛付出代价,打平叔,给酒楼使绊子,他既然仗着权势敢做,她就要让他付出代价。 贺延臣没想到她会哭,一时有些手足无措,递给她一块帕子:“擦擦吧,莫哭了。” 姜予安接过,擦了眼泪,没有再哭,这回是她错了,也狠狠给了她一个教训,做事必须要收集所有的信息,三思而后行,更应该滴水不漏,这般想当然,只会让她置身险境。 这回贺延臣知道是她,赶来帮她弥补了疏漏,下一回呢? 姜予安没有再说话,贺延臣便也没有多说别的,一路护送她回到永安侯府,他先下了马车,刚刚那般激烈,马凳早就不见了,贺延臣伸出手,她迟疑了一瞬,扶着他的手臂跳下了车。 站定,她郑重地给他行了一礼:“多谢贺公子。” “回吧。”他只说道。 云苓就等在门口,看到姜予安过来,赶忙跑过来,给贺延臣行了一礼,然后扶着姜予安:“小姐……” 姜予安拍了拍她的手,回了府。 贺延臣看着她进去,才拉过疾乌,翻身上马,疾乌通人性,刚刚一直跟在马车旁。 “回大理寺。” 姜予安回府之后,让云苓下去歇着,白芷来伺候。 她洗漱之后上了床,怎么都睡不着,这次的事情给她打击很大,她被吓得不轻,她把一切事情都想的太简单了。 姜予安失眠了半宿,才勉强睡过去。 接下来大半个月,姜予安都没出门,齐凤铭一开始递过两回帖子,她都称病没去。 后来京中风云变幻,骁勇大将军也不让自己闺女出门了。 户部这几年贪污了不少银两,皇帝震怒,抄了户部尚书徐尛的家,资产金银全部充公,没想到的是,武德司搜查中发现了一个暗室,里面满满当当全是金条,光金子就有一百万两。 户部尚书伏法,被关在刑部牢狱,七日后问斩,牵连出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员,被革职的革职,被罚的罚。 土地兼并一案背后,也有徐尛的一些手笔,但他主要是贪污灾银,土地兼并牵扯的官员太多,最严重的是兵部侍郎,这几年没有战乱,天下太平,就打起了百姓土地的主意,兵部侍郎下狱,同样七日后问斩,以儆效尤。皇帝治了工部赈灾不力的罪名,年年修堤坝年年有洪灾,工部尚书被罚俸一年,禁足半月思过,工部其余官员罚俸半年。因为这些事,皇帝被气病了,土地兼并一案凡是涉案的,贪了多少钱,全部拿出来充公,通通降职,情节严重的,连降两级或者革职,交由大理寺审问,刑部察办。 大理寺连轴转了半个月,浩浩荡荡罚了一大批人,这土地兼并和贪污一案才算落下帷幕。 户部尚书和兵部侍郎被问斩之后,很多官员降级的降级,革职的革职,整个朝堂几乎被重新洗牌。 大半个月后,京城才终于又重归平静。 第二十章 ◎上元节◎ 土地兼并案结束之后,京城众人总算是把心放回了肚子,能好好过这个年。 越接近年关,各家越是红火,街上也越来越多的商人小贩出来卖年货。 姜予安这大半个月一直都没出门,一心照顾祖母,可祖母现在,有时候叫了她一声,下一瞬就又昏睡过去,一天下来,清醒的时间还不到一个时辰。 大夫过来看了又看,方子也改过两回,还是没什么起色。 姜予安看着祖母的变化,越发的心慌,每日都守在老太太身边,晚上睡觉也睡不好。 京城的冬日多天晴,可越艳阳高照,越是冷到人心。 “飖飖啊……” 正坐在祖母床前低头发呆的姜予安猛的抬头:“祖母,您醒了?坐起来坐会吧。” 老太太点点头,姜予安把她扶着坐起来。 “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十二月二十了。”姜予安强撑着笑笑,“祖母,还有十日就过年了。” “你怎的见天就呆在祖母这儿,多出去和小娘子们玩玩。”老太太笑道,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还有白崇那孩子,你觉得可还好?若是不错,那就定亲吧,莫要再拖了,祖母身子愈发不好了,这个年能不能过去还是两说……” “祖母!怎能说这种不吉利的话,祖母还要陪我好多好多年呢……”姜予安打断老太太,说着说着哽咽地再也说不出话,伏在老太太手边哭出了声。 她其实知道,老太太说的不错,只是姜予安不愿意相信。 “飖飖,莫哭了,生老病死本就人之常情。”老太太摸了摸她的头顶,“祖母不知还能陪你多少时日,就希望你好好的,你弟弟后年春闱,明年或是要来京城,你们姐弟二人相互扶持,也算你日后有个依靠了。” “以后也不必再去寒音寺,那里远,你总一个人带着个丫鬟去,不安全。”老太太笑着。 老太太慈眉善目,看着就是好相与的人,年轻时候把永安侯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年纪大了又养大了姜予安,这辈子操劳,她父去世,对老太太打击有多大,谁也不知道,老太太哭了一宿,第二日就振作起来,操持她父的后事。 “飖飖知道了。”姜予安流着泪,不断点头应是,“白崇很好,和他在一起,日后也是有盼头的。” “你大伯和你父亲一母同胞,儿时情谊深厚,想必日后会多照拂你。” “嗯。”姜予安点头。 “那过了年,就和白家说说,早日定亲吧。”老太太说道。 “好。” “扶我躺下吧,祖母想睡了。”老太太说道。 姜予安擦了眼泪,扶着老太太躺下,没一会老太太就昏睡了过去。 接下来几天,不知是不是过年气氛好,老太太的身子也好了许多,昏睡的时辰没那么多了,姜予安才放下了些心。 过年氛围愈发浓厚,府里到处都挂了红灯笼,除夕夜老太太竟然也撑起来,一家人吃了年夜饭。 “安姐儿,嫣姐儿年前也嫁了,咱们府里,适龄女子也就剩你一个,可要尽快说亲啊。”林氏笑着说。 “是,大伯母。”姜予安笑着应付两声。 “老爷,这朝中可有适龄不错的男子?也多给安姐儿多注意注意。” 永安侯点点头,正要说什么,老太太说道:“飖飖的婚事,我自有安排,你们不必操心了,嫣姐儿在皇子府可还好?” 林氏本来也就是随口一说,不要她操心最好,她的嫁妆也最好不要公中出。 “还好,五皇子敬重嫣姐儿,前段时日刚掌家,有府里老人帮衬,也算是安稳。”林氏说道。 “那便好。”老太太点头。 一家人又说了些别的,老太太乏了,先去歇息,其余人也回了各自的屋里守岁。 外面应该是宫中派人在放烟火,姜予安坐在屋前,手里拿着一个汤婆子,呆呆地看着。 大年初二,姜予嫣回门,五皇子也跟着来了。 那日之后,姜予嫣派人把东郊那两个外室接回来,侧门入的,她和五皇子喝了茶,就算纳了这妾。 五皇子对她颇为满意,带着些补偿的意味,连着好几日都睡在她屋里,但毕竟时日短,她肚子还没有动静。 五皇子在堂屋和永安侯说话,姜予嫣跟着林氏去了屋内。 “怎么样,还好吗?”林氏问道。 姜予嫣听到这话,瞬间落下泪来,在五皇子府里,远没有想象的好。 “成婚才一个月,五皇子就总往东郊跑,他在那里养了一对外室,双胞胎,扬州瘦马,一开始第一个月大半还宿在我屋里,到了第二个月,总去妾室那里,后来他总去东郊,我就说把那外室纳进府,好歹我是嫡妻,她们也越不过我去,现在府里妾室都有四个,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个,也就是表面光鲜。”姜予嫣哭着说道。 林氏知道,可他是皇子,即使她娘家是永安侯,那又怎么样? “你做得对。”林氏握了握她的手,“妾室无论如何还不是在你手底下讨生活?你看文姨娘,这么多年生了个庶子,那又怎么样?若是五皇子宠妾灭妻,谅他也不敢。” “娘……五皇子……五皇子他好像看上了姜予安。” “什么?!”林氏皱眉,“这如何使得?” “他这段时日,总在我面前提她,我看他对姜予安有意。” “万万不可,她说到底是永安侯府正儿八经的小姐,你在五皇子那里多劝劝,万不能起别的心思,不然传出去,还不是被人笑掉大牙了!”林氏说道,不由得心里暗恨这个五皇子,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花花肠子比谁都多,苦了她的嫣姐儿。 “我知道……”姜予嫣只顾垂泪。 林氏又安抚了她好久,出了顿主意,没一会五皇子派人来请,说是该回府了,姜予嫣这才擦了泪,佯装没事,说说笑笑和五皇子回去了。 上元节,齐凤铭亲自过来请姜予安晚上去看灯会,姜予安看祖母身子还算硬朗,应了她的邀约。 过年总是喜庆一些,她披了红色的大氅,握着汤婆子,带着白芷和云苓出门了。 “今日还有灯谜,但我猜不中,嘿嘿,听说要是能通关,便送灯王呢!”齐凤铭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姜予安沉寂了好久的心也活跃了不少。 “我想去放河灯。”姜予安说道。 “好哇!听说放河灯许愿,灵验的很,我们走!”齐凤铭拉着她一路去了放河灯的地方。 姜予安买了一盏,提笔写了几句,放进河灯里,等上齐凤铭一起,去了河边把河灯放进去。 贺延臣今日被自家妹妹央着来看灯猜灯谜,却看到了在河边许愿的姜予安。 姜予安双手合十,微微仰头,背后的灯都成了她的陪衬,不知是不是贺延臣的错觉,好像看到姜予安眼角一闪而过的泪水。 贺延臣站在原地有些愣神,贺绪宁拉他:“哥!你看什么呢?” “我要这个!”她指着小贩摊上的那盏灯。 “你已经买了三盏了,适可而止吧。”贺延臣说道。 贺绪宁不敢反驳,只是嘟嘟嘴,要不是定国公不让她一个人出来,她才不要和贺延臣一起。 “那我要这个。”贺绪宁又指了指另外的一枚戒指,绿松石的。 “你的首饰已经另外开了一个屋子放。”贺延臣不咸不淡地提醒。 “那你给我银子,我自己买。”贺绪宁伸出手。 家里不给她银子,只叫贺延臣跟着,让他买,这算什么,出来玩却不能买东西! “给你银子你挥霍无度,想买什么和我说。” “和你说了你又不给买!”贺绪宁气的扭头就走,横冲直撞了一路,人们看她衣着华贵,也不敢多说什么,默默忍了,最后撞到了不远处放河灯的姜予安。 “拦什么路!”贺绪宁不高兴,扭头大声吼姜予安。 姜予安皱眉,齐凤铭却先推了贺绪宁一把:“贺绪宁,你嚣张什么!” “齐凤铭?关你什么事啊?”贺绪宁又推了一把齐凤铭,“区区一个骁勇大将军,你就是这么和我说话的?” “怎么?你是定国公啊还是大理寺卿?我还不敢和你说话,我爹是骁勇大将军怎么了?”齐凤铭不爽了,眼看看都要动手。 姜予安赶紧拉住她:“凤铭!” “你又是谁?”贺绪宁扭头看姜予安,出言极其不客气。 “你搞清楚,这是你家的路?大家都在这里放河灯,是你横冲直撞的,我看你就是欠教训!”齐凤铭更生气了,她本来就是个火爆性子,这下还得了? 贺绪宁跑得快,贺延臣本来不紧不慢跟着,眼看她和姜予安她们起了争执,赶紧过来喝止:“贺绪宁!” 贺延臣,贺绪宁……他们是兄妹。 姜予安立刻就明白了,她微微福身见礼:“贺公子。” 贺延臣朝她点了点头,扭头呵斥贺绪宁:“和姜姑娘道歉,明明是你撞了别人,你倒是无理取闹上了。” “我有什么错?我才不道歉!”贺绪宁梗着脖子反驳道。 第二十一章 ◎祖母病重◎ 既然是他妹妹,姜予安也不好说什么,只道了一句:“无妨。” “就你会做好人。”贺绪宁在一旁冷嘲热讽。 贺延臣真的动怒了,他不常和这个妹妹接触,却没想到她养成了这般跋扈的性子:“去,送小姐回府,告诉父亲她言行无状,罚她去祠堂抄五十遍家训。” “是!”跟着的暗卫抱拳称是,哪管贺绪宁说什么是否挣扎,架着她捂着嘴送回了国公府。 “抱歉。”贺延臣低头看着姜予安。 姜予安笑笑:“没事。” 齐凤铭不冷不热地说了句:“贺大人,我父亲虽然没有爵位,但也是三品,贺绪宁何故如此说!” “我回去会教训她,齐姑娘莫要放在心上。”贺延臣说道。 “这还差不多。”齐凤铭努努嘴,她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扭头和姜予安说,“走,咱们去猜灯谜,以你的聪明才智,定会赢个灯王给我,那个灯王可好看了。” “好。”姜予安乖巧点头。 贺延臣见状,和她们告辞,回了国公府。 贺绪宁今日实在无理,回去之后,他去和国公爷说了原委,国公爷也发觉这闺女若是再不管教,迟早惹出祸端,于是多罚了五十遍,说若是再有这样情况发生,就不许她出府。 齐凤铭拉着姜予安去了灯谜处,灯王就在那里摆着,确实精美。 灯谜也不是特别难,姜予安一个一个解过去,一共十个,解到了倒数第二个。 她抬手要稳住乱晃的灯笼上的灯谜,另一只手却先她一步:“姜姑娘。” 是白崇。 姜予安一听他的声音便知,她扭头看去,朝他笑笑:“白公子,真是巧。” “不巧,哥哥远远的就看到姜姑娘,特意来的。”白羽站在身后,打趣道。 齐凤铭立刻就明白,这就是姜予安相看的那个男子,她打量了一下,心里不由得点了点头。 长相不错,勉强配得上,身形颀长,和姜予安站在一起也相配的很,文质彬彬。 白崇也不反驳,算是默认了,这几乎是打了个直球给姜予安。 姜予安笑着岔开话题:“白公子近来可好?” 他们有将近一个月没见,他身在翰林院,也不知有没有被那事影响。 “还好,可是要解这灯谜?”白崇点头问她。 “予安帮我赢那灯王呢。”齐凤铭解释道。 白崇看那灯谜,题面只有四个字:丰衣足食,打《孟子》一句。 他想了想,便有了答案,正要说,便听姜予安说道:“莫不是黎民不饥不寒?” 一旁的掌柜笑道:“这位姑娘博学多才,确是这句。” 白崇惊奇:“你还读过孟子?” 齐凤铭哈哈大笑,没有正行,搂着姜予安的肩膀:“不愧是予安!” “在家中无聊,读了一些。”姜予安点头。 这世道,少有女子读四书五经的。 白崇看向最后一道灯谜:“那这一道呢?全是一色桃花,打陶渊明文一句。” 姜予安想了想:“应是中无杂树那一句吧?” “正是正是!”掌柜的笑,“这灯王是这位姑娘的了。” 本身灯谜也不是太过于难,灯王也并不是只有一盏,姜予安拿了灯,递给齐凤铭:“给。” 齐凤铭不和她客气,接过仔细看了看,感叹道:“确实精美。” “姜姑娘博学多才,许多男子也是不及的。”白崇说道。 “白公子谬赞。” 姜予安比刚出门开心了许多,笑盈盈的福了福身。 白崇白羽和姜予安齐凤铭一道,一同看了看灯,还遇到许多熟人,买了许多东西,直到看完了烟火,才回了府。 上元节过完,这个年才算过去,官员们也恢复了上朝,年中挤压的事务多,大家都忙的脚不沾地。 自从徐尛被问斩,新的户部尚书上任,酒楼也重新恢复了营业,竟是比之前还要火爆,尤其是过年期间,酒楼每日爆满,上元节过完,她去了酒楼算这个月的账目。 正算了一半,白芷慌慌张张冲进来:“小姐……” “怎么了,如此慌张?”姜予安微微皱眉。 “老夫人,她们说老夫人今日起身去外面散步,滑倒了!” 姜予安蓦地站起身往外走:“怎么回事,齐嬷嬷呢?” 云苓赶紧拿了姜予安的大氅,给她披上,一行人匆匆回了府。 “齐嬷嬷垫了一下,老夫人才不至于直接摔在地上。”白芷说道。 姜予安回府之后,直奔葳蕤堂,老夫人摔得不轻,本来身子就不好,年纪还大了,哪里承受得起这么一摔,昏过去了,齐嬷嬷垫在下面,也摔得不轻。 她进屋的时候,永安侯和林氏也在里面,大夫正在把脉。 姜予安匆匆见了礼,紧张的看着大夫,老夫人平日里精致,哪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头发都乱了,姜予安看红了眼眶,背过身擦了擦眼角。 “老夫人身子本就不好,亏了气血,这么一摔……”大夫把完脉说道。 “我先开个方子,一日两次,早晚服用,若是两日内能醒来,或许还有转机。” “若醒不来呢?”林氏问道。 大夫斟酌了一下:“那……” 他还没说完,姜予安打断了:“怎会醒不来,您只管开方子吧。” 大夫也不说了,本来就不好说,若是醒不来,怕是危险,可能需得准备后事了。 他开了方子,交给了林氏,林氏叫自己身边的嬷嬷赶紧去开药。 永安侯也面色悲伤,在老太太身边守着,林氏出了屋子,去看着熬药。 林氏走后,姜予安出了屋子,去了齐嬷嬷屋里,问齐嬷嬷具体的过程。 今天老太太精神不错,就说要出去走走,透透气,齐嬷嬷心想这倒是好,有精神才好得快,就扶着老夫人出去了。 结果走到小花园,不知道哪里来的弹珠,小小的,谁也没看到,老夫人踩到上面,就滑倒了,齐嬷嬷赶紧垫在她身下,喊人把老夫人抬回来了。 众人一时间都关注老夫人的病情,也没有来仔细询问过齐嬷嬷。 姜予安叮嘱齐嬷嬷好好休息,然后去了主屋外,喊来了葳蕤堂主屋伺候的嬷嬷婢子:“今日老夫人怎么摔的?” 一群人竟没一个说话。 “云苓,去搬把椅子来。”姜予安吩咐道。 没一会云苓搬来椅子,姜予安坐下:“只要看到,便说出来,赏银一两,若知情不报,可互相检举,一经查实,知情不报之人便发卖出去,若是两人互相包庇,被我查出来,这两人通通打死,以儆效尤。” “小姐。”有个婢女站出来跪下,“今日老夫人本来是好好走着的,看着是踩着了什么东西才滑倒的,我看到那应该是小少爷们玩的弹珠。” “云苓。”姜予安看了一眼云苓,云苓上前,给了那婢女一两银子。 众人见真的有银子拿,纷纷出来说。 今日是大房的姜莫鑫和庶子姜莫成在小花园玩弹珠,把弹珠撒的到处都是,婢女们找了,但也没全找到,漏的几颗恰好被老太太踩着了,大房的婢女们谁也不敢说。 姜予安喊了一个伶俐的婢女进了主屋,和永安侯还有林氏说了前因后果,这归根结底其实就是婢女懒散,不细致,主子玩了弹珠,下人收拾不好,那两个孩子也是顽皮,自己院子里不能玩吗?非要去小花园。 林氏没想到自己刚看着煎完药回来,在永安侯面前表了顿孝心,还没来得及调查老太太摔倒的始末,倒是被姜予安捷足先登,还将了她一军。 这意思不就是她大房里的婢女没管好,是她这个当家主母的过错吗? 姜予安才不管那些,老太太摔倒,摔成这个样子,就是林氏没管好下人,她给林氏留什么脸面? 永安侯气的不轻,斥责了一顿林氏,甚至都没避开姜予安这个小辈:“管不好下人,懒懒散散的不知道怎么伺候主子就全发卖了,这种道理还要我教吗?” “林氏,你管家多少年了,就管成这个样子?是不是得需要文莲帮帮你?” 文莲就是文姨娘,给永安侯生了个庶子姜莫成。 林氏被训的落了个没脸:“妾回去就彻查整顿,一定给老太太一个说法。” “你给说法有个屁用!”永安侯一个读书人,甚至都气得说了脏话。 “把姜莫鑫和姜莫成都喊过来,归根结底是他们两贪玩导致的,让他们过来伺候祖母,将功折罪。”永安侯吩咐道。 “你回去,把这件事情查清楚,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永安侯摆摆手,看都不想看林氏。 林氏福了福身称是,又转身对姜予安垂泪道:“今日还多亏了安姐儿,若不是你聪慧,觉得事有蹊跷去问了,怕还没办法这么快查到呢,竟是比我这个当家主母还称职,叫你看笑话了。” 一句话说了姜予安僭越,一个侄女,倒是作威作福行当家主母的职责,还把手伸到她们大房来了,又埋怨永安侯斥责她不分场合,让小辈看了笑话。 姜予安才顾不上和她弯弯绕,行了礼,声音哽咽,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大伯母恕罪,是侄女僭越了,本不该的,但实在担心祖母,才去调查了一番。” 第二十二章 ◎一个朋友◎ 林氏眼皮狠狠跳了跳,这个姜予安,以前没发现,现在才让人觉得,她真是个厉害角色。 本就是她僭越,做的不对,林氏不过是警告她一句,可姜予安偏偏说出来,还给自己安了个孝心的名头,让林氏吃了个哑巴亏。 真是玩的一把好手段,演的一出好戏。 永安侯果不其然:“予安替你弥补疏漏,哪门子的僭越?赶紧回院子干你的事去!” 林氏只好称是,回了林骓堂,处理那些不称心伺候主子的下人。 永安侯叫姜予安回屋歇着,这里他和两个儿子照看,但姜予安说什么也不肯,只想守着老太太。 幸好的是,老太太摔晕,吃了大夫开的方子,晚上就醒了,一家子这才松了口气,万一要是不醒,那可就事情大了。 永安侯想的,是怕老太太这回危险,老母亲操劳一辈子,最后是这般,总归是让他不忍,再加上他在朝堂上本就不太出色,前段时间闹出那些事,朝中很多官职空缺,他正值上升期,若是老太太仙去,他得丁忧三年,恐前途有碍。 而林氏,不仅担心要丁忧三年,还在想老太太的嫁妆,老太太的陪嫁丰厚,就是侯府也是眼馋的,她怕老太太全留给姜予安。 姜予安不知为何,打心里就不愿意相信老太太不醒这种可能性,坚定的觉得,老太太一定会醒。 老太太醒了之后,嘱咐了永安侯一番,让他忙自己的事,不必一直守在跟前,也没有责骂林氏,林氏倒是雷霆手段,回去查明之后,直接杖杀了那领头的婢女,杀鸡儆猴。 最后老太太单独留了姜予安。 “飖飖,害怕了?”老太太摸着她的手,问道。 姜予安点点头,在老太太面前,她的眼泪总是一下子就能涌出来:“祖母,别抛下我……” 对于姜予安来讲,不管父母是为了什么,到底是抛弃了她的,把她自己一个人留在京城,最后身死在泉州,让她成了一个孤女。 她不是爱玩的,她也不怕自己一个人待着,不怕一直在院子里,可她怕心里空了,没了牵挂。 “年后了,我想让你大伯母出面,给你和白崇把婚事定下,你觉得如何?”老夫人问道。 “好。”姜予安没有不答应的。 “那等会便叫你大伯母过来,我和她说。”老太太总算放心了,姜予安定了亲,她就了却了一桩心事。 姜予安陪着老太太又说了会话,林氏过来了,她行了礼退下。 “老大家的,飖飖也到了定亲的年纪,我给她相看了文渊伯四房的嫡子,白崇。”老太太说完,喘了几下歇了会,“他们家也有意,你透个风声给他家,给飖飖定下这门亲事,嫁妆不必走公中,走我的私账。” “是,婆母。”林氏暗暗捏紧了帕子,这老太太还真的想把自己的陪嫁全给了姜予安。 “就这几天,抓紧办了,下去吧。”老太太点点头,几乎说完,就昏睡了过去。 林氏回了林骓堂,想了又想,如今永安侯没什么本事,全靠爵位支撑,本身府里就过的拮据,她早就想上老太太的陪嫁了。 还有那姜予安,实在太厉害,莫说是姜予嫣了,她也不是对手,那白崇她也知道,年纪轻轻就是翰林院编修,未来前途无量,虽然现下日子清贫,但未来必会进六部,成为尚书都不是没有可能,而且后院又干净,这般好的姻缘,其实相较起来,和姜予嫣的也不差了。 她姜予安何德何能? 林氏几乎失眠了一整晚,快天亮,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这才有了计较。 老太太比之前的状态差了不是一点半点,那天醒来之后,再醒来的时间少之又少,话也说不太出来了,往往就是睁了个眼,就又昏睡过去。 姜予安想起空明大师说的,当时她要求平安福,大师却说人各有命。 可她放不下。 她叫平叔到处打听,哪里有名医,花多少钱都不怕,想给祖母再看看。 贺延臣知道了畅意酒楼是姜予安的之后,倒是常去,离大理寺也不远,下职了坐在窗边吃吃酒,也挺舒坦,直到他知道畅意酒楼在暗中找寻名医。 想起上回贺绪宁对她出言不逊言行无状,多少带了些补偿的心思,一来,贺延臣有些担心是不是姜予安病了,但转瞬又觉得不可能,若是她病了,府里大夫应该能治,若是治不了,也应该永安侯府出来找寻名医,何苦要畅意酒楼找?多半是已经遍寻名医也无法医治,姜予安自己想再试试,贺延臣想到了姜予安祖母,当时成一调查的资料写明了,老太太这几年身体不好,大概是给老太太找的,于是喊林业去酒楼,让林业去看看。 “小子,你这是要帮谁的忙?”林业可不是成一成二,对贺延臣言听计从。 林业医术高超,之前行走江湖颇有名气,也是机缘巧合,才投入了贺延臣的麾下。 但他性格跳脱,没个正形,还爱逗弄贺延臣,并以此为乐趣。 “一个朋友。”贺延臣说道。 “朋友?”林业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男的女的。” “你问这些做什么?”贺延臣扶额,他对这个林业可真是没办法。 “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可不去。”林业把小匣子一放,耍赖。 “给你加酒钱。”贺延臣停下写折子的笔,抛出去一小块金子。 林业伸手接过,凑上前:“不会是……那天给你缝伤口的人吧?” “上回我问你那样回答,我觉得无趣,没有多问,看来还另有故事。”林业嘿嘿一笑,抛了抛手里的金子,“行吧,去了便知。” “不用告诉她是我派你去的。”贺延臣吩咐道。 “知道了知道了。”林业拎着小匣子,跑的倒是飞快。 姜予安本来没抱希望,没想到还真找到了名医,和永安侯说了一声,说托朋友找的,反正让看看也无妨。 林业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姜予安,心里百转千回,都已经想好回去要怎么调侃那小子了,跟着姜予安去了葳蕤堂。 一进去看到屋内,就皱了皱眉头:“已经开春了,为何屋内还点着这么多炭盆?” 他平日里是有些不着调,但是遇上正儿八经治病救人,还是很正经的。 “祖母总说屋内不暖和。”姜予安回道。 “是不暖和,还是冷?”林业问道。 “不暖和。” “既然不是冷,便不必点这么多,炭盆点这么多,却不开窗通气,人就在屋内也不出去,这病如何能好?就算没病,也折腾出病了。” “大夫说的是。”姜予安觉得破有道理,点了点头。 林业放下自己的小匣子,首先观察了一番老太太的状态,拨开她的眼皮看了看,然后才开始把脉。 等他把完脉,面色有些凝重,这老夫人的身子,确实强弩之末了,但也不是全无办法。 “老夫人的情况确实不好。”林业向来直言,“以我的医术,也只能是让她精神一些,醒来的时间多一些,但也不能根治。” “如此便好。”姜予安要求不多,至少不要让祖母如此日渐昏睡。 林业点点头:“现在吃的药拿来我看看。” 姜予安赶紧吩咐齐嬷嬷去拿药,林业看过之后,打开自己的小匣子,给老夫人配药。 “这个药和现在正吃着的不冲突,喝药之前把药丸放进药里,混合在一起喝下便可。” “另外,我给老夫人扎几针,三日之后会再来一次,届时,她应该能好不少,但什么时候能醒来,还得看老夫人的命数了。” “多谢大夫。”姜予安给他郑重地行了礼。 “不必言谢。”林业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打开针灸的布卷展开。 林业最擅长的就是制药和针灸,针灸之时都不需要迟疑,不过片刻功夫,就收了针。 “老夫人一时半会也醒不了,得三日之后,我再来施针,方可见效。”林业嘱咐道,“这段时日把炭盆减到两个,窗户每日早晨开半个时辰,有助于老夫人康复。” 姜予安即刻就吩咐屋里伺候的婆子,把屋里的炭盆拿走一个,开了一点窗。 然后她叫云苓去取银票,整整一千两,她给了林业:“多谢大夫,一点心意。” 林业看着这大额的银票,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接,贺小子特意叫他过来,怕是和这女子颇有些交情,那他便不能收了这个钱,可贺小子还说,不让她知道是他派他过来的,那这钱不收也不行。 林业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很快就说服了自己:“我三日后再来。” 然后脸不红心不跳拿着银票走了。 林业回去之后,贺延臣刚从衙门回来,正好两人在府外遇上。 “贺小子,没想到啊。”林业跟在贺延臣左边,探头看他。 见贺延臣目不斜视往前走,又跑到右边:“那女子和你什么关系?” “那女子长得好看。”林业又说道。 两人就这么纠缠着一直到轩云阁的书房。 “她祖母如何了?”贺延臣坐定,喝了一口茶,无视他前面所有问题,问道。 第二十三章 ◎定亲◎ “不太好。”林业被他带跑。 “我也只能是让老太太清醒的时辰多一些,别的也无能为力了。”林业说道。 贺延臣点点头:“她给了你多少银子?” “她给……她没给!”林业瞪了瞪眼睛,差点被他套出来,然后拎着小匣子赶紧跑了。 没一会雨声过来请,说是长公主叫他过去,贺延臣去了明照堂,本该在祠堂的贺绪宁也在。 “怎么?抄完了?”贺延臣挑眉问。 “没有……”贺绪宁哪敢顶嘴。 “那还不快去?” 贺绪宁就是趁机偷会懒,来长公主这里躲躲,定国公狠了心要罚她,不抄完不叫她出来,今日定国公出去了,她才敢到明照堂。 没想到刚来一会,凳子都还没坐热,贺延臣来了,贺绪宁幽怨地看了一眼长公主,贺延臣要来为什么不告诉她?然后低头赶紧出去了。 “母亲。”他行了礼坐下,雨声给他上茶。 “陈太师的夫人昨日来找我,大概意思是想让你和她家嫡孙女定亲。” “陈湉?”贺延臣端着茶杯,正要入口,问言皱眉。 其实说实话,贺延臣对儿女情长没什么兴趣,娶谁他也没什么所谓,但陈湉不行。 定国公手握虎符,掌十万虎贲军,而他如此年纪,就官居三品,掌大理寺和武德司,可谓是权势滔天。 皇帝待他亲厚,待长公主亲厚,但他到底是皇帝,若他娶了陈太师的孙女,皇帝怎么想,他会怎么做? 他说千道万也是臣子,如今这个情况,他不能娶家世太好的女子,尤其不能娶陈湉,免得惹皇帝忌惮,给定国公府惹来灭顶之灾。 “不行。”贺延臣把茶杯放回桌子上。 “行,那我就回绝了。”长公主干脆地点头。 “不过太后催了好几回了,我也顶不住压力,你什么时候定亲?” 贺延臣叹口气:“我尽快。” “你去哪找愿意嫁给你的?还尽快,又诓我,诓我也就罢了,太后可还等着呢。”长公主不客气地戳穿自己儿子。 贺延臣噎了一下:“那母亲替我多看看吧,家世不要太高的。” “你自己有没有看好的?”长公主问道。 贺延臣不知怎的,脑子里竟闪过了姜予安的面容,转瞬即逝,他摇摇头。 “行行行去吧去吧,看着来气。”长公主撵他。 刚出了屋门,就碰上了国公爷,定国公一看就知道:“又被撵出来了?” 贺延臣轻咳一声,作了一揖扬长而去,脸不红心不跳,径直回了轩云阁。 永安侯府。 林氏请了姜予安到林骓堂堂屋,永安侯也在,今日文渊伯带着媒人上门来替白崇提亲。 这种场面,本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其实理应不让姜予安在的,一般都是长辈出面,但因为林氏毕竟不是姜予安的母亲,所以请她到偏房旁听。 媒人带来了求婚书,林氏把早就准备好的姜予安的草帖给了媒人。 永安侯和文渊伯颇有些交情,两人聊了一会,文渊伯才告辞。 草帖被带回去之后会问卜,并将草帖放置于灶王爷牌位前三日,聆听神祖意志,若这三日诸事顺利,则大吉。 把草帖给了白家,就算是完成了第一步。 姜予安谢过永安侯和林氏为自己的婚事操劳,然后回了葳蕤堂。 两日后,林业再次来了永安侯府,给老夫人第二次施针。 “大夫。”姜予安见了礼,把林业引进主屋。 “老夫人可醒过?”林业问道。 “睁过几回眼,但转头就又昏过去了。”齐嬷嬷回道。 齐嬷嬷平日身体就康健,这回摔了一下,修养了一日就好了,又来主屋伺候老太太。 “嗯。”林业点点头,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从小匣子里拿出针。 一盏茶之后,林业收了针,重新给了姜予安一瓶药:“我之前给的那瓶吃完之后就换这个药,这瓶药不要和别的药混着喝,单独吃,我估摸着顶多两日,老夫人就能醒了。” 姜予安闻言大喜:“多谢大夫。” “分内之事,不必言谢。”林业笑呵呵的,可不嘛,姜予安给了一千两。 都安排妥当,林业收了小匣子告辞,姜予安亲自把人送出门。 果然如林业所言,施完针第二日,老太太就醒了,精神头也不错。 “祖母,您醒了。”姜予安握着老夫人的手,让齐嬷嬷去通报永安侯。 “飖飖啊……”老太太还有些迷糊,缓了一会问道,“什么时日了?” “您都昏睡六日了。” “你和那孩子的亲事如何?”老太太说着就要起身。 姜予安连忙把她扶起来,笑道:“您不用担心,草帖给了白家,如果没什么意外,今日应该就把他的草帖送来了。” “那便好。”老太太点头。 这时永安侯匆匆赶来:“予安托朋友找的这个郎中还真是妙手回春,多亏了你。” 姜予安福了福身,笑道:“是侄女应该做的,那侄女先告退。” 永安侯和老太太说了好一会的话,中午还伺候老太太用了膳,永安侯在,姜予安就没过去,下午时分,白家把白崇的草帖也送来了。 武德司掌文武百官情报,白崇身为翰林院编修,他定亲一事,武德司刚接到消息,就送到了贺延臣案前。 贺延臣看了一眼,上回在东郊遇到他们二人,想必就是在相看,这么长时间过去,也确实该定亲了。 他手指摩挲了摩挲折子的封皮,合上没有再看。 白家对于这个婚事还是很积极的,第三日下午时分,就把白崇的草帖拿了过来,男方问卜之后,轮到女方问卜,流程基本是一样的。 这段时日,全府都沉浸在老夫人精神变好和姜予安即将定亲的喜悦中。 老太太醒来的当晚,林氏和永安侯说道:“这几日婆母身子也好了不少,安姐儿也马上定亲,咱们总算是可以放下些心来了。” 林氏说到这儿,吹烛火的动作顿了顿,又说道。 “小半个月前,我弟弟寄来了家书,我那侄子,他明年参加春闱,是个有出息的,估计考的中呢。” “哦?是吗?那感情好,是叫林旭嘉?”永安侯点点头。 “正是,我弟媳的意思,是想让他来京城,住在咱们府里,一来方便他读书考功名,二来也是到了议婚的年纪,想让我帮他相看相看,前段时日婆母身子不好,这几天又忙安姐儿定亲的事情,我也就没应,现下都好起来了,不若叫我那侄子来府里小住一段时日吧。” “也行,你看着安排吧。”永安侯不参与这些事儿,随意应付了一句,掀开被子睡了。 第二日,林氏就写了封信,让林旭嘉来京城,然后又张罗着收拾院子,在林骓堂附近。 姜予安知道了之后,什么也没说,林氏侄子来京城,本就不关她的事。 收到白崇草帖的第三日,林氏派媒人把问卜的结果告知白家,下午,白家就送来了定帖,两家一交换,这婚事就算定了,姜予安也终于放下心来。 交换定帖之后就是相亲了,白家约在了寒音寺,十日之后,白崇休沐的时候,林氏也觉得妥帖,问过姜予安的意思,回了白家说是同意。 接下来的几日,姜予安都没有出门,第七日的时候,说是林氏的外甥来了,姜予安出去见礼。 林氏娘家弟弟在湖州,离京城不算近,走水路四日,又走了两日陆路,林旭嘉才到了永安侯府。 林旭嘉要参加明年的春闱,按说和姜予安那素未蒙面的弟弟是同一届考生,姜予安想到这里不由得出了神,她还没有见过那个弟弟,也不知他长什么模样,性情如何。 正发着呆,就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应该是林旭嘉来了。 林氏娘家也颇为显赫,她弟弟是湖州知府,早年也是在京城的,后来被外放到了湖州,林旭嘉就是林氏弟弟的嫡次子,据说读书很是厉害,明年春闱必有他的名字。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林旭嘉的性子,应该是挺跳脱的,姜予安心想。 林旭嘉撩了帘子进来,个子不算高,面容倒是白净,没有贺延臣那样的侵略性,也没有白崇那般谦谦君子之风,倒是个恣意少年郎。 “姑姑姑父,侄子给您请安了!”林旭嘉拱手笑着见礼。 “哎哟,这算算都十几年不见了,旭嘉都长这么大了。”林氏乍见娘家人,笑的见牙不见眼。 “姑姑可还安好?” “好着呢。” “听闻你明年参加春闱,可有把握?”永安侯笑问。 “还算有些把握。”林旭嘉作了一揖,回道。 “这位是?”他看向了一旁的姜予安。 其实一进来他就看到她了,长得颇为好看,他在湖州没有见过比她还好看的女子,但出于礼节,他没敢仔细打量她。 “这位是你姑父弟弟的嫡女,名叫姜予安。” 姜予安在林旭嘉刚刚进门就起身相迎了,这下和他见了礼:“小女姜予安。” “原来是予安妹妹。”林旭嘉还了一礼。 作者有话说: 宝们,26章V哦~ 第二十四章 ◎赏花宴◎ 姜予安笑笑,没有说什么,但林旭嘉和她其实也不算什么亲戚,贸然叫她妹妹,让人觉得颇有些怪异。 不过这人顶多是有些自来熟,倒也不算逾矩。 林氏带着林旭嘉看给他收拾的院子,姜予安也就回了葳蕤堂,本就是去见个面,认识认识。 待林旭嘉安定下来,小厮给他收拾好东西,他看着外面的月光,有些感慨:“今日那予安妹妹可真是绝色。” “爷,小的听闻人家已经定亲了。” “嘿你这小子,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懂什么,我是欣赏!”林旭嘉卷着书敲了敲那小厮的头。 姜予安平日里就呆在葳蕤堂,自那天见了林旭嘉一面,就再也没见过,三日后,她跟着林氏出门,去和白崇相亲。 不同于前几次私下的相看,这交换定帖之后的相亲,若是男方满意女方,就会把一支金钗插在女方发髻上,即为“插钗”。 姜予安倒是有几天没见过白崇了,上回见面,还是上元节,两个人也只是相看过,如今再见,倒是已经定亲了。 林氏和白夫人韦氏在厢房内话家常,让白崇和姜予安独处。 “这段时日可还好?”白崇问道。 “祖母病了一段时日,其余的都还好。”姜予安笑笑。 “你似乎清减了些。” “过年吃的油腻,有些不适,就没有多吃,许是这个缘故吧。” “你呢?这段时日忙吗?”姜予安反问。 “刚过完年,自是有一些堆积的事务,连着处理了几天。”白崇回道。 姜予安从袖子里拿出之前的那本书:“白公子,这本书我看完了,确实有趣,还给你。” 白崇接过:“如今你我定亲了,就不要叫白公子了,我字谨行。” 姜予安有些脸热,多少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嘴巴张张合合,也没有叫出那两个字。 白崇失笑:“无妨的,不急。” 说着从怀里拿出那支金钗:“定亲后,我特意去锦盛楼定制的,觉得这个花样很衬你。” “我帮你簪上。”白崇虽然这么说,但没有立刻行动,征求她的意见。 “好。”姜予安点点头,她还没有和外男如此亲近过,除了……贺延臣。 但那也只是危急时候。 白崇是个君子,发乎情止乎礼,他轻轻扶着姜予安的发髻,把金钗给她簪上,离的近了,他身上有股子雪松味道,全程白崇的衣角都没半分碰到姜予安。 “好看。”白崇低声说道。 姜予安闻言抬头,看向白崇,一时间,竟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如果这辈子,丈夫是白崇,相敬如宾一辈子,虽然有些想法上两人不一致,但不可不说,白崇未来定会是个顶好的夫婿。 “你眼光好。”姜予安夸道。 白崇失笑:“是,眼光极好。” 一语双关,姜予安听懂了,脸更红了。 他退开,姜予安脸有些红,衬得她更好看了些,白崇情不自禁地伸手,碰了碰她的脸。 姜予安愣住,没想到他会突然伸手,白崇也似乎惊醒一般,猛地收回。 她看到白崇这样,反倒不害羞了,笑道:“走吧,去后院逛逛。” “你常来吗?”白崇问道。 “祖母身子不好,我便每月十五来寒音寺给她抄佛经祈福。” “那老夫人现下身子好些了?” 姜予安点点头:“嗯。” 白崇抬手拉下梅树的枝头,闻了闻,轻声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说着,掐了一朵小花下来,喊住正往前的姜予安:“这小花也衬你。” 然后给她别在了耳朵上。 果然,人比花娇。 白崇突然想到什么:“你可有小名?” “我小名飖飖。” “可有来由?” “我也不知,父亲取的。”姜予安摇头。 还没有知道这名字的来历,她就再也见不到父亲了。 白崇闻言没有再问,转移了话题。 两人又聊了片刻,就回了厢房,姜予安发髻上的金钗已经说明了一切,两家又寒暄了几句,互相告辞回府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也没有过年那段时日那般冷了,春雨贵如油,一场场春雨绵绵,让不少花草树木都抽了芽,焕发生机。 定亲之后,姜予安也就偶尔和齐凤鸣,萧禾一起出门聊聊天,别的时间都待在府里看书,或是去酒楼查账。 府里自从林旭嘉来了,倒是热闹了不少,他爱说,也爱逗那些婢女,常常把那些婢女逗得面红耳赤,偶尔遇到了姜予安,也总会上前攀谈两句。 他没有那般君子之风,但也不惹人厌,姜予安偶尔也和他说两句,总之见面的机会也不是那么多。 二公主爱侍弄花草,这几日又得了不错的花,三月初七要在公主府里办赏花宴和诗会,二公主已经出嫁了,这回宴会几乎请了全京城的贵女和公子哥去,给她也发了帖子。 这回办的盛大,林氏听闻,叫姜予安到林骓堂:“安姐儿,这二公主办赏花会,你也收到帖子了吧?” “收到了。” “是这样,这回二公主办的不仅是赏花宴,还有诗会,还挺盛大,京城的公子哥儿、才子们很多也都去,旭嘉也收到了帖子,他初来京城,很多地方都不懂,也不怎么认识人,大伯母想拜托你宴会上照拂他一二。”林氏说的倒是诚恳,毕竟林旭嘉是她的亲侄子,到底是要帮衬照拂的,再加上林旭嘉性格跳脱,林氏怕出什么乱子。 “旭嘉表哥待人接物通融有礼,定是不会出岔子的。”姜予安不想揽这个事儿,四两拨千斤地拒了。 她已经定亲了,林氏这要求颇有些无礼,面上是叫她照拂亲戚,实际上这个亲戚和她八竿子打不着边儿。 “说到底也是咱们永安侯府的人,莫要叫他丢了人便是。”林氏笑道。 “那是自然。”林氏都这般说,倒也合理,姜予安也只好应了。 三月初七,姜予安挑了几件礼物,带上云苓和白芷去赴宴,林旭嘉已经先行一步去了公主府。 姜予安在门口碰上了齐凤铭。 上元节之后,倒是见了几面,这几日不知道齐凤铭做什么去了,黑了不少。 “予安!”齐凤铭刚看见姜予安就扬声喊她。 齐凤铭总这般有活力,姜予安看着她开心,也觉得开心:“凤铭,你怎的黑了这么多?” “嗨,别提了。”齐凤铭挽着她的手臂,“前段时间去我老爹军营里练了练,差点没把我练废了。” “你还去军营啦?”姜予安惊讶。 齐凤铭一个女子,虽然习武,和军中男子也是不能比的:“没有受伤吧?” “还是予安好,萧禾那个没良心的,就知道笑我黑了。” “没受伤,他们哪敢下狠手。”齐凤铭无所谓地摆摆手。 “那便好。”姜予安这才放心。 “怎么二公主突然要办赏花宴和诗会了?”姜予安小声问道。 “其实说起来,和萧禾有关。”齐凤铭凑在她耳边说道。 “年后,西夏国来我朝进贡,有意愿求娶公主,适龄公主有三位,皇后自然舍不得叫萧禾嫁去,也应该不会是萧禾,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想给她早早定亲,就让二公主帮着张罗。” “原来如此。”姜予安点头。 “还有啊……之所以要办诗会,把京城里这些个年少有为的才子们也请来,是为了四皇子。”齐凤铭越说越小声。 “年前那事之后,四皇子声威大降,二公主也是敬贵妃所出,自然要帮自己的亲弟弟,让四皇子恢复声誉的同时,结交未来的朝廷官员。” “可这三公主是和太子一母同胞,二公主为何要……”姜予安不解。 “这你就不明白了吧!”齐凤铭拉着她入席,咬了一块糕点,喝了口茶。 “我和你说,虽然太子和四皇子斗的你死我活,二公主和萧禾关系却极好。” “怎会如此?” “敬贵妃生二公主的时候,都以为是个皇子,没想到生下来是个公主,对二公主也不是太好,皇后对二公主多有照拂,二公主反而和皇后这边更亲近,但到底生恩在,为自己弟弟铺路,也算是无奈之举吧。” “原来是这样。”姜予安还真不知道这皇族的弯弯绕绕。 女子和男子的席面隔着一个宽大的屏风,甚至能隐隐约约看到对面。 “你和白崇定亲了吧?” “嗯。”姜予安点头。 “上元节那日,我看你两就挺般配。”齐凤铭嘿嘿一笑,调侃道。 姜予安有些脸热:“那你呢?你什么时候定亲啊?” “我爹也不催,我就赖着呗,我娘管不住我,就随我了,我才不想成婚。”齐凤铭一脸无所谓。 “不成婚也好,你这般恣意的性子,不该躲在后宅的。”姜予安点头,颇为认同齐凤铭的话。 齐凤铭煞有其事:“我也觉得。” 逗得姜予安失笑。 萧禾作为大家心照不宣的主角,这回打扮的盛大许多,也没有空过来和齐凤铭姜予安搭话。 二公主养的花草确实好看,开春之后,花香四溢,姜予安还是有些闻不惯,接过白芷递来的面纱戴上。 “对面的才子们好似已经开始拼诗了。”齐凤铭探头探脑像看。 周围闻言静了静,果然,屏风那一面传来了作诗声。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双更哦宝子们~ 第二十五章 ◎私会◎ 应该是要根据今日宴会上出现的花来作诗。 对面的才子们因为有四皇子在,倒是疯狂表现自己,都争抢着要作诗。 年前的案子,四皇子虽然有些失势,但说到底也是皇子,外家显赫,对于他们这些官职低微或是还没有入朝的才子们,也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白崇也在对面,他没什么参与的兴趣,但免不了被人提及,也作了一首。 宴会倒是进行的有条不紊,对面有些人喝了酒,有些嘈杂闹腾,女子这边二公主倒是带着她们去公主府的花园里赏花。 齐凤铭和姜予安走在最后面,姜予安有点闻不得花香,齐凤铭则是对这个不感兴趣。 突然有个小厮过来,悄声说道:“姑娘,我家公子说在那边凉亭等您,请您一叙。” 这小厮姜予安认得,是白崇身边的,之前见过好几回。 姜予安扭头看向凉亭,虽然有些远,看不太清,但确实是白崇。 齐凤铭笑着打趣:“哎哟,果然是如胶似漆。” 姜予安打了她一下,跟着小厮去了。 他两本就定亲了,这般见面也没什么无礼的。 “飖飖。”白崇本坐着,看到姜予安过来,站起身。 他喝了点酒,脸红了许多,胆子似乎也大了许多,竟然叫她的小名,这还是第一回 。 “发重疑盘雾,腰轻乍倚风。”白崇轻声喃道,“真美。” “白崇。”姜予安挥了挥手,白崇看着有些出神。 “刚刚席间看到了栀子花,感觉如你一般,但不好摘了送你,于是画了一株,想着相当于送你花了。”白崇说着从袖子里拿出巴掌大的纸。 上面画了一株栀子花,姜予安接过,颇有些感动,这还是第一次收到这么特殊的花:“很好看,我很喜欢。” 白崇画工不错,这朵栀子花颇有些神韵,如同她真的亲眼看到一般。 “喜欢便好。”白崇笑道。 许是喝了些酒,他一错不错地看着姜予安。 如果说,一开始只是不好驳了母亲的面子才去见她,现下是真的有些喜欢了。 这般美丽的女子,还颇有才学,谁会不喜欢呢。 白崇克制地收回目光,起身行礼:“花已送到,那谨行就先告辞了。” 姜予安福了福身,看着白崇走远,又低头看了看手里那巴掌大的栀子花。 把它收进袖子,姜予安正要走,白芷急匆匆地过来。 刚刚过来见白崇,她就没让她们跟在身边,就在凉亭不远处。 “小姐,表公子他……喝醉吐了一身,还撒酒疯,小厮拉不住他,只好把他带到供客人休息的偏房了。”白芷说道。 “既如此,那就让他醒醒酒,再放他出来。”姜予安微微皱眉,刚刚的一点好心情散了不少。 “是。”白芷福了福身,赶紧去吩咐林旭嘉的小厮了。 姜予安回了花园,她们还在,她过去找齐凤铭,挽着她的手。 “怎的?白公子找你说什么了?”齐凤铭一脸好奇。 “送了我一朵花。”姜予安笑笑。 “他疯了吧,公主府的花他都敢摘!”齐凤铭闻言瞪大眼睛,小声惊道。 “没有,他画的。”姜予安摆摆手,赶紧解释。 “那还好……不过白公子也太会了吧,你们还真是相配。”齐凤铭感慨道。 姜予安正要说话,前面一阵嘈杂碎语。 原来是长公主来了。 今日算是给萧禾相看,长公主作为姑姑,也来帮她掌掌眼,也是很久没怎么出门,想着来侄女这里赏赏花也不错。 顺便……带着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来相看相看。 要说他做官倒是有一套,怎么找个媳妇还要她这个娘操心!长公主只想自己逍遥快活,当个甩手掌柜,贺延臣却是不让她省心。 太后催了一次又一次,她也不好不管了,所以就有了现在的场面,长公主雍容华贵,身后跟着一身玄衣面无表情的贺延臣。 姜予安有很久没见过贺延臣了,将近三个月,他倒是没什么变化,不过这几日应该是很忙吧,看着有些憔悴。 姜予安时刻感激贺延臣伸出的援手,如今她已经定亲了,是得找个时日,把玉佩还给他。 之前贺延臣帮她太多回,早就已经还了她那日的恩情了。 想到这儿,姜予安没有再看。 贺延臣也看到了她,年后大理寺案子多,皇上还有别的事情交给他干,忙的脚不沾地,还要抽出时间陪长公主来这宴席,细细想来,他们确实很久没有见过。 前段时日武德司的消息说她和白崇定亲了,白崇他也见过,是个君子,想来他们在一起是不错的。 贺延臣在京中贵女圈里到底是受欢迎的,他出现之后,贵女们注意力都在他身上。 “奇怪……陈湉怎么还没把他拿下。”齐凤铭说道。 “贺大人年纪轻轻就已经官居三品,若是再娶个一品大员的嫡孙女,估计不是喜结良缘,是惹祸上身了。”姜予安小声分析道。 “有道理。”齐凤铭点头,“那陈湉岂不是白费力气。” “我听说以前陈湉一直追着贺延臣跑,到后来突然不了,我寻摸着不会是被拒绝了吧。” “有可能吧,只要贺大人不傻,就不会娶陈湉的。”姜予安说道。 “不过今日陈湉怎么没来?”齐凤铭看了一圈,都没找到她。 长公主和贺延臣的到来引起了轩然大波,但姜予安和齐凤鸣没怎么被影响。 过了一会,白芷又过来,说是小厮按不住林旭嘉,叫姜予安过去看看。 姜予安皱眉,心里嘀咕,这林旭嘉,不会喝酒做什么喝这么多,净给她惹麻烦,林氏话说成那样,她倒是不能不管了。 她跟着白芷去了公主府供客人休息换衣服的偏房,敲了敲门,小厮听见敲门声,赶紧过来开。 今天林旭嘉就带了一个小厮,现在这个小厮衣裳都要被扯烂了,脸上被挠的一道道的,头发也是乱的,确实……为难他了。 姜予安没进去,让小厮赶紧去换了衣服,这像什么样子。 可是她低估了林旭嘉耍酒疯的能力,没有小厮按着,他就要打开门冲出来了,姜予安就站在门口,林旭嘉一打开,看到是姜予安,倒是还认得出来。 “嘿嘿……予安妹妹……”说着竟是伸手了,拉的姜予安一个踉跄,差点摔进屋子,幸好白芷拉了她一把。 白羽过来的时候,正看到这个场面。 她今天跟着白崇一起来的,看花看的无聊,本想找自己未来嫂子聊聊天,拉近拉近关系,找了一圈,没想到姜予安往偏房这边走了,她走得快,白羽本想追上去,但衣服不便,也不想跑,寻思可能姜予安衣服脏了,应该要去偏房换衣服,一时也不着急,想着只管往这边走,总能碰上的。 结果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个场面,她未来嫂子,在和另一个男人拉拉扯扯。 白羽看了一眼,就立刻躲了起来,不敢再往下看,心里惊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离得远,不敢看怕被发现,也听不清在说什么。 “林旭嘉!”姜予安甩开他。 “这是公主府,你想做什么?这般耍酒疯!你说到底是永安侯府的,莫要惹出什么乱子!” 小厮这会换好衣服过来,姜予安扶了扶额:“把他看好,绝对不能出来,我派人回府喊人,待人到了,把他送回去。” “是。” 这小厮光是把他关在这里就那般狼狈了,更何况是要把他带回去,一个人肯定是不行的,路上若是出了什么丑,有什么岔子,情况会更糟,回府喊人把他带回去才稳妥。 姜予安安顿好林旭嘉,就直接走了。 白羽见她离开,这才敢靠近,站在那间房的门口,稍稍侧耳。 “我刚刚看到予安妹妹了……她好美……”林旭嘉醉的说胡话。 “公子……”小厮无奈,劝他他醉着,也是白劝。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她肯定也喜欢我……嗝,不然……不然为什么来看我……” “公子……您小心隔墙有耳啊。”他怎么还越说越起劲了。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林旭嘉又大声说道。 “不对……我两就住一处,怎会一日都不见……” 白羽不过十四岁,她平日里也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基本没有和外男接触过,唯一接触过的男子就是白崇,哪里听过这种话? 她在门外听的捂住了嘴,怎么会这样……这个男子和姜予安到底是什么关系?他怎么会说这种话?住在一处?!莫不是那个林旭嘉? 她听说了,前段时间永安侯夫人的侄子来了,为了明年春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姜予安和他…… 白羽不敢再猜测,赶紧快步走了,回了花园,大家已经都回了席,她也回去坐下,却一直心神不宁。 满脑子都是她未来嫂子和府里的表哥有一腿,这叫她哥哥怎么办?她哥满心满眼都是姜予安,姜予安这样对得起她哥哥吗? 在公主府和那个林旭嘉拉拉扯扯,林旭嘉还说这种话!让人知道了怎么办?她哥都和姜予安定亲了。 不行……她得回府,把这件事告诉她母亲,再做定夺! 作者有话说: 【明天入v,感谢宝子们的支持!下一章零点,发红包,不见不散,三更合一~】 预收文:《和离之前我重生了》在专栏里,拜托大家点点收藏喔!爱你们~ 《和离之前我重生了》文案: 程溪是伯府庶女,本来和傅衡屿成婚的,应是她的嫡姐,可程薇嫌弃傅衡屿身份低微,死活不愿嫁,是程溪主动站出来,愿意替姐姐嫁给傅衡屿的。 婚后整整三年,程溪讨好逢迎,满心满眼地爱他,帮他打理家中事务,将府里打理的井井有条,可傅衡屿连家都少回,她不能进的书房,却挂着她姐姐儿时的画像。 一千多个日夜寒了她的心,程溪最后只写了一纸和离书,想了却了这三年,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可没等来傅衡屿,却只等来了程薇,她带了一杯酒。 程溪面色苍白:“这是什么意思?” 程薇没有说话。 “也罢,就当我还了他这条命。”程溪流着泪喝了那杯酒。 再醒来时,却回到了程薇闹着不要嫁给傅衡屿的时候,这回,程溪没有站出来说要嫁给他。 可傅衡屿却上门提亲,求娶的不是程薇,而是程溪。 第二十六章 (红包) ◇ ◎“我说退亲!”“你信我吗?”◎ 永安侯府来的人倒是快,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就有小厮来,去把林旭嘉送回了永安侯府。 姜予安在前面又坐了一会, 看到了白羽, 她有些魂不守舍的。 她正打算过去问问白羽可是不舒服,毕竟再过不久, 白羽就是她的小姑子,这个女孩可爱有礼,她也挺喜欢的。 结果正要过去,白羽就走了,看样子是要出公主府, 白羽派婢女和白崇说了一声, 匆匆回去了。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已经结束了?”白夫人正打络子, 看到白羽回来,奇怪问道。 “娘, 我今天……”白羽不过十四岁,都还没及笄, 哪里见过那场面, 听过林旭嘉的那些话, 又不敢和白崇说,怕伤了他的心, 只敢和白夫人说, 也不知道如何开口,捏紧了帕子, 憋红了脸。 “怎么了?”白夫人放下手中的东西, 拉过白羽, “慢慢说。” 白羽竟憋的落下泪来:“我今天在公主府, 本是想去和我那嫂嫂说说话的,结果看到……看到……” 她实在不知该怎么说。 “你倒是说啊!看到什么了?”白夫人都急了。 “看到嫂嫂和她大伯母的侄子拉拉扯扯,那男子还说……说嫂嫂喜欢他,还说住在一处,还说了什么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后面的我也没敢听……”白羽一边流泪一边哭诉。 白夫人闻言皱眉:“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白羽流着泪点头。 白夫人心沉了一截:“你给我说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从头到尾。” 白羽把她看到姜予安,一直到她听完林旭嘉说那些话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通。 她并不知道林旭嘉醉酒,先入为主满脑子只以为两个人在私会。 “你可去问过她是怎么回事?” “我不敢。”白羽哭着说道,她年纪小,和姜予安又只是讲过几面,这种事情怎么问不都是当场拆穿吗?如何开口? “这件事兹事体大,是否如我们猜想一般,还得再看看,你莫要说出去,也别表现出来。”白夫人叮嘱道。 那姜姑娘看着是个好的,怎么会定亲了还和外男拉拉扯扯?林氏的侄子听说是定亲之后来的,两个人住在一个府里,这么些天了,近水楼台先得月,日久生情了也不是不可能。 白夫人越想心越沉。 那厢宴会结束,白崇送着姜予安回了府才离开,姜予安回葳蕤堂的路上,正好遇到林旭嘉的小厮,想到什么,问了他一句。 “我走之后你家公子可有说什么不该说的?” 小厮想到那些话,但当着正主的面,也不敢说,只摇头说没有。 姜予安也不疑有他,回了葳蕤堂,老夫人已经歇了,她把袖子里装着的那朵巴掌大的小花拿出来,扭头和云苓说:“去把这个样子描下来,找个师傅定做个簪子吧,然后把这张裱起来。” “小姐和白公子可真是天生一对。”云苓笑着,拿了那张画,下去办事了。 第二日,林旭嘉酒醒了,他又不是喝断了片,还记得一些,爬起来要去和姜予安致歉。 姜予安不见,只叫白芷出去说心意领了,让他以后注意言行,莫要再喝醉。 林旭嘉讪讪地回了自己的院子,小厮是林旭嘉从湖州带来的,林旭嘉在公主府闹的那通,没有林旭嘉发话,小厮也没有敢告诉林氏,姜予安还以为小厮回来之后一定会和林氏禀报一声,也没有多嘴,最后林氏竟是也不知道在公主府发生的事,只以为林旭嘉喝醉了酒,提前回了府。 下午时分,姜予嫣回了永安侯府。 前两天,她诊断出有喜了,喜不自胜,来和林氏报喜,已经一月有余。 这日回府,一来和林氏探讨探讨如何养胎,二来就为了年前她和林氏说的那事。 “太好了。”林氏笑着摸了摸姜予嫣的肚子,“不管是男是女,都是嫡出,你在皇子府的位置也更稳固些。” “嗯,不过头三个月,也不能行房,留不住他,他又在外面找了一个,我也给纳进府里了,那个女子是贱籍,卖身契握在我的手里,让她做个通房,五皇子喜欢,也算是后院有个我的人了。” “之前那对儿双胞胎……”姜予嫣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说,“死了。” 林氏瞪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样!” “本来那对双胞胎娘胎里带着弱症,身子就不好,怕五皇子厌弃,其中一个怀了孕还要纠缠,孩子没了,大人也没了,另一个伤心难过,也跟着去了。”姜予嫣说道。 但她没说,那孩子并不是和五皇子玩的太过掉的,之前她没嫁给五皇子也就罢了,如今她嫁了,妾室还要在她前面生孩子,那不是打她的脸吗? 姜予嫣根本不会让这个孩子生下来,只是没想到,她会死,另一个和她姐妹情深,也跟着去了。 不过这倒是好,省了她的功夫。 “罢了,不说这些,娘,上回你写信给我说的,我已经在联系了,你这边办妥了吗?” “还在办,这也不是一时的功夫。”林氏点头。 “无妨。”姜予嫣说道。 事情做的慢不怕,重要的是最后的结果,她一定要让姜予安身败名裂,嫁不成白崇。 她回门送给姜予安的那个簪子,从来没有一刻忘记是什么意思,五皇子这般对她,就是姜予安的手笔,如果不是她把那件事添油加醋的告诉五皇子,她婚后也不会这般不如意,五皇子本就不喜欢她,因为那件事,更是有些厌恶,妾一房又一房,她不敢忤逆他,否则五皇子就会说起当初那件事,说她是怎么让他丢尽脸面的,偶尔还会打她,她和林氏说过,林氏只叫她忍,他是皇子,永安侯没有什么重要的官职在身,他们又能如何呢?更甚的是,他总是会说她处处不如姜予安,如果他娶的是姜予安就好了,当初,她已经被永安侯罚了,姜予安也不肯罢休,她和姜予安之间,早就是不死不休的了。 她这么艰难地在五皇子手底下讨生活,姜予安凭什么过得比她好? 再者说了,她在五皇子府,五皇子妾室多,庶子庶女也多,他又锦衣玉食,吃穿用度总是不够的,难免她得贴补一二,这事儿办成了,她的手头也能宽泛些。 姜予嫣没有在府里待太久,否则五皇子又要不高兴。 日子一天比一天暖和,老太太自从林业来看了之后,精神是好多了,至少不是见天的昏睡,姜予安偶尔会陪着老太太在府里散散步。 这段日子,白夫人偶尔会上门拜访,跑的挺勤快,定亲之后,她倒是和林氏熟稔起来,偶尔还会见见姜予安。 三月二十,之前姜予安让师傅做的那支簪子就做好了。 “小姐,今日我去取的时候,师傅还夸这栀子花画的好呢。”白芷把拿回来的簪子递给姜予安。 姜予安接过装着簪子的小匣子,里面那枚簪子整体是金子打造,栀子花的花瓣用了上好的玉石,边上用了掐丝的工艺,把花瓣稳定在一起。 师傅手巧,这枚簪子大小正合适,没有大的夸张,也没有太小显得小家子气,最关键的是栀子花做的和白崇画的一般无二。 姜予安对着镜子插在自己发髻里:“确实好看。” “小姐簪什么都是极好看的!但簪这个,尤为好看!”白芷笑盈盈地夸赞。 “就你嘴甜。”云苓嗔了她一眼。 “本来就是。” “小姐,正好下午去酒楼,可以戴着。”云苓说道。 老太太精神了之后,就再也不许姜予安去寒音寺,那次徐尛派人杀她的事,也确实让姜予安心悸,不敢一个人去了,月中也没什么事,姜予安就想着去酒楼查查账。 她去的晚,到的时候已经申时三刻了,查了一个时辰的账,想下楼带云苓和白芷试试新的菜品。 大堂鱼龙混杂的,她就叫平叔给她开了一个雅间。 姜予安点了几个菜,又问白芷和云苓:“你们可有什么想吃的?” 云苓摇摇头,但白芷爱吃,她笑着加了两道菜:“还是小姐对我们最好了!” “再上一壶青梅酒吧,去岁酿的,想必现在应该很好喝了。”姜予安吩咐小二。 “好嘞,客官稍等!”小二拿了签子下去了。 姜予安少有来酒楼吃饭的时候,想着去外面看看酒楼的情况,刚想起身,就听到隔壁雅间传来的声音。 “白兄,这回还是我们请客,你可不许和我们抢!你都定亲了,想必过段时日就要定聘,还是攒着钱娶媳妇吧!” 说完在场几人都哄笑起来。 “是啊白兄,咱们大家都知道你条件清苦,更何况畅意酒楼消费也不算低,我们来便是。” 还有几个人应声附和。 “以往总是你们请客,这回礼当我做东的,虽然不宽裕,请客吃饭总是够的。” 姜予安闻言微微皱眉,这个声音感觉像是白崇啊……他们还叫白兄。 她拉了拉铃铛,小二进来,她问道:“隔壁是谁呢?” “是翰林院的大人们。”小二回道。 “他们常来?” “倒也不算常来,有几个大人偶尔会来,有几个第一次。” 姜予安想了想,拿了自己的一块玉佩出来:“把这个交给掌柜,就说我要见他。” 小二迟疑一瞬,接了玉佩出去了。 在酒楼里,真正知道背后东家是姜予安的,只有平叔一人。 “小姐。”平叔看到玉佩,没一会就上来了。 “平叔,隔壁你送坛酒过去,送十五年的白玉露,这坛酒走我的私账,就说东家知道白公子来,特意请的,然后就说之前白公子帮过东家大忙,东家感激,白公子又不常来,这回碰上,给他个一品牌子,以后白公子来,都按七五折走账。”姜予安说道。 “若是白公子私下问起,你就说东家和永安侯府颇有些交情便可,对了,你去里面看,年纪二十左右,端正清雅的那位便是,没有胡子,下巴正中间有颗小痣。” 隔壁那些人,话倒是说的好听,实际上哪句不是贬低,都是翰林院的,那应该就是白崇的同僚或者是上司,白崇不来也不好,翰林院也有不少走后门进去的,家境殷实,想必有些排斥白崇这般凭自己本事考的,既然白崇是她的未婚夫,姜予安自然要维护。 平叔也知道姜予安和白崇定婚了,只管领命去办。 他让小二下去酒窖拿十五年的白玉露,亲自送到了隔壁雅间。 平叔敲了敲门,听到里面喊进,这才推门进去。 “白公子。”平叔笑盈盈的看着白崇。 屋内有七个人,大概是刚下职,还穿着翰林院的朝服,其中四个人看起来已经年逾四十,剩下的三个,只有一个看着就翩翩君子的风范,下巴上有颗小痣。 “掌柜的,你这是做什么?”其中一人问道,想必是常来,认识平叔。 “东家知道白公子今日到访畅意酒楼,特意叫我送一坛十五年的白玉露,来给各位助兴。” “哦?白兄什么时候和这酒楼的东家相识了?”其中一人问道。 白崇其实也是惊疑的,他从未认识过酒楼的东家,更别说他和东家有交情了,但他面上不显,刚刚他们又是讽刺又是挖苦,白崇心里也不好受,这么个情形,算是给他撑腰长脸了,他又怎会拒绝。 “白公子之前帮东家大忙,东家感激,您又不常来,这回东家特意嘱咐了,送您一品牌子,若是日后您再来,按七五折结账。”平叔把救放在桌上,然后把一品牌子放在白崇面前。 “那我就先告退了,各位客官尽兴。”说完,平叔走出去给他们关了门。 白崇拿起一品牌子,没说什么,装到了袖子里,笑了一下:“各位,今日我请客,大家吃尽兴。” 不管这酒楼背后的东家是谁,都帮了他一把,白崇自然不会傻的放弃这个机会。 今天这个宴席,是翰林院同僚一起来吃饭,他其实不想来,但实在不能太不合群,之前拒绝过多回了,他和他们没什么话好说,要不是上司,要不是家境好,白崇有些格格不入。 这回倒是借了这酒楼的面子了。 一行人吃完喝完下了楼,白崇去结账,低声问了一嘴,平叔按照姜予安交代的说了,白崇沉默片刻,没有说什么。 姜予安出了酒楼,在酒楼到白府的必经之路上等白崇,见他过来,姜予安迎上去。 白崇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出神,姜予安过来的时候,他才惊觉:“飖飖。” “谨行。”这还是姜予安第一次叫他的字。 “怎么了?看你有些出神。” “畅意酒楼的东家和永安侯府有交情吗?”白崇问道。 “应该有吧,我也不知。”姜予安摇头。 白崇把袖子里的一品牌子拿出来:“今日我和同僚去吃饭,酒楼掌柜给了我这个,我和酒楼不相识,这般是借了永安侯府的面子,这个你拿着。” “既然给你了,你便收着吧,待你我成婚,你也不算外人。”姜予安倒是没想到他会把牌子给她。 “你看这个。”她转移了话题,把头顶的簪子拿下来,“上回公主府,你送我的花,我找师傅把它描摹了下来,做了个簪子,如何,好看吗?” 白崇把牌子装回去,压下心中那点情绪,笑道:“好看,这本应该是我做的,是我的失职,待日后,我再给你画些模样,给你定制别的簪子。” “好。”姜予安点头,“上回公主府见你妹妹,看她有些魂不守舍的,可是身子不适?她好些了吗?” “她没有和我说过。”白崇皱眉,“回去之后我问问。” “好,我出来有些时候了,先回去了。”姜予安本来就是看看白崇是否还好,见他无恙,她便回去了。 “我送你。” “不必了,本也没有多远,你喝了酒,快些回去吧。”姜予安笑笑。 “好。”白崇点头,目送姜予安走远,才回了白府。 而此时的永安侯府。 “去,把这封信送到五皇子妃手里。”林氏把信放进信封,拿蜡封好,交给一旁的婢女。 事情都已办妥,也是时候该收网了。 她又写了一封,给白夫人,约她四月初一过府一叙,再过年白羽就要及笄了,她的一个手帕交有个儿子,想给白羽说说,到了三月三十一,又写信给白夫人说四月初一有些事务耽搁,叫她四月初二过来。 四月初二,倒是个好日子,阳光明媚,天气渐暖,衣服也轻薄了许多,前段时日白崇新画了好些样子,都给姜予安打了首饰送来,姜予安想着过段时日送白崇一个荷包当还礼。 “小姐,今日阳光好,天气也好,可要去走走?”云苓在姜予安旁边打络子,见她看外面,问道。 “不了。” “白芷怎么还不回来?”早上姜予安叫她去拿这个月的月例和春夏的衣服,都去了快半个时辰了还没回来。 “估计这个时候人有些多吧。”云苓说道。 姜予安点点头,想来也是。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她院子里的小婢女匆匆过来,一脸急色,老远就听到了她的叫声。 “小姐!小姐!” “怎么了。”姜予安皱眉,“喘口气慢慢说。” “白芷姐姐……她在小花园撞到了二小姐!二小姐怀了身孕,如今才二月有余!” 姜予嫣如今怀孕了?还不满三月,她怎么回府了?又怎么会去小花园?白芷经过那里,怎么会没看到姜予嫣撞上去了? 云苓吓得立刻站起身,姜予嫣肚子里可是皇子的嫡子,要是……要是这一下被撞小产,白芷万死啊!姜予安可能也要受牵连。 “云苓,你去林骓堂请大伯母,苍术,你跟着我去小花园。”姜予安没有慌,冷静吩咐道。 苍术就是那个跑过来通报的小婢女。 白芷虽然冒失,但不是没有分寸,这事儿怕有隐情。 姜予安匆匆往小花园赶,小花园离葳蕤堂近些,离林骓堂稍微远一点。 她到小花园的时候,远远的也没看到姜予嫣,也没有声音。 姜予安皱眉,步子猛的顿住,若是真被撞了,此刻不说哭天喊地,也该有些声响,怎会没有声音。 苍术却指了指小花园的一处:“小姐,就是那儿。” 姜予安甚至来不及阻止苍术,苍术就出声了,这不是暴露了她已经过来了吗? 姜予嫣要干什么? 她看了一眼苍术,思绪百转千回,脚步顿在那里,一步都没有再走,觉得不对,想转身回去。 可她想走,有的是人不让她走,哪里由得了她? 几乎就在苍术出声后的瞬间,旁边假山后面冒出了一个男子,猝不及防上来拉扯姜予安,这个男子面生,姜予安从未见过,苍术就留在那里,那里是林骓堂和葳蕤堂到小花园的必经之地。 姜予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冲着她来的!她来不及多想,大声叫喊求救! “你要做什么!放手!来人啊!”姜予安拼命挣扎,那男子一声不吭,举起手里的帕子就要捂上姜予安的嘴。 这个时候,姜予嫣“恰好”出现,惊呼一声,摔倒在地晕了过去,她身旁其中的一个婢女见状,跑了出去。 姜予安拼命挣扎,竟是一时间叫那人未能得手。 这时,一个男声冒出来:“做什么!” 是林旭嘉! 他刚刚在院子里,本是在读书,看到云苓匆匆路过,面色着急,林旭嘉心想该不会是姜予安出事了吧,想了想,他起身往这边走。 刚过来小花园这里,就隐约听到姜予安的喊叫,他顾不上别的,拿了个石头就上来,猛的打了那男子的头,那男子被这一下打的有些晕乎,一时不察,没抓住姜予安,姜予安立刻被拉到林旭嘉身后。 这种情况,那男子知道事情是无法继续,不敢再留,仓皇跑了,林旭嘉担心姜予安的情况,没有追,把石头扔掉,转过身来抓着她的肩,问姜予安:“你没事吧?” 姜予安被吓得满脸泪,一时间情绪都未定,她擦了擦眼泪,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在那边装模作样的姜予嫣,突然意识到什么,心下大骇,扭身就想走。 云苓这时候出现在小花园里,见这个情况,赶忙就要上前,已经来不及了。 林氏和白夫人已经出现在了小花园里,一脸震惊的看着这个场面,身后还跟着白羽和白崇。 刚刚,云苓到了林骓堂,门口嬷嬷却说今日宴客,不让直接进去,云苓只好告诉了嬷嬷,叫嬷嬷进去通报林氏,没一会嬷嬷出来:“大夫人知道了,叫你赶紧先去看看情况,她马上来。” 云苓闻言,也没有多想,赶紧抄小路跑去了小花园,可到了小花园,却看到了苍术:“你怎么在这里,为何不跟在小姐身边?” “小姐说她自己进去,叫我在这里看着。”苍术说道。 云苓不疑有他,赶紧进去了,看到了这般情况,吓得登时站在了原地,下一瞬刚要上去,身后林氏她们就到了。 那厢,嬷嬷进来通报,林氏一脸着急,就要走,白夫人看她着急,一边安抚一边跟着过来了,白羽和白崇不好单独留在林骓堂,也跟在后面去看看情况。 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小花园门口站着个婢女,那婢女看到他们过来,一脸急色扭头跑进去,像是在望风似的。 进来之后,他们看到的就是这个场面。 林旭嘉抓着姜予安的肩膀,从门口这个角度看,似乎是抱着姜予安,而姜予安衣裳竟是凌乱得很,旁边姜予嫣还坐在地上。 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 林氏看着姜予嫣,一脸震惊,为何会是林旭嘉?! 姜予嫣还在一旁晕着,不省人事。 白夫人和白羽看着这个场面,心想果然如此,他们两个果然有奸情!上回白羽撞见的没错,后来白夫人三天两头来永安侯府,就是想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可姜予安每次都规矩守礼,她本来都怀疑白羽听错了或者只是那个林旭嘉单相思,没想到,这回被她撞个正着! 白崇也是震惊,没想到会是这个情况,自己的未婚妻子衣衫凌乱,站在一个男子身后,那男子他也认识,借住在永安侯府姜予安大伯母的侄子! 是林旭嘉打破了这个僵局,他哪里不明白这个情况大家都误会了:“姑姑,我……” 他刚说了一个字,就被姜予嫣的婢女打断了。 事已至此,今日,这个计划无论如何都得完整进行下去,不论对象是谁! “夫人,夫人!”刚刚跑出去的那个婢女从人群中跑上前扶起假装昏迷中的姜予嫣,然后又转头哭着跪伏在地,“大夫人,三小姐她……她和外男私会,在这里卿卿我我,我家夫人来这边散步,正巧撞见,被吓了一跳摔了一跤,晕倒了……我就赶紧去通报了,快救救我家夫人,我家夫人怀了身孕啊……” “你胡说!分明是我过去通报大夫人,说你家夫人摔倒的!”云苓气急,反驳道。 “我走的时候,你还一直在这里,和那小婢女一起给你家小姐望风,何时出去的!”那婢女指着苍术。 众人看向了苍术,苍术吓得脸色苍白,哭着跪下:“大夫人饶命……大夫人饶命……今日小姐要见……约在了小花园,叫我和云苓姐姐在小花园门口放风,可我真的不知道二小姐摔倒了啊……” 断断续续的未竟之言最为致命。 姜予安见状,擦了脸上残留的眼泪,竟是笑出了声。 她还真是百口莫辩。 “苍术!小姐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如此污蔑小姐!”云苓哭着质问道。 “来人,赶紧先送五皇子妃去林骓堂,请大夫过来看看!婢女们都留下。”林氏稳了稳心神,吩咐道。 如今这个场面,不按照这般走下去也不行了。 “刚刚是谁来通报的?”林氏问刚刚进来通报的嬷嬷。 “是二小姐身边的丫鬟。”那嬷嬷回道。 “你撒谎!”云苓也百口莫辩,平日里的冷静不见了,流着泪喝道。 “云苓。”姜予安开口,叫她过来。 云苓哭着过去,扶着姜予安,姜予安慢条斯理地整理了衣服,刚刚被拽的凌乱,但也没有露出肌肤,只是有些不端庄,那男子还没来得及进行下一步,就被林旭嘉打跑了。 “安姐儿,你来说,到底怎么回事?!”林氏问道。 “姑姑,刚刚……”林旭嘉懂了现下是个什么情况,但刚刚他是路见不平救了姜予安,怎的搞得他好像和姜予安私会了。 “你闭嘴!”林氏现在气的不行,明明安排的是别人,怎么会变成林旭嘉,他为什么要卷进来! 姜予安能怎么说……刚刚有个不知道是谁的男子,上来就拽她的衣服,林旭嘉救了她,她的名声还要不要? 被撞到这样的场面是事实,可她也只能如实说事情的经过。 姜予安指着苍术:“这婢女说,我院子里的白芷冲撞了五皇子妃,我过来看看,遣云苓去通报,来了这里有个男子突然出来,似乎是要迷晕我,林表哥打跑了他,就这样。”姜予安淡淡道,她抬眼看了看白崇,想看看他的反应。 白崇皱着眉,什么都没说。 白夫人气的都要晕倒了,白羽扶着她,也是泪流满面。 “白芷呢?”林氏问道。 “还在库房拿衣服呢。”身旁的嬷嬷回道。 “那可有找到她所说的那个男子?”林氏又问。 “小花园附近没有别人了。”就算有,也只能说没有。 姜予安闭了闭眼,失笑。 “姑姑,确如予安妹妹所言。”林旭嘉一脸着急,作揖说道。 刚刚他一时慌乱,只注意到了姜予安,却没有注意到在那里昏迷着的姜予嫣。 “可有证人?”林氏问道。 林旭嘉哑了声,姜予嫣晕了,姜予嫣的婢女跑出去通报刚刚回来,现场也没有旁人。 白夫人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退亲吧。” 白崇闻言:“母亲!” “我说退亲!”白夫人突然喝道。 说完转身走了,白羽扶着她。 姜予安走到白崇面前,抬头看他,眼神清冷,没什么情绪:“白崇,你信我吗?” 白崇看着她头上那朵栀子花的簪子,难堪地闭了闭眼,没有说话,半晌:“我……” 刚说了一个字就没有再说,一切的一切都摆在他的面前,他想相信姜予安。 “我会去说服我母亲。”白崇只这样说,然后朝林氏作了一揖,看着姜予安,欲言又止,转身走了。 姜予安扭头看林氏:“大伯母今日赐教,予安记下了,必定日日……” 她停顿了一下,轻声说道:“铭记在心,不敢遗忘。” 然后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了院子,云苓还在哭,姜予安坐下:“云苓,别哭了。” “小姐,她们这般污蔑您……” “去找找白芷吧。”她说道,“然后把苍术喊过来。” “是。” 云苓找到白芷的时候,白芷在偏远的柴房被人敲晕了,怪不得一直没回来。 小花园里,林氏走到一脸颓然的林旭嘉面前:“你怎么在这儿?” “姑姑,我真的和予安妹妹什么都没有!”林旭嘉哪里看得清这后院的弯弯绕,还在解释。 “是,我是有些欣赏她,但君子发乎情止乎礼,我又岂是那和她私定终身无媒苟合之人?” 林氏气急,甩了他一个耳光:“你还敢说!” “你知不知道这事儿,可能会影响你的名声你的仕途?”林氏低吼。 她让她这侄子来,只是想方便他在京中读书考取功名,她再给他说个亲,未来和和美美的,就留在京城,林氏万万没想到,这件事最后的主角变成林旭嘉和姜予安! “但我确实和她什么都没有!”林旭嘉捂着脸。 “这世人管你到底有没有,人们只相信眼见为实!”林氏气道。 林旭嘉出现在这里,彻底打乱了林氏的计划。 老太太要姜予安和白崇定婚,她林氏能如何?只能老老实实给安排,但也得看姜予安守不守得住。 她有的是法子让姜予安成不了这婚。 她把自己的计划和姜予嫣说了,只需坏了姜予安的名声,叫白夫人撞见,这个亲事吹了,老夫人又病重,姜予安的亲事还不是林氏说了算? 姜予嫣私底下辗转多人,费时许久,才找到了此人。 此人无父无母,却独有一个妹妹,从小相依为命,妹妹病重,看病要的银子太多,他变卖了所有家产也无济于事,最后卖身想给妹妹治病,做什么都行,姜予嫣给他妹妹请了大夫,又给了一大笔银子,足够他妹妹后半辈子生活无忧,只需这人在今天演上这么一场戏码,不管事情成败,他妹妹日后必然飞黄腾达,再也不用受颠沛流离之苦,但他需得自戕。 简单来说,就是买他一命。 当日,只需弄晕了姜予安,假装是在幽会,可他长时间没有吃饱饭,身体孱弱,一时间被姜予安挣扎的实在控制不了她。 也没有没想到林旭嘉会出现,就造成了现在这么个局面。 本来这件事情成了,林氏必然好好说道说道,毁了她的名声,可搅和进来的偏偏是林旭嘉! “回你的院子去,这件事我来处理。”林氏说道。 林旭嘉被训得不敢多留,担忧地看了一眼葳蕤堂那边,回了自己院子。 没一会云苓过去小花园,她也不哭了,冷声道:“大夫人,我家小姐叫苍术过去问话。” “大夫人……救救我大夫人……”一听这话,苍术跪伏在地,泪流满面抱着林氏的腿哀求。 “你去吧,说到底是三小姐院子里的,只管说便是,她也不会把你如何。”林氏冷漠道。 这婢女,她怎么会留?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今天评论第二十六章发红包哦!】 【明天零点双更~这几天更新都放零点啦,过几天恢复九点~】 第二十七章 ◇ ◎“姜姑娘,你觉得我如何?”◎ 苍术到了葳蕤堂姜予安屋子外, 跪下,哭声震天,要姜予安饶她一命。 姜予安看向云苓:“叫她闭嘴。” 云苓出去堵住了苍术的嘴, 白芷这个时候也回来了, 她知道了事情始末,满脸是泪, 跪在姜予安身边。 “小姐,都怪我……”白芷哭着说道。 她还没来得及清理,身上沾了木屑,头上还有血迹。 姜予安能怪谁呢?她谁都不怪,只能怪她自己。 “起来吧, 这事儿怪不到你头上。” 林氏和姜予嫣, 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筹划好了, 一开始那个男人估计才是他们找的,林旭嘉只是路过, 没想到阴差阳错的,竟是变成了她和林旭嘉在私会。 林氏必然也是在意料之外, 当时的震惊不是装的。 她把白芷扣下, 收买苍术让她进来通报, 姜予安肯定会去小花园看情况,再演这么一出, 到时候一堆人过来, 亲眼目睹这个场面,外人如何知道她和姜予嫣还有林氏之间的龃龉?林氏身为大伯母, 亲手定下了姜予安和白崇的婚事, 在白家人眼里如何会害她? 只要她们咬口说她私会, 白家人又撞到那个场面, 不管怎么样,这个亲事都不保了。 林氏应该还有后手,没想到的是林旭嘉突然出现,搅乱了计划。 “让苍术进来。” 云苓把苍术拖进来,姜予安直截了当:“林氏许了你什么好处?” “小姐……”苍术哭着不说话。 “你七岁被买进侯府,这么多年一直在我院子里,我也自认待你们不薄。”姜予安笑道,“你无父无母,没有兄弟姐妹,那便是为了自己,放你出府,给你许个好人家?给你一大笔钱财?还是……做府里公子的通房?” 林氏许给她的就是做姜莫鑫的通房,虽然姜莫鑫才十二岁,但是过几年就用的到,林氏说事成之后把她调到林骓堂伺候,日后姜莫鑫是要继承永安侯爵位的,现在是通房,以后便是妾,凭她以后这些年,苍术相信,她定会给自己搏个好前程。 姜予安待下人宽松,但她这么多年也还是在外面伺候,每月拿着那两个月例,她不甘心。 “小姐,我错了……”苍术哭着不断给她磕头。 “你错了?你的错要小姐承担?!”云苓厉喝,“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你是叛主!” 苍术只是磕头,什么都不说。 “反正无非也就那些原因,罢了。”姜予安不想再问,淡淡道,“拉下去,杖毙。” “摆在院子里,让所有人都看着,背叛主子是什么下场。” 姜予安是好性子,不愿磋磨下人,可不代表下人可以叛主,可以骑到主子的头上来。 “不行!我现在是大夫人院子里的丫鬟,你怎么可以随意打杀我!”苍术失声喊道。 “大夫人院子?你的卖身契还在我手里,我要怎么处置你,她凭什么置喙?”姜予安摆摆手,“拉出去,别让她喊出来,惊动了祖母。” “小姐……她留下还是个人证。”云苓说道。 “人证?我不杀苍术,林氏也绝对不会留着这么大的把柄,她回来告诉我一通,不过是林氏在挑衅我罢了,不管如何,苍术都会被灭口,我保不住她的命,林氏和姜予嫣做这个局不是一天两天了,后路必然已经安排好,我没有证据,又能如何?苍术也是真的蠢,卖身契在我的手里,她却相信林氏的话。” 姜予安看向白芷:“以后多点心眼。” “是,小姐。”白芷泣不成声。 “下去收拾收拾吧。”姜予安说道。 云苓过来,心疼地落下泪来,小姐被这般污蔑诽谤,却还如此撑着,其实心里比谁都难过:“小姐,如今这可怎么办?” “林旭嘉卷进来,林氏不会把这件事情宣扬出去,白家顾及白崇,也不会到处说,但白家不会顾及我的面子,他们家上门退亲,京城中人会如何猜测?以后谁还会和我结亲?我就是捏在林氏手里的一只蚂蚱。”姜予安失神地看着外面,有些恍惚。 她把头上那枚栀子花簪子拔下来,扔在桌上。 “小姐,您还有老夫人啊……” “祖母知道这件事,若是大发雷霆气病了,林氏更好拿捏我。更何况祖母又能怎么处理?那个男人不知道跑到了哪里,虽然已经派人去找了,但什么时候能找到?林氏不会留下把柄,那个男人找到怕就已经被灭口了,凭我的人力,若想抽丝剥茧查清来龙去脉根本做不到,林氏一口咬死了我就是私会,再加上姜予嫣作证,就算祖母信我,大伯会站在我这边吗?五皇子不会施压吗?” “林公子可以您作证的!”云苓突然想到。 “林旭嘉?”姜予安笑着摇摇头,“林氏不想自己侄子卷进来,估计马上就会送他出府避风头堵他的嘴,他明年春闱,这关头传出他和别人的未婚妻私会,还要不要前程了?但凡他想的清楚,就不会站出来的。” “还有白公子啊……他不是说,会说服白夫人吗?”云苓哽咽问道。 “但愿吧……”姜予安听着外面棍子打在身体上的闷声,眼里空洞。 “小姐该怎么办……大夫人究竟为何这么做……”云苓也没了办法,哭出声跪伏在姜予安膝盖上。 “林氏……为了姜予嫣以后少个敌人,为了钱。”姜予安笑笑,“我的嫁妆,以前祖母就说过,走她的私账,林氏会放任吗?若将来白崇一路高升,五皇子没权没势一个皇子罢了,姜予嫣害怕,林氏也害怕,害怕之前的事我打击报复,恨我吞祖母私产,让姜予嫣婚后不好过,让林氏屡屡吃排头。” 想必,这就是空明大师所说的劫吧。 但不管未来会是如何,她姜予安绝对不会放过她们,就算是下场凄惨,也会拼着命,咬下她们的一块血肉。 这天,苍术死了,被扔在城外乱葬岗,院子里水冲了一次又一次,才把血冲干净,林旭嘉被送出了府,下午,白家上门退亲。 一般两姓结姻,若是退亲,为了全女方的名声,也会让女方上门退,少有这男方上门退亲的。 白崇还是没说服白夫人。 姜予安笑笑,早应该知道这个结局的。 她把白崇送的全部收整好,让云苓还给白夫人,拿起那支栀子花的簪子,拉开妆奁放进去。 玉和玉碰撞,发出了一声脆响,姜予安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是贺延臣的那枚玉佩。 本来和白崇定亲,想着什么时候再见他就把玉佩还他,那回赏花宴,她没带玉佩,又怕遣下人还出什么岔子,万一这玉佩代表着别的意思,落在别人手里恐有祸端,可后来也没再见过他,如今倒是一直在她手里了。 姜予安看着眼前这块玉佩,握的指节泛白:“云苓,备马车,我要出府。” 如今这个地步,她已无路可退了,或许贺延臣,会是她最后的希望。 天色已经暗了,姜予安戴了帷帽,悄悄从角门出去,直奔宏源当铺。 宏源当铺离得不太远,马车走了不到一刻钟,姜予安没有带云苓和白芷,只身一人,她捏着手中的玉佩,站在门口,好一会儿才进去。 “这位姑娘要当什么?”掌柜的笑盈盈的。 姜予安把玉佩递给掌柜:“我想见他。” 掌柜的一看玉佩,收起了笑,接过玉佩仔细看了看,确实没错,他打量了一番姜予安,然后说道:“姑娘跟我来。” 掌柜的马车在前面带路,姜予安的马车跟在后面,小半个时辰之后,停到了定国公府的后门。 他敲了敲门,听着不像随意,颇有些规律,没一会有人来开,掌柜把玉佩给里面的人看了一眼。 “姑娘,进去之后自会有人带你见主子。”掌柜的把玉佩还给了姜予安。 姜予安接过玉佩,深吸一口气:“多谢掌柜。” “您客气。”掌柜微微躬身,上了马车回去了。 “这边请。”里面有个男声说道。 姜予安深吸了口气,拢了拢披风,捏紧手中的玉佩,迈进了门。 前面那人穿着武德司的衣服,一言不发地带路,姜予安自然也没话,沉默地跟着。 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前面的人停下:“主子还在衙门,派人通报了,先在这里等吧。” 前面应该是堂屋,写着扶云轩。 “多谢。”姜予安颔首,进去找了位置坐下。 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只点着灯,姜予安如坐针毡。 大理寺狱。 今天有个重案的犯人被捉拿归案,贺延臣正在审,那人不肯认罪,贺延臣动了些手段,他才肯说。 贺延臣刚净了手,就看到成二进来。 “主子,府里通报,有个女子拿着玉佩寻您。” 拿着玉佩的女子?姜予安? 她怎么了?之前姜予安倒要把玉佩还给他,他没要,如今她和白崇定亲,还想着可能过段时间她会还回来,可这样子也不像还玉佩来了。 以贺延臣对她的了解,若非走投无路,姜予安绝不会求助他。 贺延臣把手里的帕子随手一抛,取了旁边刚刚脱下来的披风披上,驾着马回了府。 “主子,那女子在堂屋等着。”守在门口,刚刚带路的那人见贺延臣来了,行礼说道。 “嗯,你们先下去吧。”贺延臣点头道。 姜予安在这里等了有一炷香的时间,她好像从没有感觉时间这么慢过。 她来这里,也是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态来的,贺延臣虽然位高权重,可能不能插手她的婚事还未可知。 没错,她想求贺延臣,帮她找个好夫婿,她和白崇这般,外人还不知如何猜测,怕是没有人再愿意和她定亲,林氏拿捏了她的亲事。 她必须先脱离了林氏的掌控,再好好和她们清算。 门被打开,外面的风一下子吹进了堂屋,贺延臣好像很爱穿玄色的衣服,外面披了同色的披风,风尘仆仆。 姜予安在进了堂屋就摘掉了帷帽,此刻听到门开了,抬头看过去。 贺延臣总是能看到她最狼狈的时候,不管是寒音寺那次,还是这次。 贺延臣进来,把门关上,他没有主动开口。 姜予安咽下喉中酸涩,起身行礼:“贺大人。” “发生什么事了?”贺延臣问道。 “不知之前大人说的还做不做数。”姜予安把手里的玉佩递过去,“我想求贺大人帮忙。” 贺延臣看了一眼,没有立刻伸手接,看着姜予安低垂的眼,有一滴泪滑落,他微微皱眉:“什么忙?” “我想求贺大人,帮我寻一门亲事。”姜予安抬头,眸中的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下。 姜予安觉得难堪又羞耻。 她一个女子,找上门来求外男给她寻一门亲事。 贺延臣闻言眉头皱的更紧,他想过姜予安可能求他帮忙,但没想过会是让他插手她的婚事,况且…… “你不是已经和白崇定婚了?” “他家退亲了。”姜予安闻言,举着玉佩的手就要落下。 贺延臣却伸手,接过了她手里的玉佩,一举一动之间,他身上隐隐约约的血腥味飘进了她鼻子里。 “具体是怎么回事?” 贺延臣今日一直在忙那件案子,没空听武德司的汇报,听姜予安的意思,是白家上门退亲的,这……岂不是置姜予安的名声于不顾? 姜予安把事情细细说了,从她是怎么被骗出去,怎么发现不对劲,被陌生男子拉扯,林旭嘉救她,众人过来,那些人咬定她和别人私通,到实在走投无路来求助于他。 贺延臣听完:“我可以帮你查,那个男子想必逃的不远,只要找到他,拿到证词,自然能证明你的清白。” “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了。”姜予安说道,“白家上门退亲,我就很难再找亲事,而只要我未嫁一天,他们就永远是长辈,压在我的头上,这就是这个世道。” 贺延臣闻言心中一震,是啊,这就是这个世道。 众人不会在意真相到底是什么样子,只会看他们能看到想看到的东西,然后妄加揣测。 “我只想求大人,能否帮我寻一门亲事,门第不用太高,贫寒些也可以,只要人不错就好。” 这个世道哪里容得下不成婚的女子,女子受限颇多,定亲成婚要男方满意才会“插钗”,不满意就是一批锦缎,退亲男方上门,就会猜想女方不贞不洁。 她姜予安,又能如何呢? 贺延臣却在想别的。 若是查明真相,他可以帮她,可婚事他无法插手,毕竟她虽然父母双亡但祖母建在,大伯大伯母也在,他如何能越的过礼法? 而他……正需要一个妻子。 太后催了又催,他也相看了一些女子,但都不甚满意,家世低一些的,面对他不是太懦弱就是太拘谨,贺延臣无法想象和她们成婚之后的生活。 而家世高的,他不能娶。 姜予安刚刚好,父母双亡,算是孤女,永安侯空有爵位,也没什么实权,家境不高,但她聪慧,是个合适的妻子。 再者……贺延臣想到了他查到的一些蛛丝马迹,贺延臣看了一眼她腰间,或许,他娶了姜予安,会让他们按捺不住吧? “姜姑娘,你觉得我如何?” 姜予安闻言,颇有些惊愕地抬头看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还未娶妻,也没有妾室通房,我需要一个妻子,虽然和你口中的不甚相符,但我无法做别人的主,也越不过礼法去,如果可以,改日我会让我父亲上门提亲,如果不行,那我会帮你调查清楚真相,你需要的话给你一笔钱送你出京城。”贺延臣说道。 贺延臣的话让她惊骇地说不出话。 “你聪慧,想必你有自己的决定,玉佩我收了,如果同意,你在家里等着我去提亲,如果不同意,那你便三日之内写封手书给当铺掌柜,三日,我会帮你捉到那人,查明真相。” “我……”姜予安想不明白她来寻求贺延臣帮助,怎么演变成贺延臣要娶她。 “成二。”贺延臣见她不知说什么,冲门口喊道。 “主子。”门外成二应道。 “送姜姑娘回府。” 他拿过桌上的帷帽,递给姜予安:“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姜予安还没从这个消息里缓过劲来,接过帷帽戴上,福了福身,跟着成二走了,悄悄从角门回了府。 云苓和白芷见她回来,迎上来给她脱掉帷帽和披风。 “小姐,如何?”白芷问道。 “容我想想。”姜予安坐在凳子上。 确实,如果如贺延臣所说,被催的急,不能娶家世太好门第太高的女子,她正合适,但京中也有不少这样的女子,为何偏偏是她?因为两个人有些渊源吗?不至于。 但是贺延臣这个提议对她百利而无一害,贺延臣位高权重,其父定国公,其母长公主,皇帝是他舅舅,如果嫁给她,姜予嫣和林氏,她也不用那般费劲。 她现在还有选择吗? 姜予安看了看外面的天,叹了口气,她没有。 嫁给贺延臣,是她现在最好的出路,不管贺延臣是什么目的娶她,姜予安没有别的退路了。 “事情解决了,你们去歇息吧。”姜予安看着一脸焦急的云苓和白芷,吩咐道。 云苓和白芷知道自家小姐是出去找办法去了,如今听到她这样说,总算是松了口气。 云苓赶紧去端了水,伺候姜予安洗漱,姜予安上了床,满脑子都是今日之事,一直到天亮,才熬不住睡了。 三日后,定国公府。 贺延臣今日破天荒的到了明照堂和定国公他们一起吃饭。 “你怎么来了?”长公主看到他,颇有些稀奇。 以往贺延臣早上上职,要么在路上吃,要么在自己屋里吃,不乐意往这边跑。 “去,添一副碗筷。”长公主吩咐雨声。 贺延臣坐下,说道:“父亲母亲,儿子想让你们帮我提亲。” 这话可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这么久都不定亲的贺延臣,找不着媳妇儿的自家儿子,求他们去提亲? “哪家的姑娘?”定国公问道。 “永安侯府二房嫡女,名叫姜予安。”贺延臣回道。 “那女子不是定亲了吗?”长公主问道,“不对……好像前几日退亲了。” “这件事情的原委另有隐情,我和这位姑娘也有些渊源,既然白家退亲了,我求娶也并无不可。”贺延臣接过雨声递过来的碗筷,说道。 “倒也不是不行。”长公主觉得有道理,点头。 “那拜托父亲找个媒人,尽快替我上门求亲吧。”贺延臣吃饭吃的极快,这些年事务多又繁忙,形成了这样的习惯,但却又不失贵族风范,看他吃饭,颇赏心悦目。 “决定了?”定国公问道。 这个儿子主意大,若是他决定,不管那女子是如何,定国公也会去帮他提亲。 “嗯。”贺延臣吃完最后一口,放下碗筷,擦了擦嘴,“我去上职了。” 这三日,姜予安都没有递来手书,想必是同意了。 而永安侯府,谁也不敢把白家退亲的事情告诉老夫人,林氏本想说的,气的她昏迷了才好,她更好拿捏姜予安,她又不是二房一个人的娘,怎的这么偏颇?以前偏爱老二便罢了,如今快死了还要把钱都留给姜予安。 可是永安侯下了死命令,姜予安是老太太一手养大的,如今出了这件事,老太太怕是会被气出个好歹,万一出点什么事,永安侯也不好过…… 这三日,竟是风平浪静的过去了,姜予安就呆在自己房里看书,偶尔祖母清醒的时候,带她去散散步,她伪装的好,竟是没有被老太太看出来。 又过了几天,姜予安倚靠在美人榻上,翻了一页书,愣神想道,也不知贺延臣什么时候上门提亲。 那天早上贺延臣平地惊雷,定国公没有说什么,去找了京城最好的媒婆,准备好了求婚书,去永安侯府提亲去了。 “不知定国公今日前来,所为何事?”永安侯赔笑问道。 定国公喝了口茶,笑道:“自然是为了我家那个不成器的来提亲了。” “想求娶你家二房嫡女,姜予安。” 永安侯也没想到,自家这侄女,定了亲退了亲,扭头,定国公府来提亲了! 定国公是武将,掌十万虎贲军,他儿子是文臣,三品大理寺卿,无论如何,好像和他永安侯府不相配啊…… “这……我家侄女刚刚退亲,想必您也是听说了的,其中缘由也是……怕是高攀不上定国公府啊。”林氏在一旁牙都要咬碎了。 好不容易搅黄姜予安的亲事,怎么又来了个贺延臣?! “我既然来,自然是清楚明白其中原委的,不若叫你侄女来,让她自己说。” “这婚姻大事自古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叫她自己说的道理?”林氏赔笑道。 定国公是武将,不拘小节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更何况贺延臣想娶,这大伯母隐隐约约的意思,好似是不愿:“无妨,她既失了双亲,那就自己做自己的主吧,叫她过来便是。” 永安侯赶紧派人去请。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明天零点不见不散 推基友完结文!超好看! 《教会龙傲天男德后》by逐逐逐月 大女主沙雕爽文,cp龙傲天他师尊,有九条尾巴的大狐狸~ 文案: 桑灵犀和一本龙傲天修仙小说的女配重名了。 女配是龙傲天前期遇上的一名世家女,虽然女配什么都有,男主什么都还不出色,但因为女配长得好看,所以她暗恋龙傲天,给对方送经验送装备,提供追求者作为打脸素材,还落入险境给男主提供爆发前置条件。 最后龙傲天升级成功,换了个马甲又是新的地图和美女,留下一个终生不嫁的她,等着并不存在的人。 现在,她成了女配。 系统告诉她,虽然女配因为家世还不够厉害没能成为男主的女人,但男主还是有高达两位数的后宫团。现在聘请她成为纯爱的维系者,确保男主在任何时间段,都至多和一个人有双箭头。 桑灵犀立刻接受了这份工作,并且决心要教会龙傲天男德。 龙傲天英雄救美,她宣读龙傲天青梅竹马的来信。 龙傲天将不慎看到美人洗澡,她将人换成两米壮汉。 龙傲天将被人拉做抵挡爱慕者的挡箭牌,她女扮男装顶替对方…… 在全天下都以为她深爱龙傲天,为他们间不存在的感情感动的时候,龙傲天终于开始发婚礼邀请了。 在大家期盼的目光中,龙傲天哽咽地说:“欢迎大家来参加我师尊师娘的婚礼,作为长辈,师娘一直很负责地教导我,我很感激。” 桑灵犀:谁又不喜欢强大靠谱如同移动宝库还有大尾巴的美人呢? 第二十八章 ◇ ◎姜予安,我从未怀疑过你◎ “小姐, 老爷喊您去林骓堂堂屋。”外面婢女进来通报。 姜予安放下书,心想不会这么快,贺延臣就来提亲了吧? 她带着云苓和白芷到了林骓堂, 进了堂屋, 先和永安侯林氏见了礼。 “这位是定国公。”永安侯说道。 姜予安行礼。 定国公打量了一下这个未来儿媳,一言一行端庄有礼, 不像是流言中那样啊。 自家儿子铁树开花,要定亲,定国公自然不可能两眼一抹黑他说谁就是谁,调查了一番,只知道之前和白崇定亲了, 然后前几日白家突然上门退亲, 对外的说法就是不合适。 但流言四起, 说是姜予安虽然和白崇定亲了,但实际上和别的男子私相授受, 不贞不洁,所以白家才退亲的。 他又去问了贺延臣, 莫说那女子现在名声如何, 她这才刚退亲几日, 定国公府就上门求娶,未免有些不合适, 贺延臣告诉他只管去提亲, 显然贺延臣是知道,心里也有数, 那定国公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又做不了这个儿子的主。 “我这次来, 是为我儿贺延臣, 向你家提亲,你大伯母说怕高攀不起,但我家也不是注重门第的,你可愿意?” 定国公这般不重规矩也是姜予安没想到的,这婚姻大事确实是父母之命,哪里有把她喊过来问她意见的? 她想过,定国公府上门提亲,林氏肯定万般阻止,但贺延臣既然答应了,那就会解决,刚和白崇退亲,转眼贺延臣来求娶,怕是气的她要晕倒吧? 姜予安被这么直接的问,有些羞赧,点头:“愿意。” “既然如此,那便好了,永安侯。”定国公笑道,“咱们两家这个亲事,你看如何?” “自然是好!”永安侯哪有不答应的,这可是定国公,是贺延臣,对他未来的仕途颇有帮助,他的女儿嫁给了皇子,她的侄女又和贺延臣定亲,他未来的仕途可以说是一路顺遂了! 都已经这般了,林氏还能如何?把姜予安的草帖给了媒人,然后就说身子不适告退了。 回了主屋,她气的摔了一个茶杯,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庆幸那个男子说话算话,当晚就自戕了,在这件事情上,林氏总算松了口气,如今事已至此,她和姜予嫣得先明哲保身。 贺延臣在姜予安来求助的当天晚上就去找了这人,找到的时候,那男人已经在城东的破庙里自戕了。 但事情并不是无法再下手,他查到这人有个妹妹,如今正在杏林医馆治病,询问了一番并没有什么结果,这女孩什么都不知道,但她无意间看到过有人上门找她兄长。 那人的脸她没看清,但衣着精美,像是个大户人家的丫鬟,那小女孩描述了一番那人穿的衣服,贺延臣听着像是宫里婢女们统一的制服。 这种衣服不止在宫里,皇子府的婢女也穿同样的,小女孩还说,那人的右手手背,有一小块黑色的胎记。 当天,武德司就找到了这个婢女,暗中押回了武德司狱,那婢女进了武德司狱,还没怎么样就被吓得什么都说了,但她知道的也有限,当晚,这婢女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活不了,一头撞了墙,虽然发现的及时,但已经救不回来了。 两天后,整件事情的脉络武德司抽丝剥茧查了出来,贺延臣把所有证据归拢了起来,准备找个时日把这些东西交给姜予安。 这厢,媒人拿了姜予安的定帖,去了定国公府问卜,定国公回了明照堂,雨声上来给他倒茶。 “办妥了?”长公主正画画,看他进来问道。 “嗯。” “那女子如何?” “看着是懂事守礼的,永安侯夫人说高攀不上,我叫那女子自己来说,才定下。”定国公说道。 “嗯。”长公主点头,没有再多问。 傍晚贺延臣下职,定国公和他说了办妥了,姜予安的草帖已经拿回来问卜,贺延臣留在明照堂吃了晚饭,和定国公夫妇聊了会天才回了扶云轩。 他把查到的东西都拿回来了,姜予嫣和林氏做的确实算得上滴水不漏,每个下人管的部分都不一样,这个婢女只知其中一环,并不知全貌,而最后那李挺也被灭口,武德司也费了些功夫,才耽误到现在。 贺延臣想了想,出了门,直奔永安侯府。 天已经黑了,他也不好登门拜访,干脆翻了墙进去,上回成二来送过药,他也知道姜予安的住处,永安侯府戒备并不森严,他几乎没怎么费力,就到了她院子里。 本来答应了她三日,如今已经是拖了两日,提亲也没有提前知会,想到那天她的状态,他也想见见她,干脆就来了。 贺延臣敲了两下窗。 “好像有人敲窗户。”白芷耳朵尖。 姜予安看向窗户处,如果是院子里的人,只需要禀报就是,如何还需要敲窗户?怕是…… “你们先出去吧。”姜予安拢了拢衣服,站起身吩咐道。 她猜想外面可能是贺延臣的人,之前他说了三日,如今不止三日,应该是有结果了。 贺延臣听到她叫下人们出去,便知她心里有数,翻身上了房檐,等云苓和白芷走了,才下来。 正好姜予安打开了窗,亲眼目睹了贺延臣从屋顶跳下来。 “……”姜予安一时无言。 “怎的你亲自来了?”她轻声问。 “想着这事儿亲自和你说比较好。”贺延臣说道。 姜予安看了看外面,让开了窗户:“进来吧。” 贺延臣看她如往常一般,放了些心,想着说完就走,倒是没想到姜予安叫他进去。 他翻身进了姜予安的屋子,没有往旁边多看,拿出怀中的那本册子。 “李挺自戕了,废了些功夫才查到和他接触过的婢女,这条线太长,要查实不容易,所以才多费了些时日。” 姜予安接过来看了看,说道:“多谢你。” “但暂时一定把消息按住,别走漏风声。” 贺延臣稍一思索就明白了。 姜予嫣怀孕了,五皇子唯一的嫡子,若是现在就拿出来这些东西,姜予嫣仗着孩子也不会被怎么样,林氏这几天还紧紧绷着脑子里的弦,肯定会给自己铺好后路,只有让她们彻底放下戒心,才会一击即中,让她痛不欲生。 “可以。”贺延臣点头,既然如此,那便全权交由她自己办。 “你不问为何吗?” “你有你自己的想法,我既帮你,便不会多问。” “多谢你。”姜予安看着他的眼睛。 “算上酒楼的事,你帮了我太多回了。”姜予安笑笑。 贺延臣没说什么,又拿出了那枚玉佩:“这枚玉佩代表了我,拿着这个武德司会帮你一二。” “你真的不考虑当畅意酒楼的靠山吗?”姜予安没有接,问他道。 “我让利三分给你。” 贺延臣笑笑,姜予安真的是个有趣的女子。 “你我定亲,即便你不让利三分,我也已经是畅意酒楼的靠山了。”贺延臣见她不接,拉起她的胳膊,放到她手里。 姜予安拿出了一早就准备好的文书,她已经盖好了章,大概写着让利三分给贺延臣。 “那便当我的谢礼。”姜予安说道。 贺延臣没有拒绝,接过文书塞进怀里:“若有事,遣人到定国公府找我。” “嗯。”姜予安点点头。 “我走了。”贺延臣拉开窗户,怎么来的,又怎么回去了。 上回定亲,永安侯没有多管,可这回,搭上了定国公府,永安侯倒是压着尽快交换了定帖。 婚事定下之后,姜予安和老夫人说了这件事,总不能一直瞒到她和贺延臣大婚吧?但她不知道如何开口。 “祖母……” “嗯?”老夫人正看书,闻言抬起头,“怎么了?” “我……” “怎么还支支吾吾上了。”老夫人笑道。 “我和白崇退亲了。”姜予安轻声说道。 老夫人大惊:“什么?!怎么回事?!!” 姜予安没说别的:“后来又见了几回,觉得不合适,白家上门退亲了。” “之前怎么不说不合适?!”老夫人闻言气极,“之前相看了多回,帖子都换了,说不合适?即便如此,理应也是我们家去退亲,他们家上什么门?退哪门子亲!” 说完这几句话,老夫人已经不行了,气喘着,头都有些晕。 “祖母!就是怕您生气才没敢和您说。”姜予安赶紧给她顺气。 “前两日,定国公府上门提亲了。” “怎么又……扯上了定国公府?”老夫人这病最忌气急攻心,本来底子就不好,这一下子确实把她刺激到了。 姜予安安抚道,“您别操心了,虽然没了白崇,但是贺延臣比他好万倍。” “但是定国公府是什么样的地方!”老夫人气的咳嗽了好几声,躺倒在床上,气若游丝,“白家,永安侯府还能做你的靠山……定国公府,可是要你一个人闯啊……” “你和我老实说,白家为何退亲。”老夫人死死抓着姜予安的手。 她才不信仅仅就是不合适这种话。 “还有,定国公府又为何好端端的上门提亲?” “之前我和贺延臣就有些渊源,他也三番两次帮我多回,至于白崇……我们性格不合,祖母知道我是个有主意的,后来和他接触中,闹了些不愉快,我觉得他不是良人,白夫人也不满意我,就退亲了。”姜予安说完,怕她追问,又补充道。 “祖母不必担心,我不可能吃亏的。” 老夫人拍了拍床沿,颤着声音道:“闹了什么不愉快,能走到退亲这一步?!” “祖母,您就别问了……”姜予安垂眸低泣,不愿提及的模样。 老夫人见状,哪里还忍心逼问。 姜予安又好一顿安抚,才让老太太情绪好了些,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 交换定帖三日后,是她和贺延臣相亲的日子。 定亲之后,贺延臣总算是和太后有个交代了,趁着和皇上商讨政事之时,去和太后报喜,顺道求了一支金钗。 相亲的地点是在定国公府的画舫上。 这回林氏称病没有陪同,长公主自然不会跟着贺延臣来,所以只有他们两人和婢女小厮。 贺延臣先来的,坐在里面的小几旁,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成一和成二被他打发出去了。 等了没一会姜予安到了画舫,看成一和成二在外面,便叫云苓和白芷也在外面等。 她敲敲门,待贺延臣说进,她才推门进去。 “有些来晚了。”姜予安致歉。 “不晚。”贺延臣把刚刚倒的那杯热茶推过去。 今日姜予安穿的稍微明艳了些,更美了,贺延臣只看了一眼,就克制地收回目光。 “这几日可还好?”贺延臣喝了口茶,随口问道。 “嗯。”姜予安点头,笑了笑,“你呢?公务可繁忙?” “不算忙。” 贺延臣向来不是什么多话的人,从怀里拿出那枚金钗:“我问太后求的,看了那么些钗子,觉得这一支最适合你。” 说完,他倾身,给她稳稳地插在了头上,她来时戴着帷帽,头发被压的有些乱,贺延臣顺势把她颇有些乱的头发轻轻拨开。 他的手指擦过了她的脸颊,不同于寒音寺那晚的寒冷,他的指尖热极了,姜予安有些错愕,抬头看他,贺延臣也恰好低头,两人就这么视线碰撞在了一起,一时间,姜予安的心跳快了许多。 “要去逛逛吗?”贺延臣问道。 姜予安避开他的视线,轻声道:“好,去哪?” “城外的桃花园吧。”贺延臣退开。 姜予安摸了摸头顶的金钗,问太后专门求了一支,是莫大的殊荣了,可见贺延臣的重视和用心。 贺延臣起身,打开了门,两人先后出来,画舫和岸边连着楼梯,贺延臣站定之后,朝姜予安伸出手。 姜予安迟疑了一瞬,把手放进他手心,贺延臣把她扶下来站好,收回了手:“上马车吧,我策马。” 姜予安上了马车,贺延臣才拉过一旁的疾乌,翻身而上,就这么跟在马车旁边。 四月城外桃花园的桃花都开了。 “之前来过吗?”贺延臣问道。 “来过一回。”这里颇有些名气,到桃花开的时节,有好多人都会来这边看桃花,吟诗作对,赋雅风流。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贺延臣说完,看向姜予安,心想道,人比花娇。 “你可知桃花的典故?”姜予安伸手拉下树枝,闻了闻。 这个时节,桃花已经开始落花瓣,姜予安的动作让花瓣落的更多更快,几乎在她头上形成了花瓣雨,隔绝开了她和贺延臣。 贺延臣想摘走她发髻上的花瓣,手指摩挲了几下,最后也没有伸手:“不知。” “说一名士进士落榜,心灰意冷,便去了城南踏青,见了一处宅子,四面桃花相映,他敲门求水,一女子开了门,那女子极美,名士顿生爱慕,第二年,他又到了这处宅子,那女子已经不见了,名士便提了一首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1】(遇到标识请看作者有话说)” “原来这首诗出自此处。”贺延臣笑道,“予安姑娘博闻广见。” “大人谬赞。”姜予安也笑了笑,“我儿时养在祖母身边,祖母不拘束我,可我性子安静,每日琴棋书画,然后便是读书。” “那怎么开了畅意酒楼?” “我在府内,身份颇有些尴尬,没有父母支撑,只有祖母,可祖母不是我一个人的祖母,父母去世,朝廷有抚恤金,就开了个酒楼,我一闺阁女子,空有想法,却没有经验,就问我在扬州的小舅舅求了个掌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这样下来了,因为没有靠山,我又不便出面,这些年没少给各方送礼。” “你呢?”姜予安反问。 “嗯?”贺延臣不解她问什么。 姜予安继续往前走:“你的生活是如何的?” 她身上的花瓣随着她的动作飘撒在空中,贺延臣伸手接住了一瓣,捻了捻,跟在她身后,说道。 “我母亲是个潇洒肆意的性子,不怎么管我们,于是从小跟着我父亲去了军营跟着练,习武,就这么过了几年,又去宫里伴读,长大了在书院读书,我父亲是武将,其实是想我当武将的,但我不愿意,考中进士,圣上把我安排到了翰林院,后来又进了大理寺,就这么一步步坐到了这个位置。” “我妹妹是我家唯一的女儿,被养的娇纵跋扈,上回冲撞了你,也未曾给你致歉,下回遇到她,叫她好好给你赔罪。” “无妨……的。”姜予安的话停顿了一下,看着前方。 是白崇。 距离噩梦般的那日,才过去了几日,可再见到他,却恍若隔世一般。 贺延臣也看到了,稍稍皱眉,但也没多说什么。 白崇大步过来:“飖……” “白公子。”姜予安在他叫出那个亲昵的名字之前,先一步打断了他,“别来无恙。” “对不起,我……实在说服不了我母亲。”白崇这几日颓废了不少,下巴上一片青茬。 “我在外面等你。”贺延臣不愿探究他们之间的事情,适时地提出离开,然后扭头去了桃花园外。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贺延臣走后,姜予安轻声说道。 因为她知道,白崇一定说服不了白夫人。 白崇父亲早逝,是他母亲把他拉扯大的,分家之后,他母亲很不容易,之所以白崇能这么年轻考中进士,也是有白夫人的原因在的。 所以,这样的情况下,白崇又如何背那个不孝的罪名呢?白夫人要退婚,白崇能有什么办法,他还要在朝为官,如何能把此事闹大?不管是为了前程还是为了他母亲,这件事情只能如此。 姜予安从来没有怪过他,只是失望罢了。 她最失望的并不是退亲,而是她问白崇,他信不信她,白崇迟疑了。 他并不从心里信任姜予安,看到那样的场面,他下意识地种下了怀疑的种子,姜予安在他心里,并没有那么重要,也并不值得信任,他只信他看到的,却不信姜予安的为人。 甚至到如今,他也没有说过他信她没有做出那些事,只说他说服不了母亲。 白崇不是她的良人。 “我不想和你退婚的。”白崇低声说道。 “但已经退了。”姜予安笑笑,“我已经和贺大人定亲,白公子日后不必叫那么亲密的名讳,惹了闲话,小女在这里先行谢过。” “那日……到底是怎么样的?” “我相信白公子有自己的判断,我可以再说一遍,但我说的却不一定是公子信的,况且我那日已经解释过了,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告辞。”她福了福身,扭身走了,留白崇一人失身地站在那里。 桃花园外,贺延臣坐在她的马车上,一条腿自然垂落,另一条支起在马车板上,胳膊随意地搭在膝盖上,这般姿势,倒是像个肆意的少年郎。 见她出来,他跳下马车走过去,但没有出声。 姜予安说不难过是假的,本来她真的做好了和白崇共度一生的准备,也满心满眼期待过的。 “我没事。”姜予安摇摇头。 贺延臣点点头,没有多问。 “听说这附近还有一汪泉,颇有些神奇,要去看看吗?” “好。”姜予安点头。 不似白崇,贺延臣身上并没有读书人的那种书卷气,倒是有不少肃杀感,长相也颇凶,身量高挑,肩宽腰窄,力量感十足。 可在她面前,偏偏他却一点都没有命令感。 他会询问,会尊重。 “那天我和你说完那件事,你的第一想法是什么?”姜予安突然问道。 “帮你查清真相。” 贺延臣一个跃步上了那块颇有些高的石头,扭头朝她伸出双手。 姜予安在下面仰头看他:“你难道没有怀疑过我说的是真是假吗?” 贺延臣闻言,收回手蹲下,尽量和她视线齐平:“于公,我是大理寺卿,平日里干的最多的,便是查案审犯人,你说的是真是假我一眼便能看出。” “于私,姜予安,我从未怀疑过你。” 作者有话说: 【1】:取自百度,关于《题都城南庄》典故 宝子们,明天上夹子,所以晚上十一点半更新嗷,会更九千,爱你们~ 明天是个好日子,诸事皆宜百无禁忌,祝大家有个好心情,万事顺遂。 之后会一直稳定更6k,还是早上九点,不见不散! 第二十九章 ◇ ◎“我心悦她。”◎ 姜予安, 我从未怀疑过你。 她看着面前的贺延臣,他背着光,身后的阳光在他周身晕了一层, 姜予安那一瞬间, 脑海里冒出了一个想法。 或许,贺延臣是老天爷派来拯救她的神明吧…… 贺延臣重新站起身, 朝她伸出手,这处石头有些高,她应该上不来。 姜予安没有再多言,刚要把手放上去,贺延臣却说:“这个石头高, 拉你怕是会摔倒。” 说着他两手抱着她腋下, 轻轻松松把她抱了上来。 石头上本就空间窄小, 贺延臣抱她没有预警,姜予安也没想到他会抱她, 就这样一头栽进了他怀里。 贺延臣正心想她怎的如此轻,却不想下一秒她的脑袋就撞上了他的胸膛。 姜予安身上还是那熟悉的檀香, 可这回, 贺延臣身上却没有了那血腥味, 他不爱点香,身上只有皂角的气味和他自身的味道, 还是那股子熟悉的木香, 陌生的男子气息铺天盖地地席卷了姜予安的周身,一点都不难闻, 甚至……她有些喜欢。 “站稳了吗?”贺延臣把她抱上来的那刻, 手就放开了, 怕她摔倒, 只握着她的胳膊。 姜予安瞬间红了脸,上回背对着他撞进他怀里,这回竟是直接扑上来了,她推开贺延臣站直,身旁他的气息抽离,但隐约还缠绕在她鼻尖。 “站稳了。”姜予安低头没敢看他。 “额头痛吗?”刚刚那一下实打实的,他硬邦邦的,但她娇嫩许多。 姜予安摇摇头,抬头看他,他下巴上多了一条血道子。 大概是刚刚被她头发上的钗子划到的,他也不觉得疼吗? “你下巴……” 贺延臣随手摸了一把,有些许血迹:“无妨。” “擦擦吧。”姜予安拿出手帕递给他,“实在抱歉,是我没站稳。” 贺延臣接过随手擦了擦,安抚道:“小伤口罢了,明日就能好。走吧,这里少有人来,那汪泉水下面还有一个深谭,有人拿竹竿探测过,但没有探到底,一直不知道到底有多深,很是神奇。” 贺延臣怕她不方便:“这边石头高低错落,你抓着我,莫要摔倒了。” 姜予安闻言,想抓着他的袖子,可贺延臣向来不爱穿大袖,只穿窄袖,姜予安竟是不知从何处下手,抓着什么地方合适了。 贺延臣看出了她的迟疑,稍稍环视一周,没有人,他们本就定亲了,亲密些倒也无妨,想到这里,他握住了她伸出来却不知往哪里放的手。 “我拉着你。” 他的手比她的大许多,温暖干燥,这般牵着她,直接把她整只手都拢在掌心,握着她的力道不松不紧。 贺延臣其实没有想那么多,到底他不是女子,没那么多羞赧,只心想她这个人坚毅,怎的手却这般软。 姜予安脸更红了,她还从来没有被人牵着过:“我自己可以。” “好。”贺延臣点头,放开了她,“你走前面。” 姜予安提着裙子,刚刚的羞涩被崎岖不平难走的路磨没了,心想怪不得贺延臣二十二了都未定亲,怎的带她一个女子来这里。 直到她看到了那处深谭,是真的震撼。 这潭水不断地往外冒,形成了一小条溪水,水深不见底,因为太深,颜色变成了宝蓝色,静谧幽深,仿佛要把人的魂都吸进去,远远的看像蓝宝石一般,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瀑布,落下来的水被打成了水雾,飘在空中,凉快极了。 “这潭水真是神奇。”姜予安感叹道。 “嗯。”贺延臣点头,深以为然。 贺延臣把旁边一块石头上的灰尘稍擦了擦:“坐吧。” 说着,在旁边的一个石头坐下:“前几天,我又查到一件事。” “什么?”姜予安扭头看他。 “之前,二公主赏花宴,白崇的妹妹白羽,有人说看到她心神不宁地提前走了,我查了查,她去过公主府的偏房,当时你也去了,林旭嘉喝醉之后也在那里,可能她看到了什么,回去告诉了白夫人和白崇。” 怪不得…… 她回忆了一下那天,林旭嘉确实拉扯过她,后来她走了,怕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让白羽听去了。 姜予安恍然大悟,怪不得事情发生之后,白夫人好像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当时白羽看她的眼神也颇为怪异,只不过那时事情太突然,她也没有仔细想,还有白崇,怪不得他不信她,她前几日还让他问白羽那时匆匆走了是为何,可能他也是因为这个,心里对她有些怀疑吧。 “怪不得……”她喃喃道,但也无所谓了,“多谢你了贺大人,想必废了不少事。” 贺延臣随手拽了旁边的草,手指翻飞编了一个蚂蚱。 “送你。” “你还会草编?”姜予安惊奇地接过,很是精美好看。 “小时候跟着军营里的士兵学的。”贺延臣说道。 “如今还未到夏季,在这里太久容易惹了风寒,回去吧。” 姜予安点点头,把他送的草编装进了荷包,然后跟着他回了桃花园门口。 贺延臣把她送到了永安侯府门口,扶着她下了马车。 “太后想见你,两日后我接你入宫如何?”马车旁,贺延臣低声问道。 姜予安料想到了这事,和贺延臣定亲,肯定是要入宫拜见的,她点了点头:“好。” “嗯,回去吧。” 看着姜予安进了府,贺延臣才翻身上马,回了大理寺。 两日后,姜予安特意起了个大早,打扮的颇为隆重,贺延臣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前一日永安侯嘱咐了好一顿,生怕她进了宫出什么岔子。 贺延臣今日没有骑马,坐着马车来的,此刻就在马车旁站着等她。 她走到贺延臣面前,扶了扶发髻:“今日这样装扮进宫可还合适?” “合适。”贺延臣敛去眸中的惊艳,点头肯定。 姜予安笑笑:“那就好。” 贺延臣把她扶上马车,然后也上了马车坐好。 “今日大概皇后也会见你,太后是个很慈祥的人,不会为难人,她问什么,你答什么便是,皇后那里也一样,不用紧张,一切有我。”贺延臣说道。 姜予安确实有点紧张,她第一次进宫,见的还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嗯。”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剩下的路要走过去,有小太监引路,贺延臣和姜予安先去了太后宫里。 “嬷嬷,烦请通报。” 那嬷嬷看到他们二人喜笑颜开:“太后早等着你们了!” 没一会里面叫他们进去。 姜予安轻轻清了清嗓子,然后跟在贺延臣身后,进了屋内。 太后比她祖母年纪要大,但身子还算硬朗。 “参见太后。”贺延臣作了一揖。 “臣女姜予安,参见太后。”姜予安规矩行礼。 “免礼免礼。”太后笑了两声,“喻之啊,外祖母可算是等到你定亲了。” “叫您操心了。” 太后朝姜予安招了招手:“孩子,你过来,让外祖母瞧瞧。” 姜予安看了贺延臣一眼,贺延臣点点头,她上前,正要提裙跪在太后榻边,太后却把她拉到了榻上和她同坐。 “好,和喻之般配。”太后端详了端详她的长相,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上回喻之还特意找哀家求了支金钗要给你,他对你用心呐。” “多谢太后,臣女很喜欢。” “喜欢就好。”太后的笑就没断过,“去,把准备好的东西拿来。” 一旁的嬷嬷没一会拿了一个小盒子来,打开,里面放的是一只翡翠镯子,这只镯子不是翠绿的,而是隐隐泛着紫色,镯身通透可透手指,配她这样的年轻女子正正合适。 “送你的见面礼,可要和喻之好好过日子,嗯?”太后拿过那个镯子,给她戴到了手腕上。 姜予安站起身,行大礼:“谢太后赏赐。” “不用动不动的行礼。”太后把她拉起来。 然后又看向正喝茶的贺延臣:“还有你,日后可要对人家好。” 贺延臣放下茶杯,郑重道:“自然。” “行了,见你们定亲,哀家也算了了一桩心事。”太后看看贺延臣,又看看姜予安,确实般配,模样长相,言语举止,都般配极了,满意地笑笑。 太后又询问了一些关于姜予安的事,没过多久,她精神就有些不济了。 “皇后还等着吧?你们去吧,不必在这里拘着,哀家有些乏了。” 两人告退,出了太后的宫殿,径直去了皇后宫里。 路上却遇见了五皇子和姜予嫣。 五皇子向来不想和他碰上,但看都看见了,只好笑道:“表哥。” 可下一瞬,眼神却黏在了姜予安身上,她今日更美了,若是在他身下哭着求欢……真是让人想想都血脉贲张。 还真是便宜了贺延臣。 姜予嫣看到贺延臣身边的姜予安,捏着帕子的手都用力地泛了白,强拉出了个笑:“表哥。” 她本以为,叫姜予安嫁不成白崇,祖母身子又不好,姜予安的亲事自然是拿捏在林氏手里,还不是任由她们摆布? 没想到那天林旭嘉机缘巧合出现在那里,让她们原本的计划进行不下去,姜予嫣气急,前几日,林氏给她来信,说定国公府上门提亲,她父亲永安侯跟蚂蚁见了蜜一样赶紧答应了,生怕攀不上定国公府,林氏也不能如何,如今这种情况,竟是白白给姜予安做了嫁衣! 贺延臣不动声色地上前稍稍挡住姜予安,微微作了一揖:“参见殿下。” 姜予安跟着行礼:“参见殿下。” 他们竟然不向她姜予嫣问礼! 姜予嫣脸拉的比什么都长,可自己丈夫是个没权没势的皇子,贺延臣和定国公却是有实权的臣子,她能如何?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没本事,肠子却花。 姜予嫣心里恨得要滴血,想想自己在府里的日子,她站在五皇子身后,看了一眼五皇子,满眼怨毒。 “二姐姐,上回摔了一跤,身子可还好?”姜予安笑着问道。 “你摔了一跤?”五皇子闻言,皱眉看她。 “哪有……”姜予嫣赶紧陪笑否认。 姜予安却打断了她,嗓音甜甜的:“上回在府里,你摔了一跤,吓得大伯母差点有个好歹,如今二姐姐是有身子的人了,自然是要多加小心的。” “那是因为……”姜予嫣想说是她和别人私会,吓得她摔了一跤。 可她说到这里就没敢再说,外人只知白家上门退亲,如果她说出来,岂不是下了贺延臣的脸面?贺延臣可不是五皇子这样的草包,不止如此,白崇和林旭嘉也落个没脸,这事儿姜予嫣恨不得人人皆知,可却独独不能从她嘴里说出来,姜予嫣简直是吃了个血亏!! 她恨! 姜予嫣闭了嘴,没敢再说。 五皇子对姜予嫣可不客气,当场就给了她个没脸:“你肚子里怀的是我的嫡子,你知道不知道轻重!” “以后少回那永安侯府!不,孩子生下来之前,就给我呆在皇子府,不许出府门半步,别把我儿子弄伤了!” “是。”姜予嫣只能低头称是。 “殿下,我们还要去皇后宫中,先行告退。”贺延臣行了一礼,说道。 五皇子脸变得倒是快,又笑着对贺延臣说道:“表哥快去吧,莫要耽误了事。” 贺延臣微微颔首,带着姜予安走了。 姜予安知道当着贺延臣的面姜予嫣不敢说,五皇子在贺延臣面前都像个鹌鹑,她哪敢当众给贺延臣个没脸,更何况还牵扯了白崇和林旭嘉,惹祸上身五皇子也不会放过她。 而她之所以刚刚那样说,就是因为五皇子生了五个庶子庶女,好容易姜予嫣怀上了嫡子,自然看的比什么都重要,若是知道了她摔跤,肯定斥责她,没想到的是五皇子竟然直接下了禁足令,这倒也好,省的再让姜予嫣出来祸害人。 “以后遇上了五皇子,尽量离他远些。”走远了,贺延臣轻声道。 他没有多问刚刚姜予安为何要那么说,稍微想想就知道,姜予安总是不会吃亏的。 “嗯。”姜予安点头,她不是没注意到五皇子总往她身上瞟的眼神,让她如同身上沾了虫子一般不适。 到了皇后宫中,皇后和姜予安想象的大为不同,她本以为皇后定然是严肃庄重的,但皇后自见了她就笑着夸,赏赐也是一盘又一盘,让姜予安无所适从。 但贺延臣能挡就都挡回去了。 姜予安看了一眼贺延臣,他之所以不答应娶陈湉,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陈太师是太子党。 定国公府的祖训就是不涉党争,如果贺延臣娶了陈湉,虽然不算是直接站在了太子党这边,那某种程度也算是更靠近太子了。 如今太子和四皇子斗的如火如荼,皇后这样做又何尝不是拉拢贺延臣呢?拉拢了贺延臣,就是变相的拉拢了定国公府,文臣武将太子皆收入麾下,还怕斗不倒四皇子吗? 皇后和敬贵妃在后宫斗了这么多年,早就斗红了眼,只想着要自己儿子往那个位置上走,即使知道皇帝是不想要他们二人任何一人一家独大,威胁皇权,但还是被欲望驱使,在前朝后宫非要斗个你死我活。 这就是帝王家。 揣测明白了圣意,定国公府便更不能站队,所以才要娶家世不是很好,但也过得去的姜予安。 为君之道如此,那为臣之道更得如此。 贺延臣和姜予安呆了没多久就离开了,他们走后,皇后的笑容收敛了不少:“这个贺延臣,软硬不吃,不知所谓!” 贺延臣带着姜予安进宫之后,他定亲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飞进了大大小小的高官贵胄家中。 本以为和他定亲的,定是围绕在他身边许久的陈湉,没想到是姜予安。 看到姜予安的名字,众人都震惊又嫉妒,姜予安刚刚和白崇退亲,还是白家上门退的,没想到峰回路转,倒是搭上了定国公府。 陈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狠狠哭了一天,想冲到贺延臣面前问他凭什么,姜予安哪点比得过她? 齐凤铭和萧禾也是惊呆了,她们两个,一个老往军营跑,一个就呆在宫里,消息没那么灵通,甚至都不知道姜予安退亲了,就收到了她和贺延臣定婚的消息。 这日,三人约到了畅意酒楼,姜予安有点事耽搁,来的稍晚了一些,刚进门,就被两道灼热的视线盯住。 一时间,姜予安竟是动都没敢动,赔笑道:“今天我请客。” 齐凤铭起身把她拉着坐下,目光炯炯:“你快说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面对的是亲密好友,但姜予安也不敢把真实情况说明白,又是之前搪塞祖母的话,把她们也骗过去。 “予安,你这可是绝处逢生啊!”齐凤铭不禁感叹,“不过这白家也真不是个东西,不合适就不合适,还要上门退亲,真是没有肚量。” “本来之前还觉得白崇和你颇为相配,但如今看来,他也不是什么良人。”萧禾拍了拍她的手,安慰到。 “我和他无缘罢了,你们不必担心我。” 萧禾说道:“我们不担心你,但过几天工部侍郎的女儿大婚,你如今是贺延臣的未婚妻,不去也是不行,别人必会背后把你说的面目全非,如若你去,到时候少不了被一顿冷嘲热讽的,尤其是那陈湉。” “对啊,之前陈湉怎么追着贺延臣跑的我们可都是看在眼里,她怎么会善罢甘休?”齐凤铭颇为认同。 “既然如此了,那也没有办法,见招拆招吧。”姜予安笑笑,她知道和贺延臣定亲会面临很多情况和危机,但她别无选择。 “今日我请客,你们多吃点,想来我们也是好久没有见面了。”姜予安说道,“你在军营里还好吗?” “还可以,不过……”齐凤铭托腮笑道,“我瞧上了一个副将,那副将和那些士兵们不一样,长得白净好看,又颇有才能,武艺也是不差。” “净是有这般天上有地上无的人物?!”萧禾夸张地笑道。 姜予安被她逗笑:“听她这描述,是真的有,上回你还和我说,不想成婚,如今才几日过去,就有喜欢的人了。” 齐凤铭恼了,不说了,又转头去问萧禾:“那上回赏花宴,你有没有看好的公子?” 萧禾点了点头:“已经在准备定亲了,不过皇家礼仪繁琐,还得需要一些时日吧。” 三人又聊起了即将和萧禾定亲的人,聊了小两个时辰,才各回各府。 回府之后,天已经黑了,姜予安洗漱完就赶紧上了床歇息,今日实在疲累,她想起了今日萧禾和齐凤鸣的话,她们说的没错,过几天工部侍郎之女大婚,怕是有场硬仗要打。 四月二十六,是工部侍郎裴媛的大婚之日,夫家是吏部尚书的嫡次子。 林氏自那件事情之后,再也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姜予安也是同样,那件事情之后,她和林氏之间,就是彻底的不死不休。 但碍于情面,再加上永安侯的施压,林氏更得带着她。 到了吏部尚书府,林氏刚下马车就抛下她自己走了,姜予安也不甚在意,拉了一个小婢女给她带路。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没走多久迎面就遇到了陈湉。 姜予安微微见礼,陈湉却大摇大摆走上来,上上下下地看了姜予安的脸好多遍:“就是靠这张狐媚子脸勾引贺延臣的?” “陈湉姑娘这话说的,贬低我倒是无所谓了,但莫要看轻了自己,我凭脸就能和贺延臣定婚,那姑娘……”姜予安欲言又止,旋即笑道,“我还要去前面,先行告退。” “你得意什么!以色侍人终有垂垂老矣的一天,你凭什么抓得住贺延臣!”陈湉在她经过她身边时,低声恨道。 姜予安脚步连停顿都不停顿,径直去了里面,陈湉一次两次的态度不好,如今更是说出这般话,那她还给陈湉留什么脸面? 众女子见她来了,原先热热闹闹的,霎时间像是点了哑穴,满堂寂静,明里暗里地打量着她。 今日齐凤铭来了,但是萧禾没来,只送来了贺礼。 工部侍郎之女嫁给吏部尚书的嫡次子,也不算什么必须出面的大场合,萧禾身份尊贵,还要忙自己定婚的事,没来也正常。 齐凤铭来的早,见她来了,过来坐到她身边,小声道:“你是不知道,她们都在谈论你。” 姜予安喝了口茶:“无妨,随她们说去吧。” 没过一会,就有人打破了寂静。 “有些人倒是不知道什么手段攀附权贵的,尽用的些狐媚子把戏,也有脸出现在这里!” 姜予安抬头看去,说话的人就坐在陈湉身边,估计是想巴结陈湉,给她当枪使呢。 “嘿!你看见了!?我看你是张口就来!”齐凤铭第一个为姜予安抱不平,她性格爽朗,最见不得的就是她们不指名道姓还说的难听,要么就别拐弯抹角,到她面前骂来,叽叽歪歪最是讨厌! “凤铭。”姜予安拉了拉她,齐凤铭为了她好,但是姜予安不想她卷进来,况且她这么一说不是变相承认了吗? “那你看见了?况且我们又没说是谁,你倒是按捺不住了,难道我们说的是你?”另一女子轻描淡写地说道。 这话说的引来满堂低笑,又有人说道:“可别了,齐姑娘如此……豪迈,一身武艺,怕是送上门人家也看不上啊……” 齐凤铭气的上去就要揍人了,她嘴笨,那些贵女一人一句的挤兑,她气的不行。 姜予安拉住了她,口头上说两句顶多是言语争端,但一旦动了手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本来说她的话,姜予安不想理会,说便说两句,她也不掉块肉,但她们说齐凤铭,她忍不了。 “凤铭跟随骁勇大将军习武,为的是若有一日外敌入侵,也能像个男子一般守家卫国,戍边退敌,反倒被姑娘这般说,那姑娘岂不是也看不起满朝武将和卫边将士了?” 姜予安这话说的可就重了,本来是姑娘们之间斗嘴,却被她上升到了家国和朝堂,那女子嘲讽齐凤铭便也罢了,可如何有胆子编排武将和战士们? “我几时有这个意思了?” “既然没这个意思,就是单纯看不起骁勇大将军之女?”姜予安堵回去。 看不起齐凤铭和看不起骁勇大将军之女可有本质的差别,齐凤铭只代表自己,可骁勇大将军之女,却代表了家族父兄。 那姑娘什么身份,父亲兄弟又是哪位?如何敢代表家族看不起朝廷三品武将的女儿? “再说送上门,确实有送上门人家也看不上的,不知姑娘说的是哪位?”姜予安笑着问道。 那女子脸色大变,看了一眼陈湉,想解释却又不敢,姜予安也没有指名道姓,若是她解释了,可不是直接挑明了送上门人家还不要的是陈湉吗? 陈湉脸色铁青,狠狠瞪了一眼那女子。 “好生伶俐的口齿!” 众女一见来人,匆忙行礼道:“参见太子妃。” 姜予安眉头微跳,跟着行礼。 “参见太子妃。” “你便是和贺大人定亲那个?”太子妃问道。 “回太子妃,是小女。”姜予安毕恭毕敬地回道。 “本是大喜的日子,怎的这般闹起来了,不修口德。”太子妃走上前去,坐在首位,淡淡道。 不过是口舌之争,却被太子妃说成了不修口德,当场训斥,给了姜予安个没脸。 齐凤铭还正暗爽呢,刚刚她们还一人一句的,姜予安给她们说的一句都说不出来,可没想到转眼太子妃就来训斥了。 刚要出声辩解,就被姜予安拉了一下。 姜予安福了福身:“小女知罪。” 太子妃看她不顺眼,故意刁难,无非就是想让陈湉嫁给贺延臣拉拢他,可贺延臣却和姜予安定亲了,皇后示好,也全被挡了回去,能不气吗? 姜予安自然不能和太子妃对上,她是太子妃,是天家,而她是臣女,若是她辩驳,太子妃还有后招等着,倒不如直接认罪,堵的她无话可说。 太子妃颇有些诧异,还以为她必是要辩驳几句,没想到如此这般干脆的认罪了,不是知错,而是认罪,这女子好一张嘴! “不过几句口舌之争,哪里谈得上认罪二字?今日工部侍郎之女大婚,大家都和和美美的恭贺才是,莫要伤了和气。”太子妃笑道。 她不过是心中有气刁难一二,不成想倒是差点让她架的下不来台。 众女称是。 太子妃在这儿,谁还敢乱说,一时之间也没人敢明里暗里说道姜予安了。 “予安,你真厉害。”齐凤铭嘿嘿笑道。 “凤铭,日后莫要冲动,说两句就说两句,可万万不能动手。”姜予安小声嘱咐道,“若是动手,性质可就变了。” “好,我知道了。”齐凤铭干脆地点头。 姜予安笑笑,看她爱吃荷花酥,把自己那盘也递给她。 齐凤铭才不和她客气,全给吃了。 没一会开宴,众人等着太子妃动筷才开始用。 正吃着,一婢女端着一个皿【1】进来,四处张望了一下,走到姜予安身边:“姜姑娘,贺公子叫人给您把这道飞孪烩【2】送来,说想必女宾宴席上没有这道,送与您尝尝。” 宴席上的人表面上在相互交谈,实则耳朵都竖着,一听这话,众人哗然。 宴席为了迎合男子女子不同的饮食习惯和口味,男宾女宾的菜品是不同的,把自己的菜品送到女宾这边说让她尝尝的,贺延臣还是第一个。 这说明了什么?贺延臣很重视,或者说很喜欢自己的未婚妻子,在给她长脸呢。 贺延臣确实是故意的,和他定亲的消息传出来,姜予安必然少不了被刁难,再加上工部是太子党,这回工部侍郎之女成婚,太子给他面子,让太子妃亲自过来赴宴祝贺,而他前几日带姜予安入宫推拒了皇后,想必太子妃也会有些刁难。 给她菜品不过是告诉众人,两人之间贺延臣是主动的,而姜予安是被动的,他贺延臣重视姜予安,把那些流言蜚语打了回去,顺便给她撑腰,毕竟姜予安现在面临的这些,也是因为和他定亲惹来的。 姜予安想了想,笑着拿起竹箸尝了一口,然后把桌上那道她还没用过的红枣酥递给婢女:“烦请把这个给贺公子送去,就说……飞孪烩很好吃,我很是喜欢。” “是。”那婢女端着红枣酥去了屏风那里,成一在那里,婢女把红枣酥和姜予安说的话都传给成一,成一拿着那盘红枣酥去了贺延臣坐的位置。 这种场合,不少人在和贺延臣攀谈,成一过来把红枣酥放下,说了姜予安交代的话,这话一出口,引来周围公子们的笑声:“贺大人和姜姑娘还真是令人艳羡啊。” 贺延臣笑笑,喝了口茶,淡淡道:“嗯,我心悦她。” 贺延臣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哪有男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心悦一个女子的?这男子还是老树不开花的贺延臣,实在让人难以置信,而且还是在那女子颇有些流言蜚语的时候,众人不免对姜予安更好奇了。 男女席面就隔着一道屏风,那边突然的吵嚷自然传到了女宾这边,派人一打探,才知那边发生了什么,一时之间众人都看着姜予安。 姜予安也是被他的话噎到了,他胡说八道些什么?她当然知道贺延臣不喜欢她,两个人定亲,各有各的目的在,怎的他在外面说这种话? 贺延臣想的却是,既然要造势,那就要造大势,他想着越来越疑点重重的案子,摩挲了摩挲茶杯。 他要逼的他们,不得不出来。 而且这件事情他并没有提前告知姜予安,姜予安却对他某种程度上不管是主动还是被迫,都算是毫无保留,如今姜予安被那些人刁难,开宴前的口舌之争他不是没听成一说,那便让京城中的人知道他的态度。 宴席没多久就结束了,被贺延臣惊到的众人,再也没编排过姜予安,姜予安和齐凤铭随着人流出府,就看到贺延臣负手站在马车旁。 那是定国公府的马车。 齐凤铭笑了:“你的追求者等你呢。” “你乱说些什么!”姜予安羞恼地打她一下。 “哈哈我先走了。”齐凤铭大笑着躲开,朝她挥挥手,去一旁牵自己的马。 贺延臣上前:“走吧,我送你回府。” 姜予安一时没动,小声问道:“你……你今日怎的说那样的话?” 贺延臣看她越说越红的脸蛋,本要解释,这下却起了逗她的心思:“什么话?” 姜予安震惊,抬头看他,刚刚才说了,他就忘了? 结果却看到了他眼中的促狭,登时知道他在逗她,羞愤地推开贺延臣:“我自己回去。” 她的力气哪里推得动贺延臣?贺延臣半步未退,笑着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拉回来,给她把那快掉下来的步摇重新插稳:“我的错,还请予安姑娘赏脸。” 姜予安却不知道,怎的贺延臣还有这么无赖的一面? 作者有话说: 【1】:皿是盛饭用的器具,有两耳,似小锅一般的器皿 【2】:飞孪脍(kuài),是一种以动物肉类为原料的古代美食 宝子们明天恢复九点更新! 谢谢大家一直的陪伴,一些眼熟的每天评论的小天使,给我投营养液的宝子们,爱你们!你们的评论就是我更新最大的动力!(叼玫瑰)(挨个亲) 第三十章 ◇ ◎看的他心痒◎ 姜予安不好意思在这尚书府门口和他拉扯, 跟着他上了马车。 “太子妃为难你了?”贺延臣问道。 “也不算为难。”姜予安摇摇头,不过就是言语上那么一说。 贺延臣见她这么说,便也没有追问, 他多少听到了一些, 她能解决的很好。 “我们既然定亲,那我就给你细细说说这京城势力。” “当今圣上有六位皇子, 大皇子已经薨逝,二皇子被立为太子,皇后是他的生母,三皇子封王,去了封地, 四皇子这些年盛宠不衰, 和太子分庭抗礼, 五皇子玩世不恭,喜爱美色, 六皇子年岁尚小,养在敬贵妃膝下。” “吏部, 礼部, 陈太师, 以及太常寺是明面上支持太子。” “兵部,工部, 户部明面上支持四皇子, 去岁年底那案子结案之后,四皇子声威有损, 但圣上却提拔了四皇子的人当了户部尚书。” “不要牵扯到他们之间来, 多了解了解京城错综复杂的关系和势力, 尽量少和以上说的那些人家往来。” 姜予安点点头, 她和他定亲,那么也代表了定国公府,代表了贺延臣,若是和他们那些人走得过近,难免遭人猜忌。 两人就这么一个说一个听,直到到了永安侯府。 那厢,陈湉回去之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她没有嫁给贺延臣便罢了,今天还被那个姜予安暗戳戳地骂!她陈湉要什么有什么,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贺延臣也是,她哪里比不过姜予安,哪里?!要家世有家世,要样貌有样貌,愿意娶她的人都要排到京城外面去了,她蹉跎到十八岁,就是为了等贺延臣,可贺延臣却转头要娶别的女子,凭什么! 陈湉恨得牙都要咬碎了,她这么多年,金枝玉贵,还没有什么得不到的! 这京城哪有什么秘密可言,宴席上贺延臣那么说,早就传遍了京城。 姜予安自宴席之后就少出门了,就呆在葳蕤堂侍奉祖母,偶尔出去查个账,帖子一张一张往永安侯府递,姜予安全都拒绝了。 老夫人也总算是接受了姜予安退婚又定婚的事实,但到底是把她气着了,这段时日身子又有些不太好,所以姜予安也就一直待在府里照顾她。 日子渐暖了,自从那件事情之后,明面上林骓堂和葳蕤堂还是一起,实际上有些分割,但因为姜予安和贺延臣定婚,永安侯颇有些要攀关系的意思,林氏也不得不做些表面功夫。 夏季的新衣都裁好了,林氏那边出钱,姜予安不要白不要,叫云苓去拿,没想到跟回来一个人。 三房的夫人,张氏。 三房在永安侯府一直是没什么存在感的,因为本就是庶子,老永安侯的妾室去的早,老永安侯仙去之后,林氏掌家,林氏手腕厉害,他们也拿不到多少,张氏自己手里有不少铺子,生活倒也富裕。 逢年过节也不往这边凑,顶多给老夫人见个礼,其余的基本不走动。 三房夫妻成婚早,他们的长子如今已经二十了,比姜予安大两岁,还有一个十五岁的次子,一个八岁的庶子,和一个及笄了的嫡女。 但也不怎么和大房二房来往,姜予嫣看不上他们,姜予安平日里就在葳蕤堂不出去,所以也不怎么熟悉。 这回张氏来她屋子里,倒是让她颇为意外,但无事不登三宝殿,张氏这次来要干什么? “三叔母。”姜予安不动声色地见礼,笑道,“您怎么来了?” “过来瞧瞧老夫人。”张氏面善,笑的见牙不见眼。 来瞧老夫人,怎么到她屋里了,姜予安看了张氏一眼,说道:“祖母这几天身子有些不爽利,现下已经睡了。” “既如此,那便和你聊聊吧,说起来,都在一个府里,也不怎么能见得上,如今你都定亲了,三叔母还没有和你道声喜。” 姜予安见她还不说来意,也乐得和她打打太极:“多谢三叔母。” 张氏噎了一下,就这么干巴巴的一句叫她是有些接不下去。 她又笑道:“不像欣姐儿,到现在也还没个影儿。” 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姜予安却不接,就等着她开口。 张氏尴尬的张了张嘴,有来有往她才能自然地说出来,就她搁这儿一直说,那不就变成上门求人来了吗?虽然她确实有所求。 “是这样。”张氏也豁出去了,“欣姐儿十五了,你三叔官职不高,有些宴席呀,人家也不给欣姐儿递帖子,如今安姐儿你出息了,那自然也是应该带一带弟弟妹妹的,你说呢?” 这话说的,好似姜予安就理当应分的帮衬。 见姜予安还是不说话,她又说道:“这俗话说打断骨头连着筋,说到底欣姐儿和你也是姐妹,这日后也好有个帮衬不是?” 这张氏也是怪好笑的,之前也不怎么来往,按照普通人的想法,是巴不得要和永安侯这边挂上钩子呢,但永安侯也就是空有爵位,其余的和三房也大差不差,他们也不愿意走动。 如今姜予安和贺延臣定亲,他们倒是过来了,明面上是想让她带着姜予欣参加一些宴会,认识些贵女公子,实际上是在和她攀关系,和定国公府贺延臣攀关系。 “三叔母说的对。”姜予安倒要看看她要说什么。 “是不是这个理儿?!”张氏见她应和,似是找到知音一般,笑着说道。 “只不过我不怎么爱出去,怕是少有机会带着妹妹。” “无妨无妨,你只要肯便极好了。”张氏拉过她的手拍了拍。 “欣姐儿是个爱闹的,就得你这样的姐姐多教导教导她,既如此,也不好丢了你的人,便叫她多来你这里跟着你学学。” 姜予安挑了挑眉,确实如她所想,出席宴会事小,攀国公府才是真实的目的。 “祖母院子里,经不得吵闹,我若是出门,必会带着妹妹,女孩子性格活泼些也无妨。”姜予安笑着,四两拨千斤地堵回去。 张氏立马接道:“让她来老夫人面前尽尽孝也是好的。” 这张氏是非要把姜予欣塞到她院子里和她亲近攀关系了。 姜予安有些震惊张氏的厚脸皮,平日里倒是不见得多走动,以往逢年过节才问候老夫人一句,如今倒是想起来让他们尽尽孝了。 “欣姐儿想尽孝,那自是好的,但也得祖母答应,侄女做不了主。”姜予安说道,“想必妹妹也是一心为了祖母,在院子里吃斋念佛为祖母祈福,也是尽孝了,顺便磨磨性子,一举两得,况且妹妹乖巧,哪用得着跟侄女学?” 这话堵的张氏不知如何再劝,姜予欣基本不出现在老夫人眼前,老夫人如何会答应让姜予欣在跟前伺候? 她说的法子,倒是解决了她说的两件事,那她还有什么由头? “三叔母若没有旁的事,侄女就先去看顾祖母了,您自便。”姜予安站起来行了一礼,去了祖母那儿。 张氏没有惹到她,不过就是想借着她攀国公府,好给自己丈夫儿子多条出路,有些厚脸皮罢了,她也没必要和她针锋相对给她个没脸,可她自己都不想借国公府的势,若不是形势所逼,她可能也不会求到贺延臣头上,连她自己都帮不了,如何帮得了别人。 不过那个张氏,也确实太过于势力。 她走之后,张氏也马上离开了,姜予安说话客气,却让她无话可说,想求的事情也没有求来,自然是有些生气的,但也不能怎样,指不定未来还要求到人家头上。 只能说姜予安一句不识好歹,不分亲疏,不知所谓,和贺延臣定亲了就不知道自己是谁,诸如此类罢了,再面对姜予安她还是得客客气气。 自那之后,姜予欣倒是总出现在姜予安面前,有时和她打个招呼,有时和她聊聊天,姜予安也客客气气的,但也不是太热络。 五月初一,她去了畅意酒楼。 马上就端午节了,畅意酒楼要趁着节日赚一番,如今京城别的酒楼也各有特色,这段时日的进账确实不如以往,姜予安得想个办法扭转局势。 “如今京城新开了一家平茂酒楼,来势汹汹,菜品颇为好吃,刚开没多久,几乎就分去了一半客源。”平叔禀报道。 “他家酒楼如何经营?”姜予安问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平茂酒楼,菜品极少,一盘也就那么几口,定价也颇贵,可架不住他家说那是西洋国那边来的,这可是莫说是京城,乃至晋朝,这都是独一份,西洋的菜是什么味道,大家都不知道,都想尝尝。” “可如此这般,大家也不过是尝尝鲜。” “问题就出在,他们家不止有西洋的厨师,还有据说是宫里御厨的亲传弟子,御厨做饭,又如何能不好吃?再加上,听说这酒楼背后有大人物,大家去得也就更频繁了。”平叔无奈。 “酒楼干的并不是眼前的利益,而是长远,如此这般,凭大家好奇心分去的客源,等过了这时日,没了那份新鲜感,自然会回来的,不必担心。” “现在最主要的是端午节,端午节客人多,首先要确定的是人手要够,不能手忙脚乱,然后便是端午节的习俗,长江以南,我听说他们包粽子用的叶子很大,里面放肉,口味是咸香的,以北则大部分地区吃的是红枣,是甜的,所以,包的粽子一定要两种种类都有。” “然后就是打折,只要进店吃饭,都打九折,按人数送粽子。” “不止如此,每桌给一小份最贵的菜品尝鲜。” 畅意酒楼没有西洋来的厨师,也没有御厨的徒弟,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哪个人不是如此?如今,寻常人家还是只有过年过节才来酒楼吃一顿,比起菜品的诱惑,实打实的省钱省金银,哪个人会不喜欢?除非是不差钱的。 可真正不差钱的又能有几个? “还有,去雇一些绣娘,做一写精巧的小玩意,不能是太常见的,一定要符合节日,印上畅意酒楼的章,作为端午节的特定物品出售。”姜予安仔细想了想。 “每个定价稍微贵一些,叫小二多给达官贵人们宣传,也不要太多,每个种类二十个左右就可,一共一百个,越少才越有价值。” “小姐总是有这么多想法。”平叔笑道。 别的酒楼学了他们的,又是签子又是挂招幌的,但不过还东施效颦,每到过年过节的时候,姜予安总是有一堆点子,狠狠赚一波钱。 “这些我也是新琢磨的,虽然我们是酒楼,但什么钱不可以转?吃的同时再来一个代表畅意酒楼的小东西,那些贵人们想必也没见过,尝鲜和省钱并举,想必端午节会很热闹。”姜予安笑道。 “今年赛龙舟,听说比往年的要精彩许多,小姐去看吗?” “大概不会。”姜予安摇头,人太多,她嫌挤。 “今日就这些吧,平叔多辛苦你,我先回府了。”姜予安把账本收好,站起身。 “好。”平叔稍稍作了一揖。 姜予安刚回府,白芷就过来禀报,说是有人递了帖子。 “拒了就是。”她之前的都没应,这回自然也是要拒绝的。 “是贺大人递来的。”白芷说道。 姜予安闻言,进屋拿起那信封看了看,上面封着蜡,她扯开,里面掉出一对耳坠。 这耳坠颇为精美,是蝴蝶的形状,不知拿什么做的,看着是银子,但翅膀软的,她摇了摇竟是要飞起来一般,属实惊奇。 姜予安拿出帖子来看了一眼,是邀她端午节去看赛龙舟。 姜予安心道这倒是巧,今日平叔问她说去不去,她还说不去,扭头贺延臣就递过来帖子了。 既然是贺延臣约,姜予安自然是要去的,本来她也有几天没有出去过了,放放风也好,而且他约,也不好不去。 姜予安亲自回了一封,言耳坠精美,她很喜欢,说应了他的邀约,端午节不见不散。 那厢,成二拿到姜予安的回信,竟是马不停蹄送来了大理寺。 贺延臣看他如此,还以为有什么大案,皱眉正要问,却听他说:“主子,姜小姐的回信。” 贺延臣颇有些无言,这……他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 “她的回信你送来大理寺?” “属下想,主子定是想看姜姑娘回信的,故才送到此处。” 贺延臣一旁的成一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就算二爷想看,那也是下职了之后,那也是放在心里的,他倒好,直接大喇喇说出来了。 果不其然,贺延臣说道:“下去领罚。” 成二把信放下,一头雾水下去挨了两鞭子,打完了都不知道为什么打他。 贺延臣拿过姜予安的回信,打开看了一眼,随后放在了一旁。 端午节这日,百官休沐,学生旬假,街上人来人往,人头攒动,贺延臣今日难得没穿玄色的衣裳,一身青色大袖,巧的是,姜予安今日穿的也是青色,两人竟是极为相配。 贺延臣还是像往常一样,在门口等她,姜予安从未见过他穿大袖,这般看他,竟是有一种诡异的和谐。 明明他的脸有些刚毅,身材壮实高大,可穿上大袖,却有种嗯……儒雅书生之气。 而贺延臣,看了看她的衣束,又看了看自己的,心道这倒是巧,旋即迎上前。 靠的近了,贺延臣才发现,姜予安耳朵上戴着的,是他那天给她的耳坠。 “这耳坠和你很是相配。”贺延臣低声道。 “多谢。”姜予安笑得甜甜的。 “走吧。”贺延臣带着她走到马车旁,扶着她上去。 “今年的赛龙舟,用的不是普通百姓,而是各个营的将士。”贺延臣说道,这也是他为何要去看的原因。 “原来如此。”姜予安点头。 马车走了一会,就走不动了,人太多,贺延臣和姜予安只好下车,跟着人流一起走。 姜予安低头看脚下,却无意间瞟到贺延臣手腕上没有五彩线。 这端午节,是要戴五彩线,等下过雨,扔到水坑中,就会变成龙飞上天,保佑人们顺遂。 贺延臣的手虚虚地挡着人,怕别人挤到姜予安,手腕自然露了出来。 “你为何没有戴五彩线?”姜予安问道。 贺延臣一向不管这些习俗,什么保佑化龙的,他不感兴趣,他只信他自己。 “忘了。”也确实是忘了,节日习俗有很多,他也记不住。 姜予安闻言,轻拉着他的袖子,把他拉到了街边。 她看了两眼,还真让她找到一个卖五彩线的摊子。 “娘子,给我拿一根五彩线。”姜予安递给她一个铜板。 买到五彩线,姜予安扭头递给跟着她的贺延臣:“给。” 贺延臣笑了笑接过,既然是节日,那便遵从些习俗也并无不可,更何况是她的心意,但这个绳子一只手确实难以操作,贺延臣实在不好戴。 姜予安见状,捏住那条五彩绳:“我来。” 姜予安温热的指尖时不时地划过贺延臣的手腕,贺延臣看着她的头顶,和她耳朵上飘扬似是要起飞的蝴蝶,觉得手腕痒,心里也痒。 他似乎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捏住了一直在动的那只蝴蝶,让它停下来。 姜予安感觉到拉扯,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他,这人在做什么?没事儿捏她的耳坠作何? “系好了。”姜予安出声道。 贺延臣这才回神,慢慢地放开她的耳坠,低头看那根五彩线,和她手腕上的一样:“多谢。” 姜予安见他似是一点都不尴尬也没有一点的不好意思,自然也不好意思提,默不作声就当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贺延臣帮她挡开周围的人,两个人走走停停,没一会就到了赛龙舟的岸边。 岸边被围了一圈栏杆,是怕百姓看赛龙舟推挤之间不小心掉下去,姜予安和贺延臣本来在后面,但人太多,推来挤去,他们竟然被人流慢慢推挤到了前面。 贺延臣特意站在她身后,而在他胸前,形成了一片属于姜予安的小地方。 意识到这点,姜予安有些脸热,看了一眼贺延臣,悄悄地侧身,背对着他的胸膛。 这回的赛龙舟实在是空前的盛大,不管是百姓们的呼喊声,还是他们的口号声,都震耳欲聋,姜予安也不由得被带动起来,颇有些激动。 赛龙舟的舟身窄小,只有一人左右宽,但却长,所以很不好控制,还要根据打鼓的节奏来划桨。 姜予安看的聚精会神,这些将士们划的,比以往百姓划的快的多,那种速度前所未见,也更不好控制一些,靠近岸边的这一艘,船头和船尾竟是倾斜的,船头眼看着就要撞到岸边了,没想到力挽狂澜,船尾一个扫尾调正位置。 这一下倒是精彩,可苦了岸边的人。 龙舟本身就有很大重量,再加上上面那么多人,这些力量掀起来的浪,直接冲上了岸,席卷岸边的人们。 贺延臣看着微微皱眉,正心想这护卫营怎么回事,连方向都控制不住,下一瞬就看到一层浪花打上来。 他赶紧伸出左手环着姜予安的腰往后一拉,上前一步侧身,抬起右胳膊在姜予安脸前,大袖为她挡住了大部分江水。 姜予安是女子,她若是湿了衣服,难免有些不便,况且她还长得这般美,他一个男子倒是无所谓。 姜予安属实是被吓了一跳,上半身被贺延臣护着,一点都没有湿,膝盖以下却被打湿了一些。 刚刚贺延臣动作突然,姜予安也没有准备好,惊呼出声的同时,扶在了他肩膀上稳住身形。 “吓到了?”贺延臣一边把她往怀里拢了拢,一边问道。 姜予安摇摇头,手却没放下来,扶着他肩膀的手用力了几分。 贺延臣笑了,怎的她这般嘴硬? 看着……倒是挺软的。 “没吓到就好。”贺延臣放开她,叫她自己站好,然后随手拧了拧大袖上的水。 他整个半身都湿了。 “马车上有没有替换的衣服?这般怕是会着凉。”姜予安小声道。 “无妨,这种天气一会也就干了。”他身强体壮的,无所谓这些。 最后的结果是神兵营赢了,周围百姓都不知道这次赛龙舟的人是将士,更遑论认出是哪个营了,贺延臣看了看,心想道这些小子们是该加练了,尤其是护卫营,连船的方向都控制不住,贺延臣想到这里,低头看了一眼姜予安。 他看这护卫营还是练的少。 作者有话说: 推基友小甜文~ 《惊!成为顶流死对头后我爆红了![娱乐圈] 》 作为顶流Bking林琉灰的粉丝, 向家大小姐向悦平生最讨厌的就是泼辣的女明星邓珠。此人仗着和林琉灰有过合作,疯狂绑CP炒热度,被拒之后恼羞成怒,成了林琉灰的黑粉头子,找尽一切机会黑自家男神。看得向悦是火冒三丈,无能怒吼。 岂料有朝一日失足落水,醒来后竟变成了邓珠。 冷静之后,她很快接受人设。 切,不就是作精万人宠吗?我安安稳稳享福就是。 本以为开挂的人生就此开始,万万没想到,这他妈根本不是万人宠,而是万人嫌啊! 进组第一天,表姐阴阳她演技差,上不了台面,故意NG,狂扇邓珠耳光。邓珠“哎哟”一声,假装低血糖,一个手抖把咖啡浇在表姐头上,淋得她透心凉心飞扬,事后还佯装关心,实则在她耳边恶魔低语:“能拍拍,不拍滚蛋,谁他妈惯的你臭脾气。” 表姐菊花一紧:? 十八线小白花装清纯,骗她哥钱,把她爸气住院,邓珠立刻一个地毯式搜索,戳穿小白花真面目,一沓钱砸在她脸上,居高临下,“这是一千万!买你离开我哥!” 小白花:。 导演故意刁难,让她做高难度跳水,邓珠轻蔑一笑,王者风范站上跳水台,一个托马斯全旋,唯美落水,“不好意思,姐姐我呀,是全能选手来的。” 遇神杀神,遇鬼杀鬼,开挂的人生不需要解释,唯一的难题是:身为男神的死对头,男神好像更讨厌我了怎么办? 意识到这一点,片场的画风自此变成了——“哥哥~你饿不饿呀?人家亲手做了饭。” “哥哥~人物性格要怎么塑造,你教教我嘛~” “哥哥……” 林琉灰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向悦却得意的勾起嘴角,做绿茶的感觉好像也没那么糟嘛~ 逆风翻盘,从万人嫌变成万人迷。 后来,也不知道是温柔过了度,还是调皮过了火,向悦竟然莫名其妙攻略了这位不可一世的顶流。 恋综上,她只不过和某位男嘉宾牵了下小手。林琉灰就死死盯住男嘉宾的手,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 男嘉宾瑟瑟发抖,林琉灰却换上一副委屈的模样,亲亲向悦的手背,“宝宝,林某做你见不得人的情人久了,烦了。” “现在可以公开了吗?” *病娇性冷淡x绿茶戏精小太阳 第三十一章 ◇ ◎有我在◎ “你裙摆湿了, 去换一件吧。” 他倒是无所谓,姜予安怕是湿着衣服不合适。 姜予安点点头,出来的时候云苓给她装了一套, 她向来是周全的, 就放在马车上。 贺延臣护着她找到马车,拉到了一个僻静点的地方, 姜予安上车换,他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守着,眼神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四周。 远处还是人声鼎沸,这种时候人来人往,鱼龙混杂, 最是藏匿一些“小鱼”的好时候。 “成二。”他微微蹙眉, 喊道。 这种时候他当然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带着姜予安出来, 还跟着成二,成二是暗卫, 在暗处跟着。 “主子。”成二的声音在他身后传来。 “去跟着前面那个穿玄色短打的男子。”贺延臣勾了勾唇,“不要打草惊蛇, 看看他要往哪里去。” 鱼上钩了。 “是。” 看来他调查的方向没错, 贺延臣深深地看了一眼马车。 今天其实本不必出来, 但实在是个下钩子的好时日,再加上自从那日之后, 他也知道姜予安没有再出过府, 于公于私的,贺延臣才给她去了信, 喊她出来看赛龙舟, 果不其然, 一钓一个准。 姜予安换的很快, 云苓特意给她拿了颜色相似,款式基本差不多的衣服,怕她出去一套回来一套,还是和贺延臣一起去,也没带侍女,惹人闲话。 她下了马车,走到贺延臣身边:“走吧。” 贺延臣颔首,和她随街逛着,姜予安和他说等会去酒楼,可以去尝尝南方的粽子,刚说到一半,就听到了一声“予安妹妹”。 姜予安回头,竟是林旭嘉。 那件事情之后,两个人再也没见过,已是一月有余,事情的风声也早就过去了。 姜予安不怪他事后躲风头不作证,他当时说到底是救了她的,也是因为由他掺和进了一脚,她才不至于落得更惨的下场。 说到底是林氏做的孽,关林旭嘉什么事呢。 想到这儿,她稍稍挂起了一丝笑,和他见礼:“林表哥。” 贺延臣听着挑挑眉,他们俩表哥妹妹的,喊的倒是怪亲。 今日林旭嘉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那件事对他打击也颇大,他一直都没出过门,后来他也想通了关窍,但林氏是他姑姑,他也不懂后宅阴私,对于此事更是无可奈何,只是没想到今天这么巧,遇到了姜予安。 “实在对不住你。”林旭嘉一脸愧色。 他虽然风流,但却是一个行事磊落的少年郎,上回的事情实在对他打击很大,林氏不叫他出去,和他说了利害,林旭嘉怕自己寒窗苦读这些年付诸东流,也没敢出来辩解一句,就任由这件事情发酵,留姜予安一个人面对。 他惭愧。 “无妨,林表哥有自己的苦衷,当日救我,已是感激不尽了。”姜予安说道。 “即便如此,也是我……”林旭嘉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也不知该如何说。 贺延臣心却想,这人作为一个男子,当初没有敢站出来大声辩驳,独留姜予安一人面对,如今倒是一脸愧色的马后炮来了,事情都过去,再说也无法挽回,那便也没有说的必要。 姜予安见状,没有说什么,转移话题给他介绍道:“这位是贺延臣贺大人,我们前段时日定亲了,想必之前你们二人也见过。” 林旭嘉当然知道那堪称读书人楷模传说的贺延臣,上回赏花宴远远看了一眼,今天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 “这是我大伯母的侄子,林旭嘉。” “贺大人,久仰。”林旭嘉见礼。 贺延臣颔首算是打招呼,他虽是文臣,但骨子里是武将,颇有些看不起林旭嘉临阵脱逃的懦夫行为。 “如此,我也算了了一桩心事,多谢你,予安妹妹。”林旭嘉说道,和她说开之后,他心情也好了不少。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姜予安笑道。 林旭嘉见礼:“慢走。” 两人走后,林旭嘉才一脸轻松回了院子,算是放下了一块心里的石头。 两人无言地走了一段路,贺延臣如同上次一般,并没有探究的心思,这件事情他只充当一个调查真相的职责,姜予安其实是个很独立的女子,不是那些菟丝花,她也更想自己解决。 “改日要去学骑马吗?” 贺延臣看到人群中有人骑马而过,心思一动,问她道。 “上回在骁勇大将军家的马场发生那样的事,想必也是没有尽兴,若你还想去,定国公府也有个马场,我带你去试试。” 姜予安想起上回,骑马也是挺有趣的,就应了。 他从头到尾没问过,也没有质疑过,相信她的处理能力,遇到白崇没有,如今碰见林旭嘉,也没有,姜予安很感激他不过问不提及。 “多谢。”姜予安笑笑。 “已经说过无数次多谢了。”贺延臣停到一个小摊前,“若是感激,不如送我件小东西。” 他说着,拿起小摊上的那枚银质四蝶步摇,和她的耳坠很是相配。 那对耳坠是他找人打的,那工匠手艺颇好,在京城知名度也很高。 “公子好眼光!”那小摊老板笑着奉承,“这银质四蝶步摇是我们家工匠打的,精致无比,和您夫人正正相配!” 夫人…… 虽然二人已经定亲,但夫人二字还不算,姜予安稍稍有些羞赧,看贺延臣面不改色,不打算解释的样子,也抿了抿唇没有多说。 而贺延臣心里,姜予安成为他夫人是迟早的事,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好解释的,若是解释,一个一个解释有多麻烦,不若就这么顺水推舟算了。 想到这里,他抬手把步摇给她插进发髻:“确实相配。” “送你什么?”姜予安摸了摸头上那根步摇,问道。 贺延臣只说:“你身上似乎总带着这个荷包。” 姜予安低头看了看,笑道:“也没有常戴,偶尔。” “那便按照这个花样给我也绣个荷包吧,就当你的谢礼。”贺延臣笑笑。 “好。”姜予安点头应下。 贺延臣问了价格,给了摊主钱,跟着姜予安去了畅意酒楼。 那粽子确实很好吃,贺延臣额外带了几个回府给家里人尝尝,然后送姜予安回了府。 没想到的是,姜予安回了府,却看到张氏眼眶微红从林氏屋子里出来。 姜予安稍稍停了步子,等张氏走了才回了葳蕤堂,张氏虽然没什么恶意,但做出来的事说出来的话也让人有些不适,如今她这般神色从林氏屋子里出来,林氏不可能训斥她,毕竟是妯娌,也不一定是她自己的事,她若有事三叔便能解决,何至于到林氏这里来,她也不是那有事找林氏哭诉的人,那便是三叔的事情或者是儿女的事情有难处,她想借林氏的口求永安侯,她若上前遇到,也说不准张氏会因为贺延臣的缘故上来找她帮忙,姜予安不想惹麻烦。 结果回去了,云苓就上来禀报,说今日张氏急色匆匆的来找她,还等了她好一会。 姜予安这才知道,张氏不是没有第一时间想找她,而是实在她没回来,走投无路才去找的林氏。 “为了什么来的?”姜予安问道。 “三夫人没有说。” 姜予安想了想:“白芷,你去打听打听三叔可在府里?现在在做什么。” “云苓,你去问问,三叔家的孩子在不在,若是有人不在,干什么去了。” “打听的仔细点,不要让人察觉。” 两人领命下去办事,一炷香的功夫,白芷回来了:“姑娘,三老爷不在府里,说是出去访客了,还拿了不少东西去呢。” 看来这是出门去送礼走关系去了,既然如此,那肯定是子女出事,张氏从林氏那里红着眼眶出来,那应该不会是庶子,三叔大儿子已经二十,如今成家立业,性子沉稳,平日里内向寡言,应是惹不出什么祸端来,而嫡女姜予欣,基本不出府,唯有嫡次子,姜莫临,比较急躁,她猜想大有可能是姜莫临惹了事,具体是不是,等云苓回来便知。 没一会云苓也回来了:“小姐,大公子四小姐都在,只有二公子,昨晚没有回来,并不知他干什么去了。” 这下证实了姜予安的猜测,是姜莫临出事了,什么事需要三叔拿着礼出门,需要张氏去求林氏? 恐怕……是涉及到公家的事,姜莫临不过十五岁,也扯不上别的什么政治事件,难道是干什么被抓了? 姜莫临她也不甚了解,只是听说性格有些急,倒是不爱赌不爱美人,如果被抓,那最大的可能是打了人。 如果以上猜想都成立,那岂不是……正好是贺延臣管辖的范围?怪不得张氏要先来找她。 可若只是打架,那便有三种情况,第一种两个人都有过错,那大理寺训诫一番,倒也没事,第二种,姜莫临的错,那便肯定是要罚的,但小打小闹,想必也不会如何,顶多打几板子,训诫一番,道个歉就算了,大理寺审的是重案,不会在小打小闹上浪费时间,第三种就是那个人的错,那姜莫临就无事了。 可如果是以上三种情况,三房又何苦求人呢?姜莫临十五岁,身体健壮,打几板子又能怎样? 怕就怕事态严重,要么,姜莫临打了比永安侯府身份高的多的人家,要么……姜莫临闹出来的事情不小甚至可能闹出了人命。 可贺延臣不是那种看身份断案的人,他自己家世就极高,全京城谁人不知,如果是第一种,小打小闹的那肯定不会如何,难道姜莫临闹出了人命?! 姜予安被自己的猜想震惊到了,若是如此,她便更不能插手。 正想着,张氏就来了。 “安姐儿,你可救救你弟弟……!”张氏哭喊着,未见其人,倒是先听到哭声,凄厉极了。 “安姐儿……”张氏眼睛都肿了,流着泪,见到姜予安腿就软倒了。 姜予安赶紧扶住她:“三叔母,这是怎么了?” “你弟弟他……和别人打架被关进大理寺狱了!”张氏哭着大喊道。 还真被她猜中了。 “这……” “这可如何是好啊,你弟弟可怎么办,一笔写不出两个姜字,说到底都是一家人……安姐儿,你可得救救你弟弟啊……”张氏哭着说道。 这话说的,因为她父母去世,剩她一个女儿,两房素无往来,张氏倒是去林氏那里更积极,只不过就是张氏和她并无利益往来,平日里不帮衬,也不陷害,相安无事,但这人就是势利,眼见她和贺延臣定亲倒是来攀附了,惹得姜予安有些不快。 “若是实在没法子……三叔母就得求求老夫人去了……我的儿啊!” 张氏这是实打实的胁迫了…… 姜予安从来不是软柿子,这张氏倒是想拿捏她,仗着自己是长辈,提要求理直气壮,她还没说什么,就急得扬言要去找老夫人给她施压。 “三叔母,您这话说的……”姜予安比她还会哭,眼泪说来就来,“弟弟如此遭遇,我也心疼,贺大人公正,若是无事,自然是会放出来的,何谈我救弟弟呢?” “您信我,弟弟一定会没事的!”姜予安哭着抱住张氏。 张氏倒是愣住了,这是什么路数? 她是来求姜予安让她和贺延臣求情,让他放人,不是过来和她哭诉博同情的! “安姐儿,你能不能去和贺大人求求情,叫他放你弟弟一马?你弟弟娇生惯养,如何吃得了那大理寺狱的皮肉之苦!”张氏擦掉眼泪,和姜予安打直球。 “若弟弟只是小打小闹,三叔母就且放宽心,大理寺狱审的是重案,怎会因为年轻人打个架就重刑伺候?”姜予安擦了泪说道。 可问题就不是打架! 张氏本来就是想哄着姜予安不管如何去求贺延臣,贺延臣之前的事情张氏也都听说了,对姜予安在乎着呢,姜予安去求,就算是放不出来,那也能看在姜予安的面子上从轻发落。 “可……”张氏有些不敢和姜予安说原委,这件事情确实有些大,她说了实情,姜予安怕是不愿意去求。 “虽然如此,可若是断案,要打板子可如何是好?!” “叔母放心,我这里有上好的膏药,只要涂了,三日内必会好的!”姜予安说着,热情热心地立刻要给张氏拿药膏。 张氏拉住了她:“你弟弟他……把别人腿打断了,可他不是故意的!是对方先挑衅!如今那家人要状告,三叔母也是没了法子才来求你。” 对方挑衅你儿子就把人腿打断了,还说是无意的?而且,可能不止是把腿打断了吧。 “三叔母不信贺大人,难道还不信侄女吗?弟弟若不是故意的,就算那家人状告,贺大人也一定会秉公处理,绝不会偏私。”姜予安安抚她道。 “我何时不信贺大人了?!”张氏一听,惊道。 “那便是了,贺大人自会还弟弟一个公道的,三叔母莫要担心。” 张氏见所有的话都被她圆过去推回来,和她来回扯皮,就是不愿意帮这个忙,拉下脸:“既然安姐儿不愿意帮这个忙,那三叔母就去求老太太,让她出面,救救你弟弟!” “叔母这是什么话!”姜予安拉住张氏,“侄女哪里是不帮忙?只是侄女相信贺大人罢了,就算不去和他说,弟弟也一定会没事,祖母如今已经睡下,三叔母此刻过去,怕是会惹了祖母清梦。” 张氏骑虎难下,一甩袖子走了。 姜予安擦了泪,靠回美人榻拿起书,白芷一旁看的震惊,自家小姐这泪是说来就来,三言两语就打发了张氏,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姐,您可真厉害!不过,小姐也只是一句话的事,为何……”白芷不明白。 “若真的是一句话的事,那不用去求,贺延臣怎会不知道姜莫临和我的关系,若是能放,自然会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他一马,张氏也应该知道,可若不是一句话的事呢?对方挑衅,姜莫临就把人腿打断了,而且估摸着对方也不是什么平民百姓,我话说出口容易,但贺延臣会为难,到底是下了我的面子,还是放过姜莫临,他如何和被打的人家交代?”姜予安淡淡说道。 “小姐思虑周全。”云苓说道,是这个理。 贺延臣三番两次救她于危难之中,她倒还要去添乱子,岂不是不仁不义? 姜予安看了两页,把书放下:“云苓,你去给我拿来玄色的丝绸,珍珠白的蚕丝线。” “是。” 云苓没一会给她拿过来,姜予安架上绣绷,去床头暗格里拿出那个小物件,姜予安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整体是个六边形,但也不甚规则,上面的花纹倒是非常好看,因为这是她父亲唯一的一件遗物,姜予安存了纪念的心思,才给自己按照这个纹样绣了荷包。 大理寺。 “主子,那人最后进了城东一个小巷子,但太窄太复杂,怕被发现,跟丢了。”成二单膝跪地禀报道。 “那条小巷子的房产都是谁的?”贺延臣问道。 “都是百姓的,属下核对了名单,没什么不对。”成二说道。 “嗯,把那份名单给我。”贺延臣点头,“其余的也不急于一时。” 他想了想:“成二,今日起你去永安侯府保护姜予安,但不要被她发觉。” “是。” 成二这边刚走,成一就来了:“二爷,有个案子怕是要您过眼。” 贺延臣接过看了一眼:“姜莫临?” “正是,是永安侯府三房嫡次子,喝醉酒和人起了纷争,把人的腿打断了,怕是日后再也站不起来,那家是太常寺少卿的庶子,太常寺少卿状告姜莫临,大理寺狱就先把姜莫临关起来了。” “案情如何便如何判。”贺延臣淡淡道。 “武德司传来的消息说,他父母正在走关系,想把他救出来……”成一说到这里没有再往下说,贺延臣也明白,无非就是贺延臣和姜予安定亲,夫妻二人肯定会去求姜予安让她来求情,怕贺延臣难做。 贺延臣笑笑:“她不会来求情的。” 成一听罢,领命下去了。 也正如贺延臣所说,姜予安从头到尾没有因为这件事情来见他或者给他递信。 那天之后,张氏果然去求了老夫人,老夫人亲自培养的姜予安,若说姜予安性格像谁,那自然是像老夫人。 老夫人直接给她打发回去了。 贺延臣都发了话让案情如何就如何审,这件案子自然不会偏私,谁又能让贺延臣看面子做事?就算是陈太师来了,贺延臣都敢不应他的情,若说他现在的一切都是自己的能力换来的,那他身后的定国公府,长公主,则是给了他能大展拳脚的机会。 后来张氏也没有再来过,姜莫临这个案子判的快,主要是姜莫临的责任,打了他五十大板,赔偿五百两,对方也已和解,这事就算了了。 姜莫临半条命都被打没了,接回来的时候下半身血肉模糊,受了不少罪,估计至少养三个月才能好,张氏哭的当场就晕过去了。 还要赔五百两,那可不是小数目,三房的生活如此要拮据不少。 姜予安听闻姜莫临接回来,立刻叫云苓去送了两瓶上好的药膏过去,三房那边也收了,毕竟日后还要相见,这回没帮,是姜莫临实在没理,以后若是有什么事,说不定还得求到她头上。 那个荷包绣的快,两天姜予安就绣完了,她又做了一对护腕,打算下回去马场一起送他。 五月十二,贺延臣总算休沐,前一天晚上给姜予安递了帖子,和她约明日去学骑马。 第二天一早,姜予安收拾了一番,什么首饰都没有戴,简单束了个发冠,穿了上次的骑马装出了府。 她本以为今日贺延臣还会坐马车来接她,没想到今日贺延臣骑了马来,此刻他就站在疾乌旁边。 疾乌比普通马高大,通体黑棕色,是纯正的汗血宝马,他之前在军营的时候,皇上赏赐的,那时候疾乌还是一匹刚出生的小马驹。 这如何是好,她还没有马,而且上次学的都忘了,也不敢骑。 “我现在还不敢骑,我叫云苓备马车吧。”姜予安上前,微微仰头看他和他说道。 “不必麻烦。”贺延臣说道,“上马。” “这……” 疾乌性子烈,又高,上回她骑的是个温顺的母马,她有些不敢。 “有我在。”贺延臣说着,拉了拉马身左侧的马镫,“踩这个。” 第三十二章 ◇ ◎行宫◎ 既然他这么说, 姜予安也不好拒绝,想着他在,确实不会有什么事, 于是定了定心神, 准备上马。 疾乌却在此刻打了个响鼻,姜予安稍稍后退了一步, 看了贺延臣一眼。 贺延臣笑着拍了拍疾乌:“安静点,她害怕。” 姜予安闻言,悄悄瞪了贺延臣一眼,这说的什么话? 她左脚踩上马镫,因为疾乌高, 所以马镫也颇高, 而她又没有贺延臣的腿长, 她踩上去就颇费劲,踩上去之后就没有办法使力往上跨。 “我踩了马镫没有办法使力上去。”姜予安说道。 贺延臣闻言, 竟然伸出手,托在了她左脚下, 姜予安惊了一下, 赶紧要收回脚, 却被他正好握在掌心。 “踩不到马镫,就踩着我的手上去, 拽着马鞍。” “脏……”姜予安小声道, 脸红透了。 “无妨。” 贺延臣既然这般说了,姜予安也不再扭捏, 拽着马鞍, 借贺延臣的推力, 稳稳地坐在了马上。 她坐好之后, 贺延臣让她的脚踩在马镫上面,而后自己踩着马镫翻身上马,坐在她身后。 “抓着里面。”贺延臣为了能看见前路,所以微微侧头,此刻他的声音就在她耳边。 他拉着缰绳,把中间的一段空出来,让姜予安拉着。 “坐稳。”贺延臣说完,一夹马腹,“驾!” 姜予安紧紧拽着缰绳,她还是第一次坐战马级别的马,疾乌不愧叫疾乌,速度飞快,她被飞驰出去的力气甩进了贺延臣的怀里,贺延臣本就微微侧头,此刻就像是把脑袋放在她肩上似的,完全把她拢进了怀里。 这对姜予安来说,是有些煎熬的。 定国公府的马场不远,就在城外不远处,比起骁勇大将军家的更大,马更多,到了之后,贺延臣先下马,要扶姜予安。 姜予安腿有些软,勉强踩到马镫,也不好下马,她有些不敢。 贺延臣见状,伸出手臂环着她的腰,一只手就给她拎下来,稳稳地放在地上。 “去选马吧。”贺延臣笑笑说道。 她先拿出给他绣的荷包,还有那对护腕:“荷包绣好了,我还另外给你做了一对护腕。” 贺延臣摸了摸那个荷包,她绣工非常好,把那个纹样几乎一点不差的绣出来了,那对护腕做的也特别好,他随手戴上,正正好。 “多谢,我很喜欢。”贺延臣把另一只护腕也戴上,然后把荷包系在腰间。 弄好之后,贺延臣带她去选马,定国公府的马场没有人,只有看马的小厮。 贺延臣比齐凤鸣要专业许多,他仔细给姜予安选了一匹正好合适她的马:“这匹吧,喜欢吗?” 姜予安点点头:“嗯。” 这匹马不管是毛色,品相都是上乘,她很喜欢。 贺延臣把它牵出来,一步一步指导姜予安上马,然后给她牵着走了两圈让她和马适应适应。 看她练的差不多,吹了一声哨,疾乌哒哒地跑过来,在他面前停下。 “它叫什么名字?”姜予安惊奇道。 “疾乌。”贺延臣摸了摸疾乌的脸,笑道。 “它真聪明,通人性。” “嗯。”贺延臣翻身上马,“它刚出生,圣上就把它赐给了我,我亲手把它养大,没有假手于人,和它的情谊非比寻常。” “我带你走两圈。”贺延臣拉了拉缰绳,“这匹马,你给它取个名字吧。” 姜予安想了想:“就叫奔霄吧,奔腾九霄之上,希望我也有这样的自由。” “奔霄,是个好名字。”贺延臣笑笑,“握紧缰绳。” 姜予安有上回的基础,这一回很快就学会了,奔霄的品种没有疾乌那么好,跑的没有疾乌快,但是速度逐渐提上来,姜予安也觉得非常畅快淋漓。 “歇会。”贺延臣勒停疾乌,下马,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马上的姜予安。 “下来吧,再跑明天怕是要受罪。” 姜予安不明所以,明天能受什么罪,但还是下了马,她满头是汗,贺延臣拿了一条帕子给她。 “前几日你弟弟的事,怎么没来找我?”他坐在一旁棚子下的圈椅上,问她。 “你觉得我会去找你吗?”姜予安反问,然后坐在他旁边。 贺延臣笑了,她还真是聪慧:“不会。” “为何?”姜予安喝了口茶,看着正吃草的奔霄,问道。 “若不是什么大事,大理寺上下都知道你我定亲,自然会网开一面,若是大事,也会上报给我,虽然没有闹出人命,但到底是把别人伤的不轻,你和这个弟弟,关系也没有多亲近,何苦为了他,来为难我。”贺延臣看着她的侧脸,轻声说道。 “你真是个妙人。”贺延臣笑道,他没有见过哪个女子,有她的玲珑心,有她一般的巧舌。 “多谢夸奖。”姜予安也笑了。 贺延臣看她喝完了那杯,又给她倒了一杯:“过几日,圣上应该会下旨赐婚,到时候纳币【1】,定婚期。” “圣上下旨?!”姜予安惊奇。 这可是无上殊荣,换句话说,若是有圣上的旨意,无论如何,这婚都是成定了。 “嗯。”贺延臣点头。 这旨意是他特意去求的,和他定亲风波太多,也有些危险,圣上的旨意,会给她些保障。 姜予安看他的样子,心下了然,应该是他去求的,但看破不说破,她没有再追问。 “再过一段时日,圣上会移驾行宫避暑,我随驾,把你写进名单,去住两月吧?”贺延臣问道。 往年她都没去的,永安侯一家已经占满了名额,自然是轮不到她的。 “好。”姜予安喝着茶,乖巧点头,“借你的光。” 贺延臣笑笑:“是我借你的光。” 若不是姜予安,可能很多事情,还没有这么多进展。 “再跑两圈吧。”姜予安站起身。 贺延臣本来怕她娇嫩,但见她如此兴致勃勃,还以为没什么事,也就应了她,陪她又跑了几圈。 第二天,姜予安才知道,贺延臣说的受罪是什么意思。 她腿上全是乌青,腰疼腿疼,下床走路都困难,云苓拿了昨晚贺延臣送来的药膏,给她涂上,到了下午才好了许多。 昨日跑完马,贺延臣送她回来之后,又派人给她送来了药膏,说是以防万一,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三日之后,圣上的旨意下来,赐婚贺延臣和姜予安,令八月十一成婚,永安侯府全府跪地接旨,这般无上的殊荣,自然是传遍了京城,众人这下都知道了贺延臣有多重视姜予安,甚至定婚了还要去请旨赐婚。 下了旨意之后,定国公府就派人来纳币定聘,其余就只待八月十一成婚了。 五月正是炎热的时候,五月二十,宫里说要移驾行宫,给了各家几个名额一起随驾,如贺延臣所说,她果然在名单里,老夫人身子不好,不想去行宫折腾,只叫姜予安和她们去。 三日之后,大部队启程。 在去行宫之前,姜予安又去了一趟畅意酒楼,把后面两月的事情都安排好,把之前的账目都算明白,一直忙到天都擦黑了才算完。 出了酒楼,云苓要去喊马车过来接。 姜予安喊住要去叫车夫的云苓:“云苓,叫车夫一旁跟着吧,坐久了腰酸,走动走动。” “是。”云苓应声。 主仆二人一边走一边闲聊,却不知一旁黑暗中的巷子里,有人伺机而动。 那人正等着好时机出手,面前却突然出现一人。 “看什么呢?”成二靠着墙,把玩着手里的匕首。 那人惊了一跳,知道这人悄无声息出现在他面前,必然是比他武艺高强许多的,连连后退,却被成二追上,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拉回来,三两招被抹了脖子。 成二在他衣服上擦了擦自己的匕首,心想主子让他来还真是对的,这几天总有人窥伺,而且越来越多,今晚这都要出手了。 他沉默地走在屋顶上,跟着姜予安主仆两回了永安侯府。 去行宫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云苓和白芷又细细整理了一遍,姜予安则去了主屋。 “祖母,今日身子如何?” 老夫人闻言,看向姜予安,笑道:“和往常一样,明天就要去行宫了吧?” 姜予安点点头:“明天走,要去两月,祖母千万要顾好自己的身子,我又联系了那个大夫,叫他再来看看。” “好,不必担心我,你和贺世子可还好?” “好着呢,他对我很好。”姜予安靠在老夫人肩膀上,又陪她聊了会,快歇息的时间才回了自己屋子。 第二天一早,永安侯林氏一辆,姜莫鑫一辆,姜予安自己一辆,跟着大部队出发去了行宫。 之前那个林大夫她托人传了话,大概今天会去永安侯府再给老夫人看看。 行宫距离京城挺远,路上要五六日的时间,所以马车里是有榻的,云苓给她铺好了床,拿出准备的糕点和一些水果:“小姐,您早上就没用早膳,若是饿了先垫垫吧。” 姜予安点头,拿出带上的书,靠在榻上翻书看。 走了有一两个时辰,马车的窗沿被敲了敲,白芷掀起帘子:“贺大人?” 姜予安闻言,坐直了凑在窗边:“你怎么来了?” 贺延臣骑着疾乌,跟在她马车旁,手上还戴着她送的护腕,他取下疾乌背上的东西,从窗户上递进去:“给你准备的,路途遥远,怕是有些劳累。” 她应该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这些日子都要在野外住宿,贺延臣怕她准备不周全。 白芷接过,姜予安看着他:“多谢,那你呢?” 贺延臣:“我轮值,晚上回马车。” 毕竟他还是武德使,护卫队伍的安全是他的责任。 “好。”姜予安点头,想了想,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小瓷罐,“这里面的膏药可以缓解些疲劳,抹在太阳穴处,有奇效。” 贺延臣接过,装进了疾乌背上的小布袋里:“我去前面,你好好休息。” 姜予安点点头,贺延臣一夹马腹,向前去了,姜予安直到几乎看不到他,才收回视线。 白芷在姜予安的授意下打开包裹,里面最大的是一个特别软的迎枕,她白天靠在榻上也不至于太累,还有火折子,一些便携的吃食等等,一些在野外生存的物什。 路上的日子无聊又漫长,队伍走走停停了六日,期间贺延臣应该是没有轮值,姜予安没有见过他,倒是她,这几日骨头都要被颠散架了,只能趁着中午晚上的时间下来走一走,总算熬过来六日,到了行宫。 行宫很大,姜予安自然是跟着永安侯府,估计是仰仗贺延臣和五皇子的面子,他们被分到了比往年好不少的屋子,姜予安不知道其中关窍,往年没有跟着来过,但永安侯却知道多少是有贺延臣和五皇子的情面在,笑的开心。 贺延臣虽然跟着定国公府住,但是是一个额外的小院子,只是挨得近些,本质上是独立开来的,里面还有一处温泉。 没过一会皇帝身边的郑公公过来,说是圣上叫他过去。 “参见陛下。” “喻之啊,晚上要摆宴,你跟着朕,去猎头鹿回来,添个菜,如何?”承平帝正在纸上写着什么东西,说完了停笔,笑着抬头看他。 “是。”贺延臣应答。 承平帝喜好弓箭,爱猎【此处是动词】物,每每秋猎总是隆重盛大,在京城中没有办法,到了行宫就有些手痒。 贺延臣退下,去自己院子里骑了疾乌,拿好弓箭,皇帝那边也准备好了,他出行自然少不了人跟着,跟了一队禁军,太子和四皇子也在。 贺延臣行过礼,跟着去了林子里。 “贺大人,听说近来在查大案啊。”四皇子和贺延臣搭腔。 这几日贺延臣的动作有些耳目的都听说了,怕火烧到自己身上,各路打听的不少。 “四殿下耳眼通天。” 太子一听,也赶忙凑过来:“听说这案子颇为复杂,可有进展?具体是什么案子?” “还未,臣暂时还没有定论。” “贺大人前段时间定亲,说起来本宫还没见过表弟妹,她这回可来行宫了?”太子知道他是不会多说别的了,适时地转移话题。 “待晚宴臣引她拜见殿下。”贺延臣说着,侧耳听了听,在疾乌背上的箭篓里拿了一支箭,搭上弓,眼神一凛,松手,箭飞驰而出。 没一会有士兵过去把贺延臣刚刚射的猎物取来,是一只野兔子。 “贺大人箭术超绝。”四皇子看下边人送来的猎物,笑道。 “喻之这准头是越来越好了,你们两也不能落了下风啊。”承平帝恰好从远处骑马而来,看到这一幕,稍稍勒马,笑着指了指太子和四皇子。 “是,父皇。”四皇子拱手,“不若添点彩头,比一比。” 太子挑挑眉,看向四皇子,他又搞什么幺蛾子? “哦?” “几月前属国上贡,儿臣记得有一金缕玉枕,如今炎炎夏日,那玉枕正正好,凉爽舒服,不若以这玉枕做彩头如何?”四皇子笑道。 “那玉枕确实正合这季节,既如此,一个时辰,你们三人谁打得多,便赏谁!”承平帝大笑,扭头看禁军统领,“尹威,计时。” 禁军统领尹威一拱手:“是!” 四皇子笑着朝太子和贺延臣微微颔首:“各位,先走一步!” 言罢,一夹马腹:“驾!” 太子颇有些无语,四皇子和他都不精马术和射艺,如何比得了从小军营历练的贺延臣,这不明摆着送贺延臣吗?金缕玉枕倒是小物件,这陛下赏赐却是得脸,明里暗里拉拢贺延臣呢!净会搞些小动作! “贺大人,那本宫也先走一步。”太子扯着缰绳,扭转马身,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贺延臣稍稍颔首,目送他们二人走了,也不着急,在林子里慢慢晃悠赏景。 四皇子这些个小把戏他也知道缘由,他如何能抢他们二人的风头?干脆也不急着打猎物,在林子里凉快凉快,随手猎几个交差。 一个时辰之后,太子和四皇子竟然只打了几个,故意没有多打,贺延臣竟是不得不胜出。 贺延臣:“……” 承平帝收获颇丰,除了一些小的,还打到了一只肥鹿,看着他们的收获,笑道:“你们三人是商量好了?怎的只有这么几只?” “也罢,看来还是喻之技高一筹啊,你们二人可要多多练习。” “尹威!” “臣在!” “去告诉郑秀海,把那个金缕玉枕送到喻之那里去。”承平帝说道。 “是!” 尹威是禁军统领,这种通报消息的事情自然不可能亲自前去,他朝后看了一眼,副统领飞驰回了行宫。 几人骑马不慌不忙地往行宫走,承平帝扭头看了一眼贺延臣:“喻之,听说近日你动作颇大啊,忙的脚不沾地,如何?可有收获?” “回陛下,臣暂时还没有头绪,若查明,必会上报。” 承平帝点头:“嗯,如今你也快成亲了,公事稍放放,准备成亲事宜吧。” “是。” 众人到了行宫,贺延臣告退回自己的院子,成一见他回来,把那信封递给他,是武德司刚送来的最新消息,贺延臣打开看了看,余光瞥到桌上放着的金缕玉枕。 贺延臣想了想,正好要派人和姜予安说一声晚上见太子的事,干脆亲自跑这一趟,喊上成一,拿上金缕玉枕去了姜予安那处。 他先去拜访了永安侯,永安侯殷勤得很,拉着他寒暄了片刻,眼看他还要继续说,贺延臣起身告辞,去姜予安的屋子寻她。 姜予安正躺在美人榻上,旁边放着冰盆,书盖在脸上小憩,手落在榻边,袖子掉进了冰块里也不觉,下面湿了一块。 贺延臣靠在门框上看了一会,也不知道她那两个婢女干什么去了,而成一抱着那玉枕安静地站在他身后。 他敲了敲门沿,姜予安睡得不熟,立时就醒了,拿下书坐起来看向门口,迷迷瞪瞪的乖得很。 贺延臣见状勾了勾唇,扭身拿过成一手里的玉枕,成一非常有眼力见儿,立刻退下了。 “你怎么来了?” 那天贺延臣给她递了东西过来,她就没再见过他,刚刚她闻到槐花香味,支使云苓和白芷去摘一些回来做槐花糕和槐花蜜,而她躺在美人榻上看书,看着看着有些许困意,盖着书睡了一会,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贺延臣就来了。 他随手拿了一把圈椅放在美人榻对面,伸手把她的袖子从冰盆里拿出来,顺便给她攥了攥水。 “新得了玉枕,我不用这些,便给你送来。”贺延臣把玉枕递给她。 姜予安拢了拢自己的袖子,下面湿了一块,她有些不好意思。 “这……”姜予安看着就知道不是凡品,怎的贺延臣见天给她送东西,小东西不值几两银子便罢了,这玉枕贵重,她不能收。 “我这里冰块充裕,用不着这个。”她把玉枕推回去。 贺延臣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喝了一口:“给你便拿着。” 姜予安听他这话,推来让去也不合适,就把玉枕放在了一旁。 “太子想见你,我和他说今晚宴席带你去拜见,你意下如何?” 他虽然是应了太子,但当时那种情形不应也不行,回来和她说了,若她不愿意,那他找个借口再搪塞太子就是。 “好。” 贺延臣看到她放在一旁的书,问道:“你看的什么书?” “孙子兵法。” 贺延臣挑眉,她还看这个? 姜予安似是知道他想什么,笑道:“走时随手拿了几本,也只是随便看看,打发时间罢了。” 贺延臣不会认为她一介女子看这种书不合适,甚至是支持的,觉得她真的不亚于男子,讶异她和旁的女子一点都不同,真是让他越了解,越感兴趣。 这个时候云苓和白芷进来,手里端着刚做好的槐花糕。 “贺大人。”两人行礼。 贺延臣微微颔首。 “待会拿些槐花糕回去吧。”姜予安说道。 “嗯。”他点了点头,适时引出话题。 “和我说说你父母吧。”他给她倒了杯茶递过去。 姜予安接过,有些奇怪:“怎的问这个?” 贺延臣垂眸喝了口茶:“随口问问。” 姜予安也没什么不可说的:“我父亲被外派泉州,海边贸易发达,但倭寇侵扰严重,我那时还小,并不知具体,只知道是剿匪,被余孽报复,然后就双双去世了……” 姜予安低头看自己手心的那个茶杯,其实关于她父母的事,她没有多少伤感,她的记忆里甚至没有父母的模样,更谈不上什么难过,只是有些感慨,若是他们还在,她如今会是什么样子呢? 作者有话说: 【1】:纳币就是定聘,算是正式的定婚,定聘之后,双方在法律和道义上都受保护,若是有一方反悔,会受杖责,严重甚至会流放 第三十三章 ◇ ◎“嗯,我在。”◎ 贺延臣这才发觉, 她好像情绪很低迷,不由得反思自己是不是不该提起这个话题,但她的话虽然只寥寥几句, 也基本证实了他的猜测。 “我知道的就这些, 我甚至不知道他们的模样,记忆中也没有他们的声音。” “抱歉。” 姜予安笑着摇摇头。 “予安!”门口齐凤铭突然冒出来喊了她一声, 打破了这氛围,她扒着门框,往里探脑袋。 “贺大人也在。”她看着姜予安,挤眉弄眼的,好似发现了什么。 姜予安无奈地笑, 朝她招招手叫她进来:“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出去打鸟, 没想到贺大人在……等会你有空了来找我就行!”齐凤铭嬉笑着说道, 她站在门口,没过去。 “那便去吧, 我还有公务要忙,先回去了。”贺延臣把茶杯放下, 起身道。 姜予安随即喊云苓拿了一盘槐花糕和一罐槐花蜜装进食盒递给贺延臣, 他接过:“若是去的话注意安全, 不要往林子深处走。” 姜予安点了头:“嗯。” “放心吧,我自会照顾好予安的。”齐凤铭走进来, 搂着姜予安的肩。 贺延臣看了一眼齐凤铭没规矩地搂着她肩膀的手, 嘴唇微动,到底是没说什么。 “那我先走了。” 姜予安把他送到门口, 贺延臣走远了还能听到齐凤铭的声音。 “予安, 我也想吃槐花糕。” “等会给你也带一些, 还做了一些槐花蜜。” 贺延臣瞟了瞟手里的食盒, 感情也不只是他一个人有。 “走吧,和我打鸟去!” “我不太会这些。” 齐凤铭大概五六年前才跟着骁勇大将军回京,之前一直在边关,性子野,玩的东西也不是女子爱玩的,姜予安一些以前从未接触过的东西,都是齐凤铭带着她玩。 “就是拿弹弓……哎呀很好玩的,我教你!”齐凤铭拉着她往外跑。 两人去了行宫附近的林子里,齐凤铭手把手教姜予安怎么用弹弓,两人玩疯了,姜予安跑的满脸通红,累的满身都是汗才坐下歇会。 “予安,萧禾要定亲了。”齐凤铭擦了擦脸上的汗,和姜予安说道。 “三公主之前不就已经相看过了?刘太傅的嫡孙?” “对,就是他,长得倒是文质彬彬的。”齐凤铭说道。 “想必是个好的,那你呢?和那个副将如何?” 齐凤铭闻言,捧着脸,难得的小女儿姿态:“我和我爹说了,我爹说再看看,过段时间再说。” 她话锋一转,又说起姜予安:“之前我觉得你和那个白崇还挺相配的,但你和贺延臣定亲之后,我感觉你和贺延臣在一块比和白崇在一块好像更自在一些。” “算是吧。”姜予安想到两人,点了点头。 她和白崇严格意义上来说,是有些陌生的,白崇不信她也很正常,很多想法他和她也并不相符,只不过相比起其他男人来讲,白崇好许多罢了。 但贺延臣对于姜予安,两个人因为寒音寺事件的缘故,和他有种又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贺延臣和白崇不一样,他很强势,但给她的感觉却是虽然强势,但进退有度,这样的相处,让她更舒服一些。 “你和他进展如何?”齐凤铭笑着追问。 姜予安哪好意思说,站起身往行宫那边跑,齐凤铭笑着起身追她,两人却在转弯处遇到了陈湉。 她身边还有个婢女模样的,陈湉背对着她们,不知道在和那婢女说些什么,她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看,立马住了嘴,手挥了挥,那婢女赶紧退下了。 陈湉看了姜予安一眼,笑了笑:“姜姑娘。” 姜予安微微挑眉,这陈湉一直觉得她抢了她的男人,怎的这么好脸色和她打招呼。 但既然如此,她也不会给她个没脸,微微颔首。 陈湉却笑的更开心,扭身回了行宫。 “她笑的怎么这么瘆人呢。”齐凤铭小声道。 “不用管她。”姜予安说道,心里却觉得不太对,但也没想通关窍,“回去吧,洗漱一下就要参加晚宴了。” “也好。”齐凤铭把玩着手里的弹弓,挽着她回去,把她送回住处,才回了骁勇大将军那边的院子。 姜予安玩的出了一身汗,云苓和白芷伺候她洗了个澡换了衣服,外面就有人来催,说是该出门了。 她跟在永安侯和林氏身边,坐在姜莫鑫下属位置,中间点了篝火,上面烤着皇帝白天猎回来的那头鹿。 他们的位置离皇帝挺远的,只能看着皇帝的动作,他站起来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众人行礼,姜予安他们也跟着行礼,又说了几句,皇帝又举杯,他们也自然跟着举杯。 一时之间,姜予安甚至觉得有些荒诞,坐在后面一些的人根本听不清皇帝说什么,却也跟着应和,假装听到了,甚至还有些人一脸圣上说得对,受教了的表情。 夏季本就炎热,中间还烤着鹿,姜予安有些出汗,她和永安侯没什么可聊的,林氏更是一句话都不和她说,姜莫鑫估计也是被教过,只和她打了个招呼,也不怎么和她说话。 姜予安自然也乐的如此,对于他们,她也懒得应付。 宴过半,贺延臣亲自过来,要带她去见太子,没人和她说话,姜予安正兀自吃的开心,他过来的时候,她脸颊还有些鼓鼓的。 姜予安见他来,站起身,抓紧咀嚼想咽下口中的食物。 周围人一应满脸笑容和贺延臣见礼攀谈,贺延臣只点了点头,他走到姜予安身前拿出帕子,动作极其自然地给她擦了擦嘴上的油光:“不急,慢慢吃。” 那么多人都看着,姜予安闹红了脸,赶紧咽下,接过云苓递来的茶漱了漱口,袖子遮着吐在了痰盂中。 “我好了。” 贺延臣点了点头,到底是和永安侯说了一声,永安侯哪有不同意的,只管点头。 太子在最前面,贺延臣的位置离的不远,圣上已经回去歇着了,大家也更放的开,他们到的时候,太子和四皇子正在明里暗里打嘴炮。 “参见太子殿下。”二人行礼,又转头和四皇子行礼。 “这便是表弟妹?”太子笑道,“窈窕淑女,果然般配!” 太子妃此刻竟站了起来,走近他们,笑道:“上回本宫言重了,都是一家人,妹妹勿怪。” 她说的是上回在工部侍郎府的事情。 说着拔下了头上的掐丝紫金飞凤玉翅簪,不由分说给她簪上:“这簪子衬你。” “谢太子妃赏赐。”都簪上了,自然不好再拿下来,姜予安只好谢过。 四皇子妃见状,哪能落了下风,登时便摘下手上的珊瑚手钏,满脸笑容:“妹妹姿容绝色,这珊瑚手钏最是衬你,第一回 见,便当见面礼,日后可要多走动才是。” 既然被迫接了太子妃的簪子,便不能不接四皇子妃的手钏,反正她们乐意给,姜予安行礼:“谢四皇子妃。” 来来往往又寒暄了几句,贺延臣便带着姜予安告退了,本就是走个过场。 刚刚的事两人心照不宣,既然和贺延臣定亲,这些事情是随之而来的,不管是朝堂后院,还是党争危险。 这回太子妃和四皇子妃两人在送她东西上较劲,她都接了便等于都没接,两人谁也没落着好,倒是被她捡了个便宜。 “要不要吃鹿肉?”走到贺延臣的位子上,他问道。 刚刚他就看见了,皇上打的鹿姜予安并没有分到,那装鹿肉的盘子都是一样的,就摆在姜莫鑫的桌案上。 那只鹿才多大,就算是分也不够分的,永安侯府就分到两块,永安侯一块,姜莫鑫一块,她自然是没有的。 不过对于她来说也只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她也不甚在意这些。 不过贺延臣问了,她也还挺想尝尝的,就点了点头,贺延臣见状微微勾唇,心道却不知她还是个爱吃的。 他弯腰端起了桌案上的鹿肉,整整一盘,还热着,贺延臣只吃了一块:“走吧,我给你拿过去。” 姜予安本想着只吃一块尝尝味道便罢,没想到他直接把那一盘都端起来了,赶紧拉住他的胳膊:“也不必这么多,我尝一块就行。” 贺延臣闻言,也不强迫,扭头让成一取筷子过来,然后递给她,姜予安夹了一块尝了尝,确实美味。 “好吃?” 姜予安点点头。 不少人看两人的动作,陈湉的眼睛都要黏在贺延臣身上了,微微攥了攥手帕,扭头看了一眼正给各位贵人倒酒的婢子。 贺延臣把盘子放下,将人送回去:“等会宴席结束,带你去逛逛行宫,如何?” “好。” 她第一次来,听说行宫景色极美,贺延臣带她逛自然是好的。 “那等会在椿光亭等我。” 椿光亭离贺延臣住的地方不远,离瑶光池更近些,本身去瑶光池就是要经过他住的地方,那些个官员和他攀谈,脱身要费些力气,便让她先等他。 姜予安乖巧点头。 贺延臣看着,和上回端午节,她给他戴五彩绳那天一般,心有些痒。 他手指微微摩挲了几下,没有多说别的,送她回去坐下就回了自己的位置。 恰好有婢女刚给他的杯子添满酒,贺延臣拿起酒杯要喝,想降降心里突如其来的火气,凑到嘴边,却微微蹙眉。 这个味道…… 他不动声色地假装抿了一口,瞥了一眼那个刚刚给他倒酒的婢女,给了成一个眼色。 成一跟随他多年,心下了然,盯着那个婢女,待她倒完酒退下,立刻拿下了她,悄悄送回了贺延臣的院子,看管了起来。 那厢姜予安坐回位置,基本已经吃饱了,便没有再用,只喝了两小口茶,没一会宴席结束,她去了椿光亭等贺延臣。 这个季节已经是炎热非常了,在宴席上姜予安就出了一身汗,到了椿光亭坐了一会,越坐越热,她拿出帕子擦了擦汗,脸上红晕满满,心想道怎的这般热。 等了半盏茶的时间,远远的总算来了个人影,姜予安以为是贺延臣,站起身走到亭子口迎他,感觉腿都有些软,心想大概是坐久了乍站起来的缘故,抬头看去,没想到来人竟是五皇子! 五皇子看着像是喝多了,走路也摇摇晃晃的,这椿光亭此刻一个人都没有,姜予安微微皱眉,看了一眼四周,打算回避。 结果五皇子倒是眼尖,嘴里大喊着美人,三两步进了椿光亭,拦住了姜予安的去路。 姜予安被他突然凑近的脸吓了一跳,腿更软了,她满身的汗,甚至还有些迷瞪,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强行拉回了心神,扭身就跑。 五皇子要拽她的袖子,嘴里大喊着美人别跑,还有一些不堪入耳的话,她跑得快,袖子从他手里溜走,五皇子没抓住,见她跑了,还以为她在和他玩,大笑着追上去。 姜予安回头看了一眼越追越近的五皇子,汗几乎顺着她下巴滴下来,她意识到不对了,皇子们住的地方根本不在这里,五皇子怎么会来? 就算是在夏日,也不该这么热,她不怎么爱出汗的人,坐在篝火旁便罢了,怎的在这里还越出越多了? 姜予安心道坏了,心里急,腿更软,只想着跑到个有人的地方,多多少少能掣肘五皇子一二。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五皇子几乎已经要抓住她的衣服了! 这时,她却一头扑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闻到味道的一瞬间,姜予安就卸下了力气,是贺延臣。 他估计是跑着过来的,大喘着气,胸膛一震一震的。 贺延臣刚刚才摆脱那些人,也有些燥热,心想这药还怪猛的,他只是假装抿了一口,只沾到点滴,就让他有些心浮气躁。 心里念着和姜予安的约定,怕她久等,匆忙往这边赶,远远的就看到有人在追她,心咯噔一下,怕她出事,多多少少有些后悔,想着在行宫里有他,叫成二留在了京城办事,没有跟在她身边。 看到那幕,怕她害怕,贺延臣的速度前所未有的快,她一头扎进了他怀里,贺延臣一只手搂着她的腰撑着她不让她倒下去,对着五皇子抬脚便踹。 他用了力气,喝醉了的五皇子满脑子就是美人,腿还是虚软的,一下子被踹的飞出去摔倒在地不省人事。 贺延臣搂着腿软的姜予安,她几乎已经站不住了,他掐着她的腰撑着她的身子:“怎么样?” “是陈湉和姜予嫣。”她呼气如兰,小声道。 她几乎瞬间就想明白了,今天遇到陈湉,她和那婢女交代的事情,怕就是这个,还有五皇子,不是姜予嫣是谁? “能站的住吗?” 贺延臣没管是谁做的,现下只想着她是否有事,说完,看了姜予安一眼,还没等她说什么,俯下身抱起她,快步回了他的院子。 成一见贺延臣这般抱着姜予安回来,也有些吓了一跳。 “去拿解毒丸。”贺延臣匆匆吩咐。 他把姜予安放在床上,刚想起身拿凉茶给她降热,却被她拽着袖子,他无法抽身。 姜予安的意识有些迷离,最后清醒就是她和他说是谁搞的鬼。 成一拿来了解毒丸,贺延臣叫他倒水,把姜予安扶起来靠在他怀里,捏着下巴给她灌进去。 这是林业研制的药,基本常见的毒都能见效。 没一会姜予安就不出汗了,但体温还是有些高。 “二爷,陈家小姐往这边来了,绕着小路进来,看她的样子,似乎是中了药。”成一小声禀报。 贺延臣把姜予安放在床上,把她拽着他袖子的手拉开,姜予安又转头攥着他的手,紧紧的,贺延臣有些无奈,也随她了。 陈湉的目的他猜到了,他本来看到那一幕的时候想着这是谁干的,脑子里不知道过了多少人,没想到是这般。 他大拇指稍稍划过她的手背,细软温润:“既然她一次两次不知进退,那便不要手下留情。” “把她打晕,扔回她的院子,我记得有一个对她极为热络,但爱逛花楼的求娶过她,陈太师看不上,这回也来行宫了,既如此,便帮他一把,安排好人,明早记得喊众人去看看热闹,做的仔细点。”他寒声道。 “是。”成一少见他这么生气,心下有些打颤。 贺延臣稍稍探了探姜予安的额头:“陈育德看来是平日里事务太忙,顾不上管束子女,看来应该让他歇一阵子,回家好好看着他女儿。” 陈湉却干出这些事情,子不教,父之过,陈育德不会管,他替他教训,但总得叫他们觉得痛了,才能知道什么是错了。 成一应是,下去办差。 姜予安介于昏迷和沉睡之间,比起刚刚好了不少,但还是有些难耐,抓着贺延臣的手也很用力。 “贺延臣……” “嗯。”他喉结微微滚动,稍稍俯身凑近她,“我在。” “热……” 她另一只手要去扯衣服,贺延臣见状赶紧拦住她,攥着她的手腕阻止她的行动。 姜予安一只手被他制住,另一只手就放开了他的,还要扯衣服,贺延臣无奈,赶紧把另一只手也握住。 “不能脱,出了汗会着凉,忍一忍就不热了。” 姜予安被他抓着难受,几乎已经没有意识了,嘴里哼哼唧唧地开始挣扎,贺延臣见她不再想着脱衣物,稍稍松了口气放开她,这还是他第一次面对这种局面。 没想到的是,姜予安的两只手是不脱衣服了,但却搂住了他的脖子,手就要顺着他的衣领往里钻。 “好凉……”她说着,脸也贴上了他的脖子,在他脖颈处乱蹭。 贺延臣那一瞬间额头青筋都爆出来了,稍稍仰脖躲她,他被迫搂了她满怀,只好先扶着她坐起来靠着他的胸膛,然后把她的手从他衣服里拔出来。 她的手钻进去的那一瞬间,他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浑身都麻,本来他就有些燥热,被她这么几下撩拨的浑身滚烫,不可说的情愫悄然增长。 姜予安不安分,贺延臣都琢磨着要打晕她,又实在下不了手,只好抱着她去了桌边,叫她坐在他腿上,方便他控制,然后倒了凉茶慢慢给她灌。 约摸一炷香的时间,姜予安温度降下来了不少,昏睡过去了,贺延臣却出了一身汗,他想把她往上抱,怕她滑下去,姜予安的脑袋不自主地从他的肩头滑到臂弯,贺延臣低头时嘴唇刚好擦过她的琼鼻。 贺延臣愣怔了一瞬,抿了抿唇,他身边从没有过女人,包括在身边伺候的,也一直是小厮,这还是第一次,这么亲密地接触一个女子。 他把她稳稳地抱起,放在床上,给她稍稍盖了个被子,起身去了桌边,拿起桌上的茶猛灌了几口,然后站在外面吹风。 待他冷静的差不多,回屋里把姜予安抱起,他们二人说到底还没有成亲,这般不合规矩礼法,他走小路避开了人,把她送回了她自己的院子。 云苓和白芷看自家小姐这么久还没回来,早就着急了,这下看到姜予安竟是被贺延臣抱回来的,赶紧上前。 “晚上多看顾你家小姐,明日我再来。”贺延臣把她放在床上,吩咐道。 “是。” 贺延臣回去之后洗漱过躺回床上,上面都是姜予安的味道,贺延臣一时间竟有些失眠。 第二日一早,姜予安醒了,昨晚的一切她隐约有些印象,她不想回忆,可都刻在了她脑海里,让她越想越羞愧难当。 她昨天做了些什么啊…… 白芷进来,看到姜予安醒了:“小姐,出大事了。” 姜予安闻言,放下了心里那点羞耻:“什么事?” “陈太师家的嫡孙女,今天被众人看到和一男子……光着身子在床上!”白芷小声道,“听说陈太师当场就气晕了。” 姜予安微微蹙眉,是贺延臣?她不太敢肯定。 “昨夜您好像睡着了,贺大人抱您回来的,还说叫我们看顾些,是不是身子不舒服?”白芷问道。 他抱回来的? 姜予安神色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没事,你先下去吧。” 她想到昨夜,心都跳的有些快了,摸了摸自己的脸,下床倒了一杯茶降温。 第三十四章 ◇ ◎你倒是有做那花花公子的潜质◎ 昨晚的事情她捋了捋, 在树林里的时候,陈湉的样子不像是没事,但五皇子肯定不会是她的手笔, 难道她和姜予嫣合起伙来干的? 又是为了搅黄她的亲事?五皇子之前看她的眼神, 确实有些不规矩,趁着他喝多, 叫他来欺辱她,还给她下药,自然没办法抵抗,用来用去就是这些下三滥的法子,圣上赐婚她们都敢做文章, 真是好大的胆子! 但是即便搅黄了她和贺延臣, 陈湉也绝无可能嫁给他, 除非…… 姜予安想到刚刚白芷说的,陈湉很有可能自己也喝了药, 不然怎么会糊涂的和别人……难道陈湉昨晚的目标是贺延臣?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给折进去了? 昨天陈湉那般反常, 她一直很警惕, 酒都没敢喝, 吃的也只吃他们动过的,茶更是姜莫鑫壶里, 他给她倒的。 是了…… 姜莫鑫。 姜予安心下一震, 姜莫鑫才十二岁,她千防万防, 没有想到他, 他知道不知道这茶里有东西? “贺大人。”门口云苓和白芷行礼。 姜予安闻言, 瞬间打断了所有思索, 立马躺下盖上被子装睡。 “你家小姐醒了吗?” “回大人,醒了。” 姜予安:“……” 贺延臣稍稍敲了敲门框:“我进来了。” 姜予安最好起身坐在床边,拢了拢头发,她还没来得及梳头,衣服倒是穿好了,双腿并着,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别提多规矩多乖了。 “嗯。” 贺延臣进来看到便是这么个场面,本来有些怪异的心思瞬间就没了,甚至有点失笑,手里拿着食盒,是给她熬的养神汤。 “好些了吗?” “嗯。” 贺延臣把食盒放在桌上,把里面的碗拿出来,还冒着热气,但不是太烫,他递给她。 “养神的,喝了吧。” 姜予安接过,不是很苦,喝完之后,她拿帕子掖了掖嘴角。 “昨夜……” 贺延臣刚说了两个字,姜予安就匆匆打断:“今晨我听说陈湉和一男子被众人捉……” 姜予安说到这里微微停顿,说她被捉奸在床也是有些不合适,但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形容。 “是你干的?” 贺延臣看她急匆匆打断他,嘴角勾起,本来觉得姜予安是个小狐狸,这么一看,是只小兔子还差不多。 他本想问昨天吓着了没有,这么看来应是没有。 “何以见得?”贺延臣嘴角挂笑,反问道。 “这里面必然是姜予嫣和陈湉的手笔,陈湉陷害我,除了让你我退亲,没有别的好处,可退亲了你也不会娶她,除非她的目标是你……”姜予安说到这里,又问道,“你昨天是不是也被下药了?” 陈湉想让贺延臣和她生米煮成熟饭! “是有人给我下药,我闻出来了,没喝。” 这种下三滥的药,贺延臣堂堂大理寺卿,手上接的案子没有万件也有千件,查过的花楼,赌场更是不少,这种药甜腻,混在酒里有种奇怪的味道,他一闻就闻出来了。 姜予安没有经验,说到底她也只是闺阁女子,没有人脉可以查,没有经历过这些,所以才中招了。 “姜予嫣和陈湉联手,姜予嫣想毁了我,因为之前我让她和五皇子婚后不睦,估计她在后院也不好过,她并不知宴后你我有约,所以给我下药,还叫五皇子来堵我,五皇子敢对我下手,毁了圣上的赐婚,必然有人饶不了他,她是想把五皇子也拖下水……” 他们俩约一起看看行宫是贺延臣临时起意,姜予嫣并不知,而且还有陈湉托着贺延臣。 “陈湉给你下药,是为了和你……昨晚她去找过你?” 贺延臣坐下,好整以暇看着姜予安分析,一字不差,确实如此。 “看看这个。”贺延臣把怀里的册子递给她。 姜予安接过,看了一眼,瞳孔微震。 前几日,有一人给他递密信,上面写此人知道一则密辛,但并没有说具体,理论上来讲,若是报案,应先到衙门敲鼓递状,若是处理不了,逐级上报,最后归由大理寺或是刑部审理,这人不敢报案,只是递了密信过来,想必是衡量了一番,最后决定投奔贺延臣。 贺延臣有权有势,皇帝都是他舅舅,他要告发此事,只求贺延臣保他一命,信中透露了一句:涉及命案,事关皇室子嗣。 事关皇室子嗣,又危及生命,恐怕不是小事。 “贺大人,这则密辛内容查到了吗?”她问道。 “我字喻之。”贺延臣没回答,只说了这么一句。 四个字把姜予安从战斗状态拉了回来,联想到昨夜,脸肉眼可见的红了。 她讷讷地收回了举着册子的手。 “他要告的人,怕是姜予嫣。”贺延臣说道。 若是太子那边的事,他最佳选项应该是刑部,刑部是四皇子的地盘,四皇子一定会借机给太子致命一击。 若是四皇子那边的事,他也应该第一时间去找太子,太子无论如何会保他一命,此事事关重大,若是用好了,说不定能直接重创四皇子。 可他偏偏选了贺延臣,那便说明可能这件事里不涉党争,不管是太子还是四皇子,都没有理由保他这条命,因为这事对于他们二人来讲并没有多少利用价值。 那就只剩五皇子这边了,而姜予嫣又有孕在身。 “可查实了?” “按照信中所说联系了,但还没有消息。”贺延臣摇了摇头,他稍稍停顿,“昨夜你……” 贺延臣又被打断了。 “我昨夜没有意识,很多事情做不得数的……” 贺延臣这下真被她逗笑了,他本来想说的是,昨夜她中了药,他给她吃了解毒丸,但不知还有没有余毒,再给她吃一颗,顺便再告诉她他想让成二跟着她保护她的安全。 之前是暗中,这回走明面,让她安心些。 姜予安遇上这种事,怎的一点都不冷静了? “哦?”贺延臣起身,三两步走到她面前,微微俯身,姜予安就往后躲,不敢看他。 “做不得数?” 昨夜是她又是摸又是抱,又是拉手又是脱衣的,是她理亏,可贺延臣一介男子,就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吗?!虽然两人已经定亲,但是这也太难为人了! 贺延臣没有再靠近,转身坐在她身边,拽着她胳膊把她扶正,姜予安猝不及防撞上他的胳膊。 “你倒是有当那花花公子的潜质。”他逗她。 “我哪有!”姜予安立马反驳。 “不逗你了,这是解毒丸,昨晚你吃了一颗,今天再吃一颗应该就没事了。”贺延臣把手里的药瓶递给她,“以后让成二跟着你吧。” “成二身手好,他跟着你能保护你的安危,若是遇到讲理的便罢,怕就怕遇到不讲理的,他是暗卫,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说的是之前那个徐尛和昨夜的五皇子。 “也好。”姜予安想了想,百利而无一害,点头。 讲理的她能应付,不讲理的她一介女子,若是和男子对上,多少力量上是有差距的,但成二在就不一样了。 贺延臣去给她倒了水递给她,姜予安从瓶子里倒出一粒解毒丸,接过杯子问他。 “那你呢?” 成二给她了,贺延臣怎么办? “看来寒音寺那一晚,你对我有些误解。”贺延臣垂眸看她,笑道。 “我没有……”姜予安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想到的却是他健壮的腹部和胸膛。 还有昨晚…… 越想脸越红。 贺延臣不拆穿她:“我那里还有几匹云雾绡,我叫成二来行宫一并捎来,给你做衣服吧。” “我衣服够的。” 贺延臣到底还是没忍住,稍稍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那料子放着也是放着,若是不要,婚后再给你做也是一样的。” “至于那人,我已经派人去调查接触了,可能还需要几日。” “去绾发吧,带你去逛逛。”贺延臣笑了笑。 昨晚没去,那便今天补上,顺便带她去看看热闹。 姜予安却有别的事要办,她要确认一下姜莫鑫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白芷给她快速的绾了发,还给她稍稍画了个妆面,贺延臣也不催,随手拿起她床头的书看。 这回不是《孙子兵法》了,是《舆地广记》。 没一会姜予安收拾好,贺延臣把书翻回她看的那一页,给她放好,起身跟她一起出去。 姜予安本想着要去找姜莫鑫,没想到在院子里碰上了,他正玩闹呢。 她停了脚步:“鑫哥儿。” 姜莫鑫停下脚步,跑到她面前:“三姐姐。” 姜予安从荷包里拿出一块玫瑰糖给他:“鑫哥儿昨晚喝的茶是什么?怪好喝的,三姐姐想叫婢女也冲一壶。” “是六安瓜片,配了一点点蜂蜜和槐花。”鑫哥儿把糖塞进嘴里,笑的露出了牙齿,“这糖真好吃。” 姜予安笑了,摸了摸他的脑袋,把荷包里的糖都拿出来,给了他的婢女:“三姐姐的糖都给你,但不可多吃,明白吗?” 姜莫鑫点了点头,又跑去玩了。 姜予安直起身,姜莫鑫并不知情,应该是无意的,这也算是个好消息吧。 “走吧。” 姜予安点点头,跟在他身后。 贺延臣刻意稍稍往前了一些,替她挡去一些阳光。 他先带着她去了瑶光池,瑶光池很神奇,散着水雾,好似仙境,一旁竟还养着几只孔鸟【1】,旁边假山崎岖,枝蔓萦绕,藤蔓蜿蜒,很有意趣。 “这是行宫最大的一处温泉。” “孔鸟飞而送迎兮,腾群鹤于摇光。【2】”姜予安轻声感慨。 “很美。” 姜予安驻足看了一会,成一过来在贺延臣耳边说了什么,他就带她走了,去的是五皇子处。 她有些诧异,但并未多言。 “贺大人。”门口婢女小厮都认得他,给他行礼。 “听闻五皇子殿下受伤了,特来探望。”贺延臣颇有些真情实感地说道。 姜予安失笑,明明是他踹的人,还要过来探望,这便也罢了,嘴上说着探望,实际上却两手空空,哪有空手探病的? 里面太子也在,姜予嫣有什么拦着的道理?只好叫他们进去。 自贺延臣和姜予安定亲的消息传出,姜予嫣知道陈湉不甘心,暗中联系了她,告诉她她有法子叫她嫁给贺延臣,陈湉甚至不知道她是谁,她已经疯魔了,哪顾得上别的。 昨晚其实陈湉只给贺延臣下了药,姜予嫣不管陈湉能不能得到贺延臣,她只想毁掉姜予安!在府里她活在她的阴影下,嫁了人她的生活也被她搅得不安生! 姜予嫣一边叫陈湉拖住贺延臣,一边给姜予安下药,把五皇子引过去,五皇子迟早死在女人身上,若事成,他也别想好过,而她怀着皇孙,在府里地位已然稳固,以后也不必看五皇子脸色。 可她棋差一招,并不知昨夜他们两个还有约,只把被她灌醉下了点药的五皇子引到姜予安处,结果被贺延臣一脚踹的连坐都坐不起来。 也怪陈湉!机会送到眼前,结果还被人反将一军,让全京城的贵人都看了笑话! 她心里清楚,可又不能说出来,贺延臣假惺惺的带姜予安过来,就是为了看热闹,就算不高兴她又能如何? 姜予嫣只能恨!每次,每次都被她化险为夷!!白崇和她的婚事没了,转头就搭上了贺延臣,甚至圣上赐婚,凭什么?!她害得她不好过,自己却幸福美满? 她不服! 姜予安进去看才知道,五皇子被踹的不轻,还被人套着麻袋揍了一顿,鼻青脸肿,坐也坐不起来。 他们进去,五皇子正给太子讲昨晚的事,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被什么人打的,只记得追着美人过去,要和人家共度良宵,被人发现的时候,正在树林里躺着呢,想叫太子替他找人,到底是谁胆大包天敢在行宫殴打皇子。 太子一听,心道活该。 敢打皇子,那必然收好了尾,他怎么找?去哪找?大张旗鼓的,不嫌丢人! 他们二人给太子见礼,然后坐在一旁听了片刻,贺延臣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服:“殿下日后还是要小心啊。” “五皇子妃贤惠,若是喜欢,叫皇子妃出面把人纳进府便是,如此这般,殿下伤身不说,还有损皇家颜面。” 五皇子也不知道自己昨天是着了什么道,眼里除了美人没别的了,他悔啊,得手了也罢,连打他的人是谁都没看清,又不敢大张旗鼓的找人,只能咽下这口气! 姜予嫣眼神淬了毒一般,笑道:“贺大人这话说的,明褒暗贬呢?” “二姐姐此言差矣。”姜予安直视着她,笑了笑,“姐姐贤惠在京城里是出了名的,只有褒,哪有贬?” 谁不知道五皇子玩的花,姜予嫣还不敢反驳一房接着一房往府里纳,众人表面说她贤惠,背后多是指指点点,瞧不起她的。 太子闻言,也接话道:“是啊弟妹,喻之心直口快,你莫要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好一个心直口快。 姜予嫣咬了咬牙,看了一眼床上的五皇子,好啊,一屋子人合起伙来挤兑她,她男人屁都不敢放一个! 贺延臣就是带她来看看热闹,五皇子敢肖想她,不管是出于姜予安的立场,还是他的立场,他都得给他个教训,让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也是变相告诉姜予安,他能护着她,姜予安也可以把他当成后盾和靠山,她想自己报的仇,他可以给她递刀,她力不能及的仇,他也能替她报。 贺延臣说不清这种心理出于什么,他对她有些好感,欣赏她的性格和智慧,对于二人未来的生活,也颇有些期待,出于责任,他也应该护着她,若说喜欢,贺延臣不知什么是喜欢,觉得倒也还谈不上,另外就是……多多少少对她带了一丝愧疚。 “殿下好好养伤,臣还有公务,先告退。”贺延臣起身告辞。 姜予安也跟着起身,行了礼和贺延臣走了。 出去之后,她小声问:“你做的?” “何以见得?” “你刚刚就是这么搪塞我的。”姜予安不满地嘟囔道。 贺延臣失笑,但也没有直说:“若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 姜予安闻言,脚步微顿。 以前在府里,她一个孤女,避姜予嫣的锋芒,不想给祖母添麻烦,甚至后来都不出门社交,做生意磕磕绊绊,总想着靠自己靠自己,可有时候她也真的力所不能及,她没有官职,不是男子,人脉不广,只能收敛自己,伺机而动。 不得不说,贺延臣的存在让她确实手脚放开了不少,之前的麻烦,要么是他明里暗里帮忙解决,要么是她利用他去应对。 可姜予安也没想到,和他定亲,他会和她说从未怀疑过她,会在宴席上公然说“我心悦她”给她长脸,知道畅意酒楼背后的东家是她,却从来没有一句话质疑反对,在她需要的时候站出来,她被欺负的时候帮她出气,告诉她若是她想做什么,他在背后撑着,给她递刀,若是她没法做的,他也会挡在她前面。 贺延臣走了一段,发现她没跟上,扭头看她:“怎么了?” 姜予安笑着摇摇头,脚步轻快地上前,可能他真的,是上天派来拯救她的神明。 “槐花糕好吃吗?”她扭头问道,眼神明亮。 “好吃。” 事实上是有些甜,他不太爱吃甜食,吃那几块槐花糕,他喝了不少茶。 “我小名飖飖。” 贺延臣不知她为何话题突然跳到这里,只应和她点头笑了笑:“飖飖,是个好名字。” “这几日暂时待在院子里,不要出门,待成二来了再说。”他嘱咐道。 他多少还是有些自负了,并不能全然看顾好姜予安,陈湉发生了那样的事,还有姜予嫣,万一再干出点什么事来,他顾不及她。 “嗯。” “见你看的书杂,我那里还有不少,若你想看,就给你送去。” “有些什么?” 贺延臣想了想,没想起来,他年年来行宫,年年住那个院子,书也是这些年慢慢积累放在那的,他还真记不清有些什么书了。 “记不清了。” “那我自己去选?”姜予安询问道。 “也好。” 他带她回了院子,去了他的书房,有一面墙是书架,书摆的满满当当的,估计她要挑一会。 “你自己挑,我还有些公务要办,挑好了喊我。” 今天早上贺延臣怕她身体里还有余毒,起来就去寻她了,很多递上来的消息还没有看。 “嗯。”姜予安看了看,不欲打扰他,抽了一本书出来,随意找了个圈椅坐下。 姜予安静悄悄地看着书,贺延臣处理公务,两人各忙各的,就这么过了一个多时辰。 贺延臣处理完,才发觉已经午时了,姜予安看的入迷,估计都忘了身处哪里,手肘撑在圈椅扶手上,仰头看着书,两条腿交叠在一起前后晃着,颇为自得。 他看了一会,觉得有趣,没忍心打搅她,等了半盏茶的时间才出声提醒:“午时了。” 姜予安这才抽离,有些讶异:“已经这个时辰了。” “在这里用膳?”贺延臣询问道。 她有些局促的站起身:“不了,我回去了。” 贺延臣当然不强留,只点头道:“喜欢什么书?” 姜予安说了几本书的名字,贺延臣给她拿下来,装到书篓里,把她送回了永安侯府的院子。 陈湉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陈太师在朝中积威深重,早上陈湉和那个男人无媒苟合被发现之后立刻就封锁了消息,但还是按不住。 昨夜陈湉看贺延臣喝了那杯酒,往他自己院子的方向去了,她等了一盏茶的时间,估摸着药效差不多了,狠了狠心给自己也灌了一杯。 如今,她豁出去了,贺延臣是什么样的人她清楚,若是如此,必会负责,婚后只要她尽力修补二人的关系,夫妻哪有隔夜的仇? 陈湉和贺延臣算是青梅竹马,小时候就认识,毕竟圈子就这么大,后来祖父给皇子还有伴读们授课,她那时还小,但也跟着旁听,从小就觉得,贺延臣是她的归宿。 这么多年,贺延臣在她心里已经是不可或缺的人,就算是用这些下作手段,她也必须要得到他! 她是天之骄女,她不能嫁给平平无奇的男人,追了贺延臣这么久,她也不能成为京城贵女的笑柄! 贺延臣只能是她的夫婿。 陈湉追了上去,她早就打探好了小路,顺着小路能进他的院子,这里不像定国公府那么戒备森严,只要躲着些,就能悄无声息地进去。 可陈湉还是忽略了一点,就算贺延臣明面上只带了那么几个人,可他又怎会只带这些人呢? 他的院子,若是他想,连只苍蝇都不会飞进去,更何况是她? 陈湉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后脖颈闷痛,转眼就失去了意识,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贺延臣喊她湉湉,他们二人鱼水交融,抵死缠绵,陈湉觉得终于生活又有了盼头,没人知道,她得知贺延臣和别人定婚的时候有多耻辱多难堪! 她甚至都可以想象,那些趋炎附势的贵女们的眼神! 可第二天阳光照进屋子,门被打开,她的梦,彻底碎了。 作者有话说: 【1】孔鸟:孔雀 【2】取自汉代刘向《九叹》 第三十五章 ◇ ◎飖飖贤惠◎ 早晨陈夫人的一些好友来找她喝早茶, 众人说起了陈湉,其实陈湉虽然之前总追着贺延臣跑,但也有不少人家是愿意求娶的。 陈夫人叫人去请她, 可她迟迟没有回来, 几人想着应是梳妆打扮慢了些,也没多想, 直到一个婢女慌慌张张泪流满脸地说大事不好。 众人赶到的时候,门户大开,陈湉在里面拥着被子,浑身□□地大哭,而那个男人慌慌张张地在穿衣服。 “陈湉妹妹, 我是真的喜欢你, 你……你你你莫哭了, 改明儿我就叫家里来提亲,真的!”齐仁翀衣服半穿不穿, 举着右手竖起几根手指,然后看了一眼外面, 举起袖子遮着脸跑出去了。 陈夫人见到这个场面, 登时就晕了, 她的那些好友们也没敢多看,赶紧四散回了自己的院子。 陈太师得到消息, 怒骂了一顿穿好衣服跪在堂中的陈湉。 “小小年纪不知廉耻!!”陈太师年岁大了, 这般喊了一声,气都出不上来, 满脸通红眼睛一翻就要晕倒, 陈老夫人赶紧扶住他, 也是一脸悲色。 “陈湉, 你要我老陈家的脸往哪搁!!”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湉这才回过神来,知道昨夜应该是贺延臣发现了她,把她敲晕了送回来,可齐仁翀(chōng)又是怎么来的?她不知道,两人怎么滚上床的,她也不知道。 她脑海里的记忆只停留在贺延臣院子外的小路上,其余的她都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可她不能说她给贺延臣下药,那回,她求了祖父去和定国公府说,祖父就不同意,后来是她一直求,祖父才让祖母去说的。 定国公府婉拒了,自那之后,祖父就告诫过她好多回,不要再纠缠贺延臣,背后还有她想不到的事情在里面。 甚至后来工部侍郎之女大婚的宴席上,她的好友说了几句,传到祖父的耳朵里,祖父都狠狠地骂了她一顿,说以后再也不要接触提及任何关于贺延臣的事,还说会尽快找个好男儿给她定亲。 陈湉知道,若是她说出来她给贺延臣下药,想和他生米熟成熟饭,祖父一定会打死她! 她不敢。 她泪流满面地只说不知道。 陈育德气的狠狠给了她几鞭子,陈夫人还昏迷着,陈太师气也不顺,陈老夫人一直垂泪。 “你是不是被那齐家的小子用下三滥的手段害了?”陈太师问道。 陈湉不敢说,只是哭着沉默。 “说啊!若是如此,祖父定要给你讨个公道!” 她还是沉默。 陈太师坐在太师椅上,喘了几口气,足足沉默了半盏茶的时间:“既然不是,如今也只有嫁给他这一条路子了。” “祖父……”陈湉哭喊着磕头。 她不想嫁给齐仁翀。 “你还有别的选择吗?!要么嫁给齐仁翀,要么削了头发做姑子去!”陈太师沉声问,“你自己不要脸面,连累了家族,不把你打死,是看在这么多年养育你不易的份上,无媒苟合!陈湉啊陈湉,你祖父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来人。”陈太师冷静地宣布了陈湉的下场。 “禁足,出嫁之前不许出门半步。” 陈湉面如死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齐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也不差,娶陈湉实在是高攀,齐仁翀在京城里也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酒楼花楼无所不去,这门亲事,陈家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陈湉被拖下去之后,陈太师想了想,闭眼揉了揉额角:“仔细看好她,去请个大夫吧。” 陈老夫人唉声叹气,陈育德脸上无光,今天实在是在他父亲面前,他忍了又忍才没有骂陈湉。 陈太师要请大夫,一来是看她是不是受伤,二来是怕她有孕。 “若是有孕,不管如何都不能留。”陈太师声音沉沉,“去查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陈太师没有贺延臣手快,那名婢女被他扣下了,成一做事又干净利落,满哪都找不到什么线索,陈家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 不止如此,屋漏偏逢连夜雨,陈育德被参了一本,说他有受贿之嫌,管束子女不利,证据充足,陈湉的事情也无可辩解,圣上把他喊过去,狠狠斥责了他一番,陈湉的事情影响不好,但圣上顾及陈家的脸面,也没有多说,罚了半年俸禄,让他思过一月,期间叫太保寺少卿暂代职务。 六月初,这日下了瓢泼大雨,姜予安爱听雨声,云苓在门口给她搬了个杌子,她坐在杌子上,看从贺延臣那里拿来的书。 成二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他出现的突然,肩上披着蓑衣,带着斗笠,抱拳:“姜小姐。” 不得不说,每次成二出现,姜予安都被吓了一跳。 “这是主子叫我带来的云雾绡。”他卸下背上用密封盒子装着的布匹。 “辛苦你了。”这毕竟是贺延臣的人,她看了白芷一眼,白芷上前给了他一两金子。 成二接了,世人哪有不爱财的,他也不例外。 姜予安打开了那个盒子,里面布匹的颜色大多适合女子,但还有一批鸦青色。 “我写封信,你帮我交给他。” 姜予安总承他的情,他又送这送那的,她当然也得表示表示,正好有鸦青色的适合他,也算是借花献佛了。 她写好吹干,塞进信封交给成二:“辛苦你跑一趟。” 成二拿了信,脚尖轻点就上了屋顶,姜予安再看过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她还是第一次见识成二的身手,叹为观止。 她又想起贺延臣说她对他有误解……也不知他又如何? 成二从京城来,第一件事当然就是到贺延臣这里复命,然后才去了姜予安那里,在贺延臣眼里,他才刚刚去了一盏茶的时间就回来了。 贺延臣写折子的手一顿:“怎么回来了?” “主子,姜小姐的信。”成二递上去。 贺延臣把笔搁下,撕开信封。 【展信安,多谢你送的云雾绡,有一匹鸦青色的,想来很适合你,借花献佛,勿怪,不知身材尺寸几何?】 落款飖飖。 贺延臣唇角微勾,拿起一旁的笔,就在她的信上回。 给她写明了自己的尺寸,最后竟还写了一句【飖飖贤惠】。 然后塞进了信封,叫成二拿回去给她。 姜予安收到展开一看:“……” 她羞恼地把信揉了,又想起他的尺寸尚未记住,又只好展开,气愤地随手夹进了书里。 这个贺延臣,表面正经,其实最是爱逗她! 虽然羞恼,但还是给他做了衣服,这云雾绡夏季穿最合适不过,缥缈如烟,轻薄凉爽,男子的衣服不像女子般繁琐,姜予安给他绣了些暗纹,三日就做好了。 她女工极好,这衣服针脚细密,和绣坊里的比也丝毫不差,贺延臣拿到之后便试了试,正正合适,她还给他打了几条络子搭配。 没想到这厢正试着,长公主带着贺绪宁来了。 “母亲。”他见礼。 贺绪宁福了福身:“兄长。” “竟是这般巧。”长公主看着他身上的衣裳,坐在一旁的圈椅上,“之前不是有几批御赐的云雾绡,还有吗?绪宁过几日宴请些贵女喝茶,想和你讨匹料子做件新衣裳。” 贺延臣拢了拢袖子,也坐下,喝了口茶:“云雾绡没了。” “兄长平日里穿的衣裳,只有这一件是云雾绡的料子,怎会没了呢……”贺绪宁小声嘟囔。 贺延臣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贺绪宁没敢再说,他的料子他有权给或者不给,她哪敢置喙。 “我记得库里还有一匹软烟罗,叫人送来吧。”贺延臣说道。 虽然贺绪宁更想要云雾绡,但软烟罗也是顶顶好的料子,她喜笑颜开:“多谢兄长。” “平日里收敛收敛,上元节冲撞了别人,连句道歉都无,如今她是你未来嫂嫂,于情于理都得致声歉,还有齐姑娘,你实在是过分,说的些什么话。”贺延臣把茶杯放下,说道。 贺绪宁不怕长公主,也不是很怕定国公,他们二人宠她,唯独她怵贺延臣,贺延臣真生气了她定然没有好果子吃。 她讷讷道:“是。” 贺延臣见状,也没有再多说什么,长公主见贺绪宁跟个鹌鹑似的,跟着说了几句:“我看你就是缺少管教,不若叫你在你兄长这里多住几日,叫他好好约束你一二!” “娘……”贺绪宁哪敢,她才不想在贺延臣这里,拉了拉长公主的袖子。 “过两日办宴,记得请姜姑娘。”长公主看了贺延臣一眼,他平日里只戴个玉佩,前段时间戴了个荷包已经是让人纳罕了,这回竟然还搭配了络子,想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是。”贺绪宁乖乖点头。 长公主又和贺延臣闲聊了几句,才带着贺绪宁走了。 下午时分,姜予安就收到了贺绪宁的帖子。 之前的一些宴会,她参加的也不多,大部分是和齐凤铭她们一起,没怎么见过贺绪宁。 贺绪宁是贺延臣的妹妹,上元节那时她挺跋扈的,姜予安没怎么接触,觉得不好相与,没想到竟然主动给她递了帖子。 贺绪宁也十六了,比她小两岁,她的邀约,就算看在贺延臣的面子上,她也得去。 说是十日之后,约大家品茶看戏。 不过比起贺绪宁的邀约,另一则消息更让她感兴趣,姜予嫣那件事,有眉目了。 那人按照信中所说出现了,贺延臣的人立刻拿下了他,秘密照看了起来,那人把知道的全招了,涉及皇室,此事只有贺延臣的心腹知道,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送来了行宫。 他看了一眼,把册子扣下,轻敲了敲桌面,给姜予安写了封信,叫成二送去。 姜予安这些时日没有出去,成二在,她倒是安安心心窝了几天,看书绣花,用云雾绡做了几身衣服,喝茶,品尝云苓新琢磨的糕点,日子好不惬意。 成二来的时候,姜予安正吃着糕点,和云苓白芷打叶子牌呢。 “姜小姐,有消息了。” 姜予安把手里的牌放下,接过成二手里的信。 姜予嫣在西郊购置了一座宅子,本身也是无可厚非的,这个告密者,是姜予嫣身边的侍卫。 这个侍卫本来是五皇子府的,姜予嫣嫁过去之后,被分配到姜予嫣的院子,一开始只是在外院,姜予嫣偶尔吩咐什么事,他去办妥,姜予嫣大方,也存了拉拢的心思,偶尔一次给的钱就足够他赚好几月的,甚至还给他的弟弟安排进了府里干些杂活,慢慢的他成了姜予嫣的心腹。 姜予嫣嫁进府里之后,一直没有身孕,反而是那对双胞胎外室中的姐姐,先诊断出来有喜了,姜予嫣就叫他私下买了麝香回来,给那些侍妾们亲手做了个香包,一人送了一个,果然没过多久,那个姐姐就小产了,可那对双胞胎娘胎里带着弱症,这一下子直接要了那姐姐的命,妹妹和她姐姐相依为命,如此这般郁郁寡欢,竟也跟着去了,事后,姜予嫣悄悄叫他把那香包拿回来销毁掉。 再后来,姜予嫣嫁进府里将近半年都没有子嗣,因为五皇子来她屋里时间短,偶尔才那么一次,半年里和五皇子同房的次数不过十次,五皇子又总是磋磨她,姜予嫣就叫他私下找了个男子,和五皇子长得颇有些相似,只是不过刚刚两次,那人就察觉不对跑了,姜予嫣也没白白冒险,这次还真让她怀了孕,就叫侍卫去追查那男子的下落灭口。 那男子藏的深,侍卫找了一个多月才找到,杀了之后回府复命,一开始还正常,姜予嫣给了他不少银钱,侍卫也从没有背叛的心思。 但人做了坏事,心里就有鬼,侍卫有了些银钱,下职的时候基本不在府里,总出去吃喝玩乐,到了行宫也不安分,而且侍卫毕竟是五皇子府的,不是姜予嫣从娘家跟来的,姜予嫣害怕侍卫说出去,给他偷偷下毒想灭口,却被他无意中撞见。 侍卫那天察觉之后,找借口没上职,如今每日当值惴惴不安,生怕哪个不慎,被姜予嫣灭了口,万般思量,只好找贺延臣保他一命。 姜予安合上信件:“没想到我那个好姐姐还能做出这等事来。” 杀害妾室,一尸两命,还连带着双胞胎妹妹,混淆皇族血脉,休妻都是好的,那是砍头的大罪! 信的结尾,贺延臣写道:【此事既已查明,事关重大,需得上报。】 贺延臣说的没错,这件事已经不是小打小闹了,只能密报给陛下圣裁。 “把这封信处理掉吧。” “是。”成二领命。 但其余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她得给她这位好姐姐加个码。 “但告诉他先不要上报,稍微压几日。”姜予安吩咐道。 成二又去了定国公府那边,来回传信,成一心疼地看了自己这个傻弟弟一眼,堂堂武德司副使,竟做了那飞鸽! 贺延臣知道姜予安想拿别的事做文章,那人现在在武德司狱,没人可以动得了他,既然姜予安想做些别的,他自然会成全。 姜予安叫白芷去打听了打听,五皇子这回来,带了三个妾室,其中一个前些时日被诊断出了有孕,叫做柔枝。 这几个妾室里,有一个和这个怀了孕养胎柔枝的关系极好,名为蒲柳,另一个是姜予嫣的陪嫁奴婢,两月前刚抬了通房,叫做青栀。 “再去打听打听叫蒲柳的妾室平日里的动向。” “是。” 下午时分,齐凤铭喊她去找萧禾聊天,这几日骁勇大将军不让她出府,可把她憋坏了,萧禾定亲在即,姜予安也是许久没见她,她给萧禾拿了一盘新做的糕点,还有前几日做的槐花蜜,和齐凤铭一起去了萧禾的院子。 她们二人等在门口,婢女进去通报。 没一会那婢女出来引二人进去。 这里不比私下,两人规规矩矩行了礼,才坐下和萧禾说话。 “萧禾,你和刘裕庭到哪一步了?感觉如何?”齐凤铭急不可耐地小声问道。 “交换定帖了,他……还行吧。”萧禾笑笑,她对刘裕庭也没什么感觉,但刘裕庭人不错。 “你们听说了吗,今日齐家去陈家提亲了。”齐凤铭给自己倒了杯茶,小声道,“我爹前几日不让我出来,让我避避风头,可把我憋死了。” “也是正常的,闹出那等事……”萧禾说道,也是没想通陈湉怎么这么糊涂。 “但是,一定有个事儿你们没听说!”齐凤铭小声道。 “本来这件事情,就是齐家高攀了,但是因为谁也说不清两个人怎么的……齐家就故意没有第二天去提亲,拖拖拉拉了这么多日,陈老太师都要气死了。” “结果你们猜如何!” “那齐仁翀都这样了,还在自己院子里寻欢作乐,陈湉不知道哪里得到的消息,当即就不干了,剪了头发就要做姑子去!” “陈湉这些年嚣张惯了,仗着家里,没少挖苦别人,这下不知有多少人看她的笑话,她有些想不开也是正常的。”萧禾说道。 姜予安对陈湉之前的事不太了解,只能当个听众。 “谁说不是呢。”齐凤铭点头,吃了块糕点。 “萧禾,你这屋子里点的香倒是奇特,之前从来没闻到过。”姜予安看了眼正在冒烟的香炉,随口说道。 “是西域来的一种香,这些年两边互通有无,政策稍稍放开了,京城里外面的东西越来越多。” “市面上倒是少有,这政策什么时候放开的?”一听这个,姜予安隐约冒出个想法。 萧禾:“倒是还没放开,只不过来来往往的,总是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看父皇的意思,这几年天灾总有,收成不好,国库空虚,有可能会放开些市贸也说不准。” “原来如此……”姜予安喃喃道。 “过几天贺绪宁摆宴看戏,你们收到帖子了吗?”齐凤铭对这些不感兴趣,她感兴趣的只有武艺箭术,骑马舞枪,还有八卦。 “收到了。” 齐凤铭咬了一口糕点:“话说她来行宫,还带了个戏班子?” “姑姑爱听戏。”萧禾回道。 “也不知贺绪宁准备了些什么剧目。” 齐凤铭不是个记仇的性子,上回贺绪宁那样说,她也只是有些不爽,过后了也没有和她多计较。 “予安,你喜欢听什么戏?” 姜予安这才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愣了一会才说道:“梁山伯与祝英台吧。” “你想什么呢?”齐凤铭诧异地问道。 姜予安笑笑:“走神了。” 其实她在想别的。 酒楼虽然经营的很好,但局限于京城,局限于酒楼,未免太小太小,以前她孤身一人,又没有靠山,独独一个闺阁女子,想做大做强确实难,但如今不一样了,她想发展些别的生意。 如今商贸政策有大好的趋势,在押送货物,西域中原贸易往来方面是欠缺的,不止西域,若是可以,还能走更远,也不止陆路,还有水路。 光想一想,她都兴奋地战栗。 若是萧禾所言属实,那确实在这方面有前瞻性,她可以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背靠贺延臣,有酒楼之前的营生做成本,甚至可以把钱庄做大做强。 按照这样发展下去,经商的人肯定会比现在多不少,商人多了,钱庄就好做了,如今只是汇兑【1】,如果可以存银子,取银子,甚至是可以借银子给商户,收取利息,这样一来,未来她的钱庄不止只在京城,甚至全晋朝,都会有钱庄的分号。 如果……她还有一支商队呢?往来西域和中原做贸易,互通有无,甚至可以去更远的地方,买中原从来没见过也买不到的东西,再把中原的东西高价卖给他们,这般营生,不赚钱都不行啊! 做生意,才是姜予安最大的爱好。 但是她一个人绝对做不起来这么大的买卖,她需要成本,需要人才,一个人也吃不下这么多,所以她得找人一起干,这件事情,并不是一时半会就可以达成的,还得从长计议,这条路任重而道远。 三人又聊了好一会,姜予安才拉着依依不舍的齐凤铭走了,骁勇大将军怕她在外面闹出什么事来,这里是行宫,约等于和皇帝住在一个地儿,可不比京城,所以基本不叫她出去,这还是好不容易她出来一趟。 齐凤铭不像姜予安呆得住,她就是那种呆不住的,就想出去疯,见不着人她心情都不好了。 第三十六章 ◇ ◎那没人的时候可以?◎ 过了一日, 白芷打探了清楚,给姜予安回话。 这个叫做蒲柳的妾室,平日里不怎么出来, 但喜爱茶道, 偶尔会去行宫的一眼活水泉取水煮茶。 姜予安叫白芷盯着,若是那蒲柳出门, 立刻回禀。 本想着还得几日呢,不成想下午白芷就匆匆回来,说是蒲柳出门了。 姜予安也没想到会这么快,挎着个小花篮出了门。 行宫那处泉叫做岭康泉,是山上流下来活水, 最是干净, 旁边还有一处荷塘, 种满了荷花。 她让白芷看着,若是蒲柳取完了水就给她打个手势, 她在池塘里折了几朵荷花放在篮子里,还摘了一些莲蓬。 过了约摸一盏茶的时间, 蒲柳就从岭康泉出来, 白芷朝她挥了挥手, 姜予安起身,挎着花篮走出去, 观察了一下蒲柳的位置, 低头走近,撞了她一下。 “哎哟……”蒲柳被撞了一个踉跄, 姜予安假意摔倒。 “这位姑娘, 你没事吧?”蒲柳赶紧上来扶她。 能来行宫的非富即贵, 她虽然是五皇子的妾室, 但生活并不好过,万一冲撞了谁,那可真是惹祸上身了! “无碍的。”姜予安站起身,柔柔地笑,“姑娘如何,没有伤着吧?是我不看路,还请勿怪。” “没有。”蒲柳摇了摇头,只是看了眼自己撒了不少的水。 “姑娘的水撒了……” “再取一些便是。”蒲柳笑笑,觉得面前这个姑娘怪面善的。 “我陪姑娘一同去。”说罢,转头吩咐白芷,“把莲蓬和荷花捡起来先送回去,不必跟着了。” 然后挽着蒲柳去了岭康泉。 “不知姑娘取水做何?” “煮些茶罢了,姑娘摘莲子和荷花可是要做糕点?”蒲柳笑着问道。 “这几日热,想着去去火。”姜予安帮着她把水壶放下去。 “莲子去火自然是极好的。” “姑娘身上还带这些药味,可是病了?” 蒲柳闻了闻袖子,还真有些药味:“府里的姐妹有孕,喝保胎药,身上沾了些味道。” “原来如此,不知姑娘是哪家的?” “我是五皇子府的侍妾。” 姜予安笑道:“竟是如此巧,我是永安侯府的,五皇子妃是我的二姐姐。” 蒲柳一听,嘴角的笑稍稍僵硬,也冷淡了许多:“原来是姜姑娘。” 姜予安装作没有看出来:“三月姐姐回府,还说府里的侍妾有喜了,给买了好些名贵的药材和贵重的吃食回去,还亲手做了香包,如今也不知如何了?想必姐姐待你们都是极好的。” 那对双胞胎本来就是外室抬进府的,死了之后五皇子当然不可能大肆摆灵堂送葬,草草埋了。 蒲柳一听,心下大骇,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怀孕的女子可是双胞胎姐姐?” “是啊。”姜予安把泉里的水壶拿起来递给她,“水满了,我们走吧。” 蒲柳接过水壶,那对双胞胎姐妹死的不明不白,其实府里这些侍妾们,心里隐隐知道,那对双胞胎姐妹肯定不是简简单单小产体弱死的,好好的养胎,怎的就小产了,可根本没有证据,再加上五皇子胡闹,怀孕了还要和她们做那事,刚刚姜予安说起香包,她才想起,姜予嫣确实在双胞胎怀孕之后,送过她们每人一个香包,双胞胎姐妹死后,谁也忘了那个香包! 她一时之间心神不宁,姜予安知道她这步棋走对了,把她送到岭康泉门口,就和她道别:“妹妹先回去做糕点了,姐姐路上小心。” 蒲柳应了一声,有些失魂落魄地走了。 姜予安回去之后,心情颇佳,还有一篮子莲蓬,她挑了几个长得好的,叫云苓给贺延臣送去,总不好一直叫成二跑腿。 “二爷,姜姑娘身边的云苓来了,说是姜姑娘叫送些莲子过来。”成一进来禀报。 贺延臣点了点头:“叫她进来。” 云苓进来,行了礼。 “见过贺大人,我家小姐今日去摘了些莲蓬,说是清热降火,叫奴婢送些给大人。”说着,把手里的篮子递给成一。 “嗯,替我谢过她。” 云苓笑着应是,福了福身回去了。 贺延臣拿过篮子,剥了个莲子吃,确实清甜解暑,他一边看书一边吃,没一会就吃了不少。 那天之后,五皇子那边并没有消息,姜予安也并不急,石子她抛出去了,不管如何,必然会有水花,不急。 六月十八,贺绪宁在院子里搭了个小戏台,请的人也不多,就是相熟的一些贵女。 天气比起之前热了许多,姜予安穿了新做的衣裳,带了一些礼物去赴宴。 贺绪宁看到她,远远的就来了,今早贺延臣又提醒了一嘴,她不想也不行。 “姜姐姐。”贺绪宁福了福身。 她嘴巴开开合合,确实有些说不出嘴,但上元节她也是不高兴,才那样的,这都过去半年多了,当时她被罚了,也知道自己不对,但贺延臣如今还要她致歉。 “上元节那次是我不对,那日是有些不开心的缘故,但说出那些话实在不该,也对不起齐姑娘,刚刚也和她致歉了,回去之后,父兄都罚了我,还请姐姐勿怪。” 姜予安心下好笑,这都过去半年了,贺绪宁来道歉,多半是贺延臣施压。 但既然她说了,姜予安也不是小肚鸡肠之人,而且贺绪宁年纪小,只说了几句罢了:“无碍的,都已经过去了。” “多谢姐姐大度。”贺绪宁说出来,也轻松不少,就是脸红的厉害。 上回她确实有些不对,贺绪宁自己也知道,尤其姜予安还成了她嫂嫂,万一以后她再被贺延臣凶,岂不是还能求助姜予安? 所以她也是存了交好的心思。 她抬头看了眼姜予安,才发现她穿的是云雾绡,难怪她兄长说云雾绡没了,这料子不是什么市面上常见的,一般都是御赐,她身上这件多半是贺延臣送的。 贺绪宁倒不觉得有什么,她就是家世好,有些娇纵,心眼没那么小,软烟罗也是顶好的料子,而且贺延臣先送出去,她才去要,也没什么可不高兴的,她没别的心思,只是心下更认定,以后贺延臣要凶她,姜予安一定可以帮她拦一拦! “姐姐请。”贺绪宁伸手请她进去。 姜予安颔首,把手里提着的东西交给贺绪宁的婢女,然后被婢女带到了看台的二层。 她坐在左边,右手边有一张小桌子,上面摆着凉茶,糕点,干果,再右边还有一个圈椅。 姜予安稍稍四下看了看,也没看到齐凤铭,估计是在下面的看台,倒是看到了萧禾,萧禾身边好多贵女和她攀谈,姜予安也就没过去,只颔了颔首。 大约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基本上都到齐了,台上开始唱戏。 姜予安也挺喜欢看戏的,但是平日里少看,她正看的入迷,身后走过一人,坐在了她右边。 她抬头看去,是贺延臣。 有些时日没见了:“你怎么来了?” 贺延臣给自己倒了杯茶:“今日没有多少公务办,就来看看,顺便见见你。” “有什么事吗?”姜予安问道。 他说来见她,难道是发生什么事需要她知道的? 他失笑:“没有便不能见?” 没有事见什么? 姜予安羞恼,不说了,也不看他,专心听戏。 贺延臣本来都忘了今日贺绪宁办宴,听到外面隐隐约约有唱戏的咿呀声,才想起来,一时之间手里的卷宗有些看不下去,他沉默了一会,起身来了这里。 之前几日没见倒也不觉得,如今她就在外面,不知为何就有点静不下心神,干脆就来了。 “你穿这身衣服好看。”贺延臣看着下面的戏台,面不改色地夸了一句。 姜予安扭头看他,这里这么多人,他说这话多羞人?这才发现他穿的是她给做的那件,不甘示弱:“你也是。” 贺延臣越来越觉得姜予安有趣,扭头看她,脸都红了,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 姜予安吓了一跳,小声道:“你做什么呢,这里这么多人。” “那没人的时候可以?”贺延臣挑眉。 姜予安:“……无赖。” “你我再过两月就要成亲,无赖二字从何而来?”贺延臣还是第一回 ,听到有人这么说他。 姜予安嘴唇翕动,平日里伶牙俐齿的,现下竟有些不知如何反驳,干脆不理他。 “尝尝。”贺延臣把他带来的东西打开,是一小包蜜饯。 “你妹妹今日和我致歉,你叫她来的?”姜予安不和他计较,捻起吃了一块。 酸甜,好吃。 “她自己想的。” “少诓我。” 贺延臣笑:“喜欢看戏?” “挺喜欢的。”姜予安点头,又吃了一块那蜜饯。 “爱看什么?” “梁山伯与祝英台吧。” “是个悲剧。”贺延臣闻言看她。 姜予安想了想:“因人而异吧,我不觉得是悲剧。” “祝英台女扮男装求学,成绩次次都是上上等,不比男儿差,也颇有勇气,不管是求学,还是求爱,即使后来阴差阳错没有嫁成梁山伯,最后的结局也并非令人扼腕。” 贺延臣听完她的讲述,失笑:“确实如此,是我浅薄了。” 姜予安重新拿了一块蜜饯,塞进嘴里,两个腮帮都有蜜饯,鼓鼓的,含糊道:“每个人的想法也不尽相同,因何说你的理解浅薄?” “别吃太多,牙酸,喝点茶。”贺延臣看她一块接一块的,阻止道。 姜予安闻言,没有再吃,手指上有些糖渍,翘着两根手指喝了口茶。 她没发现,在贺延臣面前,她是越发不规矩了。 贺延臣拿出帕子,沾了些水递给她:“擦擦。” 姜予安擦了手,贺延臣把蜜饯系起来:“待会看完了拿回去,慢慢吃。” 她看着贺延臣系蜜饯翻飞的手指,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贺……” 姜予安抿抿唇,不知该叫他什么。 贺延臣看出她的窘迫,没有为难她:“怎么了?” “有桩生意,不知你想不想做?”姜予安小声问道。 贺延臣把那蜜饯放在桌上:“说来听听。” 这里人来人往的,怎么合适说这个?贺延臣懂了她的意思,起身:“走吧,去我那里谈。” 对于姜予安的想法,贺延臣从未轻蔑看待过,或许说,任何人的想法,贺延臣都不会轻视。 贺延臣带她去了他的书房,姜予安坐下之后,先询问他消息是否属实。 “听说,这几年庄稼收成不好,圣上有开通贸易的心思,这消息属实吗?” 贺延臣坐在她对面,点点头:“是有这个想法,但还没有确定。” “我想组建一支商队,往来中原和西域,你觉得如何?”姜予安一听消息属实,眼睛都亮了。 贺延臣还是第一次看她如此兴致勃勃,但他对经商并不熟悉,从来不是他涉及的范围:“我对这些不太熟悉,不过你既然想做那就做。” “但是我人脉有限,可能还需要你相帮,届时分你三分利,如何?” 贺延臣失笑,就算不分他利,姜予安未来是他的妻,他也不能不帮,但他没有多说别的。 “好。” “我现在暂时还没有想好具体如何实施,只有个大概的框架,其余细节,日后再和你商谈。” 这件事也不急于一时,还得从长计议,今天恰好见到他,便想着趁这个机会和他达成合作。 “除此之外……” “二爷。”成一这个时候进来,行礼,“小姐和表小姐吵起来了。” 准确来说不是吵,是贺绪宁单方面骂那个表小姐。 贺延臣微微蹙眉,起身,姜予安也止住了话头,和他去了外面。 “盛曦,今日又没请你,你巴巴地来做什么?”贺绪宁一向不待见这个表小姐。 她并不是大房的亲戚,是三房夫人的侄女,说是来府里暂住,这一住就是一年。 一开始贺绪宁还挺开心的,她和贺延臣搭不上话,平日里也没什么人陪她说话陪她玩,所以盛曦刚来的时候,她和盛曦很亲近,无话不谈。 可是后来,她总带着盛曦出去参加宴会,慢慢的她的朋友都开始和盛曦更亲近,祖母有事没事也会嫌她闹腾,说她不如盛曦娴静,盛曦在府里长辈面前,也事事显得通情达理,听话孝顺,衬得她好像是那恶女一般,后来她才慢慢回过味来,盛曦温温柔柔的,说出来的话却是如同刀子。 自那之后,她也不再和盛曦来往,盛曦却还要时不时凑上来,狗皮膏药一般甩不掉,让人不爽。 贺绪宁心直口快,身世又显赫,要是盛曦惹她不快,她才不会给她留脸面。 贺延臣和姜予安到的时候,刚好听到盛曦垂泪柔声说:“绪宁,无论怎么说,我都是来捧场的,你怎的能这般说?” 盛曦是个弱柳扶风的女子,如此姿态,着实引人垂怜,周围的贵女们一时都看着贺绪宁,但碍于贺绪宁的身份,没有敢出声。 “之前也不知何处得罪了你,我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曦儿在这里向你赔罪了,还请你大人大量,不计前嫌。”说着,左手捏着那手帕,手高高举起,哭着给贺绪宁行了个大礼。 那姿态柔柔弱弱,我见犹怜。 贺绪宁侧身躲开,气道:“你不用在这里唱这出戏,若说得罪,你住在我家就是原罪!” 这话说的不就入了盛曦的套么! 盛曦登时就眼泪不要钱一般地往下掉,贺延臣也皱眉出声:“绪宁。” 无论如何都不该这么说。 贺绪宁一看到贺延臣,委屈地撇了撇嘴,眼上泛了一层泪光,但也没说什么,只给他行了个礼。 “表哥……”盛曦柔柔地行了礼,眼睛都哭肿了。 “既然办了宴,便高高兴兴玩,怎的置气闹笑话?”贺延臣看向贺绪宁,说道。 说罢,他四周看了一眼,看热闹的贵女们纷纷低下了头移开了目光。 贺延臣吩咐一旁的婢女:“叫戏班子继续吧。” “我办的宴,又没请她,她做什么来给我添堵!”贺绪宁站在贺延臣身边小声道。 贺延臣横了贺绪宁一眼,正要说什么,那盛曦上前几步,帕子捂着嘴,擦了擦泪:“千错万错都是妹妹的错,听说绪宁搭戏台子,也想来凑个热闹,是我不识好歹了……” “姑娘此话可偏颇了,可有人说你不识好歹?可有人说是你的错?”姜予安笑了笑,柔声道。 “莫要哭了,别伤了身子。” 盛曦看了一眼姜予安,福了福身:“多谢姜姑娘宽慰。” 这盛曦,可不是什么简单角色,三句两句以退为进,扮可怜惹得众人站在她这边,之前二人从未见过,她却能知道她是谁,难怪贺绪宁斗不过她。 “不必言谢。” 贺延臣做了主:“若想看便看,叫婢女给你搬一把椅子便是。” “兄长!”贺绪宁急了,她才不想这人来她的宴会。 “多谢表哥。” “你跟我来。”贺延臣看了一眼贺绪宁,临走之前,和姜予安交代了一句,“你且在此处玩,那事改日再说。” 姜予安点点头,回了一开始她坐的那个位置看戏吃东西。 没想到的是盛曦过来了。 她笑了笑:“盛姑娘。” “姜姑娘。”她眼睛红红,笑了笑,“听闻姜姑娘姿容绝色,如今一见,不是虚言。” 姜予安:“多谢盛誉。” “再过不久,姑娘就是表嫂了,日后可要多走动才是。” 姜予安没兴趣和这种柔柔弱弱装模作样的女子多走动,但也不好驳了她的面子,只点了点头。 盛曦见状,也不好再说下去,福了福身走了。 “小姐,她过来和您搭什么话?”白芷小声道。 “她心大着呢,填不满。”姜予安咬了一口糕点,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盛曦估计是想在京城扎稳脚跟呐。 但具体他们府里的关系如何,她也不甚明朗,只是这个盛曦确实不好相处。 贺绪宁从贺延臣那里回来,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但也没再闹了。 这戏唱到中午方休,众人和主人家告辞回去了,姜予安也不例外,走到门口,发现贺延臣在外面等着,见她出来,迎上前。 “我送你回去。” 姜予安虽然没想多管贺绪宁的事,但贺家的关系,她得知道。 “能和我说说你家的情况吗?” 贺延臣点头,一边走一边和她说。 定国公府是个大家族,老定国公原配生下了定国公和二房之后就撒手人寰了,现在的老太太是续弦,生了三房四房五房,老定国公去世,定国公袭爵,老太太就在自己院子,不怎么出来了。 如今几房除了四房,都在定国公府住着,大房娶了长公主,生了贺延臣,贺绪宁两个孩子,没有妾室。 成一他们喊二爷,是按照贺延臣在大房里的排名喊的,实际放眼整个定国公府,贺延臣行四。 定国公和长公主成婚晚,大儿子薨逝之后,养了好些年才生了贺延臣。 其余几房都没什么出息,三房娶了商户女,跟着经商,二房五房都在朝,官职不高,吃住都在定国公府,四房是鄞(yín)州刺史,目前在鄞州,基本不怎么回来。 他们的孩子就更多了,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总之大房和其余几房都不是特别热络地往来,二房因为一母同胞,还稍稍亲近些。 “那今日那个盛姑娘呢?” “那是三房夫人娘家的亲戚,来定国公府暂住。”贺延臣说道。 姜予安状似疑惑:“暂住?如今住了多久了?” “我也不甚清楚。”贺延臣对这些实在不怎么关心,“大约是有一年了吧。” 一年了还算暂住? 姜予安默不作声,看来这个盛姑娘如她所想,应是想在京城稳住脚跟吧。 但是她想不通,如今定国公府定国公说了算,执掌中馈的是长公主,盛曦这般就不怕得罪了大房,届时被撵出府,如何谈得上在京城站住脚? 不过这也是日后的事情了。 两人说了这么一大段,已经到了永安侯府院子门前,姜予安和贺延臣道了别,进了院子。 如今天气正是热的时候,姜予安屋里放了些冰,她回了院子,洗漱了躺在院子的藤椅上晃,吹完风,成二突然出现了。 姜予安本来正闭目养神,他突如其来的一句“姜小姐”给她吓得直接坐了起来。 姜予安:“……” 这成二每次神出鬼没,都吓了她不知多少回了,他最好是有要紧事! “主子说,若是事情办妥了,给他去信。” 姜予安表示知道了,她想了想,还是喊住了他:“成二。” 成二行礼。 “下回不要突然出现,吓我一跳。” “是。” 姜予安稍稍叹了口气,朝他挥了挥手,成二转眼就不见了。 第三十七章 ◇ ◎亲吻 “躲什么?”◎ 五皇子别院。 姜予安说了之后, 蒲柳一直心存疑虑,她回去的第一时间就是找到姜予嫣当时给她们的香包,拆开看了看。 她不懂药材, 托人问了, 才知道香包里竟然有麝香! 蒲柳吓得瘫软在地,然后赶紧去了柔枝那里, 却没有看到那枚香包,原来姜予嫣的香包柔枝收起来了,觉得不是很好闻,有点不舒服。 “你知道吗……香包里有麝香!”蒲柳小声说道。 柔枝闻言,惊道:“你怎么知道?!” “我今日去岭康泉取水, 遇到了夫人的妹妹。” “结果和她妹妹聊了几句, 她妹妹说三月的时候, 那对双胞胎怀孕,夫人还买了不少药材, 亲手给缝了香包!”蒲柳小声道,“我一想三月的时候, 她每个人都给了香包, 还有那对双胞胎, 没多久就小产了。” “可谁都没往这香包上怀疑,当时她们没了之后, 你可记得屋里还有没有那香包?想必是早就被销毁了!” “幸好你没有带在身边, 否则你身上这胎,根本保不住!” 柔枝惊了一身汗, 是啊, 若不是她闻着觉得不舒服, 恐怕那香包现在还在外面挂着呢, 她哪里还能有了这个孩子? “那怎么办?”柔枝握着蒲柳的手,若是沉默了,这只是一次,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次,“我要告诉殿下!” 五皇子从别处喝酒回来,想着柔枝怀着孩子,多多少少该去看一眼,便先去了柔枝屋里,结果一进去,就看到两女在那里垂泪。 “这是怎么了?”五皇子皱眉。 “殿下!”柔枝从床上下来,和蒲柳跪在地上行大礼,“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五皇子坐在圈椅上:“你还怀着孩子,先起来。” 蒲柳扶着柔枝起身,然后哭诉道:“殿下,夫人她……” 五皇子一听姜予嫣的名字就皱起了眉头。 “三月初的时候,夫人送了我们一个香包,说是安心静神,亲手缝制的,香包这种东西谁的屋子里都有,我还给别的姐妹缝制了好多个,平日里大家也不会疑心,况且那香包是打不开的,除非是拆了,今日,我闻到那个香包味道似是淡了些,就想着看看里面装着什么,替换一二,去询问了才知,里面竟有麝香!”蒲柳哭着说道。 说着,拿出来了那个拆了的香包,里面的东西都撒了出来。 这是她们二人刚刚商量的说辞,姜予安只是说了那么一嘴,其余的是蒲柳的猜测,回来之后证实的,更何况若不是她说,可能她们也发现不了,没必要把她牵扯进来,多生事端。 而姜予安就不怕她们说,她和姜予嫣早就是明面上的敌人了,况且她说的话并无什么问题,其余的可都是蒲柳猜测的。 “幸好柔枝姐姐之前因为闻了觉得不适,才把香包收起来,没放在外面,否则这个孩子定是没了!即便这样,她胎像也极其不稳,一直喝着保胎药,殿下您都看在眼里的!” “殿下!”柔枝也哭着说道,“之前若若和衣衣两姐妹,若若怀了孩子,拿到香包没多久就小产,母胎里就带着弱症,直接叫她一命呜呼了啊殿下……” “夫人此般实在是恶毒至极,为殿下诞下子嗣是我们的应该做的,可她却把我们的孩子扼杀在摇篮里,求殿下为我们做主!”蒲柳和柔枝行大礼,哭的那叫一个震天。 五皇子听的已经青筋暴起。 那对双胞胎说实话他很喜欢,当时还惋惜了走的如此早,她们二人这么一说,五皇子也想起来,当时若若和衣衣床头,确实挂着一个香包,后来也不知去了哪里。 “去叫那个贱人过来!”他吩咐婢女。 “皇子妃,殿下叫您去柔枝姨娘那里一趟。” 姜予嫣微微皱眉,平日里五皇子几乎已经是和她井水不犯河水,他去了别人的屋子里,叫她做什么? 她站起身,心突然急跳了两下,她抚了抚胸口,起身去了柔枝那里。 一进去,就看到柔枝靠在蒲柳的怀里正哭,蒲柳眼眶也是红红的,跪在地上,五皇子坐在圈椅上,手里正端着个茶杯。 姜予嫣微微福身:“不知殿下……” 刚说到这儿,五皇子手里的茶杯直直地扔了过来,砸了姜予嫣一个正着,额头几乎是立刻就红了,她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砸的差点摔倒,是她的婢女扶了她一把。 姜予嫣都被砸懵了,一时间愣在那里,然后慢慢跪下。 “贱人!” “说,若若和衣衣是怎么死的?!”五皇子指着她怒喝。 “若若小产,衣衣悲痛万分……”姜予嫣被他这一下子吓到了,眼睛里满是泪,颤着声音说道。 五皇子根本不等她说完,冲过去就是一记耳光:“还不说实话!” “殿下要什么实话?!”姜予嫣怨毒地看着五皇子,慢慢跪直了身体。 “你是不是给了她们一个香包?”五皇子喘了口气,平复自己怒气,问她道。 “是又如何?”姜予嫣冷笑,“香包人人都有,我屋子里还有她们送的好几个,难道我不能给她们?” “里面是不是装了麝香!” 姜予嫣从听到两人名字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五皇子这般来势汹汹是为何了,但没有证据,她可以打死不认。 “我没有。”她冷声道,眼泪掉了下来。 “你还敢说你没有?!”五皇子又是一记耳光,姜予嫣的半边脸已经肿的不像话了。 见她嘴硬,又不说话,五皇子揪着她的发髻,又狠狠打了她几下。 她沉默了半晌,竟笑出了声,可怖极了,看向柔枝和蒲柳:“是,我是装了麝香。” 柔枝和蒲柳吓得瑟缩了一下。 五皇子气急,要踹姜予嫣,却看到她已经微微显怀的肚子又作罢:“贱人,你好毒的心!” “我毒?”姜予嫣站起身,看着五皇子,泪流满面,满脸怨恨。 “还没嫁进来就有五个庶子庶女,三个妾室,嫁进来了妾室竟然比我先怀孕!萧正,你不要脸我还要!!”姜予嫣喊道。 “宠妾灭妻,满脑子就是那些下三滥的东西,我给她们香包为了什么你不知道?柔枝怀孕了我没怀孕?!你凭什么这么殴打我!我父亲乃永安侯,即便再怎么样,我也是身世清白的官家女子,你凭什么这么践踏我?” “娶了我,还要三天两头提姜予安,她就那么好?你怎么不娶了她?!她是什么身份,也配和我比?!”姜予嫣睚眦欲裂。 她喊的声音都已经嘶哑:“别人说我贤惠,你要什么女人我都给你往府里抬,背地里却是看不起你这个无权无势的皇子,看不起我这个连男人都拿捏不住的女人!” “妾室就要有个妾室的样子。”姜予嫣看着柔枝和蒲柳,“我是害死了那对双胞胎,贱人一对,扬州瘦马草芥而已!!死了就死了,那又如何?!” “你一直是这么想的?!”五皇子一脸震惊地看着她,他没想到姜予嫣竟然敢骂他。 “若你不是皇子,你又算什么东西?也配我姜予嫣嫁你?”姜予嫣站起身,平静地看着五皇子,旋即笑出了声,笑声吓得蒲柳和柔枝躲到了一旁。 “你个毒妇!”五皇子又给了姜予嫣一耳光。 “你再敢打我一下,我就去陛下面前,告你殴打嫡妻!”姜予嫣指着五皇子喊道。 五皇子气急:“你给我滚!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来人,把这个贱人带到她屋子里去,禁足!” 姜予嫣从未有这么爽快过,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红肿的脸,笑着回了自己的屋子。 就算被禁足了又如何?萧正,迟早有一天,她要他付出代价!那天也不远了…… 五皇子打了五皇子妃,还禁足了她的消息被压的很严,姜予安并不知道,还是成二过来,和她说的。 姜予安轻轻翻了那书的一页,她喊云苓。 “去把之前我那姐姐送我的回门礼拿来,我要去看看她。” 这根簪子,她已经保留多时了,如今总算派上了用场。 云苓给她拿过来,姜予安看了一眼上面缺了一颗彩宝的簪子,装到盒子里,喊了成二去了五皇子的院子。 “烦请通报殿下,我来看看姐姐。”姜予安和门口的小厮说道。 虽然姜予嫣被禁足,但五皇子看她的眼神姜予安又不是没有察觉,色/鬼一个,上回贺延臣带她来看热闹,五皇子的眼神都总往她身上瞟,她如今上门,五皇子应该不会不让她进去,若是只有她一个兴许她还不敢,但还有成二。 没有想到的是,五皇子竟然亲自出来了:“原来是妹妹来了。” 姜予安行礼。 五皇子笑的油腻极了,色眯眯地上下扫视了一眼姜予安:“姐夫这就带你进去。” “多谢殿下。” “客气什么。”五皇子说着,竟是要上手拉她。 姜予安往后退了一步,成二上前挡住了五皇子的手。 五皇子哪能不认识成二?总跟在贺延臣身边,当下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老实的带两人进去。 姜予安看着五皇子的背影,心里也颇有些可怜姜予嫣了,所嫁非人,五皇子也不怕死在床上。 “你那个姐姐这几日犯了些错,姐夫叫她反省反省,你也劝劝她,若她认个错,说不定这事儿就翻篇了。”五皇子把她带到姜予嫣的院子门前,和姜予安说道。 姜予安点了点头,进去了,成二寸步不离。 姜予嫣正吃东西,虽然闹成这样,但她怀了身孕,五皇子也不会苛待她,看到姜予安进来,扔了勺子在碗里,发出清脆的声音。 “怎么,过来看我笑话。” 姜予安找了个椅子坐下:“不知姐姐这两天可还过得舒坦?” “这是你干的?”姜予嫣恨恨地看她,旋即笑了,“如果不是你,从一开始五皇子也不会这般对我!天生一张狐媚子脸,惹得谁都念念不忘!” “那日你打了我一耳光,我就和你说过,你若敢打,我必叫你痛苦万倍,你还是打了,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只知道恨这个恨那个。”姜予安笑了笑。 “姜予嫣,你真可怜。” “明明可以选择别人,为了攀附权贵,偏要嫁给五皇子,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你现在的一切,都是你自己选的路。” “害怕我未来夫婿有权有势就搅合了我的亲事,因为从小被比较就心生怨怼,甚至出手打我,挤兑我,嫉妒我,怨恨我,我从小避你锋芒,到最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还是不满意,还是恨!” “一次次陷害,坏我名声,给我下药,你做的哪件事能说的出口?”姜予安淡淡道。 “那是你活该!”姜予嫣怒极,朝她扔了个碗,被成二挡下。 “如果不是贺延臣,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是,贺延臣帮衬我太多,救了我许多次,可若没有贺延臣,你信不信,我也能让你痛不欲生。”姜予安笑了笑,拿出那枚簪子。 “多谢姐姐美意。”她扔在桌上,“但这个簪子,好似更适合你一些。” 她福了福身出去了,留姜予嫣在后面打砸谩骂。 五皇子就坐在必经之路的院子里,婢女给他扇着扇子,侍妾给他捏肩捶背,见姜予安出来了,笑道:“妹妹可要常来。” 姜予安懒得和他扯皮,行了礼告退。 路上却遇到了往这边走的贺延臣。 得到姜予安去了五皇子处,他有些放心不下,就过来了,看到成二跟着,他算是稍稍安心了些。 姜予安心情好,看到贺延臣眼睛都亮了许多,提着裙子小跑过来,贺延臣伸手扶她。 “跑什么?” 姜予安也不知道自己跑什么。 “没受伤吧?”贺延臣问她。 “成二在,怎会受伤。”姜予安回答道。 “那就好。” “我想去骑马。” 这还是姜予安第一次提出请求,贺延臣看了看日头,确实不是太毒,就应了。 “怎的这么爱骑马?” “以前没骑过,骑马的感觉……很自由。”姜予安笑着回答。 如今骑马已经算是她为数不多的爱好了,平日里跑马的机会也不多,距离上次一月有余了。 贺延臣猜这回她估计是大获全胜,积压许久的情绪疏散了,才这么高兴。 “但奔霄不在,骑疾乌吧。”贺延臣说道。 行宫这边没有别的马让她挑。 骑疾乌……贺延臣肯定不会叫她自己一个人骑,有些危险,疾乌速度快,力量大,身形又高,她有些驾驭不了。 “你回去忙吧,成二跟着我就行,我骑慢点。”姜予安一是怕耽误他的公务,二来是有些羞赧和他共乘一骑。 “不忙,况且我不在疾乌怕是不听话。”贺延臣说着,扭头看成二,“你去把疾乌牵到树林里。” 要是成一在,肯定心里腹诽他这个弟弟一根筋。 成二抱拳:“是!” “先回去换衣服。”贺延臣把她送到她的院子。 事已至此,打退堂鼓是不行了。 姜予安乖乖回去换了骑马装,白芷还重新给她扎了个头发,已经是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她怕贺延臣等急了,赶紧出了门。 “等急了吧。” “不急。”贺延臣一向有耐心,“走吧。” 二人去那片可以骑马的树林之前,还专门去了一趟贺延臣的院子取了弓箭,若是有猎物,晚上还能加个餐。 成二就等在疾乌旁边,见贺延臣他们二人过来,行了礼消失了。 贺延臣把弓箭绑到疾乌背上,扭头喊姜予安:“来。” 姜予安上前,她看着马镫犯了难,实在是不想踩着贺延臣的手上去。 贺延臣见她不抬脚:“怎么了?” 姜予安不知道怎么回答,贺延臣似乎就懂了她的意思,轻笑了声:“转过去背对我。” 姜予安不明所以,转身背对他。 “准备好。”贺延臣在她耳边说了一声。 还没等姜予安反应过来,贺延臣掐着她的腰,直接给她送上了马背。 姜予安惊叫一声,赶紧抓着马鞍,稳住身形,心都跳快了些。 贺延臣踩着马镫上马:“走了。” 等姜予安缓过来,点了点头,贺延臣一夹马腹飞驰出去。 姜予安小小一只,几乎缩在了贺延臣怀里,脸上的开心都快漫出来了。 说实话,比起奔霄,她更喜欢疾乌的速度,可能骨子里她并不是表面上那样的大家闺秀,而是有种冒险因子吧,这样快的速度,实在让她忘乎所以。 大概跑了两圈,贺延臣的速度慢了一些,稍稍往林子深处走。 “若我是个男子就好了……”姜予安感慨。 “为何这么说?”贺延臣垂眸看她。 “并非是当女子不好,可是女子不能干的事情太多了。”姜予安笑了笑。 “若你想做便做,不必管那么多。”贺延臣说着,拿起弓,抽了一支箭架上,仔细听了听声音,定睛看了一眼,箭飞驰而出。 “是只野鸡。” 贺延臣拉着马过去,下马把那只拿绳子绑在疾乌背上。 “可世人不许。”姜予安沉默了半晌,回答他上一句。 “在我这里可以。”贺延臣抬头看着坐在马上的她,“甚至我可以陪你。” “不管是经商,还是跑马,亦或是别的。” 姜予安突然鼻尖有些酸涩:“可当真?” 贺延臣失笑:“自然。” 姜予安没再说这个,看了眼他的袖子:“你袖子划破了。” 应该是刚刚在哪里划到了,并不大。 “无妨 ”贺延臣看了一眼,没有多管。 姜予安却伸出了手,想叫贺延臣扶她下去:“我身上带着针线,给你补几针吧。” 贺延臣伸手,直接把她抱了下来,怕她摔倒,还扶了她腰一把,一瞬间,两人离得近极了,这样的距离,他们的衣摆缠在了一处,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动。 贺延臣鼻尖全是姜予安身上的檀香味,似乎在勾着他的神智。 姜予安抬头看着他,脸越来越红,贺延臣虽然长得有点凶,也怪好看的,一时叫她有些移不开眼。 似乎是她身上的味道勾的,也可能是她眼神里的羞赧让他起了意,又或许,贺延臣想试试姜予安的嘴唇,是不是如他想象中的那样软。 他并没有一个准确的目的,就这样低了头,两人鼻尖都几乎碰到了一处,姜予安却缩了下脖子,避开了他的唇。 贺延臣微微停顿,哑声道:“躲什么?” 说着,扶着她腰的手移到了她的后脖颈处,稍稍使力,姜予安的唇被送到了他唇边。 姜予安似乎有些迷瞪,越看他心跳越快,她想……肯定是落日和晚霞的缘故,衬的这树林里一片红,才让她迷了心。 她轻轻抬了抬下巴,印上了贺延臣的唇。 原来嘴唇这样软……姜予安心想。 贺延臣却没想到姜予安这般大胆,稍稍退离了一些,看了她一眼,姜予安的眼睛亮如繁星,脸红的和晚霞也不差些什么。 他轻笑一声,拨开她脸颊上的碎发,放在她后脖颈的手又使了些力,低头吻上去。 贺延臣克制,只亲了一下,然后吻了吻她额头。 姜予安觉得羞耻极了,实在不知如何面对这种场面,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躲进了他怀里,贺延臣搂了个满怀。 贺延臣笑出了声:“怎的当了那缩头乌龟?” 他说话时胸膛震动,姜予安觉得脸麻麻的,不说话。 贺延臣没逼她抬头,只稍稍拍了拍她的肩,安抚她。 但也不能这么一直缩在他怀里,过了一会,姜予安轻轻推了推他,站直身子,小声道:“我们回去吧。” 贺延臣摸了摸她的脸,滚烫,然后负手微微倾身,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 姜予安不知他为何还要来,推开他:“无赖!” 贺延臣似是疑惑地嗯了一声:“我亲自己的娘子【1】,谈何无赖?” 姜予安闻言扭身就要上马,贺延臣不敢再逗她,过去扶着姜予安,让她坐在马上。 “那只野鸡想怎么吃?” 姜予安想不到为何贺延臣一丝羞赧都无,竟如此云淡风轻,下定决心如他一般,故作镇定道:“叫花鸡?” 贺延臣坐在她背后,有了刚刚的亲吻,两人之间似乎亲近了不少,他一手环着她的腰,把这个倔强女子挺直的腰往后拉了拉,怕她摔下去。 “好,听你的。”他说道。 到了行宫边缘,里面不许骑马,贺延臣牵着疾乌,姜予安跟在一旁。 她想说点什么缓解如今这个场面,便和他又说起商队的事情。 “之前和你说的商队,我想先组建了,在晋朝范围内试试,若是反响不错,再来往西域。” 贺延臣心里,姜予安一直是不同于京城那些女子的,说的话做的事,都叫他耳目一新,对于她要经商扩展商业版图这件事,他自然是支持的。 “若是成本不足,我给你添。” “本钱是有的,只是需要我着手准备之时,你帮我办个贸易凭证。”姜予安说道。 作者有话说: 【1】:古代叫自己的未婚妻子为娘子 第三十八章 ◇ ◎张嘴◎ 办贸易凭证对于贺延臣来说不是难事, 自然点头。 之后还要在行宫住一月,回到京城之后还要准备成婚,这商队经营起来, 怕是要婚后了。 “姜予嫣那事……” 贺延臣懂她的意思:“就这几日。” 姜予安点点头。 其实姜予嫣某种程度上也是个可怜人, 但是她所有的可怜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因为她被带在祖母身边,和姜予嫣又几乎同岁, 林氏总拿她和姜予嫣比较,总是斥责她不如她。 姜予嫣在这种情形之下,并没有想着提高自己,而是只会欺负姜予安,视她为眼中钉, 处处为难, 到后面一步一步酿成大错。 她议亲之时, 并不只有五皇子一人可以选择,可她只看上了五皇子显赫的身份, 想着能压姜予安一头,义无反顾地嫁了, 还引以为荣。 没有出嫁之前, 姜予嫣有点蠢, 针对姜予安嫉妒姜予安,是坏, 但还不算坏到根子里, 这半年来,手上竟慢慢沾了人命, 性子也愈发的扭曲。 做出来的事情, 也令人胆寒。 如果说, 姜予嫣变成这样有个始作俑者, 那大概就是林氏吧,亲手一步步毁掉了姜予嫣。 而姜予安,算得上是林氏毁掉她的一把刀。 不知姜予嫣干的事情,林氏是否知情。 有其母才有其女,姜予嫣死了,对于林氏来说也是不小的打击,她绝对不会放过林氏。 “在想什么?”贺延臣见她出神,问她道。 姜予安摇了摇头,抽回心神,看了他一眼,刚刚的思绪打散,心里突然冒出个想法,以后再也不要和他共乘一骑了。 太羞人。 贺延臣把姜予安送回她的院子,多多少少有些心猿意马,有些事情不能开头,不然食髓知味…… “回去吧,待叫花鸡做好了,我给你送来。”贺延臣结喉【1】微动,说道。 刚刚那般,姜予安都忘记了还要给他补袖口的事,这会看见:“你袖口……” “天色暗了,看不清楚,别坏了眼睛。”贺延臣把那只破了的袖口背到身后。 姜予安点点头:“那我回去了。” 贺延臣看着她进了院子,成二就在屋顶上,他回去叫成一把野鸡拿给厨子做叫花鸡,自己则看姜予嫣那件案子从头到尾的供词和证据。 五皇子府。 五皇子想着白日里姜予安的窈窕身姿,砸吧了下嘴,顿时觉得怀里的青栀不香了,这般想着,身下的动作更狠,他性格阴晴不定,在床上有时暴虐无常,侍妾们偶尔觉得实在难以忍耐,但也不得不忍耐。 可这边五皇子刚刚动了几下,就觉得不对,身下青栀身上突然多了一滴暗红的颜色,他定睛一看,是血! 青栀也吓了一跳,无他,五皇子鼻子里正在汩汩流着血!一滴一滴滴在了她身上。 “啊!殿下!”青栀赶紧随便拿了什么给他擦着。 “去叫太医!叫太医!”五皇子惊恐喊道。 太医来的时候,五皇子的血还未止住,他觉得头眼昏花,吓得身体虚软连站都站不住了。 青栀在一旁哭的满脸泪。 “殿下这是火气太旺,同房要注意节制……”太医说到这里欲言又止,给他施了几针止住了血。 “我没事吧?”五皇子颤着声音问。 “应是无碍,喝几天药调理一下便好。”太医摇摇头。 五皇子这才放下了心,但太医的话他哪能听进去,知道无碍,第二天他照样在床上醉生梦死。 这厢,约摸大半个时辰,成一就过来禀报说叫花鸡做好了,虽然稍稍过了晚膳的时间,但也还不算太晚。 “装进食盒,再拿些别的吃食。”贺延臣吩咐道。 成一立时就知道这是要给姜予安送,送一只莫不是要一起吃?于是他又挑了几样女子爱吃的糕点,一些清口小菜,还装了一盅花胶牛奶,一盅贺延臣爱喝的山蘑菇汤,想了想,又装了一小壶白玉露。 “二爷,备好了。” 贺延臣写完最后一点,把折子收进暗格,提着食盒去了姜予安的院子,路上还奇怪怎的这食盒这般沉。 未免麻烦,他没有走正门,翻墙进来的,成二感觉到有人靠近,还以为是歹人,刚要出手,发现是贺延臣,又隐匿了气息。 姜予安的屋子点着烛火,他敲了敲窗,夏季窗户都开着,姜予安看了眼窗外,并没有看到人影。 但她一听就知道是贺延臣,因为上次,他也是敲窗,也是这个节奏。 “你们先下去吧。”姜予安吩咐白芷和云苓。 两女闻言,行礼告退。 姜予安走到窗边左右看了一眼,没见到贺延臣,还正奇怪是不是她听错了,就见一旁闪出个人影,吓了她一跳。 她总算是知道,成二是学了谁! 贺延臣手里拎着食盒,烛光朦胧,有些看不清楚:“叫花鸡好了,我给你送来。” 其实姜予安拿了叫自己这边的厨子做也是一样的,只是刚刚她也没记起还有这只鸡的事。 “进来说。”姜予安去给他拉开门,伸手要接过他手里的食盒。 贺延臣躲过:“沉。” 他把东西放在桌上:“用晚膳了吗?” 姜予安点点头:“用了一些。” 其实回来之后她也只是喝了几杯茶,吃了块糕点。 她打开食盒,贺延臣给她拿来了一整只,看着这个食盒还有三四层的样子。 贺延臣一看,里面竹箸准备了三双,汤匙两个,成一还贴心的一人准备了一小盅汤品。 他本来没打算吃,就是给她送来,看到这里心想这成一办事确实有些门道。 姜予安一看,这都备了两份,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他又是陪她跑马,又是送饭的,也着实辛苦,没有多说什么,把东西都摆出来。 贺延臣拿那双多出来的竹箸给她夹了一只鸡腿:“尝尝。” “多谢。”姜予安夹了上面的一丝肉尝了尝,确实美味,在他面前吃饭,她多少有些拘谨。 二人都算得上是食不言寝不语的人,贺延臣吃的又快,姜予安刚吃了几口,他就已经吃完了,可竟然没有一丝粗鲁的感觉。 贺延臣擦了擦嘴,剩下的时间都是给她布菜。 “你的嫁衣找巧工坊做了,大约回了京城,应该就能试穿。” 巧工坊是京城里最好的绣坊,甚至有时候会把绣品送进宫里供里面的贵人使用。 姜予安点点头:“好。” 见他还穿着那个袖口破了的衣裳:“怎的还没换衣裳?” 贺延臣早忘了衣服破了个洞这件事,失笑:“忘了。” 她匆匆吃了几口,擦了擦嘴角,起身拿了针线,贺延臣配合,抬手放在她面前让她给他缝补。 “若是破了洞不及时修补,怕是越破越大,衣服不好穿了。”姜予安说道。 贺延臣哪管那些,只觉得她认真的样子乖极了,不由得又有些意动,可想想下午时她的反应,怕是会吓到她,才按捺下了那些心思。 她利落的补好,把线剪断,一抬头就看到贺延臣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看。 姜予安下意识移开了眼,就要坐回自己位置,却被他拉住,她悄悄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根本不是贺延臣的对手,他捏她的力道不大,可偏偏她挣脱不了。 “你若是再那般,日后我就不叫你进来了。”姜予安嗫嚅道。 “哪般?”贺延臣坐的笔直的时候,和姜予安站起来没有低多少,再加上她本来就低头看他,贺延臣拉了她一把,抬了抬下巴,轻而易举地亲到了她的鼻尖。 “这般?”说着,又趁她没反应过来,稍稍往下,吻了她的朱唇,“还是这般?” 他说话的时候唇就挨着她的,说话时的气流被她感知的一清二楚,她的嘴唇甚至因为他说话,被震的有些麻痒,她赶紧要推开。 刚刚已经忍耐半天到底还是没忍住的贺延臣哪里会叫她跑了?伸出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往前一带,姜予安几乎摔坐在了他腿上,衣袂翻飞,步摇脆响,姜予安刚惊慌抬头,就被他含住了嘴唇。 这回可不似下午那样适可而止蜻蜓点水,贺延臣松开了握着她小臂的手,轻轻捏着她的下巴,几乎是本能的,吮了吮她的唇,舌尖甚至划过了她的牙关。 姜予安哪有这种经历,下意识咬紧了牙,贺延臣嘶了一声。 被她咬伤了。 “怎的这般狠?”他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鼻尖挨着鼻尖,低声问。 “谁叫你……”她讷讷道。 “咬破了,你要补偿我。” 平日里聪慧的姜予安被他带到了沟里,眼睛湿漉漉的:“补偿……什么?” “张嘴。”他诱哄道。 姜予安这才反应过来,锤了他胸口一下,羞恼极了:“谁叫你……唔……” 还没说完,就再次被贺延臣堵住了嘴,只不过这回只吮了一下,到底是不敢欺负她欺负的太狠。 亲完,他大拇指擦过她柔软的唇,给她擦掉上面被他留下的的亮光,姜予安推了他一把,慌忙站起身。 踩到了衣角,还被贺延臣扶了她一把,他低笑出声,站起身把她拢进怀里,安抚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姜予安其实也……不是不喜欢。 贺延臣亲吻她的时候,姜予安只觉得心中悸动,如小鹿乱撞一般,只是从未和哪个男子如此亲近,实在太羞…… “见你爱吃马蹄糕,明日再给你送些?” “我这里也能做。” 贺延臣闻言,低头看她,笑问:“嗯?真的不许我来了?” 其实他本就是想着她爱吃,今晚把那一小碟全吃了,就想着明日再给她送些而已,倒也没想别的。 姜予安嗔怒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把他的脸推到一边,然后低头鹌鹑一般埋进了他怀里。 她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思绪是乱的,心却安定的很。 姜予安本以为和白崇退亲,已是山穷水尽,但如今看来,算得上是柳暗花明吧。 沉默片刻,她仰头看他,脸虽然红着,眼睛却明亮且坚定:“许的。” 贺延臣坚定的选择她,愿意支持她的决定,当她的靠山,姜予安自然也会给他回应。 还没等贺延臣反应,她脱离了他的怀抱,转身去拿了给贺延臣做的蹀躞(dié xiè)【2】。 “前两日我做了条蹀躞,你之前那条似是有些磨损,给你换着戴。”姜予安把东西递给他。 贺延臣被她刚刚的话弄软了心,从未见过哪个女子如她一般。 她做的蹀躞实在好看,但他没接,解了身上的带钩【3】,伸开手臂:“你帮我戴。” 姜予安嗔怒,把蹀躞带扔给他:“得寸进尺……” 贺延臣接住,唇角微勾,给自己戴上:“好看。” “都这么晚了,回去吧。”姜予安赶客。 确实天色晚了许多,他也不好多留,倾身吻上她的额头:“明日见。” 姜予安推他出去,关上了门,靠在门上,她摸了摸被他亲吻的额头,又摸了摸嘴唇,旋即捧着脸降温。 过了好一会她才平复了些许,喊云苓和白芷进来收拾碗碟。 这一晚,注定是无眠之夜。 第二天,贺延臣拿了昨晚写好的折子,去了皇帝寝宫求见。 “贺大人请。”郑公公带着他进去。 “参见陛下。” “喻之啊,有什么事要参?”皇帝正靠着美人榻吃冰镇的荔枝。 贺延臣把手里的折子递给郑公公,郑公公送去给皇上看,皇帝擦了擦手,接过折子:“等会拿一些回去尝尝,这荔枝味道不错。” “谢陛下。” 承平帝打开折子,看了两眼,他坐起了身,蹙眉看完了全部:“已经查明了?” “是,兹事体大,还请陛下定夺。” 承平帝沉默了好一会,又翻开看了一眼,细细的看了一遍,气的脸都红了。 “大胆!!混淆皇室血脉,她好大的胆子!”皇帝震怒,摔了手里的折子,“那个侍卫呢?!” 虽然五皇子不是他最宠爱的一个儿子,但说到底也是他的种,是皇子,姜予嫣这种行为,也是在打承平帝的脸! “如今就在外面候着,这侍卫虽杀了人,但也只有帮凶之责,还请陛下从轻发落。”贺延臣行礼。 “你先下去。” 贺延臣告退,郑公公安排人给他拿了一盘子荔枝,侍卫就在外面候着,他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侍卫这才稍稍放了心。 “去把老五他们还有那个侍卫都叫过来!”殿内,承平帝喝道。 “陛下息怒。”郑公公说着,赶紧下去办事。 侍卫被押着进了殿,跪在地上,哭喊道:“求陛下恕罪……” “给朕把前因后果都细细说一遍!” 侍卫说了一通,快说完的时候,五皇子和姜予嫣来了。 “参见父皇。”二人行礼。 皇帝怒道:“跪下!” 姜予嫣的脸还没好,倒是不肿了,只是红,现下皇帝也不可能顾及她的脸,二人跪下,姜予嫣进来看到那个侍卫,命就已经去了大半,脸色苍白,冷汗一直在往外冒。 “老五家的,你倒是说说,认不认识他。”皇帝指了指那侍卫。 她一直在私下查侍卫的下落,这个侍卫前几日突然不见了,姜予嫣本以为是去吃喝玩乐,可连着几日都没有回来,她又下了杀心,他知道太多,而且是五皇子府本来的侍卫,虽然爱钱财,但不稳重,爱喝酒,迟早坏事! 查了四五天,都没有查到,本身她在府里的势力就有限,后面几天又去拜托了林氏,都没找到此人在哪,这几天她每每想起他,就觉得心里不安稳。 没想到……他真的被抓到了,可他是被谁抓到的? 她咬着嘴唇,不知道如何回答,一封折子扔在她面前。 “看看。”承平帝稍稍冷静了些,但还是气的不轻,五皇子不知道姜予嫣干了什么,惹得皇帝这么生气。 他磕头颤声道:“父皇明鉴,儿臣不知她做了些什么事,一切和儿臣无关啊……” 这皇帝都还没说什么事,姜予嫣也还没交代,侍卫也从他们进来没说一句话,五皇子就急着撇清关系,着实令人不齿。 皇帝气急,上去就踹了五皇子一脚:“废物!” “父皇明察……”五皇子哭着重新跪好。 姜予嫣从头到尾看完那封折子,看了那侍卫一眼,折子上写的清晰明了一字不差,甚至证据确凿,她如何辩驳? 她不敢抬头,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 本来以为,就算和五皇子撕破脸又怎样,就算被禁足了又怎样?她肚子里揣着皇家的种,就算五皇子不喜,她的位置也相当稳固。 那个男人已经被灭口,如今只有一个人知道此事,那就是那个侍卫,前段时间她就存了灭口的心,被这侍卫躲掉了,她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发现她要杀他,万一狗急跳墙,再给她把所有事情抖出去,所以不敢再下手,仔细观察了他几天,没什么异样,她才又起了杀心。 可没想到就这么几天,他就被抓到,如今到了皇帝面前,她焉有命在? “说!”承平帝怒喝。 其实,姜予嫣也说不清到底是谁的孩子,第二次找过那个男人之后,五皇子也来过一次,前后相差几天而已。 可问题就是,她找别的男人借种是事实,并且证据确凿,她无从反驳,犯了大罪。 五皇子到现在还在状况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哭喊,皇帝嫌他吵,叫他滚去门外。 “来人,把他带下去,交由大理寺,按照律法来判。”承平帝指着那侍卫,叫人把他拉下去。 “父皇恕罪啊……父皇……”姜予嫣跪倒在地,涕泗横流哭喊道。 “折子上写的是不是事实?!”承平帝指着她手里的折子问道。 姜予嫣只沉默,她哪敢认。 承平帝气的怒喝:“皇家丑闻!!” 在皇帝面前,她如何敢像在五皇子面前那样骂,甚至她也不敢说五皇子的不是,说他不好不就是说皇帝教养的不好,不是在打皇帝的脸吗? “把那孽种打了,退下吧。”皇帝如是说道。 姜予嫣狠狠松了一口气,没有休妻,没有杀她,甚至没有降罪。 她不断磕头谢皇帝隆恩,最后吓得晕倒在了皇帝面前,公公们把她抬了回去,承平帝看了一眼郑公公。 郑公公上前:“陛下。” “赐毒酒,对外称病逝吧。” “是。” 郑公公并不意外,面前这个皇帝虽然还算仁德,但最看中的就是皇家的脸面,姜予嫣干出来那样的事情,皇帝又怎么会放过她?只不过是为了全他最在乎的脸面,把事情做干净罢了。 “去把那个孽子叫进来。”皇帝气的牙都咬的咯吱响。 没一会五皇子进来,麻溜地跪倒在地,皇帝气不过,过去又是一脚。 他如何不知五皇子干的那些好事,如果不是五皇子这个废物,姜予嫣可能也不会干出这种事来。 “一天到晚花天酒地,妾室一房又一房,她脸上是你打的?” “朕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儿子!”说完气不过,又来了一脚。 五皇子连声音都不敢出。 “不修德行,禁足半年,滚出去!” 他麻溜的滚了,要是再待下去,怕要被承平帝剥了皮! 那厢,贺延臣从皇帝那里出来之后,拿着要给姜予安的马蹄糕还有那一小盘荔枝,荔枝一半给长公主送去,另一半连同马蹄糕一起装进了食盒。 他去履行昨日之约。 但等到皇帝那边有了消息,他才提着东西去了姜予安处。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敲窗声。 姜予安把他迎进去:“怎的这么早就来了,没有公务?” “刚刚得了一盘荔枝,陛下赏的,给你送来尝尝。”贺延臣把里面那盘冰镇的荔枝拿出来。 姜予安却抓住了重点,在行宫基本不上朝:“你去找陛下说了?” 贺延臣就欣赏她的聪慧,手指翻飞给她剥了一颗荔枝,食指和拇指捏着递给她。 姜予安伸手接过,坐在他旁边。 “嗯。” “结果如何?” “传回来的消息,陛下下令把孩子打了,叫她回去了。” “仅此而已?”姜予安不敢相信。 “以我对陛下的了解,此事涉及到皇家,若是传出去,影响不好,大有可能秘密解决。” “秘密解决?” 怎么个秘密解决法?姜予安想的出了神。 “嗯。”贺延臣又剥了一颗,见姜予安在想此事,干脆送到她嘴边。 姜予安下意识张开了嘴,贺延臣顺势把荔枝喂进她嘴里。 作者有话说: 【1】:古代称喉结为结喉 【2】:蹀躞带,一种功能型腰带,可以放匕首等物。 【3】:一种腰带,很细,金属扣 宝子们,今天评论发红包哦,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第三十九章 ◇ ◎“别怕。”◎ 姜予安囫囵吃下, 这荔枝清甜,因为放着冰,凉爽无比, 她之前从未吃过。 可以说很多东西她都没吃过没穿过, 包括身上这件云雾绡做的衣服,是沾了贺延臣的光。 “可是我想的那样?” 若是秘密解决, 手段多了去了,表面上不动声色,打了胎,对外再说小产身子不好,病逝, 亦或是别的, 姜予嫣几乎不可能活下来。 贺延臣知道她大概是想到了, 点了点头,想了想又嘱咐她:“陛下最重视名声, 这段时间正在气头上,在外莫要提关于姜予嫣的任何事。” “我省得。”姜予安点头。 姜予嫣作恶多端, 实在是罪有应得。 “另外, 五皇子被禁足半年。”贺延臣又给她剥了一颗递过去。 姜予安看他只顾着剥了给她, 推回去:“你吃。” 贺延臣没有推辞,送进自己嘴里。 “他是为何?” “虽然姜予嫣犯下大错, 但五皇子流连美色, 嗜性成瘾,坊间早有流言, 这会又殴打嫡妻, 陛下气他不成器, 罚他禁足思过。” 姜予安心道活该, 五皇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用剥了,我自己来。”姜予安看他又剥了一个给他,哪能叫他一直剥了喂,莫说被别人看去,就算是只有他们二人,也怪不好意思的。 贺延臣接过她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把那马蹄糕拿出来。 这荔枝一盘也没有几个,还给姜予安吃了不少,姜予安给贺延臣剥了几个放在小碟子里推过去:“沾你的光才吃得到荔枝。” 贺延臣失笑,把碟子推回去:“我不爱吃这些。” 他口腹之欲确实不盛,对这些东西尝尝味便是,小姑娘爱吃,就都留给她。 “我还有公务忙,先回去了。”贺延臣起身道。 皇帝叫他处理侍卫的事,这几天他有的忙。 姜予安擦了擦手,起身送他。 “不必出来,外头日光毒。”贺延臣说道,“若是缺什么想吃什么,遇到难事,喊成二过来和我说。” 姜予安乖巧点头:“好。” 贺延臣揉了揉她的脑袋:“走了。” 姜予安目送他走远才回了屋,盘子里还剩几枚荔枝,她喊云苓和白芷,一人给了一个。 “多谢小姐。”二女道谢。 “贺大人对小姐真真用心。”云苓说道。 这荔枝,只有宫里吃的上,一宫也才分几枚,贺延臣给她送了不少。 姜予安笑笑,贺延臣对她,确实是极好的。 那厢,姜予嫣回了皇子府,没过一会就有宫里的嬷嬷过来,端着一碗药。 “皇子妃,请。” 姜予嫣知道这个孩子是无论如何保不住的,皇帝只叫她打掉孩子已经是法外开恩,她也不敢置喙,流着泪喝了那碗药。 “药还得喝三日才见效,皇子妃且忍忍。”嬷嬷说完,拿着药碗走了。 这药喝下去第一天,姜予嫣只觉微微腹痛,但她有孕三四月,胎已经大了,不好落,腹痛应是正常的,也并非不能忍受,身下伴有些许出血。 第二日,还是那个嬷嬷来,看着姜予嫣喝完才走。 第三日,嬷嬷照常拿来了那个药碗:“皇子妃,这是最后一次了,请。” 姜予嫣没有多想,拿起来几口喝掉:“多谢嬷嬷。” 她这几日喝了药,被腹痛折磨的不轻,私下请大夫看过,喝着调理身子的药,但见效不大,如今冷汗泠泠,面色苍白,气虚无力,连床都下不得。 而五皇子禁足,连院子都不能出,屋门口有侍卫把守。 外界只知五皇子不知哪里又触怒了陛下,被罚了禁足而已。 姜予嫣喝完最后一碗药,想着总算是能不被折磨了,躺在床上,叫婢女去喊大夫来。 大夫过来把脉,说一切正常,有些气血亏损,调整了方子。 可接下来几天,姜予嫣越来越虚弱,身下血流不止,面色苍白不说,眼眶青黑,婢女不敢说,这俨然是命不久矣的面相。 但还是按照大夫开的方子喝着,补气活血。 没几日,传出了五皇子妃摔倒以致小产病逝的消息,永安侯府整个被蒙上一层阴霾一般,林氏哭声震天,以泪洗面。 她去了五皇子那边,想要质问为何姜予嫣身子康健,之前从未过小产征兆,如今说是摔倒,怎么摔倒的,是不是有人陷害?为何小产一回竟直接叫姜予嫣送了命?! 林氏闹过,不满过,四处求人。 可五皇子那边门口就有侍卫把手,林氏连五皇子的面都见不到,更见不到姜予嫣。 甚至葬礼,因为冲撞了皇后生辰,也并未大办。 姜予安听说这消息,未置一词,茶杯盖轻轻刮了刮浮沫,抿了一口,默默喝完了一整杯凉茶,待她出殡,去姜予嫣的灵堂走了个过场。 她只是受到应有的惩罚罢了。 姜予嫣做的事,如果不是她运气好,可能一辈子已经被她毁掉,她没那么多恻隐之心,也从不是什么好人。 毕竟姜予嫣和姜予安从小一起长大,贺延臣怕她多少有些难过,但实在太忙抽不开身,叫成一专门送信过来宽慰她。 五皇子妃病逝的消息传开,这女子生孩子,本就是鬼门关走一遭,姜予嫣因小产病逝,也没有什么稀奇的,况且姜予嫣自从嫁给五皇子,跋扈的很,再加上五皇子妾室越纳越多,众夫人贵女颇有些看不起她,和她也慢慢不怎么往来。 只是有些可惜,年纪轻轻就没了。 可林氏不一样。 林氏只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大女儿嫁去外地,基本不回京城,二女儿嫁了天家,最后却是这么个下场,她没办法接受。 她这段时间几乎要哭干了眼泪,晕了一次又一次,现下连床都不能下。 “云苓,备些东西,我们去看看大伯母。”姜予安听说了林氏的状态,于情于理她不去一趟也是不行的。 永安侯就在林氏屋子里,林氏连看都不想看见姜予安,可永安侯在,林氏没法子推诿,他直接叫姜予安进来了。 “见过大伯,大伯母。”姜予安行了礼。 旋即一脸悲伤地看着林氏:“大伯母可好些了?” “既然你来了,好好宽慰宽慰你大伯母。”永安侯站起身,言罢先出去了。 嬷嬷们下去煎药了,婢女此刻在屋外守着,屋内竟一个人都没有,姜予安收了那些故作的悲伤,随意找了个圈椅坐下。 林氏看着姜予安,指着她颤声道:“假慈悲!滚出去!” “大伯母何出此言,侄女好心来看您,若说假慈悲,还得数您更胜一筹啊。”姜予安举着团扇给自己扇了扇,笑道。 林氏笑了笑,咬牙切齿,“侄女啊,早知如此,之前就该让你再翻不了身!” “可世上没有早知,你就算把我摁死在泥里,我也会拼了命咬下你一块血肉,绝不会叫你好过,这一笔一笔,侄女可都给您记着呢。”姜予安淡淡道,说到这里轻笑一声,团扇遮面,“不过……我那好姐姐做出来的事,还真随了您,叫人叹为观止……” 不等林氏回答,她意味深长道:“您且等着,好日子还在后头,可千万养好身子,等着那一天。” 林氏从小到大,明面上没有克扣过姜予安任何东西,盖因要做个公正持家的好伯母,虽然暗地里并非如此,但明面上众人谁不称赞她一句公正?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毁了她的亲事。 可那件事情早就被她处理干净,姜予安又能把她如何? 林氏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有斗垮姜予安,还叫她攀上了贺延臣,如今永安侯眼巴巴的想攀附,掣肘着林氏的动作。 姜予安太聪慧了,如今再加上贺延臣和永安侯,如果不能一击致命,林氏不能再出手。 可世上没有若是,没有如果。 姜予安懒得再和她扯皮,要真论起来,林氏才是真正的恶毒。 “你这是什么意思?!”林氏睚眦欲裂。 “见大伯母身体无恙,侄女就先告退了,改日再来看您。”姜予安福了福身,连看都不看林氏,扭身出去了。 她和林氏的账,还没算。 没过几天,这件事很快就没了风声,姜予安在屋子里待久了,递了帖子给齐凤铭和萧禾,叫她们日头不太毒的时候一起去摘莲蓬。 这几日正是莲子成熟的时日,见天待在屋里也是无聊,不如摘些莲子,做些汤品,糕点一类。 两人很快就给了回信,天气热,大家也是好久没出门了,都应了她。 待太阳快下山,姜予安出了门,云苓有些不适,她就没叫她跟着,只带了白芷。 “今日多摘一些莲子,再摘一些荷花吧。”姜予安一边走一边扇了扇团扇,和白芷说道。 往荷花池这边走时,姜予安思忖了一下,先拐去了岭康泉,打算取点水,这里的水甘甜清澈,拿这个煮粥想必是极好喝的。 “白芷,回去取个水壶吧。”姜予安吩咐道。 “可小姐……” 姜予安知道成二在暗中:“无碍,速去速回。” 白芷见她如是说,福了福身回去了,岭康泉这里凉快,她把帕子垫在石头上坐下,扇着团扇纳凉。 正听着潺潺水声出神,变故突生! 有两人突然从一旁树林中跳出,上来就袭击姜予安,冲着她腰上而去。 姜予安吓了一跳,赶忙要躲,成二就出现了在她身前,可这两人怕是不好对付,成二一时间竟是和他们打成了平手,这里地形狭小,成二施展不开,姜予安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只能是累赘,赶紧要跑出岭康泉,岭康泉少有人来,可外面有个亭子,她过来的时候还看到有人,而且外面还有侍卫,只要跑出去,去个人多的地方,就会安全许多,可刚跑了没两步,就又被人拦住。 这三人都穿着一样的衣服,黑色,似是有暗纹,但实在混乱,姜予安也看不清,脖颈处隐隐约约好似有个黑色的印记,可隐在衣领里。 姜予安退了两步,颤着声喊了一声成二。 她还没见过成二出手,这还是第一次,成二身手确实极好,但她不知道,成二几乎从不拔刀。 成二把姜予安护在身后,拔出了刀,他背后交叉配了两把短刀,腰上还有一把长刀。 他汗顺着下颚留下,这三人不好对付,而且应该是死士,怕是有场恶战。 姜予安却想到了白芷,这么久了,白芷说不定马上就来,若是来了,对成二来说,又是一个累赘,白芷也怕是要丢了命。 眼前三人不知目的是什么,为何要袭击她一个女子?她自认没什么东西值得别人派出如此武功高强的三名死士来抢夺。 姜予安心怦怦直跳,努力思考对策,成二左手持刀,右手摸了个信号箭出来就要朝空中射,对面三人却突然暴起袭来。 成二无法,抛给了姜予安,低声说了一句拉,旋即上去应敌。 对面三人单独对一个拔刀的成二都有些棘手,看到姜予安正鼓捣信号箭,就要舍一条命上来拦,成二追的紧,一刀砍在那人腹部,三人被迫又一起对付成二。 姜予安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种军中用的东西,外表看几乎没有可以拉的地方,她急得满身是汗,强迫自己镇定,发现最下端似乎有个卡扣,她轻轻一拨,弹出一个拉环,她朝着空中用了全力一拉,信号箭弹射而出,一片红烟。 那三人见状,不敢再逗留,且打且退,成二怕出意外,没敢再追,收了刀问姜予安:“姜小姐,没受伤吧?” 姜予安这才发现刚刚使了蛮力拉那信号箭,食指勒破了,都没觉得疼,她摇摇头。 “你呢?” 成二小臂被砍了一刀,但他穿着软甲,只是破了皮,并没有多大的伤口。 武德司的人来的极快,就这么一会功夫,一群穿着武德司制服的人出现在岭康泉,一起来的还有贺延臣。 武德司的人,只有成二在外,信号箭一发出来就有人通报贺延臣,他知道怕是姜予安出事了,拿了佩刀就往外走。 “没事吧?”贺延臣上来拉着姜予安的胳膊上下看她。 “没事。”姜予安摇摇头,但害怕和委屈突然袭来,撇了撇嘴。 贺延臣看了一眼四周:“去追。” 众人散去,贺延臣把她拥进怀里:“别怕。” 姜予安强忍住眼中的湿意,哽咽着说道:“他们身上的衣服虽然是黑色,但上面好像绣了暗纹,那种暗纹似乎是一种图腾,似乎是蛇一类的动物图腾,但太暗太混乱我没有看清。” 说着她抬起头:“他们这里。” 姜予安指了指自己右边颈侧:“这里靠近衣领的地方,都有黑色的刺青,要么是个组织,要么是培养的死士,但我还未想通他们到底为何要袭击我。” “还有……” 她说到这里,重新被贺延臣拢进怀里。 姜予安眼眶湿着,声音哽咽着,却还在努力和他说她观察到的,记得的所有特征,贺延臣心突然揪了一下。 “我会去查。” “若是害怕就别忍着。”贺延臣摸了摸她的脑袋。 他只说了这两句,换来的是姜予安绵绵不绝的眼泪。 这比之前被徐尛追杀更可怕! 这三人训练有素,成二这么好的身手抗三个都有些吃力,若是没有成二,她命危矣! “小姐,水壶……”白芷刚进来就看到这个场面,赶紧又出去了。 姜予安足足哭了一盏茶的时间,贺延臣胸前一片濡湿,穿着深色,不怎么看得出来,他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脸。 “怎么来这儿了?” “我约了凤铭和萧禾来摘点莲子,看着岭康泉想着取点水回去煮粥,就进来了,叫白芷回去拿水壶,没一会他们突然出来……” 姜予安看了一眼天色,和齐凤铭萧禾毕竟约好了,也不好爽约,让她们白白来一趟。 “我得去了,别让她们久等。”姜予安说道。 “你可以吗?”贺延臣想的是别勉强。 姜予安点点头,她已经缓过一些,毕竟经历过一次,虽然还是害怕,但好多了。 他突然看到她指尖有些血迹,拉起她的手看了看:“这是怎么弄的?” “刚刚拉那个箭……没事的。”姜予安缩回了手。 贺延臣拿手帕沾了水给她避开伤口稍微擦了擦,确实不严重,便也没多说什么:“我和你一起去吧。” “什么?” “摘莲蓬。” 姜予安红着眼眶被他逗笑,三个女子再加上他一个男子算怎么回事,她肯定要被她们二人取笑! “你回去忙公务吧……” 贺延臣确实还有些忙,但有些放心不下她,看了又看,被姜予安劝说了几句才打消了陪她一起去的念头。 两人在门口看到了等着的白芷,白芷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姜予安眼睛已经不怎么红了,白芷心大,没看出来,姜予安也没打算和她说,免得她惊慌。 “白芷,进去打壶水吧。” 白芷称是,进去打了满满一壶水,再出来的时候贺延臣已经不见了。 “走吧。”她带着白芷去了荷花池那边。 齐凤铭已经到了,正指挥下人放三艘小船。 “予安!” 姜予安挂了笑迎上去。 “三艘小舟,如何,比一比今日谁摘的多。”齐凤铭身后跟着一个婢女,倒少见她带婢女。 “好呀,彩头是什么?”姜予安问道。 “二两金子吧。”齐凤铭最爱金子,她觉得黄灿灿的好看,又值钱。 “好。”姜予安点头,刚刚的害怕被齐凤铭也打散了不少。 没一会萧禾也来了,齐凤铭又和她讲了一番规则。 “那还等什么,下水吧。”萧禾也是压抑久了,撸了袖子笑着就要下水玩。 三人下了船,都带了个婢女,姜予安手受伤了,不好沾水,拿了备好的剪刀剪莲蓬,倒也省事,这一摘摘到天快黑才结束。 “感觉摘的莲子都能吃好久了。”齐凤铭看着自己的战绩感慨道。 这处莲花池极大,三人几乎都摘了满满一小船,可实际上都还没去过池子深处。 婢女给三人数了数,齐凤铭果然摘了最多,姜予安和萧禾愿赌服输,往她伸出的手里各拍了二两金子。 “日后再不和你比这些,就没赢过。”萧禾嗔道。 齐凤铭挑挑眉:“怎的你这小女子这般输不起?” 逗的姜予安发笑,三人结伴回去,姜予安的院子最近,和二人拜别。 回去之后叫白芷送去厨房煮些莲子粥,云苓好了不少,到屋里来伺候,看到姜予安手指受伤,赶忙给她上了药。 姜予安想的出神,云苓见状,也没有多问。 她在想今日那些人的行迹,训练有素,武艺高强,衣着统一,不管是组织还是死士,背后那人要么是和她有仇要么是她身上有对方想要的东西,可她没和什么人结仇,只有林氏,但林氏也不过一个深宅妇人罢了,哪里去结识这种组织,又有什么能耐培养死士? 若是有所求……她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派这种高手来取的? 姜予安实在是想不通。 她又想了其中种种细节,还有贺延臣赶来,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 “小姐……小姐?”云苓喊她。 “嗯?” 云苓回道:“莲子粥好了,现在喝吗?” “给我盛一小盅装进食盒,我要出去一趟。”姜予安说道。 她迫不及待要见贺延臣和他商量。 云苓给她装了食盒,正要提着跟她一起去,姜予安却接过:“我自己去,成二跟着。” 云苓知道府里有个贺延臣派来的侍卫,随即点点头称是。 姜予安拎着食盒,去了定国公府那边,成二没有隐匿身形,就跟在她身后。 “成二,今日那些人,你有思绪吗?”姜予安问道。 成二其实有点猜测,但不知该不该和姜予安说,只摇头说没有。 “外面可有杀手组织?” “有一些,不过具体的小姐还是问主子吧。”成二自知没有成一脑子转得快,怕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只叫她问贺延臣。 姜予安点点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外面守着的人见到成二行了礼,然后进去通报。 没一会成一出来迎:“姜小姐请。” 姜予安颔首:“多谢。” 贺延臣在之前姜予安来过的那个书房,正办公,这两日想必是忙,桌上的卷宗摞了很高,听到她的脚步声,他放下笔起身相迎。 第四十章 ◇ ◎带她去听曲儿◎ “怎的过来了?” 姜予安把食盒放在一旁的小几上:“下午摘的莲子, 煮了粥,给你送一些。” 成一上去把食盒打开,拿出里面的粥, 然后就下去了。 贺延臣坐在圈椅上:“坐吧。” 姜予安坐在他一旁:“江湖中可有一些杀手组织?” 贺延臣掀开盖子, 点点头:“有。” “但隐匿极深。”他勺子舀了舀那粥。 “我平日里几乎不怎么出门,结识的贵女也少, 若说谁想杀我,只有我大伯母,可她没能耐培养死士,也没本事找那样武功高强的杀手组织。” “思来想去,是不是我有什么东西惹人垂涎了?可看他们的样子, 似乎不为求财。” 贺延臣舀粥的动作一顿, 今日那几个死士没有追到, 但他也知道,必然是背后的人在出手, 他和姜予安定亲,眼看越走越近, 过不久就要成婚, 想趁他现在还未有所动作, 先发制人,这段时间针对他的刺杀也有好几次, 在京城中他们束手束脚不敢暴露, 行宫倒是猖獗了不少。 看来这段时间调查的方向是对的。 他看了眼姜予安从不离身的荷包:“这种样式的荷包,你什么时候开始戴的?” “大抵是去岁, 年初。” 那时姜予嫣为难, 她心里不高兴, 想着若是自己父母健在, 何苦会被人这样讥讽欺负,就绣了这样子的荷包,后来也戴习惯了,就偶尔会戴着。 贺延臣想了想,他大概是快年中,当时一件案子觉得有些异样,深入调查的时候偶然看到了这样的图案,后来被外派查土地兼并一案,搁置了些许时日,回来才又开始着手查的,但一直没有什么头绪,隐约感觉可能牵扯了些大案,直到无意间看到姜予安的荷包,再加上他和姜予安接触,也好似总有人窥视。 他叫姜予安送他一个这样图案的荷包,回去细细研究过,花样倒是稀奇,但并没有查出什么。 “这个花样代表了什么?”贺延臣问她道。 “我父亲生前寄的一封信,上面画了这个图案。”姜予安拿起荷包看了看,“可是和这花样有关?” 贺延臣稍稍点头:“你父亲除了信,可还有留下别的什么?” “没有,信中的内容也只是报平安。”姜予安摇头,她心中惊疑,“此事难道还和我父亲有关?!” 姜予安把信里写的内容背给他,她早就烂熟于心。 贺延臣实在没听出有什么异样,一时间也不敢肯定,他派人打听过,这花样虽然是奇特,但在南方一带,并不算不常见,但到底代表了什么? “可能和你父亲有些关系,我目前也并没有查到什么具体的,如若有结果,我一定告知你。” 姜予安没有想到此事还和她父亲扯上了关系,那是不是代表着,她父亲的死也是有疑问的?! 但她光想也想不出什么,只能点头,她信任他,比起她的猜测,贺延臣实际调查才能更快有个结果。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叫人把那封信给你送来。”姜予安说道。 “好,我给你多派几人,他们不敢有大动作,你且放宽心,不要多想,也别害怕,如今他们还不敢太放肆行动。”他把碗放在小几上。 “多谢你。”姜予安笑的甜甜的,下午被贺延臣抱在怀里的时候她就没有再害怕了。 “兄长!”贺绪宁突然进来,好似很是生气。 看到一旁的姜予安,稍稍哑了声,行了个礼:“姜姐姐。” 姜予安起身和她见礼。 “兄长,为何要给盛曦软烟罗!那般好的料子,凭什么她和我穿的一样!”贺绪宁气呼呼道。 “莫要胡闹。”贺延臣微微蹙眉。 之前贺绪宁无论如何都不该在众人面前那么说,他也是堵盛曦的嘴罢了,正好还有一匹软烟罗,就送了她,估计是这几日做了衣服穿着被贺绪宁看到了。 “她是什么身份,哪里配得上软烟罗!”贺绪宁越说越过分。 贺延臣眉越皱越深,这个妹妹说话跋扈,实在是不好管教:“我看你平日里是罚的少了。” 姜予安一旁听着,大抵也知道,贺绪宁身世好,有些傲,嘴又笨,话又直,光前段时间那场宴上,盛曦说的那几句,想必平日里贺绪宁没少吃盛曦的亏。 她轻轻拉了拉贺延臣:“说起来少见贺姑娘,不若去我那里坐坐,我煮了莲子粥,去喝一碗如何?” 贺绪宁心里想和姜予安打好关系,虽然贺延臣平日里比较凶,但对贺绪宁也是极好的,他的未来妻子,贺绪宁也存了亲近的心思。 再加上上回,她后来回去也琢磨出了一点味儿,当时姜予安说的那两句话可算是解了她的围。 现下姜予安这么说,贺绪宁虽然生气,也卖了姜予安个面子,沉默地点了点头。 姜予安笑开,贺延臣想拦她,怕贺绪宁再说出什么话惹了姜予安,但被姜予安安抚地拉了拉袖子。 “那我便先回去了。” 贺延臣见状,便也作罢,点了点头:“路上小心。” 姜予安带着贺绪宁走了。 “贺姑娘,不知可否叫你绪宁?”姜予安笑问。 她嗓音甜,说话又柔,贺绪宁不由得心情疏解了一些。 “你嫁给了我兄长,便是我嫂嫂,自然可以这么叫。” “怎的为了一匹软烟罗生气?”姜予安问道。 软烟罗虽然贵重,但对于定国公府嫡小姐来说也并非罕见,也没必要为了一匹软烟罗气成这般的。 “那盛曦真的令人作呕!”贺绪宁双手抱胸,气道。 姜予安闻言,拉了拉她:“这还在外头,隔墙有耳。” “我才是定国公府的嫡小姐,我能怕她?!”贺绪宁更气了。 她安抚道:“并非说是你怕她,你身份贵重,自然是那姑娘比不了的,但若是被抓了把柄,免不了吃排头,何苦来哉?” 贺绪宁一听,也确实有理,因为盛曦的存在,她但凡说她一句不是,就被长辈们训斥,吃了不少苦头。 “绪宁貌美,穿什么都是极好看的。”姜予安笑笑。 哪个小女子不爱听夸赞,当下贺绪宁就没有多少不高兴了,笑开:“多谢嫂嫂。” 之前她没接触过姜予安,只觉得她好看,但家世低微,没想到她竟如此通情达理,温柔可人,贺绪宁一时间有些喜欢这个未来嫂嫂。 “还未成婚,这么叫不妥。”姜予安被她一句嫂嫂闹得稍有些羞赧。 “本来就是!” 两人闲聊了些别的,姜予安带贺绪宁回了自己的院子。 “白芷,去盛两碗莲子粥来。” 白芷领命下去了。 贺绪宁也是个坐不住的,来回看看,看到绣篮里姜予安新绣的手帕。 “嫂嫂绣工真好。”她也喜欢这些东西,可她手笨,实在学不会。 “这个绣完了,收了针就好。”姜予安拿过,补了几针,剪断线,从绣绷上取下,叠好递给贺绪宁,“送你。” 贺绪宁接过摸了摸,喜欢极了:“好看!” 白芷把粥拿上来,一人面前放了一碗。 “放了红糖,藕粉,还有些许桂花,你尝尝。”姜予安说道。 贺绪宁喝了一口:“嫂嫂,上回看戏的时候你还帮了我,未和你道谢呢。” 姜予安颇有些喜欢贺绪宁的磊落和爱憎分明了,就是有时候说话太直,说出来的话惹人,但不会那些勾心斗角。 “无妨的,我是见盛姑娘妄自菲薄,便说了一句罢了。” “她惯会用这些手段!”贺绪宁提起这个盛曦就来气。 “哦?何出此言?” “之前我和她关系不错,有一次我和她玩,绊了一下她的裙子,摔了一跤,我也并未怪她,可她登时就哭了,说都是她的错,是她穿的裙子太长才绊倒我,叫我别怪她。”贺绪宁恨恨地吃了一口莲子粥,“我也没怪她,可我父亲回去之后说了我几句,说我小气,自己摔倒了还怪人家。” “我哪里怪她了?” “这样的事情不胜枚举,她总是说都是她的错,又柔弱,后来和我交好的贵女竟和她更要好了。” “绪宁性子直。”姜予安如是说,她也大致看得清了,这女子以退为进,堵的贺绪宁有苦说不出,屡试不爽。 她想了想,说道:“若下回再遇到,切勿说出贬低她身份的话,她是你伯母的侄女,你这般说就是在打三房的脸,你父亲你兄长自然会为了平他们的怒气而罚你。” 更何况三房和大房,同父异母,表面功夫总是要做好的。 “她说是她的错,若是小事,你便顺坡下驴大大方方说不怪她,她说什么,你顺着来,她自然也就无计可施。”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若是我说不怪她,那她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也懒得和她扯皮。” “你要强,她柔弱,一对比就好似你在欺负她,因此切勿直言她的不是,若确实不是你的错,你和大家说明事情原委,莫要把话头迁到她头上,只客观地说出来便可,你堂堂定国公嫡女,众人会倾听,给你一个公正的。” “你也莫要怪你兄长,上回宴会上你那般说,你兄长心疼你,没有罚你,给了一匹软烟罗堵她的嘴罢了。”姜予安笑笑。 “我就是有些气不过……”贺绪宁托腮,闷声道。 “有何气不过的,说到底她不是只得了一匹软烟罗吗?” 贺绪宁闻言,狠狠点了点头:“嫂嫂说的对。” “喝吧,拿冰镇过,应是极解暑的。”姜予安推了推她面前那碗莲子粥。 贺绪宁好像找到了知心姐姐,拉着姜予安说了好一会话才离开。 回去之后,先去了贺延臣那里,赔礼道歉:“兄长,我今日不该那般质问你……你大人大量,宽恕妹妹。” 贺延臣闻言,颇有些不可置信地挑眉,他这个妹妹虽然和他不是太亲,但他也大抵知道她是个什么性子,这般过来认错,姜予安是给她吃什么灵丹妙药了? “日后说话仔细些,不是你有些家世,就可以胡作非为。”贺延臣说道。 贺绪宁乖乖点头。 贺延臣见状,知道自家妹妹和那盛姑娘不对付,也存了补偿的心思:“叫成一带你去我的私库,挑几件喜欢的。” “是,谢谢兄长!”贺绪宁这下高兴了,跟着成一去了贺延臣的私库。 果然如姜予安所说,她回来和她兄长认个错服个软,她兄长必然不会怪她,说不定还要给她些金银首饰的。 她最喜欢的就是金银珠宝,挑了一些,投桃报李,也给姜予安挑了一个极其精致的青花缠枝香炉,细细打包了叫婢女给姜予安送了过去。 只是不成想,前一晚姜予安教她的,第二天就派上了用场。 定国公府各房关系都还算融洽,因为老太太是继母,而他又承爵的缘故,定国公多少存了些照拂的心思,因此一大家子除了贺延臣,偶尔会在一起用膳,贺延臣公务忙,又是家里除了定国公最有话语权的人,谁也不敢强求他。 平日里盛曦也是不能上桌的,毕竟她只是三房夫人盛氏的侄女,并不算定国公府的,可定国公给三房面子,平日里也是叫盛曦来一起吃的。 长辈们一桌,小辈们一桌。 盛曦跟着盛氏来的,一进来就行礼:“见过各位伯伯伯母,曦儿有礼了。” 这仪态,这声音,这垂眉低眼小家碧玉的,任谁看了不得说一句真真是个贵女! 贺绪宁撇了撇嘴。 待开宴,众人正吃着,就听到盛曦说道:“绪宁,我实在不知昨日你也穿了软烟罗,若是如此,我必不会穿的,你莫要怪罪。” 言罢,站起身遥遥向她敬了杯茶。 贺绪宁也不知她这突如其来的又是闹哪出,愣了片刻,众小辈一听,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说话。 二房夫人周氏却问了一嘴:“这软烟罗贵重,也不是人人都有吧?怎的盛姑娘也有软烟罗?” “这……”盛曦似乎是遇了难处,不敢说似的。 “莫要吞吞吐吐的。”盛氏说道。 “那日绪宁办宴,也怪我不请自来,绪宁说了我几句……”盛曦稍稍停顿,擦了擦眼泪,“表哥便给了我一匹软烟罗,说替绪宁赔罪。” “我又怎会和绪宁计较,但表哥对绪宁的拳拳心意,也不好拒绝,就收了,实在是我不该。” 三言两语,叫贺绪宁成了一个刁蛮跋扈的娇小姐,又是说她去宴会捧场,被贺绪宁训斥,又是说因为撞了料子花样,贺绪宁就怪罪。 “可不成想昨日竟是和绪宁撞了衣裳,昨夜辗转难眠,今日一早就赶忙来向绪宁赔罪。” “贺绪宁!这怎么回事?”定国公瞪了一眼贺绪宁。 若是以往,她必然站起来骂盛曦装模作样颠倒是非,还要再说她几句身份低微就是不配和她穿同样的料子。 京中贵女确实忌讳穿一样或者相似的衣裳,但也没有到赔罪的程度,若是别人,贺绪宁也不甚在意,但盛曦,她实在看不惯她惺惺作态。 可昨夜和姜予安说过之后,她冷静了许多。 “那日我办宴,只请了几个好友来,大家拿着帖子进,盛曦住在院子里,不打招呼直接就来了,我觉得不开心,觉得用不着她来捧场,更没有给她准备位置,就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但也确实是我不对,不该那么说,后来兄长给了她一匹软烟罗,昨夜我看到她穿那衣裳,一句话都没说,更没有说她的不是叫她请罪,我婢女可作证。” “回老爷,昨夜小姐看到之后确实没有说什么。”婢女福了福身回道。 “你的院子和绪宁的院子距离不近,怎的还能和绪宁撞上?”长公主放下手中的竹箸,轻飘飘地问道。 是啊,在众人眼里,贺绪宁跋扈,总是言语上欺负盛曦,因此安排屋子,把两人安排的距离很远,若不是往那边去基本不会碰上。 “她什么也没说,你又何来道歉赔罪一说?”长公主继续发问。 盛曦眼泪簌簌掉,心中却在疯狂的想对策。 本以为贺绪宁这个没脑子的,她这么一说必然会暴起说几句不好听的话,没想到她竟然没生气,反而是陈述事情原委,一时间竟是将了她一军。 “回长公主,我看绪宁气呼呼的扭头就走,还以为绪宁是生我气了,辗转反侧实在煎熬,所以才来赔罪的。”盛曦几乎是泣不成声。 “嫂嫂不知,这孩子从小心思细腻,生怕别人因为她不高兴,总是思虑过多。”盛氏打圆场道。 “既是误会,说开了便好了,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吃饭吧。”定国公说道。 长公主见状,也不想和她一个小辈计较,便没多说什么。 周氏却笑了笑:“曦姐儿思虑过多,怕是于身子不好,日后可要想开些,莫要再闹今日这般乌龙了。” 盛曦擦了泪:“伯母说的是。” 贺绪宁没挨骂,又看盛曦刚刚被堵的说不出话,心情畅快了不少,本想说点什么,看了眼定国公,没有说出口。 那日之后,住在行宫的这段时日,盛曦再也没出现在她面前过,可叫她畅快了不少。 姜予安把信送过去之后,贺延臣研究不出什么结果,恰又有别的案子发生,他忙了好一段时日,总算是有了些眉目,但还得去行外面一趟,他看了眼屋外,天有些阴,算起来好久没见过她了…… 他想到此,干脆去换了身早就叫成一备好的衣服,去了姜予安处。 “不必跟着。”走到门口,他吩咐成一道。 到了她院子外,贺延臣轻车熟路地翻墙进去,门开着,窗子也开着,云苓和白芷坐在门外小声闲聊,见贺延臣来,连忙起身行礼。 “贺大人,小姐正小憩。” 贺延臣微微颔首,进去就看见姜予安躺在美人榻上睡着了,手上还拿着团扇,因为睡着,手指无力,拿不住那团扇,眼看着就要掉下去。 他过去轻轻拿出来,搬了个杌子,拿起她小几上放着的书轻轻翻看,顺便给她扇扇凉风。 姜予安好似很喜欢在美人榻上躺靠着,贺延臣心想,他记得有个紫檀木折枝梅花贵妃榻,应该适合她。 她睡得小嘴一动一动的,贺延臣没了看书的心思,心神彻底被她吸引,看了半晌,凑过去轻轻吻了一下。 姜予安似是感觉到了,微微睁眼,就看到凑地很近的贺延臣,心里猜想到他刚刚干了什么,抿了抿唇。 “你怎的来了?”她的声音还有些哑,但也是极好听的。 “这几日忙公务,没顾得上你,过来看看,带你出去放风。”贺延臣说道。 他凑的这么近,她还躺着,让姜予安感到有些无所适从,轻轻推了推他,贺延臣靠着椅背坐好,姜予安坐了起来。 “去哪里?” “带你去听曲儿。” 这些时日因为刺杀她的人没有找到,姜予安轻易也不怎么出门,既有这个机会,出去走走也是好的。 但外头突然打了声响雷,姜予安看向窗外,怕是要下雨。 “好。” 贺延臣起身,朝她伸出手,姜予安被他扶着站起身,刚睡醒脚步还有些虚浮。 他轻笑着拨了拨她的头发:“睡乱了。” 姜予安不知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闻言有些窘迫:“我叫白芷重新绾发。” “但也好看。”贺延臣捏了捏她的耳垂,她没带耳坠,可爱小巧的耳朵,让他有些意动。 “怎的总捏我……”姜予安躲开他的手,推开他的手臂,然后又推他去门外,“你先在外头等我。” 贺延臣也不为难她,顺着她的力道出去了。 白芷给她快速绾了发,插了之前贺延臣送她的步摇。 去了门口,贺延臣却不在,云苓上来禀报:“小姐,贺大人说他先去外头等,叫您直接出门便是。” 姜予安点了点头:“你们二人就在这里,不必跟着。” 白芷闻言,去里面取了把伞:“小姐,怕是要下雨,带把伞吧。” 姜予安拿着出了门,贺延臣正在门外,负手出神。 听到她的脚步声,贺延臣扭头看她,身后成二还跟着。 “今日带你去行宫外。”他说道。 姜予安还没出过行宫,但听说行宫外面也是颇为繁华,几乎是什么都有的,贵人们在行宫里呆不住,会去外面找些乐子。 二人走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总算是可以坐马车,贺延臣扶她上去,旋即一跃而上,进去坐在她旁边。 “去丝竹阁。” “这丝竹阁和妙音坊差不多吗?”姜予安问道。 “妙音坊的女子只卖艺只弹曲儿,但丝竹阁不止曲子,还有舞女,比起妙音坊要乱许多。”贺延臣说道。 姜予安微微点头。 走了约摸有半个时辰,一开始周遭还算清净,越走越热闹嘈杂。 姜予安跟着贺延臣下了马车,一座高楼映入眼帘,牌匾上书三个大字,丝竹阁。 对面不远处也有一座高楼,名闻香苑,看门口的架势,应是青楼。 这里比起京城要混乱许多,即使今日天阴,依然免不了人来人往,贺延臣把她护在身边,二人进了这丝竹阁。 第四十一章 ◇ ◎喻之,我也想你了◎ 贺延臣去要了个雅间, 带姜予安进去之后,叫姜予安选曲子。 姜予安选了几首爱听的,没一会乐妓进来, 抱着琵琶, 柔柔地行礼,身姿妖娆。 “见过官家。” 身后还跟着一个抱着古琴的, 两个小厮,关门的时候,姜予安还看到外面似是站了个男子,看服饰身材,应是打手。 姜予安收回视线, 朝乐妓点点头, 看了一眼桌上的糕点, 这里的糕点好似和外面的很不一样,姜予安没见过这种样式的, 她拿起一块,凑在鼻尖闻了闻。 有些花味, 甜味, 但稍稍有些甜腻。 贺延臣看到她的动作, 却稍稍拦了一下,姜予安大致也猜到了他的意思。 别吃。 丝竹阁明面上卖艺, 实际上有些舞女乐妓, 给够银子也卖身,这些个吃食里, 保不齐哪块有些助兴的药物, 也说不准。 姜予安没打算吃, 就是有些好奇, 见他动作把手里的糕点放下。 外面惊雷,姜予安被突如其来的巨大响声吓一跳,面前乐妓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顿。 她不由得感叹,这乐妓竟如此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贺延臣却突然拢了她的肩,二人突然凑近,他拉起她的手安抚道:“吓到了?” 姜予安扭头看他,怎的这人突然这般,她突然发现,今日他穿的衣裳也和平日里不一样,一看就是个有钱公子哥,虽然他的脸和浪荡公子哥的气质并不相符,但这般动作下来,再加上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姜予安竟然也信了一二。 但她立刻就反应过来,余光看了一眼屋内,乐妓两位,还有两位小厮,屋外还有一名打手,贺延臣突然这般作态,莫不是有什么状况发生? 姜予安登时配合他,状似害怕地点了点头,缩进他怀里,似是吻他脖颈,悄声问:“怎么了?” 贺延臣也没想到姜予安如此上道,他左手揽着她的腰,把她往自己身边抱,没有回答,左手搭在她肩上笑着揉捏她的脸蛋,右手拉着她的手把玩她的手指。 姜予安见如今这个场面,面上不动声色,实际整个心都提起来,贺延臣不方便说事情原委,在场的一定有敌人。 一曲毕,另一乐妓开始弹古琴,那弹琵琶的乐妓放下琵琶,走过来跪坐,给贺延臣倒酒:“官家喝酒。” 说着就要往他身上倚靠,端起酒杯要喂。 贺延臣悄悄捏了捏姜予安的手,姜予安冷淡开口:“若是姑娘眼瞎,便早日救治,莫要再看不清靠你不该靠的人。” “奴万死!”那乐妓慌忙叩首。 他听了她的话,被她逗笑,这笑容不似刚刚作假,真了许多,纨绔子弟装到了底,捏着她的脸,虎口卡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头,低头狠狠亲了她一口。 “吃味了?” 姜予安被他亲的嘴巴都变形了,恨恨地锤了他胸口一下,贺延臣看她这小模样意动的不行,左手扣着她后脑勺,又亲上去,右手挥了挥,叫她们下去。 一群人极有眼力见,匆匆下去,关上了门。 那弹琵琶的乐妓却去了另一雅间。 外面雨早就开始下,淅淅沥沥,屋内却热火朝天,贺延臣再不似之前轻易放过她,捏着她的下巴,舌尖滑进她的齿关。 姜予安只以为是做给那一群人看,那些人出去之后就要躲开贺延臣的攻势,却被贺延臣按在胸前,肆意欺负。 这下她算是明白了,前面作秀是真,后面要欺负她也是真! 她缩着小舌头躲,被亲的喘不过气,推他,贺延臣才勉强放过。 “贺延臣!”她嗔怒。 嘴巴被他亲的泛红,娇艳欲滴,眼神里满是湿意,更惹人怜爱。 她如此喊出他的名字,贺延臣自己也不知怎么了,觉得还怪好听的。 “嗯?” 姜予安锤了他两下,气呼呼的。 贺延臣把她的手团了团握住,一开始是演给那些人看,后来则是实在克制不了。 他喉间发出低声,又低头亲了她两下:“叫我作何?” 姜予安:“……” 她把自己的手挣出来,捂着他的嘴不叫他亲。 可贺延臣竟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她的掌心! 姜予安好似被灼烧似的收回手,他怎的这般无赖?! “不许亲!”眼看他还要低头,姜予安红着脸制止。 二人鼻尖挨着鼻尖,贺延臣移开蹭蹭她的脸,怕惹急了她,到底是退开了。 他稍稍伸出手臂,姜予安犹豫一刻,还是钻进了他怀里。 嘴上羞恼,实际上也并非是不喜欢。 “你是不是还有事要办?”姜予安问他。 “成二去了。” 姜予安想了想,问道:“今天带我来丝竹阁就是为了这个?” 贺延臣点头,旋即说道:“但也不全是。” “好些日子没见你,想着顺便带你来听听曲儿。”贺延臣轻笑道。 贺延臣过去的人生,还从未遇到过哪个女子,叫他思念挂心过。 “到底是什么事?和之前那个有关?”姜予安问道。 “那件案子暂时没什么眉目,是一赌坊出了命案,死的人来头不小,我带人查了那个赌坊,看样子是被灭口的,一路追查到丝竹阁,背后的东家,在天子脚下行事竟还如此嚣张,恐牵扯别的,前几日的动作大,他们收敛了不少爪牙,今日来就是给他们做场戏,叫他们放松警惕。”贺延臣低声道。 “今日飖飖反应真快。”他揉揉她的脑袋,夸赞道。 “你平日里少穿这样的衣裳,再加上那般作为,我也是猜的,但他们不认识你吗?”姜予安说道。 如果知道他是谁,这般作秀又有何意义? “认识,但这里离京城远,他们查我能查到什么,也在我的掌控之内。” “浪荡公子,靠关系上位,没什么大本事?”姜予安难得调侃他。 贺延臣失笑,刮了刮她的鼻尖。 姜予安看着他,抿抿唇,欲言又止,想了一番最后还是没说,如今在他面前,她明了了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倒是理直气壮了不少,但也实在不知如何开口,怕提出来会显得她无理取闹。 毕竟,贺延臣这样的男人,谁会不喜欢?莫说家世,权势,单单信任她护着她,姜予安又如何能不沦陷? 本以为今日就是带她出来玩的,不成想是有公务要办,并非专程带她出来,姜予安心里有些许一闪而过的酸涩。 “还想听什么?”贺延臣问她。 姜予安摇摇头:“待你办完了事,去外面逛逛吧。” 贺延臣看了一眼窗外,雨下的正大,但到底是允了她。 “好。” 姜予安从他怀里起身,贺延臣拉着她的手,叮嘱她:“以后来历不明的吃食别吃,也别闻,这里私底下也做青楼那档子生意,里头可能有些助兴的药。” 听贺延臣这么说,姜予安突然回忆起刚来行宫那晚的事。 “知道了。”她红着脸闷声道。 两人正说着,成二敲门进来:“主子。” “说罢。”贺延臣没有丝毫避讳姜予安的意思。 “那乐妓去了不远处的雅间,如主子所愿,前段时日我们的动作叫他们缩手缩脚了些时日,如今他们放松了不少警惕,近期可能有些大动作,他们称之为‘进货’,本是要看您动作,准备暂缓的,但那乐妓说了雅间发生的事,另一人决定铤而走险,其余的还未查明。”成二说道。 进货?姜予安微微蹙眉,进货那肯定是买进,至于货是什么,不好说,难道这丝竹阁背后还有别的买卖? “我知道了,派人盯着,莫要打草惊蛇,看看这货到底是什么。”贺延臣说罢,起身拉起姜予安,“走吧。” 姜予安整理了一下衣物,跟着贺延臣出去了,马车就在门口,车夫取了姜予安带的伞递过来,贺延臣撑起,遮在二人头顶。 因为下雨,路上的好多商贩都收了摊,姜予安还挺享受走在雨中的感觉,刚刚的那丝不愉快彻底不见了。 “莫要湿了鞋袜。”贺延臣拉着她躲过雨坑。 “你可喜欢下雨?”姜予安问他。 “谈不上喜欢与否,但不厌恶。” 走了大概有一盏茶的时间,贺延臣裙摆已经湿透了,姜予安却几乎没有沾上雨水,他问道:“去酒楼吃饭?” “好。” 已经到了晚膳的时间,二人随便点了些菜,因为有姜予安在,贺延臣要了个雅间,吃完之后雨已经停了,他送了姜予安回去,手里还提着在外头闲逛给姜予安买的蜜饯糕点一类。 “回去吧,蜜饯不要多吃。” 姜予安发现他总在嘱咐她,她轻笑:“我省得的,又不是小孩子了。” 贺延臣少见她如此笑,心里泛起了些涟漪,笑道:“好,我们飖飖是大孩子。” 姜予安嗔了他一眼,扭头回去了,只留给贺延臣一个背影。 这一分别,竟是到了要回京城,都没再见,贺延臣第三日给她来了一封手书,说要去查案,暂且不在行宫,约摸七月底回京城。 那日之后,姜予安偶尔约齐凤铭和萧禾聊天,有些贵女办宴,若熟悉便去,大部分时间都缩在自己屋子里,倒是贺绪宁,没事儿就往她这里跑,她爱玩,总带着不少小东西,姜予安也被她带的活泼了许多。 七月初,皇帝起驾回銮,一行人浩浩荡荡又走了六七日,回了京城。 她和贺延臣八月十一大婚,回京城之后就要安心待嫁了。 姜予嫣的离世对林氏打击不小,一直缠绵病榻,回了京城才好转,至于五皇子,回来之后被禁足五皇子府,半年,一天都不会少。 回京之后,永安侯和强撑着身体的林氏第一时间去看望老夫人,姜予安跟着。 “母亲,这些时日身体可好?” 老夫人这两月,身子还算硬朗,但到底是有些力不从心了,笑道:“还好。” 永安侯问候了些别的,又聊了片刻,就回去了。 姜予安这才有机会和祖母说话:“祖母,那大夫来看过吗?” “来过几回,又开了些药,吃着好许多。”老夫人说道,“你在行宫可还好?” “发生了许多事。” 姜予嫣病逝之后,永安侯给老夫人递过信,老夫人也知道,但并不知具体。 姜予安看了一眼屋内的嬷嬷,老夫人旋即叫她们下去,她对祖母并没有什么隐瞒,把行宫两个月的大小事情说了一通。 姜予嫣的死因,她也和老夫人说了个清楚。 “只庆幸此事没有连累到永安侯府,她糊涂啊。”老夫人也只剩唏嘘,虽然对于姜予嫣,并没有对姜予安如此亲近,但说到底,也是孙女,老夫人也觉难过和惋惜,更多的是对她的失望。 没想到好好一个姑娘,竟做些罔顾人道之事,最后落得这般下场。 “你也快成亲了,不要想太多,安心备嫁。”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去行宫一趟,倒是圆润了不少。” 姜予安想起贺延臣总给她带吃的,想必里面有一半是他的功劳。 “就盼你嫁去定国公府,日后生活顺遂。”老夫人笑着说道。 “一定会的,祖母别担心我。”姜予安说道。 白芷站在门口通报:“小姐,巧工坊来人,说是您的嫁衣做好了。” “去试吧。”老夫人催她道。 姜予安点点头,拜别老夫人回了自己的屋子。 巧工坊的绣女抱着几个箱笼等在院中,见姜予安来,绣女们行礼。 姜予安客气地把她们请进屋。 “贵人试试衣服尺寸是否合适,若是不合身,便再修改一二。”绣女们说着,拿出了箱笼中的嫁衣。 当朝流行男子穿红,女子穿绿,这嫁衣上主要以凤穿牡丹的样式为主,辅以柿柿如意,福气满满等好意头的绣样,霞帔上点缀着珍珠,沉稳含蓄。 绣女们服侍姜予安穿上,戴好霞帔。 “小姐真美。”白芷笑着夸赞。 “正是呢!这嫁衣衬的小姐好看极了。”云苓跟着附和。 姜予安失笑:“就你二人嘴甜。” 绣女们说了几句吉祥话,给她腰身,肩膀,袖长等都做了记录。 她的身材尺寸是定国公府问永安侯府要的,定婚之后就着巧工坊做了,并且还做了花钗冠,主要是点翠辅以珍珠,因为贺延臣官位高,因此上有花钗七株。 给她量身定做,自是合适的,花钗冠重,只试戴了一下,就又放回了箱笼。 衣服巧工坊拿回去修改了,过几日会再来给姜予安试。 贺延臣在外地没回来,姜予安也忙的脚不沾地,备婚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每日躺在床上不过片刻便沉沉睡去,行宫养的都消瘦下去了,婚服都改了好几次。 眼见时日到了七月底,二人成婚也不过十几日,可贺延臣却迟迟未归。 那厢,贺延臣追查丝竹阁,发现他们“送货”的那个货物,竟是女子! 并非是奴籍,而是良民。 虽奴婢一类,律比畜产,可以买卖,但良民却是律法不许的。 如今贱民大多女子长相不好,声音不美,因为受苦,形销骨立,这丝竹阁竟是做起了拐卖良家女子的买卖! 贺延臣一路查下去,呆了月余,事事亲力亲为,还是成一提醒:“二爷,您八月十一就要大婚,如今已经七月二十五,再不回就迟了,交给属下们便是。” 即便如此,贺延臣也是有些放心不下,待到了七月二十九才带着成一回了京城,骑着疾乌快马加鞭四日才风尘仆仆回了定国公府。 “你还知道回来!”定国公训斥道,“人是你求娶的,还有几日便要大婚,给你去了多少信叫你速回速回,你这个婚还成是不成?!” “外面多少人说你都要大婚人还不在京城,人家永安侯府的姑娘受了多少非议,你可知?” 长公主一向不管这些,也知道自己儿子做的实在太过:“人生大事竟是比不过你那些个案子公务?定国公府和永安侯府都要成笑话了。” “是儿子的错。”贺延臣只管低头认错。 这些日子他是衣裳也脏,脸上胡茬满满,整个人看着比之前要老七八岁。 定国公又骂了他足足一刻钟,贺延臣不说话任骂,定国公看他这样,气得挥了挥手:“滚滚滚,赶紧滚,看见你老子来气!” 贺延臣闻言,匆匆行了礼走了,他心里想着小姑娘,他父亲说这段时日她遭了不少非议,也不知她可还好? 确实是他有错,这一去竟是到了八月才回。 他轻车熟路地翻墙进去,敲她的窗,京城下了几回雨,天气凉了许多。 姜予安一听就知道是贺延臣,心里是存了气的。 他只走前来信说过七月底回,这么久了,他竟是一封信也无,她担心他安危,他又回来的这般迟,还有一周便要成婚,他现下才回来,婚服都来不及改了,更不用说别的,这段时日京中流言蜚语,她不出门,齐凤铭和萧禾听说了怕她难过专门来看她开解她,她才知道外面已经是流言四起。 本来她和贺延臣,就是她高攀,想也知道外面怎么说的。 姜予安能如何,只能等。 她就当没听到敲窗声,不想理他,贺延臣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也没催,就在外头等,足足半个时辰,屋内的姜予安听着外头没了声音,还以为他走了,放下了手里的绣品,打开窗看看。 没想到贺延臣就站在窗前,姜予安看到,赶忙抬袖遮脸,婚前待嫁男女不能见面。 “飖飖……” “你怎的还未走?” 贺延臣也瘦了,胡子拉碴,风尘仆仆,应是刚回京城就来了。 “我能进去说吗?”贺延臣询问道。 “不许。”姜予安摇头拒绝。 这下可是真的比亲她欺负她要严重的多了,连门都不许进。 “飖飖,是我不对。”贺延臣这时倒是嘴笨了,不知该说什么,姜予安才不生气,沉默半晌,“我不该现在才回来,但那案子实在重大,交给属下怕有纰漏,所以才晚归,我听说京中非议众多,是我做的不好,你莫要生气。” 其实姜予安对于京中非议并不是很在乎,那些人说就说了,她们也不敢舞到她面前,她只当没听到,虽然是有些委屈,但也不至于生他的气,她也知道贺延臣去办大案,她不是那无理取闹不识大体之人。 她只是生气,明明二人即将成为夫妻,贺延臣千里迢迢去查案,其中必然危险,那些人岂是好相与的?可贺延臣竟是月余,一条报平安的手书都未传回来,亦或者来个口信,她也好知道他平安着,能放心些,可连口信都无。 他到底有没有把她当成未来共度一生的妻子? “我并非因此生气。”姜予安听他道歉,气性没了,但多少有些失望,他并不知她到底是气什么。 她缓缓放下袖子,也不管那些礼法了,不知为何眼眶也有些泛湿。 “那些人危险吗?” 贺延臣一时没明白她在问什么,默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点头:“和他们交过手,亡命之徒。” “你可受伤了?”姜予安一听,微微蹙起眉。 “并未。” “你走了月余,我知你此去肯定是办丝竹阁的案子,定然是危险的,日日担心,你却连个报平安的口信,手书都无。”姜予安顿了顿,“你可有把我看做是你的妻?” 贺延臣这才知道她到底是气什么,登时更愧疚:“飖飖,是我错了。” 他伸手想拉她,却被姜予安躲过,她冷声道:“进来吧,被人瞧见不好。” 贺延臣苦笑,这回是真不好哄。 他翻身进来,关上窗户,伸手就抱住她,姜予安还没反应过来,就落入他怀中。 贺延臣的声音就在她耳边:“飖飖,我想你了。” 只一句话,姜予安的身子就软了,手虚虚环着他的腰。 “之前独来独往,如今还未适应有妻子的感觉,你再给我些时日,日后定会给你写信,可好?”他侧头亲了亲她脖颈,胡茬有些扎痒,姜予安瑟缩了一下。 “若是有危险,记得给我来信,我会担心的。”她轻声道。 姜予安从小没什么亲人,只有祖母,后来,贺延臣闯入了她的生活,姜予安也慢慢喜欢上了他,把他也视作亲人。 她对于亲人,如何能不担心? “我知道,日后定不会了。”贺延臣见她没有生气了,赶忙说道。 姜予安这才轻叹了口气,往他怀里缩了缩,这些时日贺延臣风餐露宿,身上不算难闻,但带了些尘土的味道,也谈不上好闻,可不管是什么,都叫她安心许多。 “嫁衣可喜欢?”他问道。 “喜欢。” 贺延臣放开她,捧着她的脸,低头吻她:“喜欢便好。” 这是第一次,姜予安回应他,她双臂环着他的脖颈,仰头吻上他的唇。 “喻之,我也想你了。” 第四十二章 ◇ ◎大婚◎ 这也是她第一次, 叫他喻之。 贺延臣心都停跳一瞬,旋即吻得更深,姜予安承受不住, 被他抓着按在身前以解相思之苦。 过了好一会他才放开她, 又在她唇上啄吻两下,捏了捏她的耳垂。 姜予安这才记起礼法, 抬袖遮面:“未婚夫妻在成婚前一周不能见面的。” “见都见了,亲也亲了,这可如何是好?”贺延臣失笑,“不若做到底,再亲一回。” 姜予安:“……” “我从徽州给你带了些那里的特色, 今日来的急, 没有带, 明日叫成一给你送来。” 他倒也不是全然没想着她,她点点头。 姜予安看他眼底泛起的青黑, 还有扎人的胡茬,想必是累极了的:“你快些回去歇息吧, 成婚之前莫要过来了。” 贺延臣也知自己不能久留, 但有些不想走, 拉下她的胳膊,在她唇上轻吻一记:“好, 那我走了, 带你我二人成为夫妻那天,再把这些时日补回来。” 姜予安被他闹了个红脸, 推着他到了窗前。 贺延臣笑:“不能走门吗?” 她嗔怒:“你怎么来的便怎么回。” 他闻言, 认命地翻身出去, 还未等他说什么, 窗户已经啪地关上。 贺延臣笑着敲敲窗,这回姜予安没开,但说话了:“速速回去吧。” “那我走了。”贺延臣说道。 言罢他也没走,就在窗边等着,果然没过一会,姜予安开了窗看了一眼,被站在窗边的贺延臣惊了一下。 她的反应实在乖巧可爱,贺延臣在窗前又抓着她亲了一口,在姜予安反应过来之前,飞身上了屋顶。 姜予安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关上了窗,嘴角却慢慢勾起。 第二天,成一送来了贺延臣给她买的一些吃食,遵循礼法,大婚之前,二人都没见过。 八月十一,贺延臣和姜予安大婚,定国公府和永安侯府结亲,隆重盛大,好些贵女都给她添妆恭贺。 她早早便起,有嬷嬷来给她装扮,全福夫人绞面,整个永安侯府人蜂拥而至,道喜恭贺声绵绵不绝。 成婚典礼繁琐,到了时辰,装扮好,去家庙告别,老夫人遇着喜事,身子都好了不少,送姜予安出嫁,老夫人如此年纪,竟也忍不住热泪盈眶,姜予安哭的妆都险些花了。 吉时到,定国公府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到了永安侯府,林氏作为当家主母,即使是再不愿意,身子再不爽利,这种事日也得撑着起来给姜予安操办。 酒肴款待,散发利市钱,乐官作乐催妆,司仪念着吉利诗词。 因为她没有兄长,大房的姜莫鑫不过十二岁,便叫三房长子姜莫恺来送她出门。 接亲队伍启程,嫁妆抬了整整一条街,热闹非凡。 到了定国公府,阴阳克择官手执花篮,内装谷豆,撒在门前,口念祝词。 婢女们在地上铺了青毡花席,白芷和云苓扶着姜予安下来,她举着团扇遮面,但仅仅只露了一双眉眼,贺延臣也知她今日有多美。 众人的道喜声仿佛突然隐去,他们二人眼里似乎只剩下了彼此,嬷嬷把牵红的一头递给贺延臣,另一头给了姜予安。 跨了马鞍,进了正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两人交拜过后,又被簇拥着进了新房,贺延臣向右,姜予安向左坐在婚床上,礼官撒帐,念着撒帐歌。 念完又将二人头发剪下一缕,缠在一起,又有嬷嬷端来合卺酒,贺延臣把其中一杯递给她,姜予安微微捏着,和贺延臣小臂交叠,喝了那交杯酒,至此,便算礼成。 这段时日亲事坎坷,总算安定,姜予安眼眶微酸,想想祖母,离开了熟悉的屋子,到了定国公府,突然又有些帐然若失,贺延臣看出来了她的情绪,趁周围人不注意,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以做安抚。 这一天下来,姜予安被周围裹挟着走完了所有的礼仪,头上的花钗冠沉,身上的嫁衣也不轻,着实有些累人。 贺延臣去前院迎客,姜予安留在新房,众人退去,屋内只留了白芷和云苓。 “小姐,总算安定了。”云苓是从一开始所有事情里知道最多的,她心思细腻,知道姜予安一路走来的不易,如今她嫁了人,丈夫对她好,又位高权重,以后便是数不尽的好日子。 “日后该叫小姐夫人了。”白芷笑着提醒。 这时,敲门声传来,是成一:“夫人,二爷叫我给您送来点吃食。” 她自早晨吃了一点,今日到现在这个时辰还未进食,按照礼法本是不能的,但贺延臣只管她饿不饿,哪管那些子虚乌有的礼法。 成一进来,是前院宴席的菜品,各式各样都有一些,但每份就一小碟。 姜予安确实腹内空空,便也不管那些,匆匆吃了几口,成一等她吃完了,收拾了东西告退。 姜予安嘱咐道:“定国公府不比永安侯府,家族大,人丁也多,你们二人是我的陪嫁婢女,可万万要谨言慎行。” 二女称是。 她又嘱咐了些别的,主仆三人闲聊了一会,约摸半个多时辰,贺延臣就回来了。 他只喝了一点酒,年轻的没有他的权势,贺延臣威名在外,没人敢灌他,年纪大些的,少有劝酒的,也就自家的兄弟喝了一些罢了。 白芷和云苓匆匆退下,给二人关上房门。 姜予安还执着扇,看着贺延臣一步一步走进,她心跳如雷。 贺延臣看她眼神躲闪,手压在床沿,倾身把她罩在怀中,明明喝的不多,却还是带了些醉意,笑道:“今日见到飖飖眉眼便知定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儿,不知飖飖可赏脸,叫在下见见真容?” 姜予安想想接下来要发生的,脸羞红,手刚要慢慢放下,就被已经迫不及待的某人拉开了扇子,他直直看着她泛着湿意的眼,轻声道:“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jié háng)兮共翱翔……”【1】 言罢,他低头轻轻吻住了她的唇。 浅尝了一下他就退开,唇上沾了一些口脂,刚毅俊俏的面庞,竟是生生带了□□/惑。 贺延臣起身,把她拉起来:“给你拿了这发冠。” 她坐在贺延臣早早提前放进扶云轩主屋的梳妆台前,任由他在发上动作,给她拿下了发冠。 “脖子可疼?” “有一些。”她点头。 贺延臣便捏上了她的肩颈,力道不太大,舒服极了,姜予安餍足地眯了眯眼,贺延臣见她这个模样,失笑:“卸了妆面就寝吧。” “我去沐浴。” 他去了浴堂,姜予安紧紧的心放开了许多,叫白芷和云苓进来给她卸妆面。 贺延臣洗的快,她刚卸完,他就穿着大红色的中衣出来了,外面披了一件同色的直裰。 “姑爷。”白芷和云苓给贺延臣行礼。 贺延臣微微颔首,和姜予安说道:“给你放了水。” 他把屋内床上刚刚撒帐的干果们收拾好,铺好床,随手拿了本书,倚靠在床上等着他的妻。 可这书又怎能看下去? 听着隔壁浴堂隐隐约约传来的水声,贺延臣有些心猿意马。 姜予安洗的慢,足足小半个时辰才出来,白芷和云苓给她绞头发,贺延臣下了床走到她身后。 “你们下去吧。”说罢接过白芷手中的巾子。 白芷和云苓二人出去把门关上,贺延臣专心地给她绞着发。 “莫要搓。”姜予安看他如此粗暴对待自己的头发,忍不住出言提醒,她接过帕子,给他演示了一番,“这样不损发。” 贺延臣按照她的动作,给她把头发擦干,又拿梳子梳顺,看着她擦了面脂,眼见她把该干的都干了,也没有别的理由再拖下去,他一把抱起了她,去了床上。 放她的动作不算轻,但被褥柔软,姜予安也没有感到痛,她害怕,紧紧抱着贺延臣的脖子,把他也带倒,贺延臣干脆撑在她身上。 “这几日可有想我?” 姜予安抿了抿唇,小声的几乎听不清,道:“想了。” 贺延臣满意了,抬手放下了帷幔,低头吻上她的唇。 再也不似之前发乎情止乎礼,贺延臣这回再没放过她,即便她求饶。 月色渐浓,连月亮都羞得躲进了云里。 姜予安缩着脑袋躲,却被贺延臣死死扣住,吻得更深入。 屋内叫了三回水才罢休,姜予安早早困的昏睡了过去,贺延臣带她洗完,给她细细擦了,又穿上小衣,这才搂着她准备入睡。 可温香软玉在怀,他看着怀里的姜予安,出神了好久,才把随着她的呼吸一起睡去。 第二日一大早,姜予安先醒,毕竟第一日,离开了熟悉的环境,昨晚昏睡是因为实在太累,心里还挂念着敬茶,早早便醒了。 稍动了动身子,腰酸背痛,她几乎要呻/吟出声,手腕上都有痕迹,她微微低头看了一眼,满身红痕。 贺延臣还在睡,但她一动他就醒了,看了一眼外面天色,把她揽进怀里:“怎的起这般早?” 姜予安从未听过他声音如此低哑,叫她耳朵都听痒了。 “要去敬茶,还要去宫里。”她强装镇定说道,这还是第一次她床上有别人,虽然他们二人现在已结为夫妻。 “无碍,父亲母亲会谅解的,再歇会。”他给姜予安掖了掖被角,低头亲她一口。 “这不合规矩。” “母亲现下定然还未起,若你睡不着,那为夫陪你玩玩?”贺延臣也没了睡意,看着她脸上睡出来的小印子,笑问。 姜予安不明所以:“玩什么?” 贺延臣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你说玩什么?” 姜予安顿时红着脸推他,天知道她醒来之前做了多少心理斗争才勉强正常面对他,他怎的……怎的如此不知节制! “这是早上!”她轻声喝道。 “嗯。”贺延臣低头吻她。 姜予安捧着他的脑袋阻止:“你……你莫要再来了!” “我腰都酸了……”她柔声道。 贺延臣停下,翻身叫她压在自己身上,被下的手摸索到她的腰,触手娇嫩,这叫他如何把持得住? “这里酸?”他问。 姜予安囫囵点了点头,贺延臣温热的手掌给她轻轻揉捏着,缓了许多。 “可有别处还不舒服?” 昨夜虽然他来势汹汹,但到底是顾及她的,姜予安一开始喊痛,后来也得了些乐趣,除了腰腿,别的地方也不甚难受。 但怕他还要给她揉腿,这怎么好意思,只摇头说:“没了。” “饿吗?” “有一点。”姜予安巴不得赶紧离开床上,怕下一秒贺延臣拉着她再来几次。 “我叫她们拿些粥过来,先垫垫,今日得去明照堂用膳,叫你的婢女进来伺候你穿衣。”他把姜予安放在一旁,坐起身给她盖好被子。 他只穿了一件亵裤,肩膀宽厚,腰腹紧致,肌肉分明,肩上还有些许牙印,背上稍微动作,便有说不出的狂野美感,更不必说上面的好几道抓痕。 贺延臣丝毫没有不好意思,拿过昨晚扔在一旁的亵衣随手穿上系好,披了件衣服出去喊成一。 喊了没人来,才想起,因为姜予安嫁进来,他们也不适合待在内院,所以院子里只有婢女,旋即吩咐院子里的人,叫她去传膳。 他没有被人伺候穿衣的习惯,刚成婚,穿什么都是有讲究的,拿起早早备好的衣裳,怕姜予安不自在,去了浴堂换。 待他出来的时候,姜予安也换好了衣服,桌上摆好了粥和一些小菜。 “腰还酸吗?” 姜予安摇摇头,轻声问:“今日什么时辰进宫?” “晌午之前就行,不急。”他把婢女盛好的粥放在她面前,“先用膳。” 她还未绾发髻,只简单盘了发,站起身给他布菜,贺延臣把她拉着坐下:“在我面前不必讲究那些礼数。” 他本也不太适应叫人伺候,更何况是姜予安。 姜予安笑笑:“好。” 两人垫巴了几口,有嬷嬷进来给姜予安绾发,成婚之后便是妇人发髻了,她还从未盘过。 姜予安对着镜子照照,这妇人髻还怪好看的。 “云苓。” “夫人。” “礼物可都准备好了?”姜予安问道。 “准备好了。” 云苓是妥帖的,但姜予安还是亲自过了眼才算放心。 两个新人去了明照堂,因着今日新妇敬茶,长公主总算起的比平日早了些。 “公爹,请用茶。” 定国公笑呵呵地接过,全然没有外头传言的凶神恶煞:“好孩子,起来吧。” 给了个大红封。 “婆母,请用茶。” 长公主是个冷面的美人,平日里似是不太爱笑,年纪已经四十多,却一点不显,风韵犹存。 她也接过喝了一口,给了个红封,还有一盒子首饰,价值连城,她象征性地说了几句:“日后还要勤俭持家,好生过日子。” 姜予安垂眉应是。 “起来吧。”长公主说道。 敬茶结束,贺绪宁也在,她起身喜气洋洋地朝姜予安行礼:“嫂嫂万福。” 姜予安和贺绪宁在行宫就熟悉了不少,回京城备嫁,贺绪宁还总帮衬,和她也是亲近许多了,她笑着回礼,拿来了给贺绪宁准备好的礼物。 是她花大价钱找老师傅定做的银镀金嵌宝石钿花,美轮美奂,贺绪宁就爱这个,她也算投其所好。 果然,贺绪宁打开一看,喜欢的不得了:“真好看,多谢嫂嫂。” 贺延臣给了她个红封。 早膳已经摆好了,众人落座,姜予安走到长公主一旁,伺候长公主用膳,这是规矩。 贺延臣却开口:“飖飖,去那边作何?过来坐。” 一句话叫整个屋子的气氛都有些凝滞,姜予安以为他不知道这是规矩,正要打圆场,长公主和定国公对视一眼,开口道:“不必伺候,坐下吃吧。” 贺延臣哪能不知道,他心疼他新妇,不想叫她站着伺候,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暗中给他们施压,他们做父母的,又如何下他面子? 况且长公主也不是那般注重礼数的人,也不在乎这些,她是长公主,嫁进来的时候婆母是续弦,也没人敢叫她站着伺候,她没站过一天规矩。 “多谢婆母。”她行礼,挨着贺延臣坐下,他给她盛了一碗汤。 众人看在眼里,谁不知道贺延臣的意思,给姜予安长脸呢。 她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叫他别这样。 “之前喻之院子里也没有婢女,如今你嫁进来没有婢女也不行,待会给你拨几个过去,叫你的陪嫁跟着熟悉熟悉环境。”长公主说道。 “是。” “既然你嫁进来了,就早日学着掌家,每日早晨留在明照堂,学习一二。” 姜予安颇有些震惊,这哪有媳妇嫁进来第一天就叫她掌家的?更何况是定国公府这样的大世家。 “婆母,儿媳愚笨,怕是得跟着您多学几年。”她委婉推辞,自然不能太上赶着,惹得人不快。 长公主微微挑眉,她是直性子,但不代表她不会些弯弯绕绕,虽然她叫她掌家不是虚言,但姜予安的话确实说的好听,只不过她就是想当个撒手掌柜,总算等到贺延臣娶妻了,她也能轻松几日。 “不必谦虚,还要尽快上手才是,我也想过几天潇洒日子。” 姜予安便知长公主说的话是有几分真心的,学掌家自然是要学的,日后到底是什么时候她上手,还得走一步看一步。 吃完了早膳,贺延臣和姜予安回了扶云轩,不成想贺绪宁也跟来了。 “你跟来作何?”贺延臣问道。 贺绪宁干脆上前挽着姜予安:“我想和嫂嫂说说话,不行啊?” 看她纠缠的姜予安衣服都乱了,贺延臣到底是说了她一句:“没规矩。” “绪宁,待会我和你兄长要进宫拜见,回来再和你聊可好?”姜予安柔声劝道。 贺绪宁又不是不知轻重:“那好吧,嫂嫂你快去快回。” 二人目送贺绪宁回去,贺延臣问道:“她何时和你这么亲近了?” 姜予安走远,飘来一句:“在你去了徽州月余不回来的时候。” 贺延臣闹了个无趣,上前两步猛的把她抱起,姜予安一声惊呼:“你做什么?!” “这还是在院子里。”她挣扎想下来,悄声道。 “怕什么,她们谁敢看?”贺延臣轻笑,“我心疼你腰酸腿软,怎的飖飖这般不领情。” 他哪是吃亏的主? 姜予安看他锱铢必较,愈发觉得,和贺延臣待在一块,还是得脸皮厚些,否则可不是叫他一欺负一个准? 回去贺延臣把她放到那贵妃榻上,招了招手,成一捧着匣子进来。 “夫人,这是二爷的产业,以及私库的钥匙。” 姜予安看了贺延臣一眼,贺延臣坐她旁边,笑问:“怎的?别家不都是夫人掌家?” 她被逗地轻笑出声,伸手打开匣子看了看,铺子都有厚厚一摞,还有些私产,庄子,私库,私库里的东西也有记录,厚厚一册,光看着都叫她咋舌。 姜予安经营畅意酒楼和日升钱庄,钱也算进账不少了,可贺延臣的资产,远是她十倍不止。 “你怎的这么多钱银?”她悄声问。 贺延臣挥退下人:“这些年也算是出生入死,不然你以为怎么短短几年就坐到这个位置?单凭陛下外甥的身份可当不起这个大理寺卿,私库里一半是陛下赏的,一半是去各地办案随手买的,还有别人送的,铺子一些是定国公府分到我名下的,还有成一找人开的,这么多年下来就这些了,铺子庄子那些有专人经营,你不必管,每月看看账就行,若是不想看,雇个管家,其余的基本是成一打理,我之前一人,和京城各处没什么来往,成婚之后掌家就麻烦许多了。” “若是你想建的商队缺本钱,从私库里抽便是。”他笑着揉揉她震惊的脸蛋,看来她还是不知,什么是三品官,什么是定国公府世子,光这两个身份,就足够他和姜予安什么都不干,挥霍一辈子。 作者有话说: 【1】:取自《凤求凰》 哈哈哈宝们,今天考教资,大家看到这章我已经在考场里了,好远好远,横跨了整个市,坐地铁公交轻轨三个小时,终于到了我提前定的酒店,遭老罪了(葳·迈克尔杰克·驴·澜) 第四十三章 ◇ ◎飖飖是我的妻◎ “我这些年也存了不少, 商队的事情过几日等不忙了,再考虑怎么经营。” “今日早膳,媳妇伺候婆母用膳是规矩, 你怎的叫我坐下?”她问他道。 贺延臣是心疼她昨晚累着了, 再加上本身他也不重规矩,小姑娘早上垫吧的几口都不饱, 还不能坐下吃饭,一桌子都坐着,就她站着,叫他如何忍心。 “亲一口告诉你。”贺延臣指了指自己的嘴,笑道。 “那我不想知道了。” 他笑出声:“时辰差不多了, 走吧。” 他们还得各房去一趟, 从明照堂吃完早膳回来时辰也还早着, 现下应是差不多了。 鄞州比较远,他们二人成婚四房并未回来, 定国公府比永安侯府大三倍不止,这么些人住着也不甚拥挤。 他们先去了老太太所在的辉玉堂, 但她避世不出, 昨天他们二人成婚都没露脸, 今日自然也是不见。 二人旋即去了二房。 “喻之来啦!”周氏一向对大房热情,尤其是贺延臣。 她丈夫不争气, 没什么本事, 三房四房五房是亲兄弟,他们二房反倒有些尴尬, 爵位不用想, 家产也捞不着多少, 但她两个儿子出息, 都考中了进士,仰仗着贺延臣在朝中能多提拔提拔。 “二叔母。”贺延臣行了一礼,姜予安跟着福了福身。 “嗨哟,这侄媳可真是温婉貌美,二人实在是登对啊!”周氏笑着往姜予安手里塞了个红封。 “多谢二叔母。”姜予安大大方方接过,笑道。 她大儿子外派做官,过几年回京,二儿子在府里,年纪比贺延臣大几岁。 “这是三哥,还有两个妹妹。” 两方见礼,贺延煜是个不多话的人,看着就是读书人的气质,贺绪茵和贺绪婷看着年岁和贺绪宁一般大。 姜予安给了两个妹妹各一支金钗,样式不太一样,但价值基本相当。 平日里贺延臣和他们也少走动,场面话说了一些就告辞了。 “没想到啊……他到底是娶了那么一个身份低的女子。”周氏看着他们二人走远,喝了口茶感慨道。 可不吗?早些年,她也起过心思,她娘家有个外甥女,长相虽没有姜予安好,但也是一等一的漂亮,可也只是在贺延臣面前提过一嘴,贺延臣就当没有听出来她的意思,周氏便知道了,也没有再自讨没趣。 若是她外甥女嫁给贺延臣,岂不是亲上加亲? “这定国公府可是吃人的地方,也不知那小女子承不承受得住。” “你们二人。”周氏看着两个女儿,“没事多和她走动走动,嘴甜点,听着没!” 贺延臣和姜予安出来,他轻声道:“二房和我父亲是一母同胞,平日里走的近些,她的两个儿子都有出息,两个女儿也都快定亲了,还有一个庶子一个庶女。” “可光二房已经这么多人,整个府里纯吃公中,我看着这屋里屋外也价值不菲,供得起吗?” 贺延臣不知这些,姜予安也没有再问。 去了三房才知道,二房已经算是收敛了。 除了大房,三房的院子是最大最好的,基本是和大房一般的配置,三房盛氏穿着,竟是比起长公主也只差一等,这要是在外,谁不说一句僭越? 三房的官职也不高,但比起二房就高不少,有两个妾室,四个庶子庶女,一个嫡子,两个嫡女。 这么大的一家子,姜予安看到这一堂的装配,他们的穿着,心中多少也有了些计较。 “三叔,三叔母。”二人行礼。 比起周氏,盛氏虽然也笑容满面,但没那么热络,夸了二人几句,给了红封,和三房的子女见了礼,他们便出来了。 三房的嫡子贺延青是个武将,官职正四品,在边关镇守,屡立战功,给盛氏竟还挣了个四品诰命。 他们几房虽然都不算出息,可这儿子们倒是各个争气,并未因为身在定国公府而荒废学业和武艺。 五房夫人是辛氏,家中子女不多,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年纪都还不大,还有两个庶子,她比较活络,可五房老爷却是个木讷性子,辛氏说话时三句不离三房,平日里估计是唯三房马首是瞻。 走完这一大家子,已经时辰不早了,二人又马不停蹄进宫拜谒。 “臣携新妇,参见陛下。”二人行大礼。 皇帝笑容满面:“好好好,起来吧。” “喻之啊,你可算是成婚,朕也算放心了。” “是啊,陛下可一直操心你的婚事呢!和本宫都抱怨多回了。”皇后也笑着说道,“你们二人日后可要和和美美才是。” “谨遵娘娘教诲。” 皇帝皇后赏了不少东西,贺延臣被叫到偏殿谈政务,姜予安就在皇后宫里陪她多聊了一会。 没一会贺延臣过来向皇后告退,带着姜予安走了,去太后宫里,可太后这回竟是没见,用了药已经睡下,叫他们改日再来。 折腾了一圈,总算是回了扶云轩,姜予安算是看明白了。 这定国公府,这三房竟是隐隐和大房分庭抗礼了,也是,若真论起来,贺延青的官职品阶,也只是略低于贺延臣,还有战功在身,盛氏身上有四品诰命,况且避世不出的老太太,是三房的嫡母。 但三房即便如此,和大房又如何相比? 她想问问贺延臣,可贺延臣得了成一的禀报,先她一步说:“飖飖,我要出门一趟,晚膳不用等我。” “这午膳还没用,你去哪里?”姜予安奇怪。 “去衙门有些公务处理。” “可……”姜予安还要问,就被贺延臣亲了一口。 贺延臣:“事急从权。” 言罢便走了。 他们二人成婚,圣上给假九日,怎的这才第二日就去忙公务?姜予安心里有些奇怪,也没多说什么。 这时,有四个婢女进来:“夫人,奴婢四人是大夫人派来扶云轩伺候的。” “起来吧。”姜予安放下了那些心思,看着面前的四个婢女,“你们四人叫什么名字?” “奴婢巧云。” “奴婢巧言。” “奴婢巧玉。” “奴婢巧连。” 姜予安点点头:“哪个是大丫鬟?” 巧云站出来:“巧云见过夫人。” 姜予安细细打量了一番,人倒是看着沉稳,她点点头,笑道:“我刚刚嫁进来,这府内事务都还不清楚,还得你们多帮衬。” 四人行礼:“夫人言重,服侍夫人是我们的荣幸。” “不过我丑话也说在前头,我待下人宽厚,一般也不打罚,但若有偷懒耍滑的,我会禀明婆母,扶云轩里容不下这样的大佛,若是有那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打死勿论。” “是。”四女齐齐行礼。 姜予安看了云苓一眼,云苓一人给了个银瓜子。 “起来吧,各司其职。”姜予安说道,“巧连,你去一趟五小姐那里,和她说我回来了。” 贺绪宁在家中行五。 “是。” 没过一会贺绪宁跑来,她倒是活力满满:“嫂嫂!” 姜予安看她这样,不免失笑:“你倒是和凤铭性格颇有些相似。” “齐凤铭啊?”贺绪宁坐下,这几月,贺绪宁和齐凤铭也熟络了不少,之前的一些不愉快也解开了。 姜予安点点头:“你有事要和我说?” “兄长不在吗?”贺绪宁左右看了一眼。 “他出去办公了。” “这才成婚第二天他就抛下你去办公。”贺绪宁好容易逮着机会说贺延臣的两句不是,她小声道,“京城里新开了一家戏楼,嫂嫂要不要去?” “戏楼?”不过是听听戏罢了,怎的贺绪宁还小声说。 “那戏楼听说和别的戏楼不一样,没人和我同去,你陪我去呗。”她拉着姜予安的手晃。 “好好好,我明日回门,后日一起去可好?”姜予安笑道。 贺绪宁狠狠点头:“好!” 她又呆了一会,呆不住,跑出去玩了,姜予安也没什么别的事,在屋子里拿着账单算账。 算的是贺延臣的资产,她掌家,自然是要把这些都摸清楚。 “云苓。”她喊道。 “夫人。” “你去把这封信给景非。”她把手上的信封递给云苓。 景非是平叔的外甥,之前就是干镖局的,平叔听姜予安有了组建商队的想法,便引荐了景非,姜予安让他干了几月,叫他跑外地考察,发现他能力确实不错,就把掌管商队组建的事宜交给了他。 “是。” 姜予安早膳用的不少,中午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就叫他们撤下了,下午继续看账,又看了会书,果然如贺延臣所言,莫说晚膳,一直到天黑透了,他都没回来。 就像贺绪宁说的,这才成婚第二日,姜予安一开始是奇怪,越晚她就越有些生气了,什么公务能叫他成婚第二天,到快就寝的时辰也不回来? 姜予安一直等到了很晚,最后熬不住,云苓和白芷都劝她睡吧,她才先去睡了,嘱咐他们留一盏灯。 第二天清晨,姜予安早早醒了,旁边没人。 “白芷。” “夫人。” “姑爷昨晚没回来?” 白芷昨晚守夜,她摇摇头。 姜予安轻轻咬了咬唇,叫她过来服侍她穿衣,先去给长公主请安。 “请婆母安。” 长公主看她一个人,微微蹙眉:“喻之呢?” 姜予安笑道:“夫君他早晨说有急事出去,叫我和婆母告罪。” 她没说贺延臣彻夜未归。 长公主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用膳吧。” “听闻你和萧禾很是要好?” “和三公主投缘,是聊得来一些。”姜予安答道。 “绪宁这些年性子倒是不坏,但被养的跋扈了些,你多带带她。” “婆母说的是,儿媳一定。” “叫娘吧,婆母来婆母去,无端叫的我似是老了几岁。”长公主说的时候面无表情,姜予安愣怔了一下,赶忙改口。 “娘。” 二人用过早膳,姜予安依言跟着长公主学掌家。 这时姜予安才知道,原来长公主只管大房,整个定国公府的掌家权,竟是在盛氏手里! 怪不得五房要巴结着三房,可这掌家权,理应就是给长媳的,如何能叫三房掌家? 姜予安一想之前了解的这错综复杂的关系,稍稍明白了一些,长公主和定国公成婚的时候,盛氏已经嫁进来了,老太太早把掌家权给了三房,三房本就是经商的,霸着那点掌家权不放,长公主是连明照堂的家都不想掌,更何况那么一大家子。 再说了,长公主也不蠢,那么多人吃饭,全都是公中出,三房当个香饽饽,但暗中也贴了不少自己的嫁妆,幸好她家底丰厚,前些年也捞了不少油水。 她只管着明照堂,事儿少,定国公的俸禄,赏赐,过得也够滋润,便足够了,叫她管她还懒得管。 “咱们除了基本的一些东西,其余不拿公中的,只管咱们自己。”长公主说道,“明照堂本也没有几个人,这账也好查,只是平日里人情往来比较麻烦,这也不是一时的功夫。” “京中的贵人多,这家家有不一样的情况,有些婆婆和儿媳不对付,下帖子便要两方都给,全了面子,有些人家有忌讳,送东西的时候要注意,诸如此类,很是复杂。”长公主说起来都觉头大。 “叫雨声和你慢慢说。” 雨声跟在长公主身边久了,这些东西雨声记得比长公主都清楚,从京中一品世家开始说起,足足说了一个时辰。 长公主听的觉困,看了眼外面日头:“都这个时辰,想必喻之也回来了,收拾收拾回门吧。” “娘,那儿媳先告退。”姜予安规规矩矩地行礼。 从明照堂回了扶云轩,一问才知,贺延臣还未回来! 姜予安微微蹙眉,云苓看着姜予安的脸色,轻声说道:“夫人,姑爷他……想必是有事耽搁了,这时辰还早,再等一会姑爷定会回来的。” “成二。”她喊道。 幸好成二还在,她稍稍松口气:“他做什么去了?” “属下不知。” “你速速去找他。”姜予安轻吸了口气,吩咐道。 成二抱拳出去了,过了小半个时辰,回来和姜予安说没找到贺延臣。 姜予安挺直的身子瞬间就卸了力,整整一天,他没回来,今天回门,他还没回来,刚刚成婚第二日,只说了句有事要办便走了,甚至都没告诉她去干什么。 她淡声吩咐道:“云苓,白芷,去收拾东西吧,不等了。” 云苓和白芷震惊:“夫人!” 三朝回门,姑爷不回,叫夫人自己回去,那是妾室才有的待遇,她可是嫡妻,京城里那么多眼睛看着,她如果自己一个人回府,夫人可能会成为全京城的笑话! “已经这个时辰,他不会不知轻重,怕是有事耽搁了。”姜予安笑了笑,“去吧。” 白芷和云苓犹豫再三,还是下去收拾东西了,屋里没了人,姜予安才滚了滚喉咙,眼眶慢慢泛起了红。 她如何不知道,可就像她说的,贺延臣不是不知轻重的人,这个时候还不回来,那她也没有必要再等下去,等的回来吗? 没一会她平复了心绪,云苓和白芷进来告诉她都收拾好了,姜予安站起身拢了拢衣服,往外走。 马车上,姜予安掀起帘子看了一眼窗外,没说什么,可白芷和云苓却面面相觑。 很少见到小姐如此的时候,虽然和平日里一般无二,但她们都知道小姐一定是难过极了。 到了永安侯府,云苓和白芷扶着她下了马车,一行人抬着回门礼进了永安侯府。 那厢,雨声进去禀报:“公主!” “怎么了?”长公主少见雨声如此慌张。 “二爷没回来,二奶奶自己回了永安侯府!”雨声说道。 “这孽子又是闹哪样?!”长公主皱眉,这不是下姜予安的脸面吗?那天看着他倒是维护,怎的关键时刻倒是如此作为? 不管如何,这不仅是永安侯府,还连带着定国公府,怎的贺延臣这么不知分寸! “赶紧去找。” 老夫人,大房三房,兄长弟弟妹妹都在林骓堂,姜予安走到门口,心里突然有些踌躇,她稳了稳心神,进去。 “祖母。”她行礼。 假装没有看到一屋子人的脸色,给众人都行了礼。 自看到她一个人回来,老夫人脸色就变了,众人面面相觑,还是永安侯打破沉寂。 “予安,怎的侄婿没有一起来?” 白芷和云苓在姜予安身后眼眶都酸了,而姜予安却还笑了笑:“大伯,今日他突然被圣上安排去忙公务,圣命难违,实在抽不开身。” “原来如此。”永安侯点头。 众人的脸色这才稍稍好了一些,林氏从她一个人进来的时候,脸上的笑就要隐不住了,她畅快! 姜予安这个小贱人,她们殚精竭虑,想要姜予安不要爬太高,可到最后,老太太的嫁妆一大半给了姜予安,贺延臣官职高身世好,什么都叫她得了! 可如今看来,定国公府恐怕是看不起她,回门贺延臣都不愿意一起来。 “新娘回门侄婿却没来,这……恐怕妾才是这样的待遇……他怎能如此?”林氏小声嘟囔道,似是在为她打抱不平一般。 说是小声,可屋子里本就寂静,她这句谁都听到了,虽然话难听,但实打实说到了众人的心坎里。 一时间气氛凝滞,竟比起刚进来时还不如,老夫人拄了拄拐杖,正要站起来打破僵局。 “飖飖是我的妻,不管我来没来,她都是定国公府未来的女主人,大伯母何来妾这一说辞?” 贺延臣人还未进,声音先传进了堂屋,他跨过门槛,仪容仪表端方君子的模样,脸上有些怒容,姜予安扭头看他,又收回了视线,狠狠压下心里的委屈。 “是啊,你这说的什么话?”永安侯呵斥了一句林氏。 “圣上交代的事忙完了?”姜予安站起身,轻声问。 贺延臣立时明白过来,给老夫人深深行礼:“祖母,是喻之不对,来晚了。” 老夫人也是不满意极了,但贺延臣如此,为了全姜予安的脸面:“无妨,你平日里便忙,大家也是理解的。” 下一刻,贺延臣竟是当着众人的面,把她搂紧怀里:“叫你受委屈了。” 姜予安轻轻推开他:“无碍的。” 永安侯见状,赶忙打圆场:“侄婿来了便好。” “去,叫人传膳吧。” 贺延臣来了,这个风波才算过去,众人吃了饭,姜予安把准备的礼物给了兄弟姐妹们,和贺延臣回府。 永安侯府门外,贺延臣扶着她上了马车,疾乌在旁边,估计是赶来的时候骑的,他没上马,跟着姜予安上了马车。 一时之间,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贺延臣知道是自己对不住她,想好了任打任骂,可姜予安不说话,他也不知如何开口。 而姜予安,刚刚在屋内,那股子委屈劲已经过了,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如今的一切已经是既定的事实,她突然有些力竭。 一直到回了扶云轩,婢女给二人关上门,贺延臣上前抱住她:“飖飖,是我不对,回来迟了。” 姜予安并未反抗,乖乖地被他抱着:“无妨,你不必和我解释。” 他捧着她的脸,姜予安真的一点生气都无:“真的不气?” 她摇摇头。 若说在永安侯府,她还是气的,可林氏说出那句话之后,她突然就不气了。 贺延臣要做什么,她没有能力阻止,也不能叫他停下脚步拉着她一起,到现在才回来,那是贺延臣自己的选择,没有人逼他。 他闻言,紧蹙的眉头稍稍松了一些,和她解释道:“之前行宫的那件案子有了重大进展,若是不去,怕是再难查到真相。” “可有进展?” “还未,可能还要几日。” 姜予安的心塌了一些,还要怎么怪他?他是为了追查和她有关的案子,即使这件事情本身也是他的职责。 可就算这样,她也是难过的,为何不和她说清楚了再走?她自己一个人等着他,左等右等都没等来,他可知有多难熬? 似乎把她搂在怀里可能才有些落到实处的感觉:“今日叫你受了委屈,日后不会了。” 第四十四章 ◇ ◎你这朋友帮着帮着帮成夫人了◎ 姜予安轻轻回抱了他, 他道歉了,解释了,说到底还是为了她才去的, 她还能如何呢?胡搅蛮缠, 和他哭诉委屈?她做不到。 可心里的疙瘩并没有小。 她轻叹了口气,正要说什么, 肩上突然沉了许多,她本就身量轻,下一瞬她整个人都被贺延臣带倒在地。 姜予安大惊,贺延臣晕过去了! “来人!” 是巧云进来,也是大惊:“夫人!” “去叫成一, 喊大夫来!”姜予安的那些情绪, 被他突如其来的晕倒彻底打散, 扶着他背的时候入手一片濡湿,姜予安抬起手看了一眼, 手都开始哆嗦,是血! 今日他穿的喜庆, 竟是谁都没有看出来他受了伤, 背上一大片, 甚至染红了她的袖子。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贺延臣脸色苍白, 刚刚在永安侯府, 他脊背一直僵硬地挺着。 “成二!”她失声喊道。 “把他扶到床上去。” 成二也是吓了一跳,但他见惯了血腥, 比起姜予安镇静一些, 把贺延臣半拖半抱扶到床上趴着。 “贺小子又怎么了?这三天两头, 就是不让老头子好好养老啊!”林业抚着小胡子进来, 前段时间他回了一趟老家,他师父仙去,昨天才刚回来,在老家的时候,贺延臣给他来过信,可他也回不来,昨天才匆匆赶回京城,结果舟车劳顿还未歇息,就被拉来给贺延臣治伤。 “林大夫?”姜予安看着林业,不是为她祖母治病的大夫又是谁? “姜小姐,几月未见,已是贺夫人了,当时贺小子叫我去永安侯府,还说是帮个朋友,这帮着帮着都拐回家了,还说是朋友哈哈哈……” “大夫,您先看看他。”姜予安哪有空理会他插科打诨,沾了血的那只手还在微颤。 成一进来给他脱了衣服,才知道他伤的多重。 背上被砍了一刀,腰侧上方还有深深扎了一刀的痕迹,都在汩汩淌血。 去岁寒音寺,灯光昏暗,她也没太看清,那个时候还以为他是个亡命之徒,这回伤口明晃晃的摆在她面前,他却成了她夫君。 姜予安不忍看,眼眶都红了,他一日都没回来,不陪她回门也就罢了,怎的还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她不敢想象顶着这么重的伤,他是怎么策马奔回来,硬撑着在永安侯府用了膳。 她匆匆出去,关上屋门,稍稍平静了些许,喊来巧云。 “吩咐下去,若有人看到,今日之事不许说出去半个字。” 巧云称是。 “夫人,大夫人那边可要告知?” 巧云知道,从被派到扶云轩,扶云轩就是她的主子,自然一切要以主子为先。 “暂且不必,待他醒了再说。” 巧云领命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回了屋:“成一,他怎么受伤的?” “回夫人,我跟着二爷去抓要犯,一直在追,追了很远,他们拼死反抗,一稚子般的人,众人都没在意,竟扛着刀,上来就劈,左手还拿着匕首捅了一刀,若不是二爷反应快,否则那一刀就足以致命。”成一回道,“二爷知道时辰不早,不要命地奔回来,衣服都粘在伤口上,硬撕下来换了衣裳才赶去永安侯府。” 姜予安沉默半晌:“知道了。” 成一是什么意思她明白,叫她体谅,贺延臣有苦衷。 林业给他缝了伤口,缠了纱布,坐在桌前写方子,提笔半天也写不出,他看着屋内众人,他捋了捋胡子:“我说……你们这么盯着我,我也写不出来啊。” 成一和成二即刻转身,姜予安移开视线,上前看了看贺延臣的情况。 他有些发烫,额头脖颈全是虚汗,刚刚还把她箍在怀里的手此刻无力地垂着。 林业把方子给成一:“呐,开药去吧。” 成一下去抓药,成二也去了屋外守着,林业过来又摸了摸脉,把贺延臣的手放进被子。 “贺夫人不必忧心,他体格健壮,区区两刀,要不了命,不过这才刚成婚,他就这般不知轻重,还见血了……”林业嘟囔着没有再说。 他捏了捏胡子尖,拎着自己的小匣子就要走,姜予安喊住他:“大夫。” “不知之前您来永安侯府,可是他的授意?” “不然还能是谁?老头子我可最怕麻烦了!”林业捏了捏胡子,头也没回跨步出去了。 原来是他…… 那时姜予安有多无助,唯一的亲人病重,昏睡不醒,是贺延臣给了她一丝希望,既如此,桩桩件件,又如何再怨他? 姜予安没有再说什么,看着自己红了一片的手,喊云苓进来,净手换衣。 她坐在床边,给他擦汗,待成一拿回药给他吃下,她把众人遣散,看着他沉睡的面容,心里的石头才落下些许。 “你怎的……把自己弄成这个模样?”她轻声道。 “成婚三日,只说有事要办便抛下我,如果和我说清楚,我一人回娘家又何妨?” 姜予安虽然也在意贺延臣是不是跟她一起回娘家,但相比于那些身外之物,名声脸面,她更在意的是贺延臣这个人。 她把他当成亲人,可贺延臣没有,他只丢下一句话就走了,事情做尽了才回来和她解释,救世主一般出现在众人面前。 可明明……她不是不能理解,一人回娘家也不是不能应对,她也不需要他这样当她的救世主,所以今日在永安侯府,她的委屈放大了千倍,见到贺延臣的一瞬间全部土崩瓦解。 姜予安知道自己喜欢他,可贺延臣,有像她喜欢他一般喜欢姜予安吗? 即便一开始是因为一些原因,一些利用,可她变了,贺延臣变了吗? 这些时日的相处,维护,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姜予安过去十几年,从未这么纠结疑惑过。 她轻扯了扯嘴角,果然那些话本子里说的也有不少道理,沾了情爱,自然让人迷惑双眼,看不清事实。 贺延臣却听到了她的轻喃,他声音低哑:“飖飖……” 他懂了她的难过。 姜予安从自己的思绪里惊醒,低头看他:“你醒了?我叫大夫再来看看!” 她要起身,却被他紧紧地拉住了手,她跪坐在床边,看着贺延臣。 二人对视许久,久到姜予安眼睛都涩了,他的手抚上她的脸颊:“我知你意,叫你受委屈了。” 话是一样的话,可这回,姜予安的眼泪却夺眶而出。 她信贺延臣,也想贺延臣信她。 “莫哭。”他挣扎想坐起来,却被姜予安按住。 “你伤重,莫要折腾了。”她哽咽道。 “我想吻你。”他说道。 姜予安倾身,吻上他的唇。 “得此佳妻,是我之幸。”他轻声笑道。 “下回和我说清楚你去作何再走,若走的时日久,要记得给我来信。”她拉着贺延臣的手,算是和他冰释前嫌。 “好,一定。” “我叫大夫再来看看。”她起身去喊林业,这回贺延臣没有再拉着她。 林业过来看了一眼:“身子强健,倒是醒的这般快,我以为至少得明日呢。” 他下意识抚了抚自己的胡子,做贼似的看了眼姜予安,弯腰低声说道:“你这朋友帮着帮着都帮成夫人了?” 姜予安:“……”她听得见。 贺延臣的无赖是姜予安见识过的,他笑了笑:“怎的?你嫉妒?” “嘿!你这小子,老头子我嫉妒什么?!”林业吹胡子瞪眼。 “这药三日一换,刚回京城我要歇歇,三日之后再来喊我。”林业说着,出了门。 姜予安脸热了些:“你怎么那么说?” 贺延臣却拍了拍床榻一侧:“上来。” 她看了眼自己的衣服,还穿着外衣:“这还是白日。” 贺延臣却还是拍了拍,姜予安无法,躺上去,被他抱满怀,低头亲了又亲。 姜予安:“原来唔……你叫我上来就是为了唔……这事!” 她伸手推开他的脸,气喘。 “我叫人封锁了消息,婆母那边要不要告诉她?”姜予安问道。 “不用了,若是知道,担心不说,免不了一顿排头。” 可说曹操曹操就到,雨声过来说,长公主喊贺延臣和姜予安去明照堂。 大抵是知道他们回来,叫贺延臣过去说早上没和姜予安一起回去的事。 姜予安起身,把衣服细细整理好,刚刚和他胡闹一通,头发都有些乱,她重新弄好头发,正要和他说她去应付便是,就见贺延臣要起身。 “娘的性子,若是见不到我,怕是要杀到扶云轩来。”贺延臣这一趟是不去也不行。 “那你扶着我,莫要走的太急。”姜予安想了想长公主的性子,她还不甚了解,若是如他所说,确实不去也不行。 “嗯。” 贺延臣还穿着中衣,姜予安给他拿来衣服,一件一件给他穿上,贺延臣配合地抬手,看她低头给他系腰带,嘴角勾起。 姜予安只记得他受伤了,可忘了他的手没伤。 “走吧。”她拉着他的手,实际是给他借力。 二人去了明照堂,进去之后二人行礼,长公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我看干脆我去和皇帝说革了你这个职!你知道不知道礼数?三朝回门你都敢不回来和你媳妇一起回娘家?!你把永安侯府和定国公府的脸面往哪搁?” 姜予安知道长公主是生了气,但也是变相说给她听,见她说的差不多,赶忙出来打圆场。 “夫君他为国为民,职责所在,我刚回去就来了,前后脚到,娘莫气着自己。” “幸好你媳妇识大体顾大局,你好好反省反省,这么大的人了,不知什么是轻重!”长公主说完,端起茶喝了一杯。 “是,儿子知错。”贺延臣躬身,姜予安都怕他崩了伤口。 长公主又数落了几句才叫他们回去,这么一下的目的就是平了姜予安的怨气,再教训一顿贺延臣,一天天不知做的什么事,成了婚竟比成婚之前还要叫她操心。 回去之后,贺延臣就被姜予安赶紧扶着躺在床上,血稍稍渗出来一些,但还不算严重,趴着他觉得累,干脆侧躺,如今一番折腾已经天擦黑,姜予安叫人传膳,上了一些清淡的吃食,本想叫他自己吃,可他说疼,起不来,不方便吃,姜予安只好喂他吃了一些,拧了帕子给他擦了手脸。 她洗漱了出来,把床上她的被褥叠好。 “你叠被褥作何?”贺延臣拉着她的手腕。 “晚上睡觉怕压着你,我去榻上睡。”姜予安说道。 “这么大的床,你如何能压着我?不许去,上来。”他拉了她一把,刚刚还说提不起劲的胳膊一下就把她拉的躺倒在床上。 姜予安怕伤着他,顺着他的力道躺上床:“你自己一个人睡好得快些……” “我自己一个人睡才好的不快。” 自从那晚抵死缠绵之后,贺延臣欲罢不能,昨晚在外,脑子里不知闪过几回她的哭腔和娇美的面容。 如何还能叫她跑了? “那你不许动作太大,小心扯着伤口。”姜予安想了想,床确实大,她睡觉还算老实,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 贺延臣一边答应,一边笑着托着她的后脑勺吻上来,一开始吻地耐心又温柔,姜予安也随了他,可越吻越不对,他的手顺着她亵衣下摆伸进去,姜予安挣脱,握着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拉出来,嗔道:“娘说的对,你就是不知轻重!” “好好歇息,不然我去榻上了。” 贺延臣凑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什么,姜予安瞬间就红了脸,干脆扭身背对着他,充耳不闻。 想想那晚,她其实……也有点想,但哪能由他胡来?还受着伤呢! 贺延臣轻吻她的耳尖,从背后拥着她,他胸膛滚烫,姜予安本以为他还要痴缠,可下一秒贺延臣就睡过去了。 这一日他一秒都未合眼,又受了伤,实在支撑不住,刚刚也不过是逗逗她,他有心也无力。 姜予安听着他的呼吸声,转身缩进他怀里,抬头看了他许久,也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姜予安先醒,她看了一眼贺延臣的伤口,没有多的血渗出,他身强体壮,确实恢复的快许多,姜予安也总算放下了心。 她轻手轻脚下床,披了件衣服,去了浴堂洗漱,贺延臣确实是累极了,她这般动作都没醒,姜予安换了衣服去了明照堂跟着长公主学掌家。 昨日之后长公主就免了他们请安,叫姜予安也晚些来,这几日的操劳她也累极,还想多歇息歇息。 那厢,贺延臣在姜予安醒了没多久也醒了,他喊了巧言进来:“夫人呢?” “回二爷,夫人去明照堂了。” 贺延臣点头,叫她下去,喊成一过来。 成一也受了些轻伤,但没什么大碍,不比贺延臣正面应敌,他武功不算高,只管押着人走。 “二爷。” “可有进展?”贺延臣问道。 “是羌国人。”成一说道,“已经叫人找懂羌国话的人了,恐怕还得一些时日才能得到我们想要的消息。” “羌国的人怎会出现在中原?”贺延臣蹙眉。 往来互市的虽然不多,但也不少见,可这杀手是如何能进了京城? “属下不知,一切可能还需等懂羌国话的人来才能知晓一二了。” 贺延臣点点头:“看好,不要让他们死了。” “是。” 这一天就是因为武德司的眼线察觉到之前端午节跟踪的那人消失的地方突然又有人开始活跃,那个地方自端午节之后好似是发现了有人盯着,一直沉寂,直到他和姜予安成婚。 姜予安身上一定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并且和那个荷包上的图案有关,如果说和她定亲之前是有些猜测,那么定亲之后的种种则证实了他的想法。 可姜予安到底有什么?她也说不出,她父亲只给她留了封信而已,那封信的内容很平常,贺延臣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东西,以至于他们如此忌惮? 如今他们还不敢在京城大肆动作,想必是因为还没有布好局,看来他们的动作要快一些了。 “打开窗吧,屋里一股子药味。”他吩咐道,小姑娘身上总是香的,今日平白沾了些药味。 成一伺候贺延臣洗漱过后才打开窗户,然后就下去办事了,贺延臣一直躺着不舒服,想着下床活动活动,松松筋骨。 随手披了一件直裰,去院子里走走,正好遇上回来的姜予安。 “你怎的下床了?”姜予安赶忙过来扶着他。 “感觉要是躺到伤好,腿都不会走了。”贺延臣拉着她的手借力。 “那也多歇息几天好得快些才对。”姜予安说道。 贺延臣胳膊搭上她的肩,低头轻吻了一下她额头:“无碍。” “我什么都没看见!”贺绪宁的声音传来,她捂着眼睛,手却还露着缝,大声说道。 她是来喊姜予安去戏楼看戏的,前两天说好了今天一起去。 姜予安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可贺绪宁说的这么一句,好像就有什么了,倒是贺延臣:“你不待在自己院子,总往扶云轩跑做什么?” “我来找我嫂嫂去看戏。” 贺延臣低头看了一眼姜予安,姜予安点点头:“前几日答应了她去看一会。” “带着成二。”他说道。 “我看一会就回来,你莫要动作太大扯了伤口。”她悄声道。 贺延臣点头,姜予安这才放心跟贺绪宁一起出门。 那戏楼是新开的,人声鼎沸,人来人往的络绎不绝,连带的一整条街都繁华了许多。 贺绪宁提前就定好了座,在二楼,位置还算不错,但人挤人的,好不容易二人才上了楼。 “这戏楼怎的这么多人?”姜予安问道。 就算是新开的有些新鲜,也不至于这么多人。 “今天是西湖公子的首次登台,西湖公子可有名了,大家都闻名而至。”贺绪宁兴奋地朝她解释了一通西湖公子。 “唉!”前方,贺绪宁正上楼,突然被挤了一下,就要往后倒,惊呼出声。 姜予安见状,赶紧要扶,一男子手臂却从一侧凭空出现一般,牢牢地托住了贺绪宁。 贺绪宁从未见过如此貌美的男子,几乎每一处,都长的合她心意。 “你……” 那男子赶紧放下贺绪宁,周围人涌上,唯有他们二人立于人流中。 “姑娘,得罪了。”于禅作揖。 姜予安好不容易挤着人上去,把贺绪宁稍稍往后拉了一些,眼前这人看着倒是彬彬有礼,一股子读书人的书卷气,长相……实在好看。 几乎可以说近妖的程度。 但这人来人往的,容易说不清。 “这位公子,多谢你救下舍妹。”她稍稍颔首说道。 于禅:“不过举手之劳,这位夫人客气。” “公子大义,还要看戏,我们便先走一步看一步了。”言罢,带着贺绪宁继续上楼。 可贺绪宁却像是被勾了魂,直直地看着那于禅。 “绪宁!”她低声喊她道。 这大庭广众之下,盯着一男子如此瞧,实在有些不合礼数。 “嫂嫂……他长得好好看。”贺绪宁悄声在她耳边道。 姜予安只以为她是欣赏,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比那西湖公子还好看?” 贺绪宁囫囵点点头,那男子一直上了三楼,直到再也看不见,她才收回视线。 姜予安见她回了神专心盯着戏台,便没有再操心此事,但远远的,她似乎看到了齐凤铭,身边跟着一男子。 那男子身材高大,但面容却不粗犷,姜予安心想这不会就是齐凤铭说的那副将吧? 她看了几眼,隔得太远,人又多,齐凤铭也没看到她,姜予安便专心听戏了。 这西湖公子确实唱的很好,众人渐渐都听入迷了,这么多人,竟是满堂寂静。 待听完了,也不算晚,姜予安担心贺延臣,便带着贺绪宁匆匆回了府,刚回去还未进院子,白芷就上来禀报。 “夫人,老夫人给您来信了。” 姜予安接过打开一看。 【飖飖可还安好? 你弟弟来信,本是想在你成婚之前来的,但实在路途遥远,状况频发,没有来得及,过几日便会到京城,参加明年的春闱。 祖母想着,你们二人从未见过,待他回来,便叫他去你那边暂住一段时日,培养培养感情,日后你们姐弟二人也好有个依靠。 不知你意下如何?】 姜予安把信看了两回,确认是她那素未谋面,世上唯一同父同母的弟弟要回京城了。 她突然有些说不出的感情涌出,有些期待,又有些踌躇。 不知她的弟弟,是何模样,又是何性情? 第四十五章 ◇ ◎我不是小没良心◎ 姜予安回了扶云轩, 贺延臣已经回了主屋躺着了。 贺延臣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她:“回来了。” “喻之,过两日我弟弟可能回京了, 我想叫他来府里住两日, 可行?”姜予安问道。 “自然。”贺延臣点头,拉过她的手。 “那便好, 我还从未见过他。”姜予安难得有情怯之时,那个弟弟如今也十六了,是他们夫妇二人临走时就怀上的,是个有出息的,才十六岁, 就进京考进士了。 “戏好看吗?” “说是有个西湖公子, 很有名, 唱的倒是不错。”姜予安答道,想了想, 她还是和他说,“今日人很多, 绪宁上楼的时候被一貌美的男子托住了, 我看绪宁的样子有些魂不守舍……” 贺延臣知道了她的意思:“我派人查一查。” “那丝竹阁的案子结果如何?”说起戏, 她就想到了那丝竹阁的“送货。” 当时贺延臣回京,因为没过几日就要成婚, 她也没有细问。 本来这种事情是不便和她说的, 贺延臣恍然发现好多案件他都和姜予安说了,甚至还有她的参与。 他失笑, 想想对她有什么好隐瞒的? “这货送的是良家女子。”贺延臣说道, “也快收尾了。” “竟然敢拐卖良家女子!”姜予安也是震惊, 这被抓住是砍头的大罪。 贺延臣点头, 拉着姜予安的手翻了一页书:“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那也太胆大了些……”说着,姜予安想到了她的商队。 “我已经着手组建商队了,你什么时候能把贸易凭证办下来?”求人,她声音比平时更甜了几分。 虽然肯定会给她办,但…… “叫声夫君听听。”贺延臣看书的眼睛都没抬,嘴角勾着逗她。 姜予安想起洞房那晚,他逼着她喊了不知多少声夫君,脸立刻红了,不愿意叫,嗔怒道:“你到底给不给办?” “你这是求人的姿态吗?”贺延臣好整以暇地拉着她的手把玩着,抬眼看她。 姜予安被他逗得要抽出手,贺延臣拉着不许,他想了想,笑道:“算了,有的是你叫的时候。” “……” “三日便能办下来。” “这么快。”之前办酒楼的贸易凭证,拖拖拉拉小半年才办下来。 贺延臣看她的表情失笑,想必是之前在这上面吃过亏。 看着姜予安姣好的面容,他又想起别的:“我怎么听说……你还有一个指腹为婚的亲事?” 姜予安白了他一眼:“贺大人消息不灵通,你怎么没听说他家没过多久就退亲了?” 贺延臣笑出声,一把把她拉进怀里,姜予安怒道:“你还有伤呢!” “陪我看会书。”他下巴轻轻抵在她头顶,把她抱在怀里。 姜予安闻言,先抬头看了看他表情,没露痛色,放下了心,依靠在他胸前陪他看书。 “定国公府的中馈,怎的是三叔母在掌管?”姜予安随口问道。 “父亲因着三房是续弦生的,多有照拂,母亲也不愿多管,就一直这样了。” “怎的,你想管?”他低头看她。 她若是想管……倒也不是不行。 姜予安摇摇头,她倒是不想管,只是有些好奇罢了,求证一二。 “一大家子都吃公中,想必都是入不敷出的。”姜予安小声道。 “你说得对,小财迷管好咱们家就是,公中那烂摊子,不沾的好。”贺延臣点头。 “谁是小财迷?”姜予安瞪他。 “我是。”贺延臣从善如流。 二人闲聊着,姜予安稍稍眯了一会。 “这两筐便送给大房吧。”盛氏指了其中一框。 “三嫂,这怕是……不合适吧?”辛氏看着,有些迟疑。 “今年的蜜桃本就收成不好,大房是缺这些东西的人吗?也不过就走个过场罢了。”盛氏说道。 那大房,定国公和长公主平日里能少了这些个吃食?本就没几个长得好的,全孝敬了大房,人家还指不定看不看得上呢,还不如留着她们自己吃。 辛氏闻言,不说话了,本来她就是得利者,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 这两筐桃子,又小又丑,光是看着就不能吃,就这么被抬去了大房。 姜予安看到的时候,默了一瞬,看了一眼贺延臣。 “这桃子……” “明日叫成一买大的,不必吃这个。”贺延臣给她夹了块肉,说道。 “但他们往常就是如此吗?”这也欺人太甚了,大房是长子,又是一家之主,三房管家已是大不韪,如何还敢这样糊弄? “差不多吧。” “那……”姜予安本还想问,但已经明白了。 这就是仗着大房自己管自己,不走公中,再加上本就宽裕,定国公长公主又不在乎公中那点油水,不想和老太太再起了冲突,贺延臣更无所谓这些,这么些年竟叫她这么糊弄了。 可姜予安觉得不行,要不要是他们的事,但不给他们应得的如何能行? 怕这是让盛曦生出了可以压贺绪宁一头的念头的其中一个原因吧? “巧云,叫人把这筐桃子哪来的退回哪去,便说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想问问三叔母定国公府只有这样的桃子?若是如此,想必三叔母都是紧着好的给,这筐桃子就当喻之和我孝敬她了,辛苦她掌家。”姜予安吩咐道。 “是。”巧云行礼,叫小厮提着框,送去了三房。 贺延臣笑笑,这小姑娘是一点亏不吃。 “城东的桃园想必桃子也结好了,若想吃叫他们买回些来。” “好。”姜予安点头。 用过晚膳,她被贺延臣布菜吃的有些撑:“说了不要夹了吃不下。” 她揉了揉自己的肚子,贺延臣凑过来,也摸了摸,圆滚滚的:“之前行宫养的都消瘦了,可不得好好养?” 这时,巧云回来了,说三房收下了,要谢谢姜予安。 可不嘛,姜予安不在乎那几个桃子,但盛氏既然管家又欺负他们不在乎这些,那就要叫她吃个哑巴亏。 盛氏自然不敢再拿一筐好的来,这不是坐实了她之前就是故意送不好的给大房吗?收了姜予安这顿辱,还得说谢谢,憋屈死她,且下回,她定能收敛一些。 估计她也没想到,这新嫁进来的小姑娘,竟直接给她退了回来,身世不高,嫁进来不仅不怯懦,还如此嘴尖牙利的! “知道了,下去吧。”姜予安点头。 “若是撑,出去消消食。”贺延臣起身,拉着她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成一来了,看他满头大汗,应是跑着来的。 “二爷。”他看了一眼四周。 贺延臣挥退下人:“怎么了,如此匆忙?” “刚得到的消息,五皇子……薨了!”成一说道,“消息暂时被压下来了。” 姜予安瞪大了眼睛,五皇子死了…… 姜予嫣被赐死之后,五皇子一直在禁足,他怎的会死?莫不是纵欲过度导致的? “死因是什么?”贺延臣皱眉。 “不知,大抵是暴毙。” “我知道了,先下去。” 贺延臣说罢,继续拉着姜予安往院子里走:“莫怕,大抵明日便知细节。” “和你在一起之后,经常接触这些,倒是也不怕了。”姜予安说道。 “怪我。”贺延臣笑着给她批了个薄披风。 如今日子渐渐冷了,晚上得多穿一些。 两人消了食,洗过漱上了床,昨晚休息好了的男人又精力满满,姜予安本是不允的,可贺延臣再三保证不会崩了伤口,姜予安也半推半就的随他去了。 一顿颠鸾倒凤,到半夜才算歇下,他出了一身汗,蛰的伤口一阵疼,姜予安一边说他活该,一边给他小心地擦了擦。 二人过后温存地躺在床上,姜予安思来想去,还是开口:“夫君……” 她除了做那事,什么时候这么喊过他,贺延臣笑着低头:“有事求我?” “我……”姜予安实在不知该怎么说出口。 “怎的支支吾吾,有事便说。”他勾着她的下巴,叫她抬头看着他。 “我想说,咱们能不能暂且先不要孩子?”姜予安支吾问道。 贺延臣嘴角的笑微僵,他倒是没想到她要求的是这个。 “我的商队刚刚组建,可能弄好了,我还得到处跑上几趟,若是有了孩子,怕是不便。”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这件事情确实是大事,哪有女子不想怀孕的?而且贺延臣年纪不小了,同岁的孩子都五六岁。 “怎的这般看着我。”贺延臣一开始是有些微意外的,倒也谈不上生气,看着姜予安这副模样,他又怎么忍心? “要多久。” “一年。”姜予安这是知道他差不多是同意了,赶忙说道。 “行,但是别告诉长辈,若是问起,就说我太忙,平日里同房不多便是。”贺延臣把她粘在额头的头发拨开,说道。 姜予安感动极了,顾不上身体还一丝/不挂,抬起胳膊就搂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亲了一口:“你真好……” “有求必应的时候就真好,若是欺负欺负你,便是无赖,飖飖,哪有你这般小没良心……”他被她堵去了话。 小舌尖灵活地往他齿关里钻,被贺延臣捉住,狠狠亲了一顿。 “我不是小没良心。”她喘着,不满道。 贺延臣拍了拍她的软弹,往怀里拢了拢:“嗯,飖飖不是。” “既如此,那你如何报答我?” 姜予安哪想得到,说了半天,又是给这个,又是送那个的,都没说到点上,听的贺延臣心里痒。 贺延臣凑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姜予安虽然脸红着,锤了他一下,还是钻进了被窝。 这一晚,贺延臣才知道,什么叫温柔乡,英雄冢,他想……迟早死在这小妖精身上。 姜予安又哪能幸免,被他捉着全身上下亲了一遍,她也是第一次知道,怎的他的舌头那般软,又狠狠来了两回,一直到天边泛了白,云雨才将歇。 不出所料,贺延臣的伤口果然裂了。 姜予安早早去了长公主处,跟着学了半个时辰,回去之后发现他伤口处血渗出不少 ,赶紧喊来了林业。 林业一边上药一边数落:“这新婚夫妻,老头子倒是也理解,可你这小子,伤的重,还胡来,还有你!” 林业看了姜予安一眼,乖乖听训的姜予安吓了一跳。 “也不管管他,由着他胡来?” 贺延臣见她被吓了一跳:“你吓着她了。” “嗨哟,你这媳妇儿说不得。”林业怪腔怪调地说道。 “我强来的,你训她做什么。”贺延臣看了他一眼。 “我训她眼盲,瞧不出你是头赖皮狼!”林业语罢,狠狠一系,疼的贺延臣嘶了一声,青筋暴起。 姜予安看着就觉得疼,脸虽然红透了,但还是小声心疼道:“大夫,您轻点……” “看看,被卖了还要替你数银子。”林业捏了捏自己的胡子,恨铁不成钢,提着小匣子走了,“一周内,不许圆房!” 姜予安羞着点头,待他走了,凑到贺延臣身边:“可疼?” 贺延臣点头。 姜予安本想安慰,想了想:“活该!” 言罢,起身走了,给他看药去。 贺延臣:“……” 大抵中午时分,成一来报:“二爷,有消息了。” “嗯。”贺延臣点头,示意他说。 “五皇子是中毒致死,这毒并不是一日两日的剧毒,是慢性的,恐是身边人下的毒,陛下震怒,下令彻查,刑部把五皇子的妾室都带回去审问了一遍,没有什么结果,谁也不知是什么药,怎么下的。” 本身也不是大理寺的案子,贺延臣也只是听一耳朵,不归他管他便也就不管了。 “另外便是羌国的人,他们其中一个人身上,有这个刺青。”成一拿出来了一张图,贺延臣稍稍蹙眉,这个图案…… 他拿出之前姜予安送他的荷包,细细比对,是了,这个模样,是这个花样里的一小部分。 “你再仔细查查这花样,事无巨细。”贺延臣吩咐道。 “是。” “那些人是死士,嘴硬,不肯交代。” “哦?”贺延臣放下荷包的动作一顿,轻描淡写道,“既是硬骨头,那便看看他骨头有多硬,别弄死便是。” “是。” “徽州那边可有进展?” “还未,只是他们所谓的货里,看了账本,每次实际买进和最后的数量对不上,有几个不见了,不知是不是死了。”成一说道。 在徽州一个多月,贺延臣带人查了那进货点,放了一批女子,谴人送回,逐步深入,查到了账本和那些女子的去处,一些女子进了丝竹阁,一些则是被卖或者孝敬给了一些贵人。 但这也只能证明丝竹阁的老板做了此事,可就凭他一个小小老板,如何经营的起这么大的买卖。 可再往后再往深,一直没什么进展。 “喝药吧。”姜予安突然进来,身后云苓端着托盘。 “你先下去。” 成一行礼退下。 姜予安把药递给他,看他喝完,又把茶递过去:“既然陛下准假,便多休息几日,莫要操劳了。” “好。”贺延臣点头,之前一直忙碌,倒也是少有歇息的时候。 “我今天出去一趟,去酒楼看看,你好好歇息。”姜予安给他稍稍整理了衣领。 “我陪你同去。” 姜予安想了想,他也不是不能走,这段时间正常活动还是可以的,便点了点头。 贺绪宁正巧无聊过来找姜予安玩,看到二人要出门,非要跟着一起,姜予安本是去查账,不好带着她,看了一眼贺延臣,贺延臣给了她个放心的眼神。 于是贺绪宁挽着姜予安,身后跟着贺延臣,三人坐着马车去了畅意酒楼。 刚下马车,贺绪宁的眼睛就粘在了一处,姜予安奇怪,抬头看去,不是那男子是谁? 那于禅今日一身白色,倒是更飘飘欲仙了,那张脸不得不说,着实叫人看了觉得心神愉悦。 可京城有这般好看的男子,她怎么一丝风声都未听过。 还没等她想到什么,贺延臣捏着她的脸叫她转过头来,不许多看。 不等二人反应,贺绪宁竟是直奔那男子。 “这位公子。” “是你啊。”于禅微微勾唇。 “不知公子姓名?” “我名于禅。”于禅笑笑。 贺绪宁关键时刻竟是有些羞赧,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说。 贺延臣过来,把贺绪宁拉在身后:“我是绪宁的兄长,贺延臣,昨日之事我听说了,还要多谢你仗义出手。” 于禅闻言,不慌不忙地行礼:“原来是贺大人,久仰。” “不过是举手之劳,何谈谢字。” 贺延臣微微颔首:“公子大义,既如此,我们便先走一步。” 走远了,贺绪宁还在时不时回头看那于禅,姜予安出声喊她:“绪宁!” “如今还是大街上,你矜持些。”她低声说道。 进了酒楼雅间,贺绪宁那春心荡漾的姜予安都看不下去了。 “嫂嫂,你觉得他如何?” “贺绪宁,我还没说你,看到那男子就凑上前,像什么样子!那男子我都从未听说过,你暂且死了那条心。”贺延臣说道。 “绪宁,你可知他姓甚名谁,家住何处,父母又是何职位,家有几口?”姜予安也是有些许无奈,“你是定国公府的嫡小姐,再怎么样也是讲究门当户对的,即便不需要等同,但最起码也需要人上进,有潜力才是,否则他可养得起你?你兄长都从未听说过此人,还是得需多考量一二。” “怎的你们都这般势利?”贺绪宁小声嘟囔。 贺延臣闻言微微蹙眉:“说什么呢?” “这不是势利,是事实,你最爱买那些个金银珠宝,若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娶了你,恐怕你一根簪子抵得上一家人一月的吃食。”贺延臣训她道。 “那我不买了便是。” “但凡你忍得住一月不买,我还能暂且信你。”贺延臣说道,“日后见了他,莫要再像今天这样。” “我回去会叫父亲母亲多为你看些人家定亲,不要胡闹。” 贺绪宁不高兴了,姜予安也不向着她,贺延臣还训她,她不过就是对一个男子有些好感,怎的一个两个这么说她。 姜予安心思细腻,知道她不开心:“绪宁,并非是阻止你交朋友,但未来若是共度余生,还是得想好才是,你的选择有很多,并不是非他不可,即便你觉得喜欢,皮相也熬不过岁月,可他的性格,你又知晓多少呢?” “况且他这般好看,之前竟是一丝声名都无,从未听说过,已经说明不少问题了。” 她劝慰了两句,贺绪宁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姜予安看她没有一开始那么不高兴,把签桶往她面前推了推:“快看看想吃什么,今日你兄长请客。” “那我定要好好吃一顿!”贺绪宁还在怨贺延臣刚刚凶她,气鼓鼓地说道。 贺延臣看她一眼,凑在她耳边问:“东家的亲属,可有优惠?” “有啊。”姜予安点头,煞有其事,“给你打十五折。” 贺延臣失笑,嫌她坐的太远,拉着她椅子的扶手,连人带椅子把人拖到自己身边。 姜予安整个人都差点滑下去,握着他的手臂才稳住身形,悄声道:“做什么?” 贺绪宁本来在专心挑吃食,闻声抬头看过来,心里腹诽贺延臣,还说她看到美男走不动道,他不也是看到美女就拐回家! 怎的好意思说她! “坐太远了。”他说着,拉过她的手。 贺绪宁一听,早知道不和他们二人出来了! 吃过饭,时辰还早,贺延臣挑了几道菜,叫贺绪宁拿回去给定国公和长公主尝尝,把她打发回去了。 随后跟着姜予安,去了她看账的小屋子。 “这屋里除了账本便是账本,有些无聊,你在榻上歇一会,约摸半个时辰便好。”姜予安指了指旁边的贵妃榻。 这地方不算大,小小一间,但姜予安布置的很是温馨。 她安顿好贺延臣,坐在桌前拿出了她的算盘和账本,贺延臣这还是第一次看她算账,手指翻飞,算盘声吧嗒吧嗒响个不停,认真的样子叫他看的入了迷。 叫她管家,怕是大材小用了些。 第四十六章 ◇ ◎弟弟回京◎ “你不要总是那么凶绪宁, 她有些傲,你让她下不来台,她就会和你反着干。”姜予安一边算账一边和贺延臣说道。 她稍稍停顿, 看向贺延臣:“不过这人也是有些过于巧合了, 连续两天遇到他。” “已经派人查了,看来以后我们的孩子还得你教导。”贺延臣煞有其事地说。 她嗔了贺延臣一眼, 把最后一点算完:“有些日子没见过凤铭和萧禾了,明日请她们来府里聊聊吧?” “好,我听骁勇将军说,齐姑娘要定亲了。” “是吗?!”姜予安有些惊喜,“那感情好, 可是那个副将?” 贺延臣摇头:“不知。” “待我明日问问。”她写了两张帖子, 叫云苓和白芷去送。 她很快算完了账, 和贺延臣一道出了屋子,因着姜予安还要嘱咐两句话给平叔, 便没有直接下去,而是走了大堂那条路。 从三楼下去, 要经过二楼的雅间, 顾着贺延臣, 姜予安走的有些慢,顺便和他说说这酒楼的构造。 她走在内侧, 一旁的雅间门突然被撞开, 里面三三两两控制不住身行的醉汉,怀里还左拥右抱着自带的侍妾, 直扑过来, 吓了姜予安一跳。 贺延臣眼疾手快地把她拉到身后, 左手抬起顶着最前面人的胸膛, 缓了他们的冲势,右手下意识要摸腰间的佩刀,摸了个空。 他没带刀,而且眼前这些人,竟是同僚。 但今日并非休沐,这个时辰怕是偷溜出来喝酒的,喝成这副模样,其中一个还是刑部的,如今他们刑部为了五皇子的案子怕是忙的焦头烂额,这些人竟然还有闲心来此处喝酒,还险些撞到姜予安。 “嘿嘿……贺大人……”其中一人上来就摸上了他的胸膛,那手肥厚,光是看着就叫姜予安不适,把他往后拉了拉。 那人正摸着,突然回了神,猛的一凛:“贺延臣?!” 其余四五人闻言,纷纷站直,似是学生见了夫子一般,打了顿酒嗝,此起彼伏,脸红彤彤的,作了个深揖:“贺大人……属下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冒犯……” “祁亓,罚三个月俸禄,酒醒了,自去大理寺领罚,青天白日喝成这样,成何体统?!”贺延臣怒道。 可不是吗,这里面还有一个是大理寺的,也跟着来厮混! 至于另外几个,有的是翰林院的,有的是吏部的,唯有一个,贺延臣没怎么见过,但觉得有点眼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那人长得倒是白净,可如今喝醉了,站在他面前,低着头手还不老实地在一旁的侍妾身上这里摸摸那里捏捏,简直不堪入目,贺延臣也管不了别人,扭头看了一眼姜予安。 “飖飖,没事吧?” 姜予安摇摇头,眼神一直看着贺延臣不认识的那个,怎的感觉似乎有些眼熟? 但还没来得及多想,贺延臣就拉着姜予安,远离了这群醉汉,打道回府。 不参他们一本必然不行,姜予安那么瘦弱,被他们撞一下,若不是他在旁边,她都能直接飞过栏杆掉到一楼去,更何况这个时辰在外面喝醉酒,玩忽职守! 于是回去了之后,贺延臣就叫成一拿来了折子,洋洋洒洒写了一本,送去了宫里。 而姜予安,还在想那个人是谁,那么眼熟,她绝对见过。 “想什么?”贺延臣把参他们的折子都写完了,姜予安还在出神。 “我总感觉今日差点相撞的那人,好似在哪里见过。” “许是上街遇到过吧。”贺延臣说道,那人能和他们提起吃饭喝酒,必然不是普通人,看他的样子,应是习武,很有可能是军队里的。 “可能吧。”闻言,姜予安也没再多想。 “夫人。”巧云进来,“今日四皇子府递了帖子来。” 说着,把帖子递给姜予安。 姜予安打开看了一眼,说是新得了一坛好酒,约贺延臣和她晚上过府一叙。 “叫我们去皇子府?”贺延臣看她的表情,问道。 姜予安点点头,这个宴能去吗?这么晚,必然是私下的宴,可既然是私下的宴,他们去了,可能就会传出些风言风语,指不定就被打成了四皇子一党,可若不去,四皇子盛情难却,如何拂了他的面子? “这样吧,我回一封帖子,便说今日实在有些晚了,抽不开身,改日定国公府办宴,再请四皇子携四皇子妃来。”姜予安说道,“今日不是还买了些桃子?挑一小筐品相好的,给送过去,这桃子的品相,也算顶尖了,且当赔罪。” “也好。”贺延臣本想着直言拒绝,这宴必然是不能去的,他不怕得罪皇子,但既然有不得罪人的法子,自然更好。 “那便这样办吧。” 她给了巧云一个眼神,巧云下去办事了。 第二天,齐凤铭和萧禾是一起来的,因着贺延臣婚假在府,和萧禾定亲的刘太傅的嫡孙刘邵峰也跟着一起来了。 看到齐凤铭的一瞬间,姜予安脑海里猛地闪过什么。 “予安!”齐凤铭每次见到她,必然都会扬着笑脸,叫着她的名字。 “那日你成婚,可真美!我成婚的时候,也一定叫巧工坊给我做嫁衣。”齐凤铭拉着她的手说道。 身后跟来的萧禾却道:“那也得有予安那般面容才是。” 可在沉思的姜予安却像是猛的开闸泄洪,思绪瞬间通了。 昨日在酒楼的那人,是那日她和贺绪宁一起听戏的那天,她在楼上远远瞧见齐凤铭身旁跟着的那个男子,但离得太远,姜予安也没看得太清。 “凤铭,上回说你也要定亲了,大概什么时候?” 姜予安把两人引进主屋,就听到齐凤铭说:“这些时日你成婚忙碌,也没来得及和你说呢,已经交换定帖了,过些时日定聘。” 说起那人,齐凤铭这般虎女都有些害羞,满眼憧憬。 姜予安一听,心下一沉,想到今日那个男子,当着贺延臣的面,他都上手捏来捏去,青天白日还出来喝酒,看着倒是不错,可实际上人品怕是堪忧。 她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没说,还不确定那个男人是不是齐凤铭定亲的那人,若是他,齐凤铭冲动,如果说了,怕是直接能冲到那个男人面前问个究竟,那男子想必是个花言巧语的,三句两句再哄了齐凤铭去。 况且……齐凤铭之前说过许多回,想必是真心喜欢的,要是她直说了,还当着萧禾的面,是不是有些不顾她的面子,齐凤铭会不会对她心生芥蒂? 那男子必然是个会装的,否则骁勇大将军又怎会被他轻易骗过? “这几日你刚成婚,想必是没有听说。”齐凤铭没看出来她的欲言又止,和她说道。 “前些日子,比你成婚都早,陈湉和那齐仁翀成婚了。” 萧禾点点头,此事她听说了。 “但是怎的没什么消息?”姜予安奇怪道,陈太师的嫡孙女成婚,竟是没几人知道,估摸着也是没有大办的。 “本来就是家门不幸,估计陈太师也不想大摆宴席,只宴请了两家嫡系的亲戚,齐家攀上了陈家,喜不自胜,到处宣扬呢,但齐家夫人我见过,有些尖酸刻薄,不是个好相与的。”萧禾说道。 姜予安点头,有道理。 “哎萧禾,我听了一些风言风语,说是……”齐凤铭声音压到了最小,“五皇子薨了……” 此事还没宣扬的满城皆知,因着是中毒而亡,皇帝压下了消息,叫刑部查个水落石出,众人也只是听了个风声,不像贺延臣,基本知道内情。 萧禾顿了顿,也没什么不好说的:“是真的,父皇压下了消息,虽然五哥平日里……但毕竟也是父皇的儿子,父皇难过了好些天。” “天呐……五皇子怎么会?”齐凤铭震惊。 姜予安:“平日里他的作风坊间早有传闻。” “说的也是,你那姐姐竟是也小产没了,真叫人唏嘘。”齐凤铭说道。 三人聊了一番,又结伴上了街,去随便逛逛,贺延臣多派了些人手暗中跟着。 结果说曹操曹操就到,刚刚她们还说到陈湉,转头就遇上了。 萧禾身份贵重,姜予安如今又是贺延臣的夫人,再加上齐凤铭,陈湉看到姜予安,眼眶就红了,缓了一会才好。 她不想嫁给齐仁翀,可有什么办法?婚礼仓促,婚后那个婆婆,说话总是带着刺,叫她发脾气也不是,不发脾气也不是。 陈湉何尝不怨恨?可她蠢笨,那人撺掇她,她连是谁都不知道,贺延臣无情,倒是给姜予安做了嫁衣! 她红光满面,稍稍圆润了一些,一看婚后就幸福极了。 而她呢? 这几个月被家里禁足家中,吃不下,睡不着,后来查出怀了身孕,被祖父下令打掉,亏损了些身子,连婚礼都没有大办。 齐仁翀对她还算不错,可齐母实在尖酸。 陈湉走上前:“见过三公主。” “齐夫人免礼。”萧禾说道。 她们二人也和陈湉互相见礼,陈湉不想多待,找了个借口告辞了。 她实在不能看姜予安,每看一眼,心里的嫉妒和难受化成了实质,叫她难以适从。 三人没有多想陈湉的心理状态,逛了一会买了好些东西,直到傍晚才各自回去。 刚回府,就遇上了盛曦。 “表嫂。”盛曦笑容满面。 因着盛曦做的一些事,姜予安对她其实不是很有好感,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姜予安微笑颔首。 “盛姑娘。” “表嫂叫我曦儿就是。”盛曦笑笑。 姜予安点点头,往里走,盛曦跟着她,与她一道。 “听闻表嫂绣工一绝,不知曦儿可否向表嫂请教一二?” 姜予安笑笑:“哪里听说的?不实之言罢了。” “表嫂谦虚。” 正说着,贺延臣迎面来了:“看你这么晚还不归,正要去找你。” “和她们多逛了一会,回来稍晚了些。”姜予安任由他拉过她的手,说道。 “盛姑娘怎的在这?” “本是要出门的,遇上了表嫂,表嫂绣工是顶好的,便想讨教一二。”盛曦说道。 “既是要出门,便早些去吧,天黑了不安全。”贺延臣说道。 盛曦闻言,行礼告退。 两人回去,姜予安才说道:“看她的样子不像是要出门,怕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被你打断了。” 贺延臣知道,听到盛曦和姜予安一起回来,他才出来接的,姜予安在外面玩到多晚,都有成二等人跟着,一般不会有什么危险,盛曦是三房的侄女,本身大房和三房就有些微妙,还是少和盛曦来往的好。 “给你买了件成衣。”她喊来云苓,把今天买的东西拿进来,“看到的时候觉得很适合你,尺寸也对。” “还买什么了?”贺延臣凑过来,从背后抱着她,下巴抵在她肩膀,看她把东西拿出来展示给他看。 “买了几件首饰,可能过段时日应酬不少,想着添一些时兴的样式,免得丢了贺大人的面子。” 贺延臣闻言失笑:“那我有没有丢了飖飖的面子?” 姜予安假装抬头望天思考,扭头看他一眼:“勉强没有。” “我看你口是心非。”贺延臣之间捏着她的下巴,叫她扭过头来,印上一吻。 “我给你试试这衣裳,样式还有些新奇,我从未见过。”姜予安拿出那身衣服,叫贺延臣放开他,他背上有伤,不便换,姜予安帮他脱下外衣,给他换上新买的这件。 “确实好看。”姜予安点头。 贺延臣身高腿长,肩宽腰窄,算得上是京城贵公子中,数一数二的好身材,这件衣裳极衬他。 “你弟弟过两日不是进京?私库里有一套裕和大师雕的笔,砚和镇纸,我打算送他,你觉得可行?”贺延臣问道。 毕竟是姜予安的亲弟弟,贺延臣作为他的姐夫,自然是要送见面礼的。 裕和大师是晋朝有名的雕刻大家,不管什么都刻的栩栩如生,年纪大了之后,风格转变了许多,颇有些写意的风格,他的作品一件难求,甚至可以说是价值千金。 “会不会太贵重了?”姜予安当然知道裕和大师,但她弟弟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读书人,用这么贵重的可合适? “无妨,便是放着也没什么用处。” 姜予安知道贺延臣是看重她,才给她弟弟这么贵重的东西,心中一片暖。 “用过晚膳了?” “嗯,随便吃了一点。”姜予安点头,旋即喊云苓白芷进来把买的东西收了,只留下了吃食。 “我还没用,再吃点。”贺延臣叫人传膳,拿起桌上的糕点,“你喜欢吃云记的点心?” 姜予安坐下:“儿时喜欢吃,好多年没吃过了,想着买回来尝尝。” 小时候因着是祖母抚养长大,总有些风言风语的,她心思细腻,又有些敏感,慢慢的不敢和祖母提要求了,再长大一些,对这些个糕点也没有儿时那么追求。 二人用过晚膳,去消了消食,不成想天竟慢慢下起雨来。 回了屋子,贺延臣躺在为她准备的贵妃榻上看递进来的消息,就听到姜予安说道:“喻之,我想拜托你件事。” “什么?”贺延臣微微抬眸看她。 “咱们被几个人撞到,其中一个我看着甚是眼熟,那日绪宁拉着我去看戏,远远的我看到了凤铭,旁边跟着的男子和她举止亲密,应该就是她所说的那个副将,酒楼撞见的那个男子和凤铭身边那个非常相似,但我也不敢说一定是。” “能不能帮我查查,和凤铭定亲的那个男人,是不是那日咱们遇到的那个。”姜予安说道。 “如果是,你假装不经意地说给骁勇大将军听,如今他们已经交换定帖,过段时日怕就要定聘,一切就来不及了。”姜予安拉着他的手臂。 姜予安这么着急,贺延臣自然没有不应的,本就是一件小事,况且齐凤铭对姜予安是真的好,如果她嫁给那样的男人,姜予安定然也不会开心。 “好。”贺延臣点头, 姜予安笑开,低头拿脸蛋蹭蹭他的手,被贺延臣捏着脸蛋一顿揉,狠狠亲了一顿才放过。 这雨一直没停,下到第二天早晨,还没歇,姜予安照例去了长公主处,本来也就不是管一大家子,只大房而已,这些时日已经叫她慢慢上手了。 “日后便不必早早过来了,自己慢慢上手,再有不懂的,问问雨声,跟管家学一学。” “是,娘。”姜予安福身。 刚从明照堂主屋出来,云苓过来,喜不自胜:“夫人!少爷已经快到城外了!” “是吗?!”姜予安笑起来,提着裙摆,难得一次不顾形象,快步回了扶云轩。 “喻之,莫承回来了。”姜予安笑着进了主屋,和贺延臣说道。 不成想贺延臣已经穿好了衣服,胳膊上挂着她的薄披风在等她了。 “你已经知道了?”姜予安接过他递来的薄披风,给自己披上。 “我叫云苓去和你说的。”贺延臣看她高兴,也不由得笑起来。 “走吧,莫急,他离京城还有一段路呢。”贺延臣看她步履匆匆,今日外面雨大,走不好再摔一跤。 世上她的亲人不多,如今她还有个弟弟,也要见面了,如何能叫她不激动? 贺延臣给她举着伞,姜予安拉着他的袖子,上了门外已经备好的马车。 “也不知他长什么样子。”姜予安喃喃道,手攥着贺延臣的手紧紧的。 贺延臣安抚她:“待会便能见着,十六岁便已经有此出息,定然是好的。” 姜予安咬唇点头。 约摸过了半个多时辰,二人才到了城外,姜予安本是想下去等的,但外面雨大,被贺延臣拉着在车上等。 成一成二他们穿着蓑衣在外面,若是到了,自会告诉他们。 姜予安紧张极了,手都有些冒汗。 贺延臣少见她这样,把她拢进怀里,她心跳都很快,存了心逗她:“也不知你第一回 见我心跳有没有现在这么快?” 姜予安紧张激动的情绪稍稍缓了一些:“有,快被吓死了。” 贺延臣失笑:“我明明如此正派,看来飖飖还是得多练练胆量。” “你明明是威胁我!” 贺延臣扶着她的腰,叫她坐正靠在他怀里:“有吗?” “惯会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就是不把话说死。”姜予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咱们家不知是谁最精。” 贺延臣正要反驳,却被成二打断:“主子,姜公子来了。” 姜予安闻言,坐直了身子,整理了一顿衣服和头发,贺延臣先下马车,给她撑好伞。 她掀开马车帘子,被贺延臣扶着跳下去,看着慢慢靠近的那辆,呼吸都有瞬间停滞。 姜莫承的马车稳稳地停到二人面前,姜予安上前一步,又有些情怯,停住了。 姜莫承和姜予安长得很是相似,任谁一看,都知道两人必然是兄妹或者姐弟,只是他没有姜予安那么柔,带了些阳刚的色彩。 他从小没回过京城,虽然知道京城有他的本家,他的亲姐姐,但路途实在遥远,外祖父外祖母怕他有危险,也不叫他孤身一人来,竟是拖到了现在,才见姜予安一面。 “公子。”小厮扭头喊道。 姜莫承倾身,掀开帘子,微微探头。 面前一男一女如一对璧人一般,男子身形高大,站在她的身后,为她遮风挡雨,女子柔柔弱弱,面容娇美,眼眶微红,双手攥在腹前,都攥地红了些许。 姜莫承是个爱哭的少年郎,眼里含着一包泪,跳下马车:“长姐!” 他竟是一把抱住了姜予安。 姜予安被他扑的退了一步,贺延臣及时伸出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她迟疑地伸出手,拍了拍少年郎的肩膀,眼泪不自觉留下:“莫承。” “是我。”他哭道。 贺延臣竟是没想到,这小子见了面就扑过来不说,还哭的稀里哗啦的。 本听到他的名字,还以为是个刚毅之人,不成想,竟是有些……贺延臣一时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 “让长姐看看。”姜予安哭着说道。 她突然觉得,血缘亲情是有多么奇妙,明明上一秒,她还在担忧第一次相见会过于陌生。 但真正见到,却好似他们相伴多年,从小长大一般。 作者有话说: 宝们,开了一本新预收《被献给权臣后》 满腹心机美人x心狠手辣权臣 文案待定~ 喜欢这个设定的,点点收藏哇,爱你们 第四十七章 ◇ ◎飖飖不乖,欠点收拾◎ 姜莫承长得实在好看, 贺延臣都不得不承认,这般想着,摸了摸自己的脸。 “这些年过得可好?”姜予安哽咽问道。 姜莫承小鸡啄米般点头:“外祖父外祖母待我极好的, 叫我来京城替他们也看看长姐, 还说日后一定带长姐回扬州走走。” 声音怎的也这么清秀?贺延臣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 “外面雨大,上马车再说。”姜予安拿着帕子给自己弟弟擦了擦泪, 胳膊挽着胳膊扭身就要上马车。 贺延臣:“……?” “飖飖。”他出声。 姜予安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个贺延臣,她和姜莫承聊的兴起,竟是忘了他。 “莫承,这是你姐夫, 贺延臣。”她稍稍停下脚步, 和姜莫承介绍道。 姜莫承红红的眼睛, 上上下下扫视了一番他。 这就是贺延臣? 长相虽然不如姐姐好看,但身材倒是高大, 听说身居高位,看着也没什么倨傲, 还给姐姐打着伞。 他突地作了一揖:“姐夫!” 贺延臣饶是身经百战, 见识多了, 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和动作弄得心里一跳。 “回来便好。”贺延臣淡声道,“上车说。” 幸好定国公府马车大, 容得下三人, 上了马车,贺延臣拿了帕子给姜予安擦了擦手, 刚刚沾了不少雨水。 姜予安竟是一眼都不看他, 只管和姜莫承说话:“这一路可辛苦?” “不辛苦, 本是赶得上长姐大婚的, 可谁知路上那条船进了水,耽搁了好几日。”姜莫承说道。 “先去侯府看望祖母,住几天,再来公府找长姐可好?” 姐弟两竟是没有那十几年的横沟一般,亲近极了。 “自是好的。” “此次春闱可有把握?”贺延臣问道。 “七八成的样子,还需要多学多看。” 贺延臣点头,十六岁的年纪,敢笃定说七八成,如果不是说大话,便可以说是天赋异禀了:“既如此,过些时日作篇文章,我带去给杨先生看看,若是合他眼缘,能收你为学生,你便可以跟着先生深造一二。” “杨先生……可是杨洛白先生?”姜莫承眼睛都亮了。 杨洛白先生是闻名晋朝的大家,作的文章被广为传颂,如今已经七十高龄,还在教授学生,只是门槛极高,他的学生很多都已名满天下,世上读书人哪个不以杨洛白为榜样?哪个又不想成为杨洛白的学生? 毕竟坊间流传,若是成了他的学生,基本已经等同于迈进了朝堂! “嗯。”贺延臣点头。 曾经他也跟着杨洛白先生学过几年,甚至可以算的上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之一,前些时日他们二人大婚,洛白先生不在京城,年纪大了实在奔波不起,写了厚厚一封手信教诲祝福。 “真的?!”姜莫承喜不自胜,他如何不想?做梦都想和文学大家学习探讨,没想到竟然有机会给洛白先生看他的文章,说不定还能成为他的学生,这种好事他来之前想都没想过。 看他这少年青涩的样子,贺延臣竟是有些想起他曾经的模样了,笑道:“自然。” “多谢姐夫!”姜莫承规规矩矩作了一揖。 “你是飖飖的亲弟,自然就是我的亲弟,不必言谢。” 姜予安闻言,鼻子一酸,握着贺延臣的手紧了一些,他对她真的是极好的,杨洛白先生她也知道,听说当他的学生是极难的。 她这才发觉贺延臣半个身子都湿了,全心都在姜莫承身上,竟是忘记了他,他还受着伤呢! 姜予安从马车里找了找,拿了块巾子递给他。 “快擦擦雨水。”说着看了一眼他背后,湿的不算严重,“怎的淋湿这么多。” 贺延臣随意擦了擦:“无妨,回去换身衣裳便是。” “既如此,先去定国公府把衣裳换了,我和莫承去侯府便可。”姜予安怕待会衣服湿的蔓延到他背后,再让伤口沾了水。 “难得回侯府一趟,我陪你去看看祖母。”贺延臣摇头,背后的伤都已经结痂,本也没有多严重了。 姜予安闻言,也没有再坚持。 马车很快就到了永安侯府,三人下了马车,门口早早地就有人站着等,见他们回来,一人回府通报,一人在门口迎。 “二少爷和三小姐回来了!”齐嬷嬷满脸笑意,“老夫人早就在等了,就盼着你们二人回来呢!” 对于姜莫承来说,侯府里的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颇有些局促。 “祖母是个很慈祥的人,以前总和我说想叫你回来,莫要紧张。”姜予安安抚道。 姜莫承点点头,清雅俊秀的脸庞却没有一丝放松,进了屋子,老夫人看着两人,本是笑着的,眼眶慢慢红了。 像,真的像。 和他们父亲母亲像极了,老夫人又想到自己的小儿子,难免悲从中来。 姜莫承上前两步跪下,磕了个响头:“孙儿不孝,见过祖母。” 姜予安和贺延臣也行礼。 老夫人拄着拐杖站起身:“好孩子,快起来。” “你们二人也坐。” “莫承啊,都长这么大了……”老夫人拉着姜莫承的手,慈祥地笑笑,“这次回了京城,日后不走了吧?” “不走了,外祖父说了,叫我好好考个功名,给长姐当靠山呢!”姜莫承说道。 一句话叫老夫人笑出了声:“好啊,莫承知道帮衬自家姐姐,好孩子。” 姜予安也笑了,姜莫承被教养的好极了,举止修养皆是好的,说出来的话也叫人高兴。 贺延臣却挑挑眉,心道这小子,官做不到比他大,当飖飖哪门子的靠山? 说着,看了一眼姜予安,觉得是得好好振振夫纲,怎的有了弟弟就忽视丈夫?! 贺延臣不满。 没过一会,永安侯和林氏也来了,三房本和大房二房走的不近,自从她嫁给贺延臣,来往密了许多,这回也跟着来了。 姜予安虽然有些看不上张氏,但姜予欣是被教导的极好的,进退有度,言行举止皆有礼数。 “莫承见过大伯,大伯母,三叔三叔母。” 一行人又是夸赞又是感慨,说了一顿客套话,老夫人不想听他们在这里说些没用的,叫人传膳去了。 永安侯和三房都坐在了贺延臣身边,和贺延臣谈论些无伤大雅的朝政,姜予安和姜莫承今日坐在了老夫人左右。 见贺延臣不似回门那日,待姜予安也是极好的,老夫人总算是稍稍放了心。 孙子回来了,孙女的日子也蒸蒸日上叫众人艳羡,老夫人觉得自己精神头又好了不少。 用完了膳,姜予安陪老夫人多聊了一会,看姜莫承安顿好了才跟着贺延臣回府,脸上喜色不减。 “这么高兴?” “自然。”姜予安笑着点头,拉过他的袖子摸了摸,还微微有些湿,“应该先回府换件衣裳的,这般对身子不好。” 贺延臣顺势把她整个人拢进怀里:“莫不是过几天你弟弟住进府,你眼里只能看到他,看不到我了吧?” 贺大人有些危机感。 姜予安闻言,好笑地看他一眼:“他是我弟弟,你是我夫君,何来看不到你这一说?” 说完了她才反应过来:“你莫不是吃味了吧?” 贺延臣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有些吃味,姜莫承一来,吸引了姜予安所有的目光,他说话有时她都听不见,满心满眼都是这个弟弟,哪里还有他? 不过他也知道其中道理,说不高兴也谈不上,只是趁机和姜予安玩笑罢了。 “莫说他是我弟弟,单论你比他大这些岁数,怎的和他比起来了?”姜予安好笑道。 贺延臣神色未变,微微挑眉:“我哪里和他比了?” 姜予安看他心口不一,倒是破天荒的想哄他,抬头一吻,凑在他耳边说道:“对莫承,是长姐和幼弟,对你……” 她停在这里,半天也不说,贺延臣听的心痒痒:“是什么?” 姜予安见他上套,嬉笑着躲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贺大人心细如发,聪颖敏捷,定是知道的。” 她在报他总是说话似是而非的仇,好不容易叫她逮着个机会。 贺延臣愣怔了一瞬,随即失笑,靠在马车上,手臂环胸:“姜飖飖,为夫劝你如实相告,否则……” “否则如何?”姜予安才不怕他。 “到时你自会知道。”贺延臣微微挑眉。 “过来。”贺延臣朝她招招手。 姜予安觉得危险,笑着摇头往后躲。 贺延臣倾身,拉着她的胳膊稍稍使了点巧劲,姜予安就落进了他怀中。 她被迫□□,面对面坐在贺延臣腿上,这般姿势实在不雅,姜予安无所适从,想下来,可贺延臣哪里让?顺便还按着她的臀往前压了压。 “我记得已经有一周了吧?” 姜予安震惊他睁眼说瞎话的能力:“哪有一周,你要遵循林大夫说的,否则伤口怎么会好,伤口不好,你还要继续上药继续疼,你应该安分些……” 贺延臣看她如此语无伦次:“刚刚不还叫我自己猜,怎的现在这般慌乱?” “哪有?”姜予安摇头不认。 “没有便好。”贺延臣笑道,“否则还真是不忍心欺负你了。” 姜予安瞪大眼,这个无赖! “放开我!” 贺延臣手臂没有再用力,下颚却抵在她肩上:“抱一会。” 姜予安听他软下来的声音,也没有再挣扎,乖乖给他抱着。 临近回府,贺延臣才放开她,叫她下来,回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给贺延臣查看伤口,正好也到了改换药的时候,便喊了林业来。 林业没一会就来了,贺延臣刚好换了亵衣,他脱掉上半身,虽然歇息了有段时日,但是他的肌肉一丝松弛感都无,依旧紧绷,叫姜予安看的不知为何,有些脸热,心跳都加速了许多。 他腹部还有去岁她给缝的伤口,如今痕迹已经很淡了。 “伤口恢复的还不错,本以为需要一周才能结痂,不成想倒是这么快。”林业摸了摸小胡子,觉得自己的医术真是高明! “从今天开始不用缠伤口了,只需要每日涂一次这个药膏便好。” 他拿出来了一罐药膏,一小瓶药丸:“贺小子,这是你上回管我要的,放心,没有副作用,三日一粒,没了还有,若是想要了,便停药,一周左右便可恢复。” “吃了之后什么时候见效?” “第二日。” 他又走到姜予安身旁:“来吧贺夫人,诊个脉。” 姜予安乖乖伸出手腕:“多谢大夫。” 林业沉吟半晌:“身子有些虚,多吃些有营养的。” 他手虚虚环了环她的手腕:“有些瘦弱,得好好养。” “嗯。”姜予安点头。 林业更喜欢安分乖巧听大夫话的姜予安,有些嫌弃地看了眼偏要和他反着来废他好些功夫的贺延臣,提起小匣子:“哦对了,我还加了点刺激的成分。” 贺延臣:“……” 刺激?他看是助兴才对吧…… 姜予安也奇怪:“什么刺激?” “不是好了吗?怎的还要吃药丸?”她奇怪道。 “上回你说不愿意太快要孩子,我便叫林业配了些药,吃下去之后便不会叫你有孕了。”贺延臣说道。 姜予安拿过来闻了闻:“本来还想找大夫的,闻起来不太苦。” 说着,她倒出一粒,便要往嘴里送。 贺延臣赶紧拦住她:“做什么?” “不是吃了就可以避免有孕吗?”姜予安疑惑道。 贺延臣失笑:“这是我吃的,你吃作何?” 姜予安没想到这是他给自己配的药,还以为是他叫林业给她准备的。 本来她觉得,她不想有孕多多少少亏欠了贺延臣,还想着这些时日就去找大夫,给她开个方子,不伤身子的喝着,免得二人擦枪走火有了孩子。 不成想他先她一步,配的药竟然还是他吃的? 试问世上哪个男子,妻子说不愿意要孩子,还支持配合,主动吃药的? 姜予安想不到,唯有贺延臣。 她呆愣地任由贺延臣拿走那颗药,倒了杯水仰头吞下。 “怎么了?”贺延臣看她发愣,拉她坐在他腿上。 姜予安摇了摇头,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赶紧埋进他颈窝加以掩饰。 贺延臣没看到她的眼泪,还寻思怎的突然扑进他怀里,没过一会,脖颈上传来一阵湿意,这才知道姜予安哭了。 他捧着姜予安的脸:“怎的哭了?” “我以为这药是给我吃的。”姜予安哽咽道。 贺延臣没明白她的意思:“这药能少吃就少吃,我身子健壮吃些没事,所以才没给你配。” 她张开双臂,贺延臣赶紧把她抱在怀里:“哭什么?” “其他男子都会让女子吃的,怎的你给自己配了?”姜予安问道。 贺延臣立时就明白了她哭什么,原来是感动坏了。 他其实并没有多想别的,也没有那些男子不该干女子必须干的想法,只是单纯不想叫姜予安吃苦药,她瘦弱,吃了坏了身子怎么办。 “谁吃不都一样吗?这药苦。”贺延臣笑道。 她扭头轻轻吻在他耳尖,惹得贺延臣几乎一阵颤栗,他听到她说。 “世上可能再无第二个男子如你一般对我好了。” “我也觉得,姜莫承那臭小子怎么比得过我?”贺延臣说着,拖着她的臀站起身,把她放在床上,慢慢倾身压上来。 “所以你刚刚在马车上到底要说什么?” “你怎的还记着?”这都过去快一两个时辰了,他怎么还问。 “勾的我心痒痒,如何能忘?”言罢,低头吻她。 今天天阴,往日此时应该还是阳光明媚的时候,如今却暗得似是傍晚了,稍稍昏暗的光线,他们在床上,又挨得如此近,暧昧在二人之间迅速蔓延侵略,直到吞噬他们。 贺延臣却没有做到最后一步,叫她舒服了,便躺倒在旁边慢慢平复。 “怎的……” “这药吃了第二日才见效。”他揉了揉她汗湿的额发。 姜予安却凑上去抱着他,本来她是想一年不要孩子的,但贺延臣待她如此,那么她又如何能不为了贺延臣改变? 也只此一次罢了,若有了,她便缓几年再去完成自己想完成的事。 姜予安的意思贺延臣又何尝不懂:“想好了?” 她坚定点头。 贺延臣翻身压下,低声道:“飖飖不乖,欠点收拾。” 一句话说的姜予安身子抖了三抖,难耐的声音溢出嘴角。 “马车上到底想说什么?” “不……”刚说了个不字,就被他击溃。 “重新说。” “对你,是妻子和丈夫,是飖飖和喻之。” 妻子和丈夫,飖飖和喻之。 她满满的情意几乎溢于言表,贺延臣如何不懂? “我亦是。” 那晚,姜予安连抬起指尖的力气都无,再三悔恨自己的冲动。 第二天,贺延臣特意嘱咐不许打搅她,因着不用去长公主那里,她迷迷糊糊醒来一次,又睡过去了。 直到盛氏登门。 本是告诉盛氏她们家夫人身子不适,有些疲累,还在歇着,可盛氏却坐着不走了。 她笑容满面:“既如此我便等等侄媳。” 本来一众婢女以为,盛氏等一会便会走,可一直等了半个多时辰,她还在坐着,茶续了一杯又一杯,云苓无法,才过来喊姜予安。 姜予安也睡足了,听闻盛氏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赶忙起身叫她们给她梳妆发穿衣裳。 既然托词是身子不适,姜予安本想叫白芷给她画的苍白些,一看镜中,好嘛,这面容,便是不画,也看得出身子不适了。 昨夜折腾到半夜,喊了三四回水,眼下青黑,嘴唇嫣红,昨夜也不知什么时候磕到的,嘴角破了皮。 收拾好,姜予安去了扶云轩堂屋。 “三叔母,实在劳累您久等。”姜予安声音柔弱。 “身子不适,多睡了些时辰。” “无妨的,只是毕竟这不是在永安侯府,还是该按着公府的规矩来的。”盛氏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忍不住说了这么一句。 姜予安笑容微顿:“三叔母教训的是。” 盛氏一听,赶忙否认:“侄媳何故上纲上线,哪是教训,不过是三叔母善意提醒你一嘴罢了。” 她丈夫是贺延臣,家里除了定国公就是他,盛氏哪里敢教训姜予安? 她倒是伶牙俐齿的,差点叫她下不来台。 “不知三叔母此来有何要事?” “是这样,本是该去找你母亲的,但三叔母听说前些时日大嫂叫你掌家了,便过来同你商讨。”盛氏赶忙说到正事。 姜予安点头,示意她说。 “我们公府人口多,花销大,如今颇有些入不敷出的,是以,之前便说每月各家补贴一些伙食费,便按人头算,稍稍缓解些公中的压力,大房这个月应该出二百三十七两银子。”盛氏说道。 这倒也无可厚非,但…… “明照堂平日里并不吃公中的,不知叔母这伙食费是从何而来?” 明照堂自己管自己,吃什么东西叫公中掏了? “平日里份例的燕窝等补品,茶,点心一类,皆是公中出的。”盛氏喝了口茶说道。 可这些东西,能花了多少钱?明照堂算上仆人小厮,婢女嬷嬷一共才二十多口人,就算二十多口人这个月日日都吃这些,也用不了这么多银钱。 “这补伙食费,自是同意的,叔母也不容易,只是也不能空口白牙的说多少便是多少,叔母可有账目?” 盛氏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账单给姜予安看。 姜予安看了一眼,做的确实没什么问题,如果她只是个侯府小姐,还真说不准被她骗过去。 可偏偏,她还开着酒楼,这些东西市价如何,甚至包括账单上标注的一些店家,畅意酒楼也都有合作,若是有大买卖能最低能谈成多少价格她心里门儿清。 “叔母,这账单倒是没问题。” 盛氏心里的半块石头落下,之前一直是问长公主要,长公主也不会细看,大房家底丰厚,基本要多少给多少,如今换了个掌家的,盛氏来之前还有些忐忑,没想到也是好骗。 “但这些每一种的价格,都高于市价的三成至七成不等,这么多银子,明照堂所有人吃一个月贵重点心也花不完。”姜予安笑笑。 “叔母莫不是被人坑骗了?” 第四十八章 ◇ ◎姜予安父亲的秘密◎ 盛氏的账单报的何止是虚高, 简直是狮子大张口,这个价格对于公府世家来说也绝对不是小数目,更何况大房不过四五口人, 一个月哪里能吃的了这么多? “侄媳这是何意?”盛氏闻言, 语气里颇有些不高兴。 “叔母,公中吃紧, 各房出一些也是应该的,可这数目却如此大,不知别房一月伙食费又有多少呢?”姜予安问道。 “这吃的贵重,自然出的费用也高。” 姜予安笑笑:“大房有的,别房自然也会有, 否则叔母掌家, 岂不是要被人说偏颇了?” 哪里有什么吃的贵重的说辞, 各房的份例都是差不多的,否则这盛氏掌家, 还不闹翻天了? “你这意思,便是不给了?既如此, 那叔母只好去找大嫂问问清楚, 这之前定好的规矩, 到底还算不算数。”盛氏说完,起身就要走。 姜予安不疾不徐:“三叔母, 如今大房侄媳掌家, 就算是去找了婆母,婆母也不会多管。” “不若叔母回去再好好算算账, 指不定是下人有些错漏也未可知。”姜予安当然也要给盛氏几分颜面, 如今还在一个屋檐下, 自然不能得罪太狠。 盛氏沉默半晌, 甩了甩袖子出去了。 这么多年了,她何尝不知长公主的脾性,如今姜予安掌家,若是她去长公主面前,也讨不到什么说法,只会被打回来问姜予安要。 只是本以为姜予安也不过是个闺阁女子,刚刚嫁进来学掌家,没成想这么不好说话,一丝颜面也不给,本来每月就指着大房的这几个银子,如今这日子又要不好过了。 盛氏刚走,姜予安的腰就塌了下来,实在腰酸,她有些支撑不住,喊来云苓把她扶回去再躺会,结果刚进了屋子,贺延臣就回来了。 “这一大早你去哪里了?”姜予安问道。 “去见了骁勇大将军。”贺延臣走到姜予安身边,看出来她腰酸,站在她身后给她揉着。 此话一出,姜予安便知这是之前的事情有结果了。 “那男子若说十恶不赦倒也不至于,爱女人,玩的很花,但不逛青楼,只找暗娼,搭上齐姑娘之后,倒是少去了几回,近些时日怕是按捺不住了,被我们撞见。” “今日早晨你还未醒,便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去找了骁勇大将军一趟,把此事透露给他,但未挑明,应该这些时日会去查。”贺延臣说道。 “你说,我应不应该把此事告诉凤铭?”她抬头看了一眼贺延臣,“凤铭很喜欢那人,和我不止说过一次,如今撞见这么不堪的事情,我怕告诉她,她难过,抑或是此事于她而言,并没有多严重,届时我便成了恶人,叫凤铭和我离心。” 贺延臣坐在她对面,拉着她的手:“那你为何不相信自己交朋友的眼光,为何不相信齐姑娘并非你所想的这种人?” 姜予安闻言有些恍然大悟之感,是啊,她和齐凤铭交朋友,就是因为她敢爱敢恨,潇洒肆意,她又怎会是那种因为喜欢就委屈自己的那种人呢? “我明白了。” “云苓。”她扬声道。 云苓进来,姜予安吩咐道:“写封帖子递到骁勇大将军府邸,就说我有要事和凤铭说,想去拜访她。” 如今贺延臣这边事情办完了,相信骁勇大将军自有判断,事情基本已成定局,齐凤铭自然也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她吩咐完,又叫白芷去准备马车,去骁勇大将军府。 这件事情齐凤铭是当事人,姜予安无论未来齐凤铭是否会怪她,作为她的朋友,姜予安有义务把此事告诉她,至少她是问心无愧的。 贺延臣没跟着她一起去骁勇大将军府,因为之前的案子有了些进展,姜予安出门之后,他去了一趟大理寺。 调查出这样的结果也属实是震惊到了众人。 丝竹阁本是一桩诱拐良家妇女的案子,只是贺延臣知道背后的受益人绝对不止东家一个,在深入查而已,另一件是他追查和姜予安有关系的案件,查着查着竟是有了一些重合的地方。 丝竹阁“进货”的其中有些女子离奇失踪,尸首也并未找到,可却查到了一些踪迹,竟是去往了汴州,可那花样的调查,这种花样在汴州出现的次数是最多的,以及那些被抓到的羌国人,他们也并不知知道多少实情,没有多少有用的线索,唯有一点,他们的在汴州停留过一段时日。 本来这几个线索是不相干的,两件案子也并不是同一批人在查,可成一在看两个案子卷宗的时候,读了几次,发现了汴州这个关键点。 汴州…… 汴州是个丰饶的地段,而那块地方,是三皇子的封地。 贺延臣不免细思极恐,如果此事不是巧合,那么这两件案子岂不是都和汴州有或多或少的关系,变相的,是不是和三皇子也有些关系呢? “不要似是而非的答案,这两件案子,合并成一个,一起调查,过几日我亲自去一趟汴州。”贺延臣吩咐道。 成一应是。 此事事关重大,如果是和三皇子有些关系,那么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回府之后,贺延臣重新拿出姜予安父亲给她留的信,这封信被他反复看了不知道多少回,他依旧没有看出什么端倪,也试过一些手段,都没有什么发现,只有信的落款处,有一小块那个纹样。 那厢,姜予安去了骁勇大将军府,先去和骁勇大将军夫人,也就是齐凤铭的母亲打了招呼,毕竟是来做客,贺延臣和骁勇大将军是同僚,理应先来拜见当家主母。 寒暄客套了几句,姜予安就被齐凤铭拉走了。 这不是姜予安第一次来骁勇大将军府,之前也受邀来过几次,去了齐凤铭的屋子,姜予安在椅子上坐下,齐凤铭问道:“予安,你怎的来了?” “我还正无聊呢,我爹嫌我总是乱跑,叫我少出门,幸好你来了,陪我说说话。” “今日来,是有要事想告诉你。”姜予安说道,“这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纠结了许久。” 齐凤铭觉得好笑,见到姜予安的第一面,她是觉得姜予安长的好看,才想着和姜予安结交,可这么长时间以来,姜予安和萧禾早就成了她最好的朋友,有什么话是不能和最好的朋友说的? “你和我有什么犹豫的?自然是无话不谈。” “前些时日,你是不是去了新开的那家戏楼,去听西湖公子唱曲儿?”姜予安问道,虽然已经确定了,但姜予安还想亲口确认一次。 “是啊,和耿骅一起,他说有什么南方来的有名的大家,闻名天下,虽然我没有听说过,但耿骅爱听这些,我就和他一起去了。”齐凤铭点头道。 “那日我也在,就在二楼。”姜予安说道,“熟悉你身形,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你旁边那个男子我从未见过,也没有看的太清。” “后来有一日,我和喻之去了畅意酒楼吃饭,撞到了几人,本是应该上职的时分,却在酒楼喝酒,还各自带着侍妾,其中一人看着甚是眼熟。” 姜予安顿了顿。 齐凤铭不傻,这个眼熟的人,怕不是耿骅…… 侍妾?耿骅哪门子的侍妾? 他连通房都没有!齐凤铭的脸色难看极了。 “那男子不规矩,当着我们的面,还在调戏身旁那侍妾,我一直没想起来他到底是谁,直到看到你,才知道是……” “你们已经交换定帖了,那时你高兴,我也没敢说出口,可你说快要定聘,若是下了聘,一切就都来不及了,我便自作主张,托喻之去查了查此人。” 姜予安拿出在府里写好的内容,递给齐凤铭,有些担忧地拉住她的手。 齐凤铭有多喜欢耿骅她是看在眼里的,早在多个月之前,就已经念叨着此人,这么久了,眼看要修成正果,却被她无情地打碎了她的美梦。 姜予安觉得不忍。 认识齐凤铭以来,她从没有哭过,此刻却红了眼眶,她一把撕开信封,手颤着,却坚定地拿出了那封信,逐字逐句地看了三遍。 好半晌,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予安。” “嗯。”姜予安伸出手,把她抱在怀里安抚。 “我那么信任他的……”齐凤铭终于忍不住,大哭出声。 “我知道。”姜予安拍着她的肩膀安抚,“是他的错,欺骗你的感情,辜负你的信任,如果是我,我也会难过,但难过只是一时的,抛开他,向前看,日后还有好些日子,你一定会找到那个真正的良人。” 这天,齐凤铭哭了好久,最后力竭,一边打着哭嗝,一边感谢姜予安告诉她实情。 如果不是姜予安说,她可能会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和他成婚,他露出真面目,如今虽然痛,但及时止损是对的。 安抚好了齐凤铭,姜予安五味杂陈地回了定国公府,贺延臣在屋里正看东西,她快步走过去,想要抱他。 无他,只是今日齐凤铭哭的她心里难受,姜予安抱着他,安心许多。 贺延臣不太明白她的情绪,姜予安扑过来,他下意识仰头抱她:“怎的了?去了一趟骁勇将军府还哭了,给你气受了?” 这话说的,好像她说是,下一秒就要打上门去似的。 “没有。”姜予安闷声道,“突然有些不安定罢了。” 贺延臣闻言,低头看她:“为何?” 姜予安抿了抿唇,没有说。 耿骅对于齐凤铭是梦破碎了,她很少悲春伤秋,迟疑不坚定,但如若某一天,她的信仰也破碎了,她突然有些害怕。 她不说,贺延臣也不逼她,把她抱稳了一些,和她说道:“过些时日,我要去趟汴州。” “你去汴州做什么?”姜予安的思绪被他拉走。 “去查案。”贺延臣说道。 “什么时候走,去多久?” “再过半月余一月左右吧,还有些事情需要准备调查,约摸顺利,一个月能回来,不顺利可能多待一段时日。” “你可要一起?” “我也去?”姜予安正有点他即将出远门的悲伤,转而惊讶,他去查案怎的还带上她。 “你外祖不是在扬州吗?”贺延臣说道,“顺便再去趟扬州。” 姜予安惊喜道:“可以去扬州?” 那可太好了,出生至今,姜予安还未见过外祖一家,姜莫承回京城说了之后,姜予安更想去一趟了,但本想的是过些时日商队建好了,她跟着去考察,顺便回一趟扬州,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成行。 “只是路上辛苦……” “我不怕辛苦。”姜予安匆匆打断。 贺延臣失笑,把她眼底的小泪珠擦去:“好,那便一起去。” “前几日推了四皇子的邀约,我想着这些日子在府里办个宴,全了礼数。” “另外,今日三叔母来了,因着凤铭的事情,我没有和你细说,每个月各房都要出一些个伙食费,本来这事情就是不怎么听说过的,哪有公中问各房要钱的?可是这一大家子,我想了想倒也无可厚非,但这个月,大房要给两百多两银子!”姜予安说道。 “明照堂有自己的小厨房,甚至平时吃饭也少有找公中拿的,怎的一月吃了这么多,况且我疑心别房并没有这么多,三叔母看大房富裕,狠狠宰咱们呢。” “所以我想,不若除了一些必要的东西,其余的全部自理吧,可问题就是,如今祖母还在,这般倒是有些分家的嫌疑了,怕是不好进行。” 贺延臣细细听了,把她抱在腿上,正要说什么,姜予安说话时手臂轻轻抬了抬,袖子不小心带倒了桌上的茶杯。 杯子里的水瞬间摊平在了桌上,桌案上还有很多贺延臣的案卷资料,这般可如何是好? “你先下来。”他匆忙说道。 姜予安没看到水杯打翻,不明所以,从他怀里起身,贺延臣赶紧起身去拿桌上的卷宗。 她一看,赶忙帮着收拾:“是不是我的袖子扫到了?” 贺延臣忙着收拾东西,也没有回她,他扬声喊来巧云,叫她们喊成一来,把这些东西拿到外面晒着,有些东西涉及机密,很麻烦。 他也没顾得上回复姜予安,也没看到姜予安动作顿了顿,看了他一眼。 直到收拾完东西,桌上也被巧云她们擦干净,贺延臣拿起湿了一个角的姜予安父亲那封信。 他赶忙拿出来看看上面的字有没有被晕了,可一展开,太阳晒着,竟是在字之外有些浅浅的痕迹! 这真的是意外的收获,贺延臣把茶杯里剩的一些水倒上去,随着水渍蔓延,那些痕迹也逐渐显现。 他喊来成一:“去看看这里面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成一捧着那封信应是,他也知道,这封信可能是关键,可一直没什么线索,如今有一丝突破,成一也非常兴奋。 贺延臣吩咐完,扭头看,姜予安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 他刚刚好似听到她说了句什么,但没听太清,前面她说的还没回复,但现在他的心神全被有意外发现捕获了。 贺延臣拿起那个茶杯看了看,里面装的是拿香橼【1】(yuán)配蜂蜜煮的茶,香橼是从南方传来的,产量非常非常少,早十几年还有人好奇买来尝鲜,但味道实在太酸,慢慢的没什么人吃了,也不好买,可姜予安很喜欢,这些时日遇到有卖香橼的,便买了一些回来煮了不少,今日正好壶里装的是香橼茶,本来巧云要给他重新换一壶,他嫌麻烦,倒了这个喝,有些喝不惯,就放在一边了。 想到这点,贺延臣喊来云苓:“夫人什么时候爱喝这种茶的?” 云苓福身:“回二爷,夫人很小的时候就爱喝了。” 果然如此!贺延臣不由得感叹姜予安父亲用心良苦! 里面的痕迹不知道是用什么写的,遇上香橼的汁水,可能就会显现,但如今爱吃香橼的太少太少了,也没有人拿来煮茶。 贺延臣出门找姜予安,看到姜予安就在屋外石桌旁坐着,过去从背后抱着她侧头亲了她一口。 刚刚,姜予安知道是自己的袖子扫到了,有些愧疚,问贺延臣,他也没有回答她,只一心在收拾,姜予安觉得有些自讨没趣,想着出来待会,等他处理完了再去找他和他道歉,顺便缓一缓自己有些失落的情绪。 “收拾完了?”姜予安挂起一丝笑容。 “嗯,飖飖可算帮了我大忙。”贺延臣笑着坐下,“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姜予安摇摇头:“抱歉,我把茶撒了,卷宗湿了许多。” “无妨,你父亲给你的那封信,内藏乾坤,今天那杯茶是香橼茶,信上沾了茶,显出来了一些痕迹,我叫成一去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内容了。”这件案子最关键的线索有了突破,也算是意外之喜。 姜予安也震惊:“原来真的有别的信息!” 贺延臣点头:“对了,你刚刚说的,既然是你掌家,那便你决定,父亲母亲那边我去和他说,若是有别的问题,你也只管做,一切有我。” 刚刚姜予安的一点失落被打散,点了点头:“好,我知晓了。” “既然过段时日要去汴州,那我顺便可以去考察一番,商队如今建起来了,但一时间还没有盈利,酒楼如今有了些名气,我想着在别的地方开一家分店。” 姜予安正说着,成一匆匆进来:“二爷。” 他把手里的东西递过来,贺延臣接过,扫了一眼。 【扬州青山茶舍后院树下三尺】 姜予安的父亲到底知道什么,让人这么忌惮,不惜要费这么大的力气,来京城铤而走险也要抢东西。 而且看起来,对方并不知道这封信的存在,只是认识那个花样,那树下到底埋着什么? 后面还有一行小字,贺延臣递给姜予安给她看。 【为父深知时日无多,只盼飖飖平安喜乐,若有朝一日,发现了这个秘密,一定保管好,关键时刻可以救你一命,切记,切记。】 姜予安喉间酸涩,把纸合上:“是不是需要尽快派人去扬州拿这个东西?” 贺延臣点头:“已经叫人去了。” “回屋吧,莫要吹了凉风。”姜予安说完,起身先回屋了。 她确实兴致不高。 这一天下来,实在是太累,先是应付盛氏,又去安抚齐凤铭,再加上在贺延臣这里情绪涨涨落落,最后还有她父亲留给她的话。 贺延臣进屋的时候,就看到她躺在贵妃榻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不知怎么安抚她,想了想:“带你去听曲,如何?” 姜予安问道:“这回可有案子顺便查?” 贺延臣没有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只当她是随口一问:“没有。” 她看着贺延臣,好像带她去干什么,都总是查案顺带的,丝竹阁那次,姜予安其实就想和他说,回了京城能不能再带她去听一次,只是为了带她去,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当时她也不好意思和他提要求,没想到这一回倒是他主动提出来了。 “好。”姜予安点头。 她喊来云苓白芷给她换衣裳,重新梳了梳发髻。 贺延臣一向是有耐心的,等了她一盏茶的时间,终于梳好了,只剩插簪,他本想去给姜予安插,成二在门外:“主子。” 他看过去,成二说道:“丝竹阁的东家说,还有别的想交代,但必须见了您才说。” 贺延臣闻言稍稍蹙眉,之前这么多时日,丝竹阁的东家都只说了一些不足轻重的内容。 如今他突然说要交代,可能是生命受到了威胁,觉得投靠他更保险,他想保命。 可…… 贺延臣看了一眼屋内,进去屏退下人,和姜予安说道:“飖飖,突然有个重要线索,那人见了我才肯说,我去去就回,回来再带你去听曲儿。” 姜予安心下一沉,但也知道轻重,放下手里的簪子:“好,去吧。” 贺延臣低头亲她一口,取了佩刀和披风出门去了。 这里到大理寺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如今日头还早,再过两个时辰去也来得及。 可一直到快亥时,贺延臣都未回来。 第四十九章 ◇ ◎发现端倪◎ 姜予安打扮的明艳照人, 坐在餐桌前,看着一桌的食物出神,看了一眼外面, 已经亥时了。 “巧云, 撤了吧。”姜予安说道。 巧云:“夫人,您一口都未吃呢, 多少吃一些。” “不用了,我不饿。”姜予安淡淡道,“白芷,给我把头发拆了。” 一屋子婢女都知道姜予安等了贺延臣多久,将近三个时辰, 一开始在贵妃榻上坐着看书, 后来坐在餐桌旁等着。 “夫人……”云苓想劝, 但也不知道如何劝为好。 姜予安:“拆了就伺候我洗漱吧。” 白芷不敢多言,只好按照姜予安的吩咐, 把她头上的簪子都拿下来,云苓伺候她洁面。 可直到姜予安躺在床上, 告诉她们熄灯只留一盏, 贺延臣都没回来。 一直又过了半个时辰, 贺延臣才回来,他心中也愧疚, 总是有些关键时候有事要忙, 下面的人知道他刚成婚,已经尽力能办就办, 有消息来叫他过眼, 只有实在拿不准主意或者是必须他出面的才会来禀。 贺延臣也知道, 因为公务, 他亏欠姜予安许多。 “夫人睡下了?”他看到里面光不怎么亮了,问了一句巧云。 “二爷,今日夫人等了您三个多时辰,晚膳都没用。”巧云也忍不住为姜予安抱不平。 贺延臣没有多说什么,进了屋子。 “回来了。”姜予安还没睡,正点着灯绣帕子,见他回来,掀了被子穿上鞋,“可吃饭了?” “在大理寺用了一些。”贺延臣说道,“公务忙,亏欠你许多。” “明日下值,再带你去可好?”贺延臣拉住她的手。 姜予安点点头,笑道:“好。” 失望自然是有的,但这么长时间,姜予安想通透了些,贺延臣有自己的事忙,而她也有,成婚之后,她太把他放在第一位了,才会在意,失望,可姜予安从来不是只会在深宅等丈夫归家的女子,她也不觉得这是她的宿命,既然想通了些,那便罢了。 贺延臣见她没什么情绪,稍稍放下了心,姜予安给他脱了外裳:“天色不早了,洗漱完歇息吧。” 他点头,亲了她一下去了浴堂,再出来的时候,姜予安背对他外面躺着,贺延臣上床,从背后抱着她。 “今日本以为一会便好,不成想那人狮子大张口,和他拉扯了许久,忙到这么晚才回来。” “你公务本就忙。”姜予安转过来,面对着他,笑笑,“我理解。” “明日再去也是一样的,无妨,只是明日莫要再失信于我了。” 贺延臣点头,把她抱的紧了一些:“自然。” 他低头要亲她,姜予安稍稍躲开:“你明日还要上朝,早些休息吧。” 这还是姜予安第一次拒绝他,贺延臣喉咙滚了滚,想想明日确实会忙许多,也歇了心思:“好。” 虽然看着没什么,但是二人之间气氛有些不对。 第二日早早地贺延臣起来,姜予安也醒了,迷迷糊糊地坐起来醒了会神,拿他的朝服来给他穿。 贺延臣按住她:“我自己来就好,你再睡会。” 姜予安也不勉强,躺在床上看他换了朝服,贺延臣换好,给她掖了掖被子:“等我下值。” 姜予安点头,贺延臣亲了一下她的嘴唇,出门上朝了。 她也没了睡意,今日她要去一趟另外给商队租赁的门面看看,再和平叔谈一谈酒楼分店的选址,回来之后,和长公主通个气,说说她的想法,和公中分开,免得三房总是来搜刮大房填补自家。 商队刚刚建立,姜予安和景非之前讨论了一条路线,她想着再加一条,两条并行,一条往南,一条往西。 景非是个有能力的人,细致又能干,姜予安在商队这边操心很少,基本就是她提出一些想法,景非去落实。 不比酒楼,酒楼已经成型,如今干的如火如荼,商队刚刚建立,一切还处在雏形阶段,景非费的力气,要比经营酒楼大多了。 第一次走往南方的路线商队已经出发了,这一次的目标并不是盈利,而是先考察路线是否能走,可行。 姜予安想着商队返回京城第二次出发的时候,她跟着走一回,实地考察一番,来回也不久,一两个月左右。 “夫人。”景非见姜予安进来,赶忙起身行礼。 景非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长得高大但面容却清秀,言语谈吐都是极好的,也读过很多年书,姜予安基本和他说一次,景非就能明白要怎么做。 有这样的合作伙伴,姜予安轻松了不知多少。 “景非,不必多礼。”姜予安笑道,对于能干的人,姜予安从来不吝啬,她想的就是分成,这个分成多少,得看商队能赚多少,她打算到后面,商队的每个人都有分成,只不过比例比较少,但这样也能极大地激发众人的积极性。 毕竟只听说过给工钱,没听说过和东家一起干的。 “这回我是想好了路线,和你再来商讨一番,毕竟我在外的经验不足,也没有出过京城,对这些地方的了解也仅限于地理经注,舆图等等,还得你们参谋一二。”姜予安说道。 “夫人谦虚了。” 景非和姜予安接触之前,只以为是个姑娘想做点买卖,知道她是酒楼的东家,觉得确实有些能耐,和她接触之后,才感慨这个女子的博学和眼界。 虽然她没有游走过四方,甚至没有出过京城,可她读的地理类经注绝对不少,看过很多版本的舆图一一比对,并且对于各地的情况都有很多了解,甚至当地的风土人情都知晓的非常清楚,才得出一条路线。 他预感第一回 商队出发回来,就能赚到不少银钱。 景非和姜予安对着那条路线讨论了近一个时辰,修改了一些地方,姜予安才去了酒楼。 其实姜予安第一家分店没打算开到扬州去,可后来想了想,外祖家在扬州,平叔之前也在扬州很多年,第一家分店开起来也不易,小舅舅又经商,有不少经验,如果开到扬州,肯定比别处要简单许多。 但具体开到哪里是个问题,她还没去过扬州,得和平叔具体说说。 这些事情办完,待到回了府,已经是快午时了,贺延臣中午不回,姜予安便叫人早早上了吃食,打算随意吃一些。 不成想正等她们传膳,府里通传,来了个面白无须的公公:“请贺夫人安,敬贵妃请您去靖和宫一见。” 姜予安心下一沉,但面上不显,递了一颗金瓜子过去:“敢问公公,贵妃娘娘此番所为何事?” 那公公却没接:“贺夫人尽快,莫要叫娘娘久等才是。” 她稍稍深吸一口气:“那烦请公公稍等。” 关上了门,巧云云苓她们赶紧给姜予安取三品官员夫人的服饰,伺候她穿上。 “等会云苓和巧云陪我去,白芷,你去找成二,告诉他叫他去大理寺说一声。”姜予安低声吩咐道。 巧云和云苓一般稳重,白芷有时跳脱,这回去宫中,还不知是为何而来,她从未见过敬贵妃,因此还是带上云苓和巧云稳妥一些。 众女称是。 姜予安穿戴好,门外早就备好马车,她上去,云苓和巧云在马车外随车。 这是第一回 没有贺延臣陪同进宫,而且那公公的态度,恐怕是来势汹汹。 定国公府距离皇宫不远,没一会就到了,姜予安被巧云和云苓扶着下了马车,那公公在前面引路。 “贺夫人请。” 宫门口停了轿撵,姜予安坐上去,一直走到内宫门外,她下来,由那个公公引进去。 站在靖和宫门口,宫女进去通报,没一会,那宫女出来说道:“贺夫人见谅,娘娘刚吃过午饭,正歇息。” “无妨,辛苦你。”姜予安笑笑说道。 知道喊了她来,还睡午觉歇息,她是真睡了,还是要给她个下马威? 姜予安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理解。 但敬贵妃是贵妃,她想干什么,姜予安都只有受着。 等了约摸小半个时辰,竟也没人来引她去哪里坐着等,只站在门口,她站酸了,稍稍动了动膝盖。 正轻轻放松着腿,有宫女出来通报,倒是笑容满面的:“贺夫人久等,娘娘醒了,您跟我来。” 姜予安笑笑,稍稍颔首,跟着那宫女进去。 她只去过皇后宫里,但敬贵妃的宫里比起皇后宫中也不遑多让,姜予安没敢左右看,站定了,行大礼。 “参见贵妃娘娘。” 敬贵妃拿起茶杯,稍稍刮了两下沫子,喝了一口:“起来吧,赐座。” “谢娘娘。”姜予安站起身,坐在给她安排的位置上。 “本宫还未恭喜你们二人成婚。”敬贵妃的声音淡淡的。 皇后那边想要太子党的人嫁给贺延臣,敬贵妃这边又岂会没有? 只不过敬贵妃外家显赫,相比于太子来说,对于贺延臣也没那么热络。 年前四皇子出了那事,敬贵妃不是没有和他说,叫他通融,结果贺延臣一丝面子都不给。 她这辈子顺风顺水,虽然没有当成皇后,儿子也不是太子,但出身世家,儿子出息,如今四皇子和太子分庭抗礼,她还协理六宫,架空着皇后,一直得盛宠,还没有谁这么不给她面子。 这便也罢了,前些日子四皇子邀约,竟是被拒,那般手笔不像是出自贺延臣,是姜予安出的主意。 敬贵妃便想着,叫贺延臣这个媳妇儿进宫来,她倒要看看是个什么人物。 皇后想拉拢贺延臣,敬贵妃却看的清楚,这么些年了,贺延臣哪边都不偏帮,估摸着是怎么拉拢都不会插手的,那她和四皇子还何苦百般讨好? 这女子,除了长得好些,还有什么优点,值得贺延臣挡了这么多困难也要娶?还巴巴地求了圣旨? “多谢娘娘。” 敬贵妃默不作声地打量她,倒是规矩。 “前段时日,四皇子邀约你们夫妻二人,怎么还拒了?”敬贵妃问道。 姜予安稍微想到了有这个原因,但没想到敬贵妃会这么直白地说出口。 “当时有些晚了,怕打搅四皇子,便想着改日办个宴席,再请四皇子和四皇子妃过府一叙呢。”姜予安笑笑说道。 “去都未去,怎的就说打扰呢?”敬贵妃把茶杯放在案几上,姜予安话说得好听又圆融,但她不吃这一套。 “早听说你口齿伶俐,如今一见还真是如此。” 一时间,姜予安不知这话是褒是贬,她知道敬贵妃这是一点面子都不想给,恐怕之前贺延臣因为不想参与太子和四皇子之间的事情,得罪的比较狠,敬贵妃也不想再拉拢了。 “娘娘谬赞。”无论如何,姜予安只能当好话来听。 敬贵妃笑了一声,意味不明:“过来扶着本宫去外头走走吧。” 姜予安闻言起身,上前扶着敬贵妃,敬贵妃午睡刚醒,懒洋洋的没什么劲,几乎大半力气都压在了姜予安身上。 她本来就穿的繁重,头上戴着沉沉的冠,刚刚还在外头站了许久,进来也只是坐了一会,腿都是软的,被贵妃这么一压,整个人都歪了一下,差点连带着贵妃一起摔倒。 姜予安赶忙跪下请罪。 本来贵妃就存了刁难的心思,她还站不稳,这岂不是明摆着送错处给贵妃吗? “这孩子,刚刚还夸你。”敬贵妃淡声道。 “灵芝,过来扶着本宫。” 那名叫灵芝的宫女即刻过来扶着敬贵妃,敬贵妃出了门,竟是直接将跪下请罪的姜予安丢在了原地。 没有旨意,姜予安哪敢起身。 之前从未接触过,不成想敬贵妃竟是这么不好相与,她也怪不了谁,贺延臣不参与党争是正确的选择,但如今保持中立就是得罪太子和四皇子,太子那边存了交好的心思,也不会为难,四皇子和敬贵妃可不是。 而姜予安只能受着。 只是姜予安从来没有跪这么久过,没一会膝盖酸疼,里面还有别的宫女在,很难说是不是敬贵妃派人看着她,既然已经如此了,那姜予安更不能出一丝一毫的错处,只是没过一会,不只是膝盖,腰背因为身上的服饰繁重,也开始酸疼。 已经过去了一盏茶的时间,敬贵妃都没有回来。 突然,宫门被打开,屋内的宫女大惊:“大胆!这是敬贵妃的寝殿!” 姜予安回头一看,竟然是贺延臣! 他怎么敢擅闯贵妃寝殿,不要命了?! 贺延臣一声不吭,表情肃穆,他一开始不在大理寺,回来了之后看到白芷在那里,等的焦急,一听是被敬贵妃叫到了宫里,赶忙和皇上请旨,直奔靖和宫。 这些时日以来,四皇子在他这里没吃到多少好,敬贵妃可不比皇后,外家显赫,又得盛宠,有贺延臣,那是锦上添花,没有贺延臣,也无可厚非。 贺延臣上前,一把抱起姜予安就往外走。 “你快放我下来!”姜予安低声喝道。 若是她真的被这么抱走了,那就是打了敬贵妃的脸,本来只是罚跪,这么走了可就不知后面还有什么在等着了! 况且,贺延臣这般,算是抗旨! 外臣进后宫,他疯了不成?! 贺延臣一言不发,姜予安急的打他:“贺延臣!” “你是我的妻,即便我再无能,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在那里跪着,更何况是因为我才遭受着无妄之灾。”他淡声道。 姜予安看着他的下颚,突然松了力气,原来他是这般想的。 她一直觉得,她和贺延臣夫妻一体,不管什么事情,都是要一起面对的。 可贺延臣却说她因为他遭受无妄之灾,所以来了,因为她是他的妻子,是他的责任,所以来了,这并不是姜予安想要的答案,即便已经想通透了些,姜予安此时也像心空了一块一般。 二人刚刚出门,就遇到了得到消息回来的敬贵妃,她本来就是小惩大戒罢了,没想到贺延臣竟然就敢直接闯入后宫把人带走! 见了敬贵妃,贺延臣竟然也只是微微颔首:“见过贵妃娘娘。” “贺延臣,你好大的胆子!”敬贵妃喝道。 “臣自会向陛下请罪。”贺延臣说完,径直走了。 一直把她送到宫门外,两人一句话都没说,定国公府的马车已经等在了外面,贺延臣把她抱上去,卷起她的裤子,膝盖红了一片,有些地方已经青黑了。 “回去叫林业来看看,涂点药。” “她也不能把我怎么样,你何苦……”姜予安觉得贺延臣实在是不明智。 贺延臣看着她,笑了笑:“恐怕今日还是要失约了,抱歉,飖飖。” “喻之,你把我当成你的妻子,还是姜予安?” 贺延臣不觉得这个两个选择有什么区别:“姜予安便是我的妻子,何出此言?” 言罢,还没等姜予安说什么,贺延臣已经下了马车:“成二,送夫人回府。” 姜予安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贺延臣已经进了宫。 她自嘲地笑笑,果然人就是贪心的,得到了一些,就想要得到更多,有多喜欢贺延臣,就有多想要贺延臣一样喜欢她。 他一次一次的失约,最后都是迫于规矩礼法,不得不回来,甚至刚刚,她不想要贺延臣卷进来,贺延臣说的却是不想要她因为他的缘故受罚,殊不知他的一句话,叫姜予安比罚跪都痛,姜予安陷入了漩涡,贺延臣到底是把她视作责任,还是仅仅因为她是姜予安,因为喜欢? 姜予安思绪乱的厉害,手心都攥出了汗,摸了摸身上,帕子也没带,想起马车上有帕子,稍稍倾身想在马车暗格里拿一块擦擦手汗,却不知道碰到了哪里,弹出来一个格子。 里面有一本册子,姜予安拿起来,心下疑惑,怎的还有册子在马车里? 她打开看了一眼,心猛的一沉。 无他,这本册子上,写了永安侯府涉及到的所有人的信息,第一个就是她。 姜予安手颤的都拿不住这册子,掉在了马车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马车是贺延臣的马车,这个册子是谁的似乎不言而喻,贺延臣在调查她,他什么时候调查的?! 她弯腰拿起,展开看,在她父亲的名字上面,用朱色墨圈了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 姜予安几乎无法思考,一页一页往后看着,事无巨细,甚至很多事情她都不清楚,册子上却写的完整。 两件事接连的打击叫姜予安几乎坐不住,瘫靠在马车上。 贺延臣娶她,究竟是为了什么? 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不能娶身份太高的女子,承受不了长辈的压力吗? 姜予安看着手里的册子,还是因为别的? 她满眼泪水,不受控制的滑下,滴在那本册子上,又慌忙擦去,越擦越多,最后她手脚慌乱的把那册子放回了那个暗格。 姜予安擦了泪水,深吸几口气稳住心神,尽力掩盖不叫人看到她的狼狈,到了定国公府,她匆匆回了屋子,先叫了林业过来。 林业看了她的腿,没什么大碍,给了她一小罐药,叫她一日涂上三次,过几天就消了,姜予安谢过,强定心神拿出之前和景非谈论过的那条线路来看。 直到贺延臣被抬回来。 外臣闯入后宫,此乃大罪,皇帝震怒,但因为贺延臣事出有因,平日里他也兢兢业业,只打了五十大板,罚俸半年,又斥责了敬贵妃几句。 打完五十大板,贺延臣已经站不起来了,皇帝叫人把他抬回去养着。 贺延臣已经昏了过去,五十大板即使是贺延臣这样身强体壮的,也受不住,姜予安的那些心思看到贺延臣这副模样的时候已经全然消失了。 “快去喊林大夫!” 她看着他们把贺延臣扶上床,赶紧上前看,臀部一片血肉模糊,已经开始发起热了,姜予安给他擦了汗,眼泪更控制不住,不断滑落,听到外面匆忙的声音,她赶紧擦掉,给林业让开。 “你们夫妇二人,不是这个受伤,就是那个受伤,老头子我都要忙不过来了!”林业上前,掀开了贺延臣的衣服,把衣服和皮肉分开,姜予安不忍心看,眼泪簌簌,扭身避开。 皇帝一点情面都没留,这三十大板打的不留余力,林业都絮絮叨叨。 “这贺小子怎的三天两头的受伤,背上的刚好了一点,又被打了一顿板子。” 一边说着一边给贺延臣上药。 上完了药,看姜予安眼红的跟兔子似的:“别担心,死不了。” “只不过还是叫他多注意才是,身体是自己的,这般下去,铁人也承受不住。” 姜予安点点头。 “这几天饮食一定清淡,少油少盐,不能吃辛辣,若是晚上还发热,遣人来喊我。” “多谢大夫。” 第五十章 ◇ ◎质问◎ 林业走后, 姜予安坐在床边,看着贺延臣,他可能是太痛了, 即便是在昏迷中, 也紧紧皱着眉头。 姜予安伸出手,想试图将他的眉头抚平, 摸到的却是一手冷汗和几乎烫手的温度。 她现在的心绪彻底乱了,一方面,因为他说的话和马车里的册子而觉得迷茫难过,另一方面,又因为他为了她而受伤觉得心疼, 两种情绪交缠叫她心中憋闷, 起身去了外面坐着, 直到心情放松了些许,才回了屋子。 贺延臣昏迷到晚上才醒, 姜予安正坐在床边缝东西,灯光昏暗, 她并未发现他已经醒了。 “飖飖。” 姜予安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你醒了?” 说着, 摸了摸他额头的温度, 已经比起刚刚好了许多。 “抱歉,我又失约了。”他轻声道。 姜予安瞬间哽咽了一下, 扯出一抹笑:“无妨, 我其实,也不是很爱听曲儿。” 贺延臣说了这么一句话, 姜予安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面对, 站起身躲避他的目光:“我去叫林大夫来看看。” “你在生我气是吗?”贺延臣没有阻止她的起身, 只是在她即将走出屋子的时候, 问她道。 姜予安脚步定住,回身看他,她不是那种忍气吞声,什么都靠自己猜测的人,从发现那本册子到现在,她一直在刻意逃避自己去想,只等着他好一些,问他要个答案。 “这些时日以来,本是休假,却还是因为公务一而再再而三失信于你,是我不对……” 姜予安打断他,若说失望,肯定是有,但其实症结并非在此处,之前她一心扑在贺延臣身上,贺延臣并不能以同样的情感和时间来回应她,姜予安也想的很清楚,生气只是一时的,站在贺延臣的角度,肯定不能放弃所有来陪她儿女情长,姜予安亦是。 昨晚贺延臣和她解释之后,她就已经看开了,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昨晚的打击历历在目,今天又有一根稻草加码。 “你有你的事情忙,无需一直抱歉,我可以理解。”姜予安说道,她想尽力忍着喉间的酸涩,却怎么都咽不下。 “但我今日在马车里发现了一本册子,我不想妄自猜测,平白叫你我二人生了嫌隙……那本册子上,有永安侯府所有人的信息,你什么时候调查我的?” 贺延臣闻言眉头紧皱,马车里? 下一瞬,他反应过来,那个时候刚回京城,叫成一去查永安侯府,重点是调查姜予安,看完之后随手放在了马车的暗格里,后来他查到了一些有关姜予安父亲的事情,又拿出来看过,如果不是姜予安说,贺延臣已经忘记了。 “寒音寺之后,刚回京城。”贺延臣如实相告。 寒音寺之后,贺延臣调查她还在情理之中,可为什么她父亲的名字还被圈了出来?姜予安很难不去联想他调查的案子。 姜予安走近他,坐在床边的脚踏上,和他对视:“你娶我除了因为避免娶那些身世高的女子,因为你早已过了定亲的年纪,被长辈催婚,还有别的原因吗?” 贺延臣稍稍阖眼,他有,但是娶她也并非仅仅因为这些,他对姜予安是有好感的,或许还有一丝一眼万年的意味在里面,寒音寺那晚,她的面容几乎刻在了他脑海里,这也是为什么,他一开始一而再再而三伸出援手的缘故。 到后来,她求上门,虽然他存了别的心思,但他也是真心待她,真心的欣赏她,支持她,甚至喜爱她,可一时之间,贺延臣不知如何开这个口。 见他没有回答,姜予安又问:“是因为我的缘故关注到了我父亲,还是因为我父亲的缘故而接近我?” “你之前说查案子的时候看到过这种花样。”姜予安举起篮子里的那个她刚刚修好的帕子,“是不是熟悉我之前,我去求你之前,你也看到了我身上的这个花样?” 姜予安说出口的时候,她才发现,她早就想清楚了,只是一直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所以一直在装傻。 那个时候贺延臣就和她说过,之前查案子的时候看到过这个花样,她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今天,才把一切都串了起来。 贺延臣看着她,她每提出一个问题,眼眶就湿一分。 他心中钝痛,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只说了一个字:“是。” 姜予安的眼泪顷刻间顺着脸颊汇聚在了下巴处,滴落而下。 “端午节那天,你问我要了一个荷包,让我绣上那个花样,一开始我以为你只是单纯喜欢,那天你和我说起那个花样,我也只想是个巧合,所以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定亲之后,你有空便会约我出去,是不是也是这个原因?” “所以,你娶我是为了让背后想要我父亲留下来的东西的人出现,你好顺藤摸瓜,一网打尽,行宫里我被刺杀,也是和这件事情有关,甚至是不是定亲之后,就有人暗中探查,所以你才让成二在我身边保护我?包括去汴州,是不是也是你计划中的一环,带着我这个目标,去引诱背后的人出现?” “是。”贺延臣阖上双眼,不敢看她。 他的话如同凌迟,让姜予安痛的几乎坐不住。 她从小没有亲人,所以有人对她好一分,姜予安就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他,她曾经一度觉得,贺延臣是上天派来拯救她的神明,天知道这些天以来,因为能嫁给贺延臣她有多欣喜,多庆幸,可现在,贺延臣残酷的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让成二在她身边,姜予安本以为是他在意她,担心她,行宫的时候,他抱着她,叫她不要害怕,她一度觉得贺延臣的怀里是最安全的地方,可现在他告诉她,因为他的怀抱,让她暴露在危险的境地,甚至里面还有他推波助澜的作用。 姜予安本以为,夫妻一体,共同面对,应该同甘共苦,但不代表这个苦是他故意带来的她也可以欣然接受。 甚至,曾经他说从未怀疑过她,他把她这辈子都已经调查的清楚明白了,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呢? 笑话,天大的笑话,姜予安的满腔信任是笑话,她对他的喜欢更是笑话! 姜予安点点头,起身往外走:“我知道了,我去叫林大夫进来。” 贺延臣看着她的背影,他知道这般利用对于姜予安来说,必然是生气愤怒的,他不想骗她,只能如实相告,但不知为何,他突然有种感觉,如果姜予安就这样出去,好似他就要彻底失去她了,绝不止生气那般简单。 “飖飖。” 姜予安脚步顿住,没有回头,她早已泪流满面,此刻她不想暴露她的狼狈,尤其是在他面前。 贺延臣真的将她耍的团团转,而她姜予安,还什么都不知道地爱上了他,甚至知道了一些苗头,也傻傻的安慰自己是巧合,给他开脱。 “虽然事实如此,但并不单纯是因为这些,你于我有救命之恩,一开始是因为寒音寺的事对你多有关注,后来欣赏你的才气、智慧和勇气,和你定亲虽有目的,但并非不是出自本心。”贺延臣疼的满头冷汗,这段话说的断断续续。 那天,她放下了所有的尊严,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去求他,把自己所有的利用和目的都摆在明面上,可贺延臣呢?永远话说不明白留有余地,即便她是他的妻子,很多时候他也存了防备之心。 他嘴上说着从不怀疑,但也从未信任过。 “我知道了。” 姜予安说完,径直出去了,喊来了林业给贺延臣看看伤,他应该还在发热。 贺延臣看她出去,心下一沉,姜予安生气是必然的,待他状态稍微好一些,再向她好好道歉解释。 姜予安对他确实满心赤忱,她的眼神就能看出来,看他的时候眼睛总是带了光一般,嘴上拒绝,但最后总是依他,明明害羞,但还是会鼓起勇气给他回应。 是他对不住她。 昏迷之前,贺延臣这般想着。 林业来的时候,贺延臣发起了高热,已经完全没有意识了。 姜予安躲在偏房,没有点灯,也没要人跟着,出神地看着窗外的月光,泪顺着下颚一滴一滴滴在了衣服上,心痛的几乎不能呼吸,姜予安抚着胸口,咬着手腕不叫自己痛哭出声。 一直到很晚,她才平复了心绪,回了主屋。 她想清楚了,既然如此,那便收了那些心思,就当她报答贺延臣的恩情了,毕竟这世间,也没有那么多男欢女爱,没有那么多心意相通,贺延臣虽然如此利用她,但作为丈夫,他是挑不出什么错处的,相敬如宾,姜予安也能和他过一辈子。 贺延臣趴在床上,穿着亵衣,双眼紧闭,姜予安稍稍掀开他的衣服,背上的伤结痂刚掉了一小块,露出了粉色的皮肉,臀上就又被打的血肉模糊了。 臀上的伤口比背上的要严重许多,包扎好了,没一会又渗出了血,因为伤口不深,而且不规则,只能是上药。 她洗漱过,换了衣服上床,方便她照顾,贺延臣睡在了里面,她躺在外侧,背对着贺延臣,抚摸着手腕上她自己咬出的牙印,迟迟没有睡着,每隔一会,她就扭身摸一摸贺延臣的额头,怕他晚上又发起高热。 这一晚倒是平安无事,可贺延臣一直昏迷不醒。 到最后惊动了定国公和长公主。 定国公和长公主恩爱,平日里也不多管儿女们的事,尤其是贺延臣,结果一向稳重的他被皇帝罚了,定国公一开始听说的时候,还心道贺延臣活该,都敢去后妃寝宫抢人了,他还有什么不敢的? 只是不成想这次来势汹汹,之前他刀伤没敢告诉定国公和长公主,如今挨了板子也瞒不住了,更何况他昏迷了整整两天还未醒。 定国公去和林业谈话,长公主看着自己躺在床上不争气的儿子,也不想多说什么,他倒是什么都干的出来,她拍了拍姜予安的手:“这段时日恐怕还是要辛苦你一些。” “娘言重了,这是儿媳应该做的。” 姜予安也是有些担心,且不说别的,若是贺延臣有什么事,姜予安该怎么办? 那厢,定国公和林业谈着,他知道林业的能耐,和宫里的御医也不差些什么。 “不必太过于忧心,我估摸着,最迟明天就能醒。” 定国公稍稍松了口气:“那就好。” 刚说完这句,贺延臣就幽幽转醒了,他睁开眼,意识都有些混沌,迷迷糊糊的,声音也哑:“飖飖……” 屋内众人微微一愣,倒是没想到他一醒就是找自己媳妇儿。 贺延臣意识稍稍回笼,他看了一眼屋内:“父亲。” “醒了便好,可把你母亲担心坏了。”定国公说道,长公主上前看了看,贺延臣状态还不错,也稍稍放了心。 “你倒是胆子大,若不是皇帝还念在你是他外甥的份上,你有多少个头让他砍?!”长公主训斥道。 “儿子知错。”贺延臣认错从善如流。 姜予安见此情形,心想道怪不得每次失约于她,都那般熟稔地和她道歉,原来是早就练出来了。 “既然醒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你媳妇衣不解带照顾你好些天了,和她说说话吧。”定国公说道。 姜予安行了礼,目送定国公和长公主出去。 她上前,轻声问道:“可有哪里不舒服?” 贺延臣浑身没有力气,但还是伸出了手,想拉姜予安。 “没有。”贺延臣哑声道。 姜予安没有像往常一样靠过去,假装没有看见:“我去叫她们打一些水给你擦擦脸。” 贺延臣看着自己的指尖,喉咙微滚,手指蜷了蜷。 巧云没一会就端来了水,姜予安拧了帕子,给他擦了脸,她温柔又细致,擦完之后又给他擦了手:“这段时日不方便动,过几日结了痂就好了。” “嗯。”贺延臣看着她低垂的眼睛,全程她一眼都未看过他,只专注自己的事。 “飖飖。” “嗯?”姜予安抬眼。 下一秒,姜予安知道他要说什么,道歉道多了,也没什么用了,更何况姜予安也不想再听。 “不必说那些话了。”姜予安说道。 贺延臣欲言又止,姜予安稍稍抬眼,和他对视,抿抿唇,轻声道。 “事已至此。” 她只说了这四个字。 贺延臣只以为她是一时半会无法消气,只想着日子还长,慢慢和她解释,解开她的心结,毕竟此事确是是他做的大错特错。 可他不知,姜予安已经不是生气,生气是因为在乎,但是姜予安想得开,贺延臣并不是她生活的全部,她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干,不能总是沉浸在此事中,可以难过,但不能难过太久。 如果和贺延臣能相爱,自然是好的,但如果不能,也只是世上千千万万个夫妻里的其中一对罢了。 她不让他说,贺延臣也不知如何开口,想了半天,只剩沉默。 “翻翻身,我给你擦擦身子。”姜予安稍稍抬了抬他的胳膊。 长时间趴着,这些时日又出了汗,怕是会不舒服。 贺延臣依言稍稍翻起身,姜予安再没了之前的害羞,手脚麻利地给贺延臣解开亵衣,重新拧了帕子给他擦拭身体,又给他系好。 “莫承下午来,我去喊人给他收拾屋子,我把成一叫进来,若是有事,你喊他。”姜予安轻声道。 贺延臣没有说话,姜予安只当他默认了,起身就要走,贺延臣拉住她:“叫吓人收拾就是。” 他的心不知为何有些空落落的,不想姜予安离开。 “莫承刚来京城,我怕他有些水土不服,还是亲力亲为比较好。”姜予安稍稍挣脱他的手,给他把被子盖好,“我听他说,这几日作了一篇文章,还得劳烦你帮他引荐一二。” “自然。” 她都这般说了,贺延臣还能如何?只好看着她出了门。 贺延臣同样有些怄气。 贺延臣从十几岁考中进士入朝为官,除却一开始在翰林院,后来一直在大理寺任职,每天面对的就是案子案子,查案早就已经成为了他生命、生活中的一部分,接近姜予安一开始是救命之恩,后来是真心欣赏,求娶的目的到现在他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何,到底是为了案子多一些,还是为了她多一些。 那个时候,姜予安求上门,听到她的来意,贺延臣先是惊讶,随后是想到案子,最后竟然还有一丝庆幸。 他从未接触过别的女子,也不知姜予安到底是在生气什么,在他眼中,这件案子一开始虽然不明朗,所有的线索都只指向姜予安身上那个花样,但后来查到了她父亲身上,贺延臣知道她从小没有父母,也是想通过这件案子,给姜予安一个交代。 至于他接近她带来的危险,成二是整个晋朝数一数二的高手,从一开始他就派成二去保护她,他有十分的把握,姜予安不会有危险,只是行宫那次,叫她受了惊吓。 至于去汴州,他是有些这个想法,但如今局势基本已经明朗,带不带她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还需要多些人力精力保护她。 可贺延臣知道姜予安从来没有去过扬州外祖家,汴州也是她未来想发展商业的一个重要城市,所以还是还是想亲自带她去,确保她的安全。 但姜予安问的也没错,他确实有这个想法,所以他承认了。 可贺延臣从来没有懂过姜予安。 他冷漠,一切事情的出发点是利益至上,效率至上,不只是姜予安,甚至是他自己,都可以成为他的棋子,计划中的一环,但姜予安不是。 定国公和长公主恩爱,家中没有妾室,有个妹妹,虽然骄纵了些,但并不坏,从小他就是天之骄子,对于他来说,感情反而是唾手可得的东西。 姜予安呢?从小到大只有祖母,亲戚之间关系淡漠,姜予安可以为了爱的人走更多的弯路,花费再多的时间也不怕,即便是叫她的梦想暂时搁置,姜予安也可以考虑,她爱一个人,亲近一个人,恨不得把所有能给的都给他,掏心掏肺,满心赤忱。 她并不是不能接受贺延臣的做法,如果贺延臣能够真诚相待,把事实真相告诉她,把事情的过程,他的计划告诉她,姜予安甚至可以配合,正如丝竹阁那天一样。 贺延臣支持她,她又何尝不会支持贺延臣呢? 她曾说,对贺延臣,是妻子对丈夫,是飖飖对喻之,她爱他。 可贺延臣说过一句爱她吗? 那晚姜予安回想了一整晚,没有。 本来姜予安感激贺延臣的支持,可他从没有过问过她做事的细节,本来她以为这是尊重,如今看来,不过是他不感兴趣,冷漠罢了。 贺延臣想不通关窍,心思细腻的姜予安却看得明白。 她不认为自己能够改变贺延臣,她也不会如此做,她能够改变的只有自己,能做的只有让自己不要太伤心,仅此而已。 这厢,姜予安不知道姜莫承喜欢什么样的陈设,这番来,想必是要住很久的,她暂且稍稍收拾一些,想着等他来了,叫他自己布置。 收拾好之后已经中午,她还要出府一趟置办些东西:“巧云。” “夫人。” “我今天中午不回来吃了,告诉厨房一定要做的清淡些。” 巧云称是。 直到中午用膳,贺延臣才知道姜予安不回来了,他看着满桌子的膳食,一时间也没了食欲,随便用了几口,叫他们撤了。 姜予安出府买了一些公子哥们喜欢的摆件,用的自己的陪嫁银子,买了一大堆送回定国公府,径直去了明照堂。 因为贺延臣受伤,要和三房他们分开的想法还没来得及和长公主说。 “娘。” 长公主正吃着水果看画本子,见她进来把画本子放在一边:“怎的过来了?” 姜予安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承蒙娘的信任,大房是儿媳掌家,前几日三叔母来找我,说如今公中吃紧,每月各房都要交一些伙食费,虽然之前闻所未闻,但勉强也算合理,可这价格,算得上是狮子大张口,大房人口最少,交的却恐怕是最多。” 姜予安顿了顿:“儿媳便想着,不若彻底一些,和三房那边分开,除却一些基本的东西,其余我们大房自理,也省的闹了不愉快。” 第五十一章 ◇ ◎中毒◎ 长公主一听, 稍稍蹙起了眉,无他,定国公为了不惹闲话, 对三房他们向来是极其宽容的, 钱多出点就多出点,倒也没什么大碍, 长公主虽然也知道三房逮着他们一直吸血,碍于定国公和避世不出的老太太,她也没法多说什么。 反倒是一个刚嫁进来没多久的儿媳提出来要分开的彻底些。 实话说,长公主是支持的,她不在乎这些钱, 但不代表可以一直给, 这么多年了, 霸着掌家权不愿意交,还要吸大房的血, 欺负到大房的头上这么多年,也该好好整顿整顿了。 “你做主便是, 只是其中颇有些渊源, 恐怕不是那么好分开的。”长公主说道。 姜予安有些感动, 其实自从嫁进来,没过几天就掌家了, 长公主是个极好的人, 没有多少规矩,也从不插手她和贺延臣之间的事, 更不要她近身伺候。 “是。” 长公主又嘱咐了几句, 姜予安才从明照堂出来, 回了扶云轩。 这件事情还是要先过了长辈的明路才能着手做, 长公主虽然同意,但是还得定国公点头才行,定国公那边得贺延臣去说。 但贺延臣趴在床上,好似是睡着了。 姜予安退出来:“巧云,待二爷醒了,过来通报给我。” “是。”巧云福身。 她去了偏房看账本,要打算盘,别再扰了他清梦。 贺延臣没有睡着,听着她的脚步声进来又出去,又听到她在外面那么交代巧云,甚至都不想和他待在一个屋子里。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贺延臣想着,叫巧云去通报,怕姜予安有什么事要和他说,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哗。 是姜莫承来了。 姜莫承看到姜予安,突然有些悲从中来,祖母身子这段时间实在不好,姜予安回去的几回都是强撑着,姜予安刚刚嫁到定国公府,根基不稳,是得好好经营,也不知道定国公府的人好不好相与,老太太不想给姜予安添麻烦,叫她刚嫁过去就三天两头回娘家,姜莫承来之前,还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告诉姜予安她病重的消息。 他是个心思浅的,也只能是尽力隐瞒。 “莫承。”姜予安笑着迎上来。 “府里可好?” 姜莫承牵起一丝笑:“好的。” 姜予安本就有些心神不宁,也没看出来姜莫承的心思,喊人来把姜莫承的东西搬到收拾好的屋子里。 “怎的不见姐夫?”姜莫承问道。 “之前姐夫送我的笔,砚台和镇纸我实在喜欢,还没来得及和他道谢,另外我的文章已经作好了,还要麻烦姐夫帮我引荐一二。”姜莫承跟在姜予安身后,一边走一边说。 “你姐夫受了点伤,还在静养,待会他醒了带你去。”姜予安在给姜莫承安排的屋子面前站定 “到了,看看喜不喜欢?我给你买了一些摆件,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自己再收拾。” “多谢姐姐。”姜莫承总算心情开朗了些,笑道。 姜予安笑着拍拍他的肩,少年已经比她高出许多了。 巧云走到姜予安身边:“夫人,二爷醒了。” 姜予安闻言,想着正好带姜莫承拜见,便叫姜莫承拿了写的文章,顺便叫贺延臣掌掌眼。 二人进去主屋,姜予安先摸了摸他额头,并未起高热,没来得及抽手,被贺延臣握住。 “姐夫。”姜莫承作揖。 贺延臣微微颔首。 “姐夫身体可还好?” “无碍。”他许久没说话,声音都是哑的。 姜予安微微挣脱,想去给他倒杯水来,贺延臣抓的紧紧的,不叫她离开。 她使了些力气才叫贺延臣松开,起身的时候背对着他,没看到贺延臣稍有失望的眼神。 姜予安去了外面倒水,姜莫承笑着说道:“姐夫送我的砚台等我实在是喜欢,可叫他们好一顿羡慕呢!” “喜欢便好。” 姜莫承旋即从怀里拿出作的文章。 “还要拜托姐夫掌眼。” 贺延臣接过看了看,姜莫承确实写的好,看来说七八成把握还是谦虚了,这文章结构清楚,条理又有深度,字写的也好。 “今日我写封手书给杨老先生,叫他看看。” 姜莫承还是孩子心性,脸上早就欣喜的不行,把刚来府里看到姜予安的那些愁绪抛在了脑后。 毕竟是个学子都想跟着杨洛白学习一二。 姜予安倒好了水进来,上前稍稍扶起贺延臣:“喝点水,嗓子都哑了。” 贺延臣还以为她是不想在屋子里多待,看她去而复返喂他喝水,心情好了不少,任由她喂着。 “莫承写好了文章,还要拜托你看看。”姜予安轻声道。 贺延臣微微抬眼:“已经看过了,写的不错。” 从姜予安问了那些话之后,二人之间似乎隔了一道鸿沟,贺延臣不想这样,但如今她说起她弟弟的事,又有些为自己抱不平。 她说他利用她,可姜予安没有利用他吗?为何要生这么大的气,他已经道过无数回歉,为何她还是这样不冷不淡的样子? 从认识她开始,贺延臣自认做的也不少,可为何仅仅是这么一件事,就叫姜予安如此态度? 她怎的眼睛里看不到他对她的好呢? 贺延臣愈发不懂,心中也更憋闷,本想着修复和姜予安的关系,如今也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和她赌着气。 姜予安笑笑:“写的不错便好。” 这么多天了,姜予安还是第一回 笑,贺延臣看着,那点不高兴突然就散了,心里想哪有什么比过日子还重要? 他比姜予安大这么多岁,合该多让着她宠着她些,和她置什么气? 想通了,他也就松快了许多。 姜莫承有分寸,没有多待,找了借口回了自己的屋子。 “伤口可还痛?”姜予安问道。 贺延臣摇摇头,轻轻握着她的手,姜予安也没反抗。 毕竟还是要过日子的,只是不再那么掏心掏肺的喜欢罢了。 “飖飖,虽然你说事已至此,但是去汴州,你说的那只是最微不足道的原因,之所以带你去,是想要带你去扬州,回你外祖家,汴州也算是你考察的地方,我陪着你安全一些。” “至于其他的,确实是我做错了,但也是为了尽快查清案子,牵扯到你父亲,我也想给你个交代,不得已而为之,我一直叫成二跟着你,不会有危险。”他一边说,一边看姜予安的表情。 她表情淡淡的,好像在听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 这件事情其实已经算是过去了,姜予安没有想要深究,贺延臣一次又一次解释于她而言意义已经不大了。 事情的本质并不是他身不由己的原因,而是他们性格如此,姜予安追求的,恰恰是贺延臣所没有的。 她细细回忆了想和么长时间以来的所有事,皆是如此。 “你说你不怀疑我,可你也从没有信任过我。”姜予安说道。 “你总是会留一线,不与我坦诚相待,明知我会有危险,还是把我置身于危险之中,隐藏自己的目的接近我,把我骗得团团转……” 贺延臣听着,稍稍蹙眉:“是,我是利用你了,可你又……” 他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这话并不好听,说出来便是伤心。 可姜予安哪能想不到? 她强行扯了扯嘴角,笑的惨淡,是啊,她没有利用他吗? 他一次次相帮,如今还要帮她弟弟,她何德何能? 姜予安感觉自己再多待一秒就要哭出声,慌忙站起身:“你先好好休息,我去看看莫承。” 贺延臣也有些懊恼,怎的说了那样的话? 姜予安出了门就垮下了肩,明明想好了,不要再因为贺延臣说的话做的事难过,可喜欢不是假的,她如何能不难过? 贺延臣当真绝情。 他们二人是夫妻,夫妻之间的事,却被他说成了利用和被利用。 姜予安本来好不容易交付的信任,在他面前的心安理得,被他一句话狠狠地刺了回来,她甚至脸上发烫,羞愧地要钻进地里。 亲密无间的关系,被他一句话划出了更深的间隙。 她本想和贺延臣说说她所思所想,也想着试图修复,可贺延臣显然和她并不是同一个方向。 这天,她告诉了自己无数遍,莫要动情。 动情,就会贪嗔痴怨。 到了晚膳时分,姜予安叫人在扶云轩摆了膳,喊姜莫承来吃。 她先盛了一碗清淡些的粥和爽口小菜,过去喂贺延臣喝下。 他趴在床上不太方便吃,臀上的伤已经稍稍结痂了,这些时日能下床稍微走动走动,再过个三日,结了痂就能好不少,动作幅度也能大些。 刚刚的不欢而散之后,贺延臣没有再说什么,虽然话不该说出口,但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他说的也没错。 姜予安也没有再躲出去,用过膳之后安安静静的待着看账。 想到白日里和长公主说的,想开口和贺延臣说,却犹豫了再三。 一直在暗中关注姜予安的贺延臣开口了:“有什么要说的就说。” 姜予安微顿,抿抿唇:“我今日和娘说了和公中彻底分开的事,还需要公爹点头,可能得你去说。” “我知晓了。”贺延臣点头。 “我弟弟的事……麻烦你了。” 即便姜予安的自尊心被狠狠踩在了地上,但通过贺延臣确实是让她弟弟能更进一步最快最好的办法。 贺延臣却听的狠狠蹙起了眉,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手里的书彻底看不下去了,随手扔在一边:“早些熄灯休息吧。” 姜予安点点头,把手中账本放下,本就已经洗漱过,吹了桌边的灯去了床上。 自从贺延臣受伤之后,她一直睡在外面一侧,姜予安掀开被子躺进去,贺延臣趴着,她仰躺着。 贺延臣趴的难受,他稍稍侧身,刚伸出手想要把她拢进怀里,想和她道个歉,哄哄她,就听到她说。 “我们生个孩子吧。” 姜予安的声音平静又轻,贺延臣几乎没有听清,他张嘴就想问为何。 她之前不是说,想要一年的时间来干自己的事,为何突然又说要个孩子? 可转瞬之间,一个荒谬的想法出现在贺延臣脑海中。 姜予安,想用生孩子来偿还他的恩? 黑夜中,刚刚说完了这句话的姜予安,眼泪就不受控制地留到了鬓角处,隐匿在了发间。 “姜予安,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贺延臣冷声道。 “我知道。”姜予安扭头看着他。 贺延臣说的对,她对他也是利用,可贺延臣利用她能给她许多帮衬,姜予安能给贺延臣什么?那酒楼的三分利还是商队的三分利?都不够,姜予安思来想去,唯有给他生个孩子。 她掉进了那个漩涡,所有的勇气和自信被贺延臣一句话击溃,叫她迷失了方向。 贺延臣身份家世比她好了不知多少,说到底,嫁给他姜予安还是有些自卑的。 “我只当你是置气之言。”贺延臣气得额头青筋暴出。 他的话并不是要挟恩图报,不是让姜予安用这种方式来换他的恩情,更不是想让姜予安这么作践自己! 她把他贺延臣看成了什么人?她又把自己放在了什么位置? 姜予安也后悔了,刚刚脑子一热,就那么说了。 就这样,两人背对着背,中间似乎能再躺一个人,就这么睡了一晚。 自那之后,二人似乎是达成了某种默契,再没有说过别的什么,一天下来,交流寥寥无几。 贺延臣和定国公说过彻底分家的事,定国公大发雷霆,但不知怎的被说服了。 如今只等下回盛氏拿来账单,和她分说清楚。 这天,姜予安上午算过账,去了姜莫承处,她稍稍蹙眉。 前几天就觉得姜莫承嘴唇稍稍有些泛紫,但实在太淡,她还寻思是看错了,可这几天,她怎么感觉越来越紫了。 “莫承。”姜予安出声道。 本来姜莫承在读书,她是不会打扰的,但她实在担心。 “你可有觉得身子不适?”姜予安问道。 “姐姐何故出此言?并未。”他摇头。 姜予安想了想,还是放心不下,本是不打算麻烦贺延臣那边的人的,但还是让巧云去叫林业来看看。 林业刚睡了个懒觉醒来,进来捏着小胡子坐在姜莫承对面,给他把了个脉。 把了一会,他抬眼看看姜莫承的脸色,示意他换手。 “并未见什么问题。”林业摇头,但他蹙眉,“可这嘴唇确实发紫。” “是中毒的倾向啊……”林业他卷起姜莫承的袖子细细看,并未发现什么端倪。 姜予安和姜莫承面面相觑,都有些慌乱。 尤其是姜莫承,这刚来京城没多久,竟是有中毒之兆!他心慌地怦怦直跳。 中毒?! “近日吃了什么?” 姜莫承细细说了,林业并没有听出有什么问题,他想了想:“来国公府之前呢?” 姜莫承记性好,说到荆花粥,林业抬起手:“荆花?” 他点点头:“花园里突然多了很多荆花,厨子说好吃,我就叫他做了。” “可还吃了鱼肉?” 姜莫承摇摇头又点了点头:“没有,但喝了鱼汤。” “那便是了,这荆花和鱼和在一起吃,是剧毒,但剂量不大,嘴唇的颜色若不是你姐姐细心,恐怕没人发现,吃几服药吧。” 闻言,姜予安和姜莫承都松了口气。 姜莫承嘴唇的颜色和平日里一般无二,只是有一点点泛青,若不是姜予安观察细致,还真发现不了。 “来国公府之后可还吃过这两样?” 姜莫承细细想了:“好似有些菜里也有荆花做点缀。” 姜予安彻底沉下了脸色。 永安侯府什么时候种了荆花?那个厨子又是怎么说起那荆花粥好吃?国公府做的吃食,什么时候会配着荆花? 她四周看了一眼,姜莫承来京时,只带了一个小厮。 “莫承。”她坐在姜莫承身边。 姜莫承也是被吓到了,万万没想到自己中毒,有些心神不宁的。 “我记得你来京城时,只带了一个小厮,昨天跟着你的好像有两个。”她轻声问。 “是大伯母说我身边只有一个人不方便,本是要给我安排些婢女的,但我不喜欢支使婢女,只要了一个小厮。” 姜予安一听大伯母三个字即刻手就紧紧攥住了帕子,她忘了嘱咐姜莫承提防她! 虽然不知道这件事情到底是不是她支使的,但可能八九不离十。 可林氏怎么敢?之前害她退亲之事,她差点没收好尾巴,姜予嫣死了,对她打击也是颇大,本以为她能安分一些时日,待她忙完了近期再料理她,不成想林氏骨子里就是坏的! “成二。”她喊道。 成二还在她身边保护她,即便在府里也不例外。 “去把那人扣了。”她指了指面生的小厮。 “巧云,去厨房叫那厨子过来问话。” “姐,恐怕就是个巧合,莫要劳师动众的。”姜莫承扯了扯姜予安的袖子。 外祖家没有多少人丁,姜莫承几乎是被宠着长大,从未见过些什么后宅阴私,舅舅们都待他极好,极其宠爱,细心教导,是以他性子谦和温逊,进退有度,但又天真可爱,满满少年之气。 姜予安揉揉他的脑袋:“此事不会是巧合,你且放宽心,好好看病,好好读书,其余的交给姐姐。” 贺延臣过来的时候,就听到了这么一句。 他听说了姜莫承中毒的事情,有些忧心,想着姜予安会不会有事,硬叫下人搀扶着他过来看看情况。 已经许久没听她这般和他说话了。 贺延臣抿抿唇,走进了院子。 姜予安一看他来了,赶紧迎上去搀扶着他:“你怎的下床了?” 贺延臣挥挥手示意馋着他的人下去,只交姜予安扶着。 “听闻你弟弟中毒了,过来看看。”他说道。 “你可有事?”似是随口一问。 林业走过来:“小子,你可真是不叫人省心,这才几天你就敢下床走动。” “给她也看看。”贺延臣拉了拉姜予安的手腕。 林业把了把脉,仔细看过她面容:“没什么大碍。” “我们的饭食里也没有荆花。”姜予安说道。 他们有时候吃饭在一处,但是很多时候都是厨房给姜莫承另外送,方便他读书,省的来回跑。 “那便无碍。” 这时,巧云叫了厨子来问话。 厨子一进来就跪下,他听说是主子中毒了,可把他吓坏了,哭着喊着说不是他干的,求夫人明察。 姜予安叫他暂且安静些,就是问些话罢了。 毕竟能在贺延臣这边做厨子的,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未免出岔子,喊他过来询问一二。 “你做饭可有往里放荆花?”姜予安问道。 “并未,莫承少爷每日都要喝鱼汤,荆花和鱼汤一起吃,是要出大事的!”那厨子哭着说道。 这做厨子的,都知道哪些吃食有冲撞,不可同吃。 那厢,成二也早就把人扣下,姜予安支使去搜屋子的人也回来了,手里拿了一包东西,打开,里面是荆花。 果然如此。 姜予安失笑,眼神逐渐变冷。 林氏! 一次又一次,害了她,还要害姜莫承,害她还有迹可循,害姜莫承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次,她再也不等了,欺负她她可以忍着找个合适的时机一报还一报,可如今林氏想要了姜莫承的命! “说,是怎么回事?”姜予安看着那被扣下的小厮,冷声道。 他本是不肯说,她看了一眼成二,成二会意,抽出刀就要剁他的手,吓得小厮即刻就招了。 林氏以他父母做威胁,叫他做这种事,姜莫承在南方养成的习惯,爱喝鱼汤,她叫他每日往菜里放几朵荆花。 姜予安叫云苓把他招供的写下来,上去叫那小厮按手印。 然后带着姜莫承和小厮,还有那包荆花就要回永安侯府给姜莫承讨个公道。 残害夫家小辈,乃为乱家! 林氏,她要让她再也不能出现在永安侯府! 贺延臣拉住她:“我和你同去。” “你伤重,不用奔波。”姜予安说了这么一句,扭头就要走。 但是被贺延臣拽着,他去,永安侯也能忌惮一二,他怕她被欺负了去,即使知道她聪慧伶俐,可万一呢? 贺延臣不放心。 姜予安回头看着他,两人对视,沉默了一瞬,姜予安妥协了,叫人扶着贺延臣回主屋换衣裳。 第五十二章 ◇ ◎喻之……求你◎ 贺延臣不能坐, 因此单独给他弄了一辆马车来,姜予安和姜莫承坐一辆。 “姐……”姜莫承拉着姜予安袖子的手紧了许多。 他没有想到看着倒是和蔼的大伯母能干出这种事。 “怪我没有嘱咐你莫要轻信她,此人蛇蝎心肠, 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姜予安有些懊恼, 看着姜莫承有些发青的嘴唇,更是难受。 姜莫承没想到长姐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 想想自己在外祖家,成日里除了读书没有别的烦恼可言,相比起姜予安,他幸福了不知几倍。 没有提前知会就到了永安侯府,马车一停下, 立刻有小厮进去通禀。 姜予安和姜莫承一起把贺延臣扶下马车, 贺延臣紧紧地牵着姜予安的手。 姜予安也没有挣扎。 在这个家里, 最有话语权的是永安侯,永安侯巴结贺延臣还来不及, 若是被人知道她和贺延臣貌合神离,恐怕她也捞不着什么好。 更何况, 她不想祖母担心。 永安侯早在林骓堂堂屋等着, 见二人进来, 笑面相迎。 虽然姜予嫣没了,可仰仗着这个侄女, 永安侯这段时间在官场上也是如鱼得水, 可不得笑脸吗? “怎的回来也没有提前说。” 姜予安谴人拿来了软垫子给贺延臣放在椅子上,让贺延臣坐下。 “这回来不为探亲, 是为了讨个公道。”姜予安冷声道。 她也不想和永安侯扯皮, 直接摊开了讲。 “公道?”永安侯的笑容逐渐落下。 “还是请大伯母来一起听为好。”贺延臣淡声道。 永安侯一听, 赶紧叫人去喊林氏, 林氏没来之前,永安侯本想让姜予安先和他说说是什么情况,可姜予安缄口不言,只等林氏。 林氏一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个阵仗:贺延臣端坐着,姜予安表情淡然,姜莫承坐在一旁,永安侯神色不明。 她突然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那事……被发现了? 姜予安见林氏来了,涉及到了姜莫承,她也不拐弯抹角:“大伯母真是慈面毒心呐!” 林氏心都停跳一瞬,她看到了安排在姜莫承身边的那个小厮,本来做的是隐蔽的,那小厮父母俱在她手里,他岂敢?! “这话是何意?”林氏挑眉,她只能不认。 “予安!”永安侯呵斥道。 这岂不是叫贺延臣看了笑话?! “如今大伯也在,那还请大伯评评理。”姜予安站起身,想起林氏做过的一桩桩一件件。 “便从小时候说起,表面上大伯母倒是公平公正一碗水端平,实际上裁的新衣总有那么几件是过时的或是根本不能穿的,我院子里的婢女去拿些月例,推三阻四什么时候顺利拿到过?” “这些小事也就罢了,姜予嫣从小欺负我,大伯母可管过一回?!逼得我不得已待在家中不出门应酬聚会,大伯母可管过一回?!”姜予安说着说着,稍稍提起了声音,厉声喝道。 “再说我的亲事。”姜予安看着林氏,嘴角勾起,“当初大伯母怎么伙同姜予嫣,找人来陷害我私会,叫白家夫人撞见,引来白家退亲的?” “你莫要信口雌黄!”林氏站起身,手捏着帕子指着姜予安,厉声道。 永安侯大骇:“这是怎么回事?!” 他望向林氏,站起身:“她说的可属实?” “自然是不属实!”林氏喊道,旋即她冷静下来,坐在椅子上。 “看来安姐儿对大伯母积怨很深,处心积虑的陷害污蔑,嫁到定国公府,不想着帮衬自家,反倒是仗着夫家扭头欺负娘家来了。” “这家确实不好当,难免要被人说偏颇,可大伯母也是尽力了,如今嫣儿难产去了,不管是出于什么,也不该对亡灵不敬,我可怜的嫣儿啊……”林氏说到最后都哽咽了,就是笃定姜予安没证据。 可姜予安怎会没证据? 她拿出小半年前贺延臣调查到的证词,以及一些关键性的证据,林氏怎么给那个人钱的,她们二人是怎么联系上此人的,都有记录。 姜予安恨极了,扬手就甩在了她面前。 “当初,你买通那人来拉扯我陷害我,若不是恰好林嘉旭赶到,如今的局面早就如你所愿了!” “为了祖母的嫁妆,害怕我未来夫婿在朝堂平步青云给你们使绊子,你们疯了一样陷害我!” 永安侯大步过来夺过林氏手里的东西,一目十行,脸色铁青。 盖着武德司的印鉴,前因后果完整,证据完善,拿到公堂几乎是可以立刻定罪的程度。 林氏本以为自己早已经处理好,没想到姜予安竟然留有后手,她在姜予安拿出那些东西的时候已然已经慌了。 姜予安竟然忍了这么久! “这便也罢了,你千不该万不该,下手毒害莫承!”姜予安冷声道。 永安侯闻言,手上的东西吧嗒掉在了地上。 她说什么?毒害姜莫承? 他看向姜莫承,那小厮出来,把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一屋子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林氏在想怎么开脱,永安侯则是完全没有料到枕边这么多年的女人竟是如此毒蝎心肠,老二只有这么两个孩子,如今长女被害得没了亲事,长子又被下毒,他如何面对老太太,如何面对自己的二弟? 而贺延臣只是来给姜予安撑腰,并没有开口的意思,姜莫承早已经沉浸在姜予安被陷害退亲的事情里,长姐这些年,只是笼统几句概括,可他知道,其中艰辛,必然不止这几句。 至于姜予安,她在等着看林氏的嘴脸。 一时之间,众人的脸色变幻莫测,精彩纷呈。 姜予安款款坐下:“我猜,是姜莫鑫读书不成器,而莫承来年大有可能考中进士,你害怕了,害怕这永安侯府的一切,待莫承上了朝堂引来陛下瞩目,落在他的头上,我说的对是不对?” 林氏不答。 “毒害夫家亲属,乱家,此乃七出之罪,大伯,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无论如何,此事该给我姐弟一个公道!”姜予安淡声道。 “予安说的可是事实?!”永安侯震怒。 林氏抬头看着永安侯,又看了一眼贺延臣,本是想摇头否认,可突然她失笑出声。 她的丈夫,要什么什么不行,除了爵位一无是处,这些年如果不是她一直在各处转圜,他怕是也没有今天这地位。 可他徒有野心,没有手段,软弱无能,如今竟然还质问他是否属实,她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他儿子吗?! “是!”林氏瞪着眼睛,红血丝早已遍布她的眼球。 她咬着牙,满眼恨意地看了一眼姜予安。 “你一个清清闲闲的侯爷,空有爵位,予嫣能嫁给五皇子,已经是走了大运,可你算不上她的靠山,叫她在皇子府受尽了气,所以才早早去了!” “你倒是慷慨大方,花钱大手大脚,钱从哪里来?!侯府公中早已经面目全非,老太太不是二房一家的娘,是所有人的娘,可她呢!”林氏大喊着,眼泪夺眶而出,表情狰狞。 “只想着二房的一双儿女,嫁妆全给了姜予安做嫁妆,我的嫣儿出嫁的时候得到什么了?!” “莫鑫读书不争气,拍马也赶不上姜莫承,如今姜莫承回来了,万一圣上转立姜莫承,莫鑫怎么办?” “老太太偏心,你什么也不是,为了嫣儿,为了莫鑫,我就得狠下心来,给他们扫平障碍,让他们……” 啪! 永安侯气得手都开始发抖,狠狠扇了林氏一个巴掌,林氏站不稳,甩出去两步远,可见永安侯用力之大。 “毒妇!”永安侯指着她的脸。 “你叫我有什么脸面去面对我那二弟!”永安侯脖子都气红了,喝道。 林氏瞪着姜予安:“怪就怪在我还是心软,小时候我就该掐死你!” “如果作恶才能得到想要的,所有人作恶便是,心是歪的,做什么都是歪的,如今一切都暴露了,不想着悔恨,竟还说要掐死我姐,我看就该把你扭送到官府,狠狠判你!”姜莫承听到这话,实在忍不了了,嗓音虽然清秀,却掷地有声,站起身辩驳道。 永安侯都要气得仰倒了,这些便也就罢了,关键是贺延臣还在,实在丢脸,实在丢脸! 贺延臣本要说话,被姜莫承劫走话头,最后抿抿唇,看了一眼姜予安,没有开口。 姜予安眼眶里也泛起了湿意,从小到大的不公,叫她想起来仍觉难过,如今把这些剖开展现在贺延臣面前,让她也有些羞耻自卑。 “予安,这件事情,说到底是家事,这家丑不可外扬,大伯必会给你个答案,不若你先回去?” 姜予安看了一眼在那里趴着疯癫大哭的林氏,也愿意给永安侯这个面子:“那便翘首以盼大伯的答复了。” “我先带着莫承去看看祖母。”姜予安说道。 永安侯微微颔首,这件事还是得关起门来处理,当着姜予安的面,他也不好说什么。 姜莫承一听要去看祖母,心稍稍有些提起来,他担忧地看了一眼姜予安,姜予安走在前面,贺延臣注意到了姜莫承的表情。 他稍稍拉了拉姜莫承,悄声问:“怎么了?” “姐夫……”姜莫承小声道,“祖母这段时日,身子实在不好,嘱咐千万别告诉姐姐的,如今……” 如今怕是瞒不住了。 贺延臣知道姜予安和她祖母的感情有多深厚,去岁老夫人身子就不好,林业虽然给看了,也只能是叫老夫人精神头好些,并不能根治。 他心下叹口气,也有些担忧姜予安。 在他这里受了气,她的酒楼和商队如今到了转折时期,府里还要和三房分说分家事宜,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他受伤姜予安衣不解带照顾他许久,还要看顾姜莫承,如今再来一下子,怕是要给她击溃。 可怎么瞒? 姜予安一只脚已经踏进了葳蕤堂主屋。 因为姜予安这回来的突然,众人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老夫人还在昏睡,齐嬷嬷在外头守着。 “小姐怎的回来了?”齐嬷嬷看到姜予安进来,惊道。 “回来有些事,顺便来看看祖母。” 满屋子药味,她稍稍蹙眉,问齐嬷嬷:“嬷嬷,药味怎的这么重?” 齐嬷嬷看了看她身后的贺延臣和姜莫承,轻叹了口气:“老夫人这段时间,身子是愈发不好了。” 说着,领着三人进了里屋。 老夫人眼睛闭着,喉间喘气声极重,光是听着,就能想到有多难受。 这和年前那次完全不一样,那时老夫人好歹面色红润,只是昏睡不醒,和睡着一般无二,可这回,老夫人瘦了,脸色惨白,嘴巴大张着喘气,却还像喘不到气一般,隔一会脸都憋红了,又恢复惨白,继续喘着粗气。 明明前几日来,祖母还好好的…… 姜予安几乎是瞬间,眼睛就红了,赶忙奔过去,想到老夫人床前,却踩到了裙摆,众人始料不及,她扑倒在地。 贺延臣赶忙上前要扶起她,姜予安自己爬了起来,哭喊着往床边跑去:“祖母……” 光这一声,贺延臣就不忍听,姜予安得有多难过? 姜莫承上前,跪在床边,哽咽着想安抚:“姐……” 他不知该如何说。 姜予安喊不醒老夫人,扭头要找贺延臣,头上的步摇因为她的动作簌簌作响,她膝行几步,上前扯着贺延臣衣服下摆。 “喻之……”她哭着,几乎泣不成声,仰头看他。 贺延臣再顾不上身上的伤,蹲下身把她抱在怀里。 “求你,救救祖母……叫林大夫来看看好不好?”她哭着拽住他背上的衣服,闷声道。 “好,别哭,我已经叫成二去了,别哭。”贺延臣听不得她哭,心一揪一揪地疼。 可刚说完这句,怀里的人就没了声音,也没了力气。 她晕过去了。 贺延臣赶紧把她抱起来,放到一边的榻上。 齐嬷嬷看着这场景也是红了眼眶,她从小看着姜予安长大,如今老夫人这般,最难受的,莫过于姜予安了。 姜莫承看姜予安晕过去,赶紧要去找大夫,被贺延臣拦下。 “已经去叫大夫了,一会就来,照顾好你姐姐。” 姜莫承无比信任贺延臣,自然是点头。 林业来的快,被成二带着差点没把五脏六腑颠出来,又被拎着衣领一路奔到了葳蕤堂。 他还没来得及喘气,看着屋内这一团乱,赶紧上前,先给姜予安把了脉。 “无碍,悲伤过度,气急攻心。”说完,又赶紧去了老夫人床边。 他轻轻掰开老夫人的喉咙看了看,一片红肿,他又附耳到老夫人脖间,有痰声。 林业左右两只手把了脉,脸色难得的凝重。 齐嬷嬷急着问道:“大夫,如何?” 林业叹口气:“去岁来的时候,老夫人身子已经亏了,我也只能是叫她精神头好些,如今……” 他没有往下再说,齐嬷嬷哭出了声。 林业看向贺延臣:“如今我只能给老夫人针灸,叫她不这么难受,喝药吊着,再没别的法子了,毕竟年纪也大了,受不了猛药,一剂下去就有可能要了命,况且这个情况,猛药怕是也难治。” 贺延臣沉吟一瞬:“按照你的法子来治吧。” 林业的意思,老夫人这回凶多吉少,怕是只能听天由命了。 林业的能力毋庸置疑,便是宫内御医院首,和他也相差不多,他说不行,便几乎没有可能了。 这时,姜予安悠悠转醒。 她匆忙下榻,姜莫承搀扶着她,怕她摔倒。 “林大夫,如何?”她满眼希冀地看着林业。 林业和贺延臣对视一眼,不知该不该说。 姜予安看到他一脸为难,就知道了结果,登时双腿一软,幸好姜莫承搀扶着,才没有坐到地上。 “如今只能是喝药吊着,再没别的法子了。”林业说道。 “好……”姜予安双眼无神,六神无主,点头。 过了一会她才稍稍接受了这个事实,站起身坐在老夫人床前,呆呆地看着老夫人,手攥着老夫人的手。 林业看了之前的药,老夫人身子不好,永安侯也废了力气,找的大夫也是京城最具盛名的,药开的也很不错。 他叫齐嬷嬷继续给老夫人熬这副药喝,另外给配了一些,然后给老夫人针灸。 效果显著,老夫人的喘气声显然没有之前粗重了。 “多谢你,林大夫。”姜予安哑声道。 林业:“不必,但夫人要做好准备。” 她看着贺延臣,走到他身边:“这些时日……我想留在永安侯府照看祖母,可以吗?” “好,我陪着你。” 姜予安摇头:“不,你回去好好养伤,顺便,也叫我冷静冷静,莫承还得拜托你。” 贺延臣欲言又止,知道这不是说他们二人之间事情的时候,只好点头,但姜予安不能不回去:“一周后,我来接你。” 姜予安点头。 贺延臣和姜莫承多待了一会才回去,永安侯这些天本就公务繁忙,老母亲还病重,每日下值都得来看看,林氏还做出这种事。 他一边气一边愁。 那厢,林骓堂堂屋。 屋内只剩永安侯和林氏二人,关上了门,永安侯蹲下身凑近林氏,怒斥道:“你怎的做出这种事!” “竟然还敢毒害莫承,老太太现在病重,若是她醒着,定要扒了你一层皮不可!” 他颓然地站起身:“如今,予安闹到我面前,贺延臣和姜莫承也在一旁,我不处置你也不行了。” 林氏转哭为笑:“不用找借口,不过是你软弱无能罢了。” “可怜我的莫鑫……”她又大哭起来,“可怜我的嫣儿!” 永安侯看林氏这癫狂之态,坐在椅子上有些出神,不知怎的,这事情都变成了这样,半晌,他出声道:“两条路,要么,对外称病重,去庄子上过下半辈子,要么,休妻。” 林氏在姜予安说出这些事情的时候就已经料想到了这个结果,她不能被休,若是被休,姜莫鑫怎么办?姜莫鑫必须是永安侯嫡子的身份才有机会袭爵。 “我去庄子上,善待我儿子。”她流着泪说道。 “再给你半日时间,明日上午,去庄子上,再也不许回来。”永安侯说完,叫外面的人进来,把林氏拉下去。 屋内再无一人,永安侯失力地靠在椅子上,不知怎的,事情变成了这样。 姜予嫣死了,她是他最小的嫡女,从小也是受宠长大,最后难产而死却连葬礼都不敢大操大办。 林氏作恶,姜予安一丝情分都不留,当着外人的面直接把这些事情都说出来,他连一丝转圜的余地都没有,只能处理了林氏。 老太太身体不好,恐怕也就是近期的事情了,她过身之后,永安侯就要丁忧三年。 这一桩桩一件件给永安侯打击也是颇大,头发都花白了许多。 葳蕤堂,姜予安连自己屋子也不回,不听齐嬷嬷的劝告,执意在主屋的贵妃榻上安睡。 她不安心,晚上也睡不着,时不时就要起来看一眼老夫人,就算是勉强睡着了,也全是噩梦。 这些时日发生的事太让她心力交瘁,不过一个晚上,姜予安就发起了高热。 太过疲累,再加上天气冷了受了凉,直接病倒了。 即便发了热,也不肯离开葳蕤堂,谁劝都没有用,永安侯来说叫她去歇歇,姜予安也不肯。 最后无法,请来了贺延臣。 贺延臣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已经烧的神志不清的姜予安,抱着老夫人的手,就是不肯送开。 这如何能行? 他还带来了林业,林业为了方便姜予安吃,做成了药丸。 贺延臣凑近她,拉开姜予安的手:“飖飖,歇会吧,我看着。” 姜予安摇头。 贺延臣无法,也不能叫她一直这样下去,强行敲晕了她,把她带到她的屋子里。 老太太对姜予安极好,即便嫁了人,仍然留着她的屋子,还是原来的样子,干净整洁,一看就是常常派人清扫。 他把她放在床上,捏着下巴给她喂了粒药,摩挲着她的手指,不由得叹了口气。 林业说,老夫人恐怕不剩几天了,姜予安届时该有多伤心? 第五十三章 ◇ ◎祖母病逝◎ 林业开的药吃下去之后, 姜予安好的倒是很快,第二天就已经退了烧,睁开眼的时候下意识就坐起身挣扎着下床。 贺延臣赶紧抱着她:“飖飖。” 姜予安似是听不到一般, 想要推开他。 “飖飖!” 姜予安这才顿住动作, 看着贺延臣。 贺延臣捧着她的脸:“你身子虚弱,先吃点东西再去, 林业在那里,你放心。” 姜予安点头,对,林业在一旁,比她要有用的多, 她去也没什么作用, 她得把身子先养好, 不然怎么去看顾祖母? 贺延臣抱起她:“传膳。” 他这回来,把她的婢女也都带了过来, 方便伺候姜予安。 贺延臣养伤虽然陛下准了假,但这几日就得去上职, 他不能一直陪在姜予安身边。 可她的状况贺延臣实在担心。 因着姜予安刚刚病愈, 桌上的吃食都清淡。 姜予安从来不是吃饭快的人, 可这回,不要命似的往嘴里送, 嘴巴撑得鼓鼓的, 还在吃。 贺延臣拿过她的筷子,又拿了一个小碗过来:“吐出来, 你嚼不动。” 满满一嘴, 她怎么咽? 姜予安眼神呆呆的, 没有了往日的灵光, 看向贺延臣,缓缓地把嘴里的食物吐出来。 贺延臣把她抱起,放在自己的腿上,喂她吃饭。 “飖飖……你得把自己的身体照顾好,才能照顾祖母。”他一边喂一边开解她。 “你还有我,还有莫承,你得振作起来。” 姜予安一边吃,一边泪如雨下,揪着他的衣领,泣不成声。 贺延臣放下碗筷,把她抱在怀里,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多谢你。”姜予安哽咽着说道。 贺延臣动作一顿,说什么多谢? 可即便事情突发,横亘在二人之间的问题,也并没有解决。 贺延臣叹了口气,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待此事过去再说。 姜予安正哭着,云苓哭着进来禀报:“小姐,老夫人醒了……” 姜予安闻言,跳下他的膝盖,提着裙摆就要往外跑,贺延臣跟在身后,生怕她跑快了摔倒。 老夫人的面色红润了些许,睁开了眼睛,永安侯在一旁跪着,老夫人正和他说话,姜予安进来,老夫人慈祥地笑笑。 “飖飖……过来。” 姜予安听到老夫人的声音时,眼泪就已经止不住了,她跪在老夫人床边,任由她抚摸着她的额头。 贺延臣作为她的丈夫,也跟着跪在榻边。 一屋子的人都跪着。 “祖母……”她哽咽道。 “飖飖,生死有命,莫要伤怀,你嫁了人,日后祖母也总算能放心些。”老夫人笑笑。 姜予安摇头,哭的说不出话来。 屋子里的所有人都知道,老夫人这是回光返照了,前一日还那般光景,今日就醒了,说话也流利。 “喻之,你是个好孩子,要善待飖飖。”老夫人嘱咐道。 “喻之谨记。”贺延臣垂首。 这时,姜莫承也来了,一起来的还有永安侯府众人,乌泱泱跪了一屋子,只有老夫人的女儿,姜予安的姑姑,和永安侯的大女儿,因为距离太远,还没赶回来。 “莫承,你父亲是个有本事的人,你也要继承他的遗志,好好读书,做个好官。” 姜莫承叩首,哭着说道:“谨遵祖母教诲。” 老夫人挨个嘱咐了一通,永安侯之前和她说了林氏病重,去乡下的庄子里养病了,她便知道了几分,没有多问。 到最后,老夫人说起自己的嫁妆。 老夫人是高门贵女,嫁给老永安侯算是低嫁,嫁妆自然也多,给姜予安的只是一部分。 剩下的三房均分,包括金银,摆件,古董,铺面等等,由永安侯主持。 死后,和老永安侯合葬,三房分家,她在城东还有一间宅子,留给姜莫承。 老夫人交代完后事,不想他们都在这里,叫他们回去了,只留了永安侯。 “儿啊,林氏从小欺负打压飖飖,我都看得清楚,盖因她是当家主母,我也不好总是替飖飖出头,她做的事情,我大概知晓一二,飖飖不肯和我说,怕我气病,你作为她的大伯,也是得给她主持些公道,未来,还得你多帮衬她些,我若去了,永安侯府,还是她的娘家。” “你二弟泉下有知,也会感念你这个做哥哥的。” “是。”永安侯泪眼婆娑,低头应是。 “葬礼一切从简,莫要大办,不必伤怀,我只是……先一步去见你爹和你弟弟了……” 说完这句,老夫人半晌没有出声,永安侯抬头一看,老夫人已经闭上了眼。 林业上前查看一番,摇了摇头。 人已经去了。 永安侯伏首大哭。 听到声音,姜予安等人进来,老夫人没了,活生生打断了姜予安的一根精神支柱,她紧紧攥着手,不敢过去。 若是没看到,她还能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后面的人鱼贯而入,跪在床边大哭出声,唯有姜予安,身边跟着贺延臣,站在门口。 “飖飖。”贺延臣轻声喊她。 姜予安这才惊醒一般,看着贺延臣,这是贺延臣第一次在她眼中看到害怕的情绪。 他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到老夫人床边,跪下。 姜予安看着老夫人的面容,泪都要哭干了,想去拉老夫人的手,可触碰到有些冷的皮肤,她又缩了回去,流着泪叩首,半晌都没起,泪一滴一滴滴在地上,终于,她放声大哭。 足足有快一盏茶的时间,贺延臣想拉她起来,姜予安不肯,最后被他强行拉起来,叫她靠在他怀里。 因为老夫人要求葬礼一切从简,永安侯便也没有大办,搭了灵堂,停灵七日。 贺延臣多歇了些时日,陪着姜予安,那日之后,她再没哭过,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每日浑浑噩噩,姜莫承和贺延臣轮番劝她,都没有用。 到下葬那日,姜予安已经瘦了整整一大圈,即便贺延臣每日盯着她吃饭,她依旧瘦了很多。 老夫人坟前,她磕了三个头。 魂归故里,落叶归根,想必老夫人的黄泉路,并不孤单。 姜予安看着空中纷纷扬扬的纸钱,天旋地转,彻底昏了过去。 这一晕,就是整整三日。 贺延臣要上职,只能是叫姜莫承多看顾,叫婢女们多操心。 林业过来看过,没什么大碍,这段时日她的状态众人都看在眼里,吃不下睡不着,每日就跪在灵前披麻戴孝。 只是人不能忧思过重,只盼她醒来能好些。 姜予安一睁眼,看到的就是坐在她床前读书的姜莫承。 “莫承……”她声音哑的不像话。 “姐。”姜莫承一脸惊喜,赶紧放下笔,给她去倒水。 因为方便他照顾,他叫人在姜予安床边摆了一个小几,一边读书一边看着姜予安,等贺延臣下职来替换。 贺延臣本是中午不回的,可姜予安这般情况,不由得来回奔波。 “你好些了吗?”姜予安喝了几口水,问道。 “已经好了。” 林业的药很管用,这毒性慢慢去,容易根治,昨天他就停药了。 “那就好。”姜予安点头。 “姐,你这几日,实在是吓死我了。”姜莫承接过水杯,“姐夫这些日子来回奔波,也累的不轻。” 贺绪宁也来了,这些时日贺延臣嘱咐她多来照顾姜予安。 想想也是许久未见了,这段时日姜予安没有回过定国公府。 “嫂嫂。”她拉着姜予安的手。 姜予安难得笑笑:“绪宁。” “你昏迷这几日,兄长可担心坏了。”贺绪宁说道。 姜予安的笑稍稍僵在嘴角。 这段时日贺延臣对她如何,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姜予安也矛盾极了。 前些日子老夫人下葬,她也没有功夫多想这些事情,如今尘埃落定,她和贺延臣,又该何去何从? 她没有多想这些,和贺绪宁姜莫承聊了一会,外面太阳还未下山,屋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贺延臣回来了,姜莫承和贺绪宁见状,都识趣地先退下。 他胡子都冒了出来,整个人看着疲惫了不少。 “这些日子,麻烦你了。”姜予安轻声道。 贺延臣动作微顿:“应该做的。” “好些了吗?”他没有计较她的话,坐在床边。 姜予安点头。 贺延臣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安抚,又该说些什么。 两人之间,只剩沉默。 半晌,贺延臣见她连看都不看他,只顾着低头,忍不住开口。 “你的别扭,要闹到什么时候?” “你觉得……我是在闹别扭?” 在贺延臣眼里,事情都解释清楚了,两人虽然有些矛盾,但无伤大雅。 那晚姜予安说的那些话,贺延臣也不和她多计较,只是那一件事情而已,姜予安为何揪着不放? 本来他是不欲说的,老夫人刚去,他不想刺激她,再和她争吵,可姜予安一直过不去这个坎。 姜予安颇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为何他把她的命视作草芥,说利用就利用,从不告诉她原委,更没有把她当成一个能够共度一生可以信任的人,如今还要反过来说她是闹别扭,说她是无理取闹? 她稍稍闭眼:“我没有闹别扭,你如何对我,我看在眼里,无以为报,便用下半辈子偿还你。” 恩是恩,情是情。 姜予安想要的感情,贺延臣给不了,但贺延臣对她的帮衬,对她的恩情,姜予安用下半辈子报答。 若他有一日,又需要利用她查案,或是叫她送死,姜予安也义无反顾。 贺延臣被她的话气的站起身,忍了又忍,青筋爆出,她在说什么屁话? “你好好休息。”他甩袖出去了。 姜予安躺在床上,疲累地闭上了眼。 这种孤身一人的感觉,几乎掏空了她的所有思绪。 贺延臣去了书房办公,一直到晚膳时间,他才回了房间,看着姜予安吃饭。 她这几日都是靠吃些流食,又瘦了许多。 姜予安就坐在桌前,见贺延臣进来,也没有说话。 贺延臣坐在她旁边,被她气的不轻,但还是给她先盛了碗粥。 “这几日总吃流食,对身子不好,多吃些营养的。”他说道。 贺延臣被她气到,总是去自己缓一缓,扭头再来和她说话,照顾她,倒是从没有冷着她,毕竟他比她大许多岁,又是男人,和她计较什么? “你也是,多吃些。”姜予安轻声道,给他夹了些菜。 贺延臣心下叹口气:“不是不信你,是事关重大,告诉你反而把你牵连进来。” “但你可以为了查案抛下我。”姜予安看都不看他,吃了一口米饭。 她不想听这些,说来说去,他有他的理由,她有她的坚持,没意思。 “查案和我,谁更重要?”她问了一个颇有些无聊的问题。 “这如何相提并论?”贺延臣蹙眉。 “但你从认识我开始,就已经做了选择,并且不止一次。”姜予安深吸了一口气,把碗放下,面对他。 “我想要的,你一直不能理解,只是嘴上说着抱歉,下次继续罢了,我没有和你闹别扭,你我二人,我仰仗你更多,你帮衬我更多,我感念你,日后,我尽力做个众人认可的贤妻,若是你有需要我的地方,即便是叫我去送死,我也不会说一个不字。” 贺延臣发现,他们二人就不能提这个话题,但凡说起,必然是他被她那张嘴气的不想多言的结局。 他忍住心里的那股子气:“那你想要什么?” 姜予安红着眼睛:“我想要我们身份对等,我依靠你,你也依靠我,我信任你,同样,你也信任我,不打着为对方好的旗号隐瞒欺骗,即便有危险,下场只有死一条路,也死在一处。” 可那怎么可能呢?在贺延臣眼里,她就是一个需要保护的女人,她没有权势,没有功名,没有爵位,只是个女子,贺延臣有什么需要依靠她的? 他哑了声。 不是为别的,是因为这是第一次,他清楚的认识到姜予安这个女子的不同之处。 这男人和女人,从来都是女人为卑,身份如何对等?虽然贺延臣不会这么想,但现实如此。 哪有男人依靠女人的?哪有女人要插手男人公务,还说要死也死在一处的?她说的这些,说出去甚至是骇人听闻。 贺延臣不懂,也不知她所说的,该如何做。 姜予安说完,知道不会有回应,也没有失望:“吃饭吧。” 人没有拥有,就想拥有,人拥有了,就想要更多,更多…… 她承认,她是个贪心的人,她想要完整的贺延臣,只属于她,如果没有,她甘愿不要。 她给贺延臣夹菜,沉默着吃饭。 吃完,喊人来收了碗筷。 “我给你刮胡子吧?” 这些日子因为她祖母的事和她,贺延臣来回奔波,胡子拉碴的。 贺延臣还在想她的话,听到她的声音回了神,点点头。 姜予安吩咐巧云拿来刮胡子的刀和皂角,其实到贺延臣的年纪,应该留胡子,但他不爱这些,觉得碍事,不干净,一直会刮掉,在一众“美髯公”里也算是个另类。 贺延臣坐在椅子上,她左手捧着他的脸,胡子拉碴的他有些别样的狂野感,姜予安一时间看失了神。 巧云拿来东西,姜予安拿帕子沾湿,水稍稍有些烫,她捂住他的下半边脸,给他的胡子稍稍弄软一些,待会好刮。 贺延臣安静地配合她。 没一会,姜予安拿开帕子,拿着皂角打起沫,抹在他唇周,净了手,拿着铜刀给他刮着。 很是熟练。 贺延臣看着她认真的脸,即便不是很认同她说的话,也并不理解,还是捏着她的手腕,稍稍离开他的脸。 “那便试试。”他直视着她的眼睛。 姜予安勾勾唇,明白他在和她说什么,可她知道不可能,贺延臣过去二十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怎么会短时间内因为她而改变?她也不相信,她可以改变谁,但她还是点头。 “好。” 贺延臣松了口气,想着,至少能稍稍回到从前,不必每天都因为此事心梗,也不必每日听到姜予安的话气得甩袖离去。 可姜予安要的不是这样。 他只不过是想缓解目前的场面而做出的尝试和退让,并非发自真心。 “祖母的事,莫要伤怀了。”他虚虚地搂着她的腰说道,“你瘦了一大圈,好好吃饭,好好养着。” “我知道。”姜予安说道。 她难过,可日子还要过,祖母不想看到她这般浑浑噩噩,她就算是为了祖母,也要振作。 从昏迷三日睁开眼睛那一刻起,她就告诫自己,该放下了,她还得往前走,不能只沉浸在当下。 “杨老先生给我回信了,说莫承文章写的不错,可以收他为学生,叫他去听课。” 总算有个好消息,姜予安心情也松快了许多:“太好了,杨先生的书院开在何处?” “倒是不算远,马车约摸两三个时辰便道,旬假的时候还可以回来。” “想必你费了不少功夫。”姜予安给他擦干净脸,把铜刀扔进水里,扭头想喊云苓进来把水盆拿下去,却被贺延臣拽住了手腕。 “费力气倒也没有,不过总得收些利息。”贺延臣说着,把她紧紧搂在了怀里。 她要守孝,不能亲热,贺延臣抱着她,闻着她身上的味道,心里也安定了许多。 姜予安回抱他,下巴轻轻搁在了他肩上,他雄阔的肩背叫她放松了许多,就这么,她竟然睡了过去。 贺延臣感觉到肩上的重量逐渐加重,微微侧头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他把她抱到床上去,叫巧云她们进来收拾了水盆,然后给姜予安褪去外裳,擦了手脸,去书房办公去了。 姜莫承被杨老先生收为学生,叫有些低迷的他也高兴了不少,姜予安帮着收拾好东西,送他去了杨老先生办的书院,贺延臣公务繁忙,叫成一跟着来了。 这书院大,里面的学生想必也都是天之骄子,极聪明的,自家弟弟的性子,这么些天她也摸明白了,善良,但缺了点热血和勇气,她不由得嘱咐几句。 “要和同窗交好,平日里无伤大雅的事情无需计较,但若不高兴了,也无需忍让。”她轻声道,“姐在包里给你放了些银子,尽管用,没了就寄信回来,听到了吗?” “姐,我知道了。”姜莫承有些舍不得,这么一进去,可要好久才能见到姜予安,倾身抱着她。 “姐,你等我考取功名,我一定成为你的靠山!” 姜予安失笑,拍了拍他稍显瘦弱的脊背:“好,姐姐信你。” “快些进去吧。” 姜莫承拎着大包小包,身后的小厮也是大包小包,他一步三回头的,看的姜予安眼眶都红了,手攥着帕子,挥着手叫他进去。 待彻底看不到姜莫承了,成一才扶着她上了马车,回了定国公府。 不成想刚回去,就看到了在堂屋等着的盛氏。 前些日子因着她祖母过世,一直在忙,盛氏也没敢过来讨个没趣,如今她祖母下葬,也算是尘埃落定,她才拿着账单上门要钱。 “三叔母怎的来了?”姜予安淡声道。 “过来看看侄媳,听说了你祖母的事,节哀啊。”盛氏一脸悲伤忧愁的,看的姜予安都差点要信以为真了。 “多谢三叔母,不知三叔母此番前来有何贵干?” “是这样,之前的账单,确实是下人有些疏漏,也怪三叔母不仔细,竟是叫他们蒙骗了去,我狠狠责罚过了,侄媳看看这回账单可对?”盛氏说着,把手里的单子递过去。 姜予安展开一看,比上回要合理许多,当下也不再和她扯皮,叫巧云把钱支给了盛氏。 盛氏见她这回如此爽快,可算是松了口气,这还都靠着大房的钱贴补,耽搁了这么些时日,公中都快要入不敷出了。 她拿了钱就想走,姜予安却先开口说道:“三叔母,这些日子,侄媳也是思来想去,如今大房和其余几房基本是分开的,也基本自理,如今公中吃紧,侄媳也想替叔母分忧,便想着,不如分的彻底些,日后大家虽然都同住在定国公府,但大房基本单过,和公中分开,您看如何?” 第五十四章 ◇ ◎提醒您一句,我是贺延臣◎ 一听这话, 盛氏心里像炸开了锅一般。 什么意思?这老太太还在,她这个刚嫁进来的新妇就要分家?! “你这是什么意思?”盛氏扭身看着姜予安。 “要分家?” 姜予安失笑:“三叔母这就断章取义了,都还住在一处, 哪来的分家一说?” “您辛苦, 月月要去各房拿伙食费,侄媳也是体谅叔母的难处, 倒不如大房不给公中添负担,省了叔母这些力气。” “你多虑了,不过是来往跑几趟罢了,还谈不上辛苦。”盛氏皮笑肉不笑的,“倒是侄媳, 日后还是莫要说这些话, 老夫人还在, 要分家岂不是不孝?” “那看来三叔母所谓的不分家就体现在月月要钱这一处?”姜予安稍稍抬眼,“分家乃是各方分开居住, 各分家产,我一没有提出要分开住, 二没有要分祖上家产, 只不过是想着大房自理, 省了三叔母的辛劳,解了三叔母的难处, 倒是被叔母扣上了个分家的帽子, 这可如何使得?” 姜予安说的是没错,但这么多年了, 各房一直维持这个状态, 牵一发动全身, 在别房眼里, 大房继承了爵位,吃尽了红利,理应是要为别房做出些贡献的,不过是些银子,倒像是割了姜予安的肉一般。 “侄媳这话说的,我说到底还算得上是你的长辈,你倒是口出狂言!”盛氏怒道,“既然你提出来了,那便叫老太太来分说,我也做不了这个主。” 姜予安知道盛氏背后必然是站着老太太的,说起来,她嫁进来这么久还从未见过这个祖母。 这件事情提出来,盛氏第一个不干,此事关乎到盛氏的利益 ,但因为姜予安提出来的也合乎情理,盛氏如何拒绝?说的多了,岂不是要把她的目的摆在明面上?虽然各房心照不宣,但说出来可就是撕破脸皮。 因此,盛氏只能去求助老太太,老太太是三房的亲娘,又有辈分压着,自然会站在三房一边,此事最后大概率会是老太太出面摆平。 果不其然,没一会就有个嬷嬷过来,说是叫姜予安去清远堂。 清远堂就是老太太住的地方。 姜予安喊了巧云来,跟着她一起去。 到了门口,嬷嬷进去传话,姜予安就在外头等着,没一会嬷嬷出来。 “老夫人有话。” 姜予安微微颔首。 “老四新妇不修口德,不睦亲戚,不敬长辈,罚跪祠堂三日,跪完再来回话。” 姜予安眼角微跳,她料到了老太太不会这么容易同意,三房是老太太的亲儿子,如今这个场面就是老太太同意的。 她要打破局面,老太太必然会先惩罚一二,叫她收了心思。 “祖母罚,孙媳不敢不从,只是还请三日后祖母听孙媳一言,否则传出去,还以为是祖母偏颇,毁祖母清誉。”姜予安躬身道。 老夫人要罚,她当然给她这个面子,去跪个三日,但罚都罚了,若是连面都不见要捂她的嘴,那后面姜予安能干出什么来,她也不敢保证,毕竟定国公府现在的状况,任谁看都知道是老太太心偏的没边了。 她是顺从,也是威胁。 姜予安说完,带着巧云去了祠堂跪着。 幸好祠堂有软垫子,姜予安跪着也不疼,只是时间长了,怎么都是疼的,关键是老夫人那边还派了嬷嬷过来跟着。 怕她偷懒,这年纪轻轻的新妇,竟然还敢威胁她?自然是要狠狠罚的。 一直要跪到亥时才能回去,第二天卯时就得过来跪着。 贺延臣前几日都早早回府,公务堆积了不少,昨天姜予安的情绪稳定,他也放心了些,今天回的稍晚。 “夫人呢?”他一边解了披风,一边问道。 白芷哭丧着脸:“姑爷,夫人被老夫人罚跪祠堂,现在还没回来呢!” 贺延臣微微蹙眉:“为何?” 云苓说道:“今日夫人送少爷回来,三夫人已经在扶云轩了,夫人说要分开的彻底些,三夫人便说叫老夫人做主,老夫人喊了夫人过去,罚夫人跪祠堂三日。” 他随手把披风扔给一旁的巧言,转身出去了。 送姜莫承回来也还不过午时,估计是连饭都没吃,她就被罚了,这群婢女一个都不来通禀,成二竟也不来。 贺延臣心中有些生气,他想也知道,必然是姜予安不让他们来。 他去了祠堂,姜予安跪了将近四个时辰,腿已经没有知觉了,但她不敢动,也不能动。 一旁老夫人那边的嬷嬷还看着,她更不能服软。 贺延臣推门进来,一屋子人看向他。 他上前蹲下,抱起姜予安就要往外走。 上回在宫里就是如此,这回在府里,又是如此。 但这也不是在宫里,贺延臣在定国公府说话是有分量的,她不必担心别的,只要他解决就行了,姜予安心里松了口气。 “四爷,老夫人罚了三日,如今还没到时辰,四少夫人不能回去。”那嬷嬷站出来拦着。 贺延臣本就因为她不叫人过来通报,一进来看到她跪的脸色难看不高兴,这嬷嬷还不知死活的出来拦。 他寒声道:“那你便回去告诉祖母,我把我媳妇带走了。” 那嬷嬷不肯让开:“四爷,还请莫要叫奴婢为难。” “我竟是不知,这府里我做不得主了。”贺延臣震声,“成二!” 成二进来,单膝跪地:“主子。” “把这老虔婆绑了,杖三十,扔去清远堂,就说她身为奴才,不敬主子,既然祖母不会管教下人,我替她管!若是不满意,尽管来找我要说法。”他说完,抬步就走。 这府里,三房的儿子出息,也还在边境,定国公不怎么涉政,主要是军务,因此三房的儿子还得靠着定国公,而这府里小辈,或多或少都仰仗着贺延臣。 贺延臣平日里不插手府内事务,对各房也都淡淡的,少有来往,但对府里小辈还是多有帮衬,如今算是把他惹毛了。 定国公府,除了定国公,他贺延臣才是说一不二的那个,即便是老夫人又如何? 他一怒之下,真的可以不顾还活着的老夫人,直接分家。 届时他们几房去哪里哭? 一路上姜予安都鹌鹑似的缩在贺延臣怀里,一句话都没说。 “怎的不叫下面的人来和我说一声?”他问道。 姜予安听不出喜怒,实话实说:“怕耽误你查案,再说,若是去喊你,老太太出不了这口气,后面的事情也无法进行,总得给她个面子的,不过是跪个几天罢了,我能解决,总不能事事靠你。” “你昏迷刚醒,再跪三天,不要命了?”这回,他语气里显而易见的怒气,站定低头看她。 “无碍的。”姜予安轻声道。 贺延臣气得语塞,干脆不和她多说,大步往扶云轩走,进了屋子挽起她的裤腿,果然是一片青紫,可怖极了。 贺延臣起身去拿了药膏,他常常受伤,屋里常备着这些药,他挖了一坨出来,坐在她旁边,把她的腿放在自己膝盖上,掌心把药搓热,给她按摩。 “嘶——”她要躲,被贺延臣死死抓着脚腕。 “疼……”她拱起膝盖,千方百计的躲。 贺延臣抬眸看她一眼:“现下知道疼了。” 嘴上这么说,手上的动作却轻柔了些许。 但这种淤青就是得揉开,揉不开明天还是青紫的。 “明日不用去了,我去和那边说。” 这何乐而不为?姜予安点头。 本来还以为这三天是免不了了呢,还得是有权有势一些,说话才硬气。 她想想姜莫承,不由得欣慰地笑笑。 莫承是个有出息的,考中了进士,外派几年,或许因着贺延臣的关系,都不需要外派,就能在京城站稳脚跟。 日后前途无量。 “笑什么?”贺延臣见她还能笑得出来,板着脸问道。 “莫承日后若是考中了,定然是前途无量,今日他还和我说,要努力做我的靠山。”姜予安说着,又轻笑一声。 莫承的心赤诚可爱,虽然说的话透着股子傻气,但不妨碍她感动。 “我便是你的靠山,他恐怕还得奋斗个十几年。”贺延臣淡淡道。 他说的对,放眼整个晋朝,如此年纪能达到贺延臣这种高度的,几乎没有。 姜予安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脸:“怎的还和莫承较劲了?这么幼稚?” 贺延臣稍稍抬眼,随手扯过旁边的帕子擦了手:“日后有事,叫成二来和我说,知道了吗?” 姜予安点头,但也没往心里去,他挺迁就她的,但姜予安也不能事事都找他,更何况,本来他就忙。 “等三日后,我去和老夫人说与公中分开的事情。” “不必操心,明日我一道说清楚。”贺延臣把她的裤腿放下来,箍着她的腰把人放在腿上,低头埋进她颈窝。 以前一整天下来,他也不觉得累,甚至都不回府,就在大理寺凑合一晚,自从有了姜予安,一天不回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如今埋在她颈窝,闻着她的味道,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 贺延臣心想,这就是喜欢? 会牵挂,会不满,会生气,也会开心。 姜予安稍稍环着他的脖颈,抿了抿唇,最终也没说什么。 半晌,贺延臣直起身:“午膳是不是就没吃?” 姜予安点头。 她眼睛亮亮的,贺延臣看的直心痒,不由得心生怜爱。 这般想着,他倾身,要吻她的唇。 好久没有这么亲密,姜予安无所适从地微微侧头。 好久没有亲近,她突然有些不适应。 贺延臣动作微顿,稍稍垂眸,没有再动作。 姜予安想跳下他的膝,远离这个氛围,却在刚刚有动作的时候被贺延臣紧紧环着。 他没有再忍耐,还沾着草药微苦气味的手捏着她的后脖颈,半强迫地,叫她靠近他。 他声音低沉:“吻我。” 姜予安难得红了脸,他怎的…… 可他的声音诱惑,脸也诱惑,姜予安觉得好似掉进了他的漩涡,不由自主地,吻上了他的嘴角。 他喉间轻笑:“今日且放过你。” 言罢,他扬声:“传膳。” 姜予安想下去,贺延臣不许,她也没再挣扎,突然想起什么,和贺延臣说道:“这些日子都没怎么见过绪宁。” “近些时日她见天出去玩,不知道去哪,有人跟着,也闹不出什么大事。” 姜予安点头,她昏迷这几日,恐怕绪宁来了不少时辰,估计也是憋坏了。 “我看私库里有不少好料子,叫人给你做了几身衣裳。” 贺延臣颔首,他对这些东西没什么追求:“嗯,多挑几匹女子喜欢的,给母亲,绪宁和你都做几身。” 二人沉默,姜予安靠着他的胸膛,靠着靠着,有些昏昏欲睡。 贺延臣抿抿唇,还是问出了口:“飖飖,过些时日我就出发去汴州,你……还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姜予安声音有些迷糊,但坚定:“自然。” 他松了口气,之前因为去汴州的事情,她如此不高兴,也不知道她如今还愿不愿意去。 见她愿意去,贺延臣放下了些心。 姜予安想的就是得去汴州帮他完成这件案子的关键一环,不管有没有危险,都是她欠他的。 下人已经把餐食都摆好,贺延臣抱起她,放她坐好。 姜予安也是饿了,午膳晚膳都没用,贺延臣在大理寺已经吃过,专心为她布菜。 用过膳姜予安去洗漱过,贺延臣重新为她上了一遍药,躺在床上,他把她拢进怀里,心下喟叹。 感觉上一回把她抱满怀,已经是好久之前,如今总算是安定了些。 “飖飖。” “嗯?”她晚上吃的有些多,有些睡不着。 他想说,他喜欢她,可不知道怎么,说不出口。 姜予安也不催,转而说起别的:“也不知道莫承在书院能不能适应。” “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不必担心。” 她胃里有些不舒服,拉开他的手想坐起来。 “怎么了?” “吃的有些多了。”她轻声道,“你给我夹太多菜,吃完不觉,如今倒是难受的紧。” 贺延臣跟着她坐起来:“胃口如此小,真娇。” 一边说,一边给她揉着肚子。 待他再低头,姜予安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贺延臣上完朝就回了府,姜予安还没起。 贺延臣不拖沓,径直去了清远堂。 老夫人觉少,这个点她早诵应该是已经结束了。 他负手出现在清远堂,门口的嬷嬷立刻就进去通禀。 贺延臣走到屋子门口,稍稍作揖扬声:“祖母,孙儿来请罪。” 嘴上说着请罪,脸上是一点愧疚都没有,一脸清冷,他直起身,静待回音。 没过一会,那个嬷嬷出来:“四爷,老夫人叫您进去。” 贺延臣眼睛眨都不眨,大步跨进去。 屋内一股子线香的味道,和姜予安身上好闻的檀香不同,这里甚至有些闷,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老夫人穿的朴素,面无表情,眼神倒是犀利,跪在供养的佛前,听到贺延臣进来,扭头看他。 她撑着旁边嬷嬷的手颤着站起身:“我们威名赫赫的贺大人,亲自来请罪,折煞老身了。” 贺延臣当没听见,稍稍作了一揖:“祖母。” 旋即撩袍坐下。 老夫人看到他的动作,嘴角嘲弄的笑僵住,坐在圈椅上,重重地拄了拄手中的拐杖:“去,给贺大人上茶。” “昨日祖母身边那个嬷嬷,实在言行无状,不知的,还以为她是主子,我便替祖母教训了一二,没有赶出府,也是看在祖母的面子上,到底是您的人,您自行处置便是。” 贺延臣说的,好似不把那嬷嬷赶出去,已经是天大的恩德。 老夫人怒道:“贺延臣,你要反了不成!” “祖母罚了我媳妇跪祠堂,想必是她说的委婉,您听不明白。”贺延臣端起刚上的热茶,撇了撇上面的茶叶。 “大房这么多年,帮衬府中小辈,贴补公中,我父深知这些年全府都靠着大房吸血,可说过一句?我母亲身为长媳,却不掌中馈,可说过一句?” “祖母。”他放下那杯滚烫的茶,摩挲着微热的手指。 “二十多年了,贪心不足蛇吞象,这好处占尽,日后可能便只剩苦楚了。” “你媳妇叫你来的?!你父亲可知道你们这般行径?!我必去陛下面前,参你一本不孝!”老夫人怒喝。 贺延臣笑笑,只说:“怕祖母健忘,提醒您一句,我是贺延臣。” 是啊,他是贺延臣,不是府里那些个等着祖荫的草包。 老太太嘴角紧绷。 去陛下面前?他有本事,叫她这个老太太这辈子出不了清远堂。 “三叔母那边,就不劳烦祖母去说了,您养好身子。”贺延臣起身,稍稍整理了袍角,作了一揖扭身出去了。 老太太气得破口大骂,一点都没有高门命妇的风范。 但那又怎样? 他是贺延臣,老太太是他祖父的续弦,家世不算很高,给她几分脸面叫她祖母,不给她面子,分家又如何? 出了清远堂,他甚至没有亲自去三房那边,只派了成一去,和盛氏说清楚。 贺延臣回了一趟扶云轩。 姜予安刚醒,他进来的时候,正要掀被子下床洗漱。 她起的不算晚,是贺延臣上朝太早。 “怎的回来了?”姜予安看他进来,惊诧道。 “去了一趟清远堂。” 贺延臣上前,给她披了一件衣服,如今天气凉了,屋里也不算很暖和。 “今日不忙?”姜予安轻声问。 “还好,回来看你一眼。” “我去上职,好好吃饭,嗯?”他捏了捏姜予安的脸。 见姜予安乖巧点头,他手抚在她脸侧,微微抬起她的脸,低头要亲她一口。 “还未洗漱呢。”她捂着他的嘴唇。 贺延臣才不管那些,小姑娘不洗漱也是香的,他拉开她的手,低头结结实实亲了一下:“我走了。” 姜予安目送他出去,喊巧云传膳,打算吃过饭去一趟景非那里。 前些日子因着祖母过世的事情,她还没来得及顾得上这边。 可甫一出门,就看到了贺绪宁偷偷摸摸出去,还拿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 她微微蹙眉。 “绪宁。” 贺绪宁像是做贼心虚一般,听到声音的一瞬间,就把包袱藏到了身后。 “这么早就出门?”姜予安眉头微挑,就当没有看到。 “嫂嫂。”贺绪宁扯着嘴角笑笑,“我出去玩。” “去哪玩?”她走近。 贺绪宁没回答,只问道:“嫂嫂做什么去?” “去戏楼?”姜予安不被她带着走,细细思索,试探问道。 贺绪宁脸色微僵,真被她猜准了。 姜予安笑笑:“去戏楼拿什么包袱?” 她觉得有些不对,这包袱的弧度,看着里面是装了硬物。 一块一块的,怕不是银子或者是首饰。 贺绪宁不答,姜予安也不勉强。 “身边只带了一个丫鬟,不安全。”姜予安扭头看向云苓,“去喊巧云,叫巧云跟着小姐一起去。” “不用嫂嫂……” “上回去,那戏楼人挤人,你还差些摔倒,巧云跟着,嫂嫂能安心些,不然可就得去和你哥哥说,调个人保护你了。”她轻描淡写地稍加威胁。 巧云出来的快:“夫人,小姐。” “保护好小姐。”她淡声吩咐道,看向贺绪宁,“早些回府。” “知道了。”贺绪宁丧了气,焉声回道。 姜予安又看了一眼那包袱,没有再多管,扭身上了马车。 她先去酒楼照常查账,平叔先一步去了扬州,如今酒楼是一直跟着平叔的人在代为掌柜。 酒楼越来越好了,尤其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异常火爆。 她盘完账,去了趟景非那里,往西边去的商队昨日也已经出发,而南边的商队已经回来了。 路线还是有些问题,她进来的时候,景非正和他们讨论。 众人见姜予安进来,起身和她行礼:“东家。” “辛苦各位了。”姜予安笑笑。 景非和他们打了个手势,叫他们先下去,正要和姜予安汇报好消息,此次南方路线,可谓是超出他们太多预期。 “东家,京城里名贵的布匹,在南方,低于市价三倍就可以买到,就算单单做布料的生意,也可以赚的盆满钵满,更别提他们还……”景非正说着,突然门被撞开。 两人同时抬头,入目是武德司的制服,在最前面的,赫然是贺延臣! 第五十五章 ◇ ◎可爱你,我会痛◎ 贺延臣一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个场面, 姜予安和一个面容清秀的男人坐在一起,笑容满面。 而这个男人是他要捉拿的犯人。 这个人他之前从未见过,他比他年轻, 面容比他清秀, 看向姜予安的眼神,也让他不适极了, 即便他在有人进来的一瞬间有所收敛。 贺延臣承认,此刻他很嫉妒,即便知道不可能,心中的醋意也喷涌而出。 “你怎的……”姜予安站起身,一脸疑惑。 贺延臣没有多做解释:“拿下。” 众人上来, 反剪了景非的双手, 将人带了出去。 姜予安看这情况, 有些着急,也不知道目前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追上前问道:“为何要带走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贺延臣伸出手臂拦住她,示意下属把景非带走。 “近期发生的一起案子, 很有可能与他有关。” 姜予安深吸一口气, 景非是什么为人, 这么些时日以来,姜予安很清楚, 贺延臣能亲自调查的, 必然是大案重案,怎么可能和景非有关?更何况景非是平叔的外甥, 即便是看在平叔的面子上, 她也得救景非。 “你也说了是很可能, 并没有确定, 为何就那样直接把人带走了?”姜予安从未这样和他生气。 一来她是着急了,二来,贺延臣手眼通天,不会不知道景非在给她办事,但是他还是上门直接把人给带走了,今天是刚好她在,如果今天她没有来,景非被平白无故带走,贺延臣也很有可能不会和她说。 他眼里到底有没有她? 而且,今日带走他的是武德司,而不是大理寺,大理寺带走人还好说,可武德司带走人,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手段也非常狠厉,景非从武德司出来,人还能好吗? 这件事倒确实是姜予安误会了贺延臣。 成婚之后,对于姜予安的事情,她和谁做生意,贺延臣没有深入调查过,自然也不知道景非这个人。 贺延臣愣了一瞬,姜予安从来没有和他高声说过话,这也是第一次,姜予安这么生气,即便是回门他没有及时回来,即便是她知道他利用她,姜予安的情绪都没有这么外露。 而今天,她为了一个外人,大声质问他,脸上怒容几乎成实质。 姜予安见贺延臣不说话,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叫自己冷静:“好,那你告诉我,是什么大案重案,值得你亲自上门抓人?” 贺延臣下意识说道:“武德司抓人,不需要证据,其余的事关机密。” 姜予安轻笑出声,又是不告诉她。 一次一次又一次! 贺延臣那天和她说,想要按照她说的试试,即便她不信,心中也难免有些希冀,可现实还是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贺延臣怎么会变呢? 他还是那个不可一世,高高在上,不会把她当成妻子看待的贺延臣。 “好。”姜予安紧绷着嘴角点头,“那能不能看在我是你妻子的份上,不要对他用刑?” 贺延臣即便一进来看到那个场面是有些误会,有些生气,但看到桌上的东西也大概知道了景非是在给姜予安办事,自然会尽量避免给景非用刑。 姜予安说他不信她,可姜予安信他吗? 而且,姜予安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外人求他? 贺延臣牙关紧咬,忍了又忍,看了一眼屋内等着的众下属,不想和她吵:“回府再说。” 他说完,转身走了,什么都没有和她说,姜予安看着他的背影,眼眶泛湿,喉间酸涩,跟着他出去,然而贺延臣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她,翻身上马,一声清脆利落的“驾”,撇下她扬长而去。 姜予安扭头,上了马车。 回去之后,姜予安发了好久的呆,直到日头越来越高,巧云回来禀告。 贺绪宁去了上回带姜予安一起去的那个戏楼,进了屋子以后,叫巧云在外面守着,巧云也不知道她在里面做什么,但是隐隐约约听到了男人的声音。 姜予安强行收拾好心思,想了想,还是起身去找贺绪宁。 “嫂嫂,你怎么来了?”贺绪宁不知道在看什么,见姜予安进来,起身问道。 “过来看看你。”姜予安坐下,脸上带了笑,“今天的戏好听吗?” 贺绪宁点头:“好听。” “我听巧云说,你和一个男子见面了?”姜予安笑笑,“是哪家的公子?” “我没……”贺绪宁下意识要否定。 但看到姜予安的表情,贺绪宁实在说不下去,想了又想:“嫂嫂,你不会说出去吧?” 姜予安肯定地点头:“当然。” 贺绪宁说道:“你记得上回,救我一命的那个男子吗?” 姜予安眉头微蹙,果然如她所料。 之前一次两次她已经感觉不算是巧合了,如今贺绪宁还单独去见他,二人何时关系这么好了? 前些时日她和贺延臣都忙,没顾上她,怎的…… “记得,但那时,他也只是扶了你一把,若说救命之恩,还远远算不上。”姜予安提醒道。 “即便只是不让我摔倒,于我而言也算是救命之恩了!” 姜予安不和她争辩,示意她继续说。 “那天在戏楼,我又遇到他了。”贺绪宁说到他的时候,两个眼睛都是放光的,“他主动上来和我搭话,你知道吗,他竟然就是西湖公子!” 那个男子就是西湖公子,怪不得长得那般好看。 “然后呢?” “后来我就隔三岔五去听戏,慢慢地就熟悉了。”贺绪宁说道。 “你喜欢他。”姜予安不是疑问,是肯定,贺绪宁的眼神她再熟悉不过了。 贺绪宁红了脸,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 她确实是喜欢他,贺绪宁没敢说的是,她已经和卫廷互通心意了,他也喜欢她。 姜予安想了想:“那个西湖公子从南方而来,迟早是要走的,绪宁,你是定国公府的嫡小姐,要嫁也应该是门当户对的男子。” “可是,嫂嫂和哥哥也并不是门当户对,依旧很幸福,我为何不可以?”贺绪宁听到这些大道理有些不高兴。 她没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姜予安垂下眼眸,沉默了一瞬,安抚她道:“我并不反对,但我觉得,应该和你兄长先说一声,叫他去查查底细,如何?” 贺绪宁见她这么说,态度软了下来,虽然这般背后调查对卫廷不公平,但如果贺延臣也支持,那她和卫廷就能在一起了。 “好。” 姜予安点头,站起身:“你先好好休息,暂时不要去和那个男子见面了。” 见贺绪宁答应了她,姜予安稍稍放下了心,转身回了扶云轩。 贺延臣一直到很晚才回来,姜予安担心景非,平叔对她有恩,这么多年勤勤恳恳,而平叔又没有妻儿,只有这个外甥,如果在贺延臣手上出了什么事,她要怎么和平叔交代? 他一进来,姜予安就起身迎上去:“景非如何了?” 贺延臣解披风的动作顿住,深深地看着姜予安:“我还未用膳。” 他只这么说。 姜予安闻言,心漏跳了一下,知道自己是太急了,扭身吩咐巧云:“去传膳。” “你吃过了?”贺延臣解下披风,随手抛给一旁的云苓。 他坐在屋内的圈椅上,端起桌上原本给姜予安准备,但她只喝了一口的茶,仰头喝了几口,对今日上午的事只字不提。 即便姜予安心急如焚,也没办法多问,毕竟相对而言,景非是外人,贺延臣是她的丈夫:“嗯。” 虽然嘴上肯定,但姜予安没吃,她没有胃口。 贺延臣听她这么没心没肺的回答,轻笑出声。 白日里他们闹了一场,气的他午膳晚膳都没用,办完了手里的事就赶紧回来,怕她不吃饭,怕她操心。 结果他回来,姜予安第一句问的竟是景非如何,而不是他如何。 贺延臣深深地看着姜予安,这女子,究竟有没有喜欢过他?难道以前种种,都是装出来的? 他心乱如麻。 “你和景非,是什么关系?”他还是问出口了。 “他帮我组建商队,我是他东……”姜予安下意识回答,可说到最后,却停了话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声音几乎发颤。 二人对视,谁都没有说话。 只有姜予安,眼眶越来越红,她再次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贺延臣嘴唇翕动,未置一词,是的,他心慌了。 从看到那个叫景非的男子,用几近痴迷一般的眼神看着姜予安开始,从看到姜予安已经很久没露出的笑容展现在景非面前的时候,他就慌了。 甚至,他不知为何,有些害怕,尽管他心里并不承认。 那天他虽然说了按照姜予安所言试试,可他知道,二人之间并没有多大的改观,姜予安好像把他推在了外面。 “你很久没有对我那么笑过了。”他靠着圈椅,看着她轻声道。 正巧巧云她们端上来了膳食,姜予安收回目光,不再看贺延臣,众女看屋内的氛围几乎凝滞,两人剑拔弩张,云苓白芷和巧云担忧地看了一眼姜予安,又不敢开口。 “退下。”贺延臣眼神甚至都没从姜予安身上移开。 众女迟疑地看着姜予安。 “我说退下!”贺延臣怒喝。 众女皆低头,匆匆出去关上了门。 姜予安被贺延臣吓着了,眼神中带着惊恐看向他。 “你对她们发什么脾气?”她问道。 “你怀疑我和景非有私情是吗?”姜予安再次发问。 贺延臣站起身,走近她:“那你告诉我,为何把他带走你这么心急?为何为了一个外人求我?” 姜予安看着贺延臣,眼里的泪再也容纳不下更多,顺着她的脸颊滑下:“因为他和我的商队休戚相关,因为他机敏能干,因为他是平叔唯一的亲人,因为平叔对我有恩!” “因为从小没多少人对我好,平叔是其中一个,因为是平叔!一步一步带着我和酒楼走到今日!!”姜予安每说一句,声音就大上一分,到最后她几乎嘶喊出声。 她的泪水一滴一滴滴在地上,即便声音颤抖,却依旧坚定。 “贺延臣,若是怀疑,便可以七出之罪休了我。”她扯了扯嘴角。 “你同样与我有恩,如此对我我绝无怨言,待陪你去汴州,以我作饵结了你的案子,便算两清,就算把这条命赔你,我也在所不惜。” 贺延臣没想到是这样,武德司找到一些线索便可以捉拿问话,还未来得及调查景非的亲属关系,他自然也不知道。 而且他之前也不理解不明白平叔之于姜予安,到底是什么存在。 但,她在说什么……?! 休了她?!把她的命赔给他?! “姜予安,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贺延臣怒问。 “上回是要给我生个孩子,这回是叫我休了你,要把命赔给我,你把我贺延臣当什么?!” “你说我不信你,你可有信过我?” “是,我是不信你,我们本来就门不当户不对,出身不符,家境不同,我无父无母,你父母恩爱,我受尽打压,你一路高歌,我钻的头破血流才得了这么一条出路,你伸伸手,就够到了旁人一辈子都够不到的高度。”姜予安流着泪,冷漠地说道。 她彻底收起了所有的柔软,用刺刃把自己团团包围。 “那天我放下所有尊严来求你,就是因为被白夫人误会我和外男私会,她上门退亲,我走投无路,那天的羞耻我历历在目,一天都没有忘记过,而你,今天以同样的方式,伤害我。” 贺延臣神色微变,刚要说什么,就听到她发问。 “你问我把你当什么,那你又把我当什么?” “一颗棋子,一个玩物,一个可以随时抛弃的诱饵,还是一个貌美贤惠,可以算好账掌好中馈的妻子?” “从一开始,你的接近就是有目的的,不告诉我内情,眼睁睁看着我陷入险境,拿我的命作饵,自信的以为成二在就万无一失,为了公务为了案子,可以抛下我,可以利用我,唯独不把我当成可以和你并肩的人,明明如果你和我说清缘由,我都可以面对,都可以解决,明明你和我说清来龙去脉,我可以成为你最好的帮手,我是姜予安,不是谁的妻子,不是谁的夫人,我只是姜予安,姜予安可以因为感恩贺延臣,付出一切,姜予安也可以因为爱贺延臣,和他同甘共苦,死在一处!” 贺延臣从未听过这些,他身居高位,家世显赫,谁不把他捧的高高的? 姜予安也从未这样,满眼痛苦地和他说心里话。 她从来都是云淡风轻,并不怪他的模样,可今天,贺延臣才知道,之前是她舍不得,是她在忍耐。 姜予安嗓子都哑了,眼中的泪没有断过,轻声反问他:“可你呢?” 她看贺延臣嘴唇翕动,却不敢听他说什么,扭头说道:“用膳吧。” 旋即她转身出去,贺延臣甚至还没来得及拦她,她已经迈出了门槛,可刚走出屋子,贺延臣就听到“砰”的一声,旋即是婢女们的惊呼。 “夫人!” 贺延臣心瞬间空了,冲到门外,俯身抱起姜予安,怒喊道:“去叫林业!” 只有他自己知道,抱起她的这一瞬,他有多害怕。 林业匆匆过来,给她把脉,看到她红肿的眼睛,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站着的贺延臣。 “把人娶回来就要对人家好,她祖母过世,即便面上不显,心郁一丝一毫没有减轻,昏迷刚醒,身子亏空,今天除了早膳,一口饭都未吃,甚至水都没有喝几口,气急攻心,悲伤过度,这才晕倒的。” 贺延臣知道是自己错了。 对于姜予安,他只看到了她的表面,聪慧能干,坚强坚韧,可她的心,他从未了解过。 姜予安无疑是缺爱的,贺延臣给了她爱,可后来却一点一点生生的叫她撕开了爱的外壳,看到了里面满满的算计。 今晚她说的话,几乎每一句,都重重敲在了他心上,叫他疼的指尖微颤。 他对不起姜予安,也对不起她赤忱的爱。 林业见贺延臣不说话,叹了口气:“这般下去,恐要折寿,好生将养吧,我医得了身,但医不了心。” “我开个调理的方子,叫她吃着,若是心结能解,便能好,心结解不了,什么药也无用。” 贺延臣点头,哑声道:“多谢。” 林业又叹了口气,出去了。 贺延臣坐在脚踏上,正如以前姜予安照顾受伤的他一般,看着姜予安苍白的脸,出神许久。 直到姜予安醒来。 她第一句问的仍然是:“景非如何了?” 贺延臣深深闭眼:“无碍,查清了,便能放回来。” “多谢你。” “为何骗我吃过了?”贺延臣问道。 “即便说没有吃过,我也没胃口。” 沉默半晌,他轻声开口。 “飖飖,是我错了。”高傲的贺延臣,第一次,低下了头颅,额头抵在她的掌心。 “是我错了。”他轻声喃道。 他从来都敢于承认自己的错误。 她的苦痛,他从未体会过,了解过。 这次,仅仅是因为心疼她,贺延臣眼眶,竟泛起了湿意。 他也是伤害她的刽子手之一。 明明她那么爱他。 “无妨。”她轻描淡写地说道。 可贺延臣知道,她没有原谅他,只是选择不爱他,从而规避掉来自于她爱的人的伤害。 “去汴州,早已不是因为要用你做饵,事情已经基本调查清楚,只差去取证,汴州形势复杂,我也不敢说我知道的就是事实,未来发生什么谁也不能预料,若是你将来要去考察,恐怕危险,所以我这回去,要带着你。” “我确实自信到自负的程度,以为成二就可以保护你,其实只是他们羽翼未丰,不敢在京城有大动作。” “案子和公务,曾是我的一切,几乎占据了我生活的所有,我出身是高,可这个年纪做到这个位置,是一次次死里逃生得来的,不是靠祖荫,我和你一样,也曾钻的头破血流。” “以前,我不知这是什么情感,也羞于出口。”贺延臣看着她有些无神的眼睛。 “飖飖,我爱你。” 姜予安听到这句,终于回神,几乎是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说……什么? 贺延臣见她终于有了反应,稍稍松了口气,就听到她说。 “可爱你,我会痛。” 一滴眼泪划过眼角,飞速地钻进她的鬓发,消失不见。 她痛的心里在嘶吼,祖母的去世,叫她彻底失去了方向,抓着贺延臣,还以为是救命稻草,也曾不止一次想过,原谅他,然后继续爱他。 直到今日。 她几乎什么都不剩了。 “好,那便不爱,我爱你就够了。”他抚过她的脸,给她擦了擦眼角。 他看到了,她的泪。 姜予安愣住,她以为,谁也没发现。 “林业给你开了方子,好好吃药,好好养着。”贺延臣说道。 “出去吧。”她翻过身,背对着他,闭上眼,眼泪从眼角溢出来。 贺延臣担心继续待着姜予安心情不好,看了一眼她瘦弱的脊背,起身往外走。 “若是没什么问题,尽早放景非出来吧。” “另外,再去查查西湖公子,他在接近绪宁。” “我知道了。”贺延臣应道,然后开门出去了。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贺延臣的心,和外面一样,黑压压的一片。 这晚,贺延臣遣散了众下人,就坐在窗台下,守了她一整晚。 姜予安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但她不后悔,彻底说出来之后,她的心空了一块,可压在肩上的那块石头,不见了。 不爱贺延臣,可能是她保护自己最后的方式。 迷迷糊糊的,她睡着了,好像有人喂她药,很苦,可在她想要躲开的时候,又被塞进一颗蜜饯来,很甜。 武德司狱。 恐怕景非还是第一个,进来之后,还能全须全尾的人。 贺延臣坐在桌后,看着面前的男人,他屏退属下。 “贺大人,还有什么需要调查的?”景非也是倒霉,被牵扯进来,武德司查的,和他没什么关系。 贺延臣没说案子的事:“你喜欢她?” 第五十六章 ◇ ◎祸端◎ 景非神色稍变。 没错, 他喜欢姜予安。 姜予安的一切,都深深吸引着他,她聪明, 有大见识, 景非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子。 “是。” “你在殷都定了亲。”贺延臣说道。 “是。” 贺延臣失笑,颇有些漫不经心:“既然定了亲, 就好好辅佐她,收了那些不该有的感情,这回是她求我,放你一马,若被我知道你还动些歪心思, 我有千百种法子, 叫你消失。” 景非神色微变:“我喜欢她, 堂堂正正,也没想着要和她有些什么, 只是倾慕……” “倾慕?”贺延臣把玩着手里的短鞭,“你定了亲, 她嫁了人, 倾慕也轮不到你。” 景非闭上了嘴, 相比贺延臣,他什么都不是, 包括现在, 他的命,也只不过是他一句话罢了。 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姜予安, 但忍不住喜欢。 她是个很好的女子。 “滚吧。”贺延臣淡声道。 有人进来给景非解了绳子, 带他出去, 景非还想说什么, 但看着贺延臣晦暗不明的脸,到底是什么都没敢说。 贺延臣坐在阴暗的武德司狱中,空气里弥漫着血腥气,他一半脸被光照着,一半隐于黑暗。 今日休沐,他是特意来见景非一面,本来应该回府,可刚刚成二派人递来消息,她醒了。 贺延臣突然有些踌躇,不知怎么面对她。 一直坐到天将要擦黑,他才起身,牵了疾乌,回了国公府。 贺延臣进了扶云轩,姜予安正躺在屋檐下的摇椅上吹风,她轻阖着双眼,微风吹起她稍有些散乱的头发。 听到他的脚步声,她轻轻睁开眼:“回来了。” 她的表情和以往似乎一样,仿佛昨天晚上的吵架是他的臆想。 “吃过药了吗?”贺延臣走上前,半蹲在她面前。 姜予安稍稍转头,点头道:“嗯。” 她今天冷静了许多,昨晚实在不该。 贺延臣说到底,没什么对不起她的,不过是不爱罢了,并不是他有罪。 “那个西湖公子查清了吗?”姜予安问道。 “上回就查到了,忘了告诉你,没想到绪宁还和他有后续。”贺延臣解了披风给她盖上,“那个西湖公子叫卫廷,籍贯是泉州,在南方一带颇有些名气,他来京城,开了戏楼,戏楼里还有赌坊。” “赌坊?” 姜予安蹙眉,上回见着贺绪宁,带着包袱去了戏楼,包袱里面看着就像银子,不会…… “绪宁喜欢那个西湖公子,但我怕不是这么简单,你派人去查查那个戏楼吧,别让她吃了亏。” 贺绪宁从小养尊处优的,万一被人骗了,沾上赌可如何是好? “多亏有你。”贺延臣试探地拉着她的手。 姜予安稍稍躲开,她现下并不想和他亲近。 “绪宁是有些骄纵,但不是坏孩子,我想帮她,仅此而已,这件事情我会去和她说。” 贺延臣点头,虽然她还在热孝,但如今她的状态,就这么在家待着,恐怕如林业所说,会耗寿元,随即问她道:“今日东市街道上有灯会,我带你去看看?” “我还在孝期。” “你如今状态实在不好,消瘦了太多,祖母想来也不愿意看到你这样,便去一会,带着帷帽,随便看看就回,如何?” “林业说,最好带你出去走走。” 姜予安想了想,勉强点头。 她并不是认那些死理,非要守这些规矩的人。 她也知道自己现在,心里空的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她抬头看看天,星星闪烁,祖母会对现在的她失望吧?如今她这般,祖母会不会担心呢? 若是远去边境的齐凤铭来,必然会痛骂贺延臣。 无他,姜予安现在,几乎快不成人形了。 原来人短短一月,就能变成这般憔悴的模样,叫谁看了,都心疼万分。 贺延臣喊来云苓,叫她去给姜予安拿大氅和帷帽。 如今天气凉了,他披着披风倒还受得住,姜予安这般羸弱,穿的厚实一些更好。 姜予安不愿意牵着他,贺延臣也并没有勉强,和她并肩走着。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贺延臣轻声道。 “你不必如此。”上马车前,姜予安抬头看着他。 她上了马车先行坐好,贺延臣跟上来,坐在她旁边。 “世上夫妻皆是如此,不一定非要相爱,妻妾成群的大有人在,我不需要谁可怜我。”姜予安笑笑。 她虽然面容泛白,消瘦了许多,笑起来,却依旧是惊心动魄的美,如果忽略她说的话,贺延臣一定会把她拉在怀里吻她。 姜予安拥有一张可以把他气死的嘴,贺延臣早有领教。 “我不是可怜你。” “那你为什么在我昨晚说完那些话之后,做这些事?”姜予安如果爱他,自然深信他,甚至可以骗自己。 可如今她彻底抽离,他的每个行为,每一句话,都让她防备是他的再次伤害。 “飖飖。”他无奈地喊她的名字。 “我还会是你的妻子,也会努力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除非你休了我,一辈子也没有多长,就这样吧。”姜予安不想听到他说任何话再来动摇她。 贺延臣看她满眼的防备和疏离,知道再说什么话都是徒劳,他的心空落落的,明明她就在身边,可心和心的距离,却似海角天涯一般。 昨天的事情发生之后,贺延臣才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他看到她对别人那样笑,会惊慌,会生气,姜予安和他说的那些话,叫他心疼,也叫他彻底认清了自己做的事情,对她来说有多痛。 可是太迟了,做过的已经做过,但他和姜予安,绝对不会如她所说,到此为止。 东市的灯会办的很大,一整条街人声鼎沸,姜予安总算是心情舒朗了些。 她听着周围嘈杂的声音,或笑或闹,终于觉得自己像是活过来了,看着周围的人气,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 贺延臣只沉默的跟在她身后。 直到一群孩子,手里拿着糖画,嬉笑着跑来,眼看着要撞到姜予安,贺延臣才拉了她一把,他承认,有故意的成分在里面。 他使的力气大了些,姜予安的后背直接撞在了他的胸口,贺延臣顺势拉住她的手:“人太多了,我拉着你。” 姜予安有些发愣地看着走在前面的贺延臣,到底是没有挣脱。 一条街也就那么长,很快就看完了,贺延臣挑了几盏姜予安多看了几眼的灯买下,提在手里。 她一边走着,一边和贺延臣说道:“如今,我祖母病逝,我还在热孝,之前要摆宴宴请四皇子的事情怕是要搁置了。” “嗯,正好省了和他们往来,废许多心思,你便安心做自己的事就好。” 太子和四皇子相比起来,四皇子性格阴晴不定,太子要温和许多,只不过这么多年斗下来,太子也不算干净就是了。 贺延臣打心里是不想姜予安和四皇子那边多接触的。 “但不好得罪,总得有个说法,我听闻四皇子爱画,你的私库里有一幅听寂大师的画作,不如送去赔罪吧。”姜予安看着面前蜂拥去河边放灯的人说道。 贺延臣不满她疏远关系:“你做主便是,既然你我二人并未和离,那我也还依旧是你的夫君,日后莫要再说什么你的我的了。” 姜予安抿了抿嘴,到底是没说什么。 她去旁边的小贩处买了一盏河灯,提笔写了一句,走到河边,轻轻放进了河里。 “走吧。”做完这些,姜予安站起身和身后的贺延臣说道。 出来看已经有违礼法了,他们不能多待。 “飖飖,我爱你。”贺延臣不知怎的,这话脱口而出。 姜予安的心跳漏了一瞬,被他的话惊到,好端端的,做什么说这种话? 她就当没听到,抬步就走。 但凡说过一回,再说好似就容易了许多,刚刚,他看到沐浴在一片烛光里的姜予安,突然就想和她再表心意。 贺延臣知道她必然不会回应,只上前重新拉着姜予安的手,带着她上了马车。 回府之后,姜予安径直去了浴堂洗漱过,出来的时候白芷已经把药端来了,她几口喝下,拿过白芷递来的茶杯,漱了口。 正要起身,却看到了贺延臣递来的蜜饯。 她看了他一眼,还未来得及有什么动作,下一刻就被贺延臣塞进了嘴里。 贺延臣没多说别的,去了浴堂,再出来的时候,姜予安已经躺下了,却只有她的一床被褥。 她这是什么意思?要分床睡? 贺延臣上前:“我还没有分床睡的打算。” 他说着,掀开姜予安的被子躺进去,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即便是判了死刑,也还能申辩,至少,你再给我个申辩的机会。”贺延臣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睡吧。”他轻轻拍着她的肩。 姜予安扭头看了他一眼,随他了。 总归,大抵是他的愧疚之心在作祟,过些时日,还会是和之前一样的。 她的一番话,怎会改变二十多年养成的性格? 第二日,贺延臣去上职,姜予安跟着一道醒的,时间还早。 她怕今日贺绪宁还要出去,趁早先去找她。 姜予安必须得问清楚,那天她拿着包袱,到底是做什么去了。 到了门口,有婢女拦住她:“夫人,我家小姐还睡着。” 姜予安看了看天色,确实早,但不至于贺绪宁还没起的程度。 贺绪宁虽然被宠着长大,但习惯方面,定国公很严厉,她从不会睡到这个时辰也不起。 “说实话,你家小姐是睡着,还是出门,或是昨晚根本没回来?”姜予安板着脸问道。 那婢女年纪小,一听姜予安这话,再看看姜予安的脸色,扑通就跪在了地上。 她不敢说,姜予安推门进去,床褥整齐,她又去摸了摸桌上的茶壶,是冷的。 如果早上刚刚出门,壶里应该是热的,除非她一整晚都不在,婢女们才没有换茶。 她心下大骇,贺绪宁一整晚都没回来?! “进来!”她喝道。 那个跪着的婢女瑟缩着进来跪下。 “你家小姐一整晚都没回来,为何不通禀?!”姜予安怒道。 还未出阁的小姐,晚上不归家,这如果传出去,贺绪宁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主子胆大到也罢了,这些婢女竟也如此胆大,贺绪宁没回来,她们就敢帮着隐瞒! 其实姜予安不知,贺绪宁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不回来了。 所以婢女们一开始知道她不回来,心慌的不行,次数多了,也习惯了,因为平日里晚上没谁会来找她,早晨她也就回来了。 可谁知道,姜予安来的这么早。 “成二!”她扬声。 成二果然还在她身边:“夫人。” “喊几个人,秘密去找绪宁,务必把人悄无声息地带回来。”姜予安吩咐道。 “巧云,你去大理寺通禀。” 巧云称是,赶紧走了。 姜予安没有多待,先回了扶云轩,心乱如麻。 贺绪宁,糊涂啊! 她晚上不回来,要在哪里住?戏楼?西湖公子那里?还是通宵没睡? 她不过十六七岁,还没定亲,若是被人宣扬出去,她这辈子都别想嫁人! 姜予安急得来回踱步。 幸好成二回来的快。 他刚出后门,就遇到了偷偷摸摸要回来的贺绪宁,把人带来了。 看到成二的一瞬间,贺绪宁吓得直接坐到了地上。 一来是因为猝不及防,二来是因为,成二代表着她兄长和嫂嫂。 成二撞见,那她夜不归家,岂不是被发现了? 贺绪宁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夫人,找到了。”成二行礼道。 “人呢?”姜予安蹙眉。 贺绪宁在屋外,根本不敢进来。 成二看了一眼屋外。 姜予安知道这是在门外:“绪宁,进来。” 贺绪宁哪敢,屋内只有姜予安还好说,万一她兄长也在,她岂不是要没命了? “绪宁!”姜予安带了些怒气。 贺绪宁太不知轻重了。 她知道自己是躲不过,磨磨蹭蹭地进来,看到屋内贺延臣不在,松了口气。 “嫂嫂……” 姜予安看她衣裳还完好,心里的大石头落下:“你昨晚去哪了?” “我没去哪……” 姜予安见贺绪宁还不肯说实话,反而卸了劲:“若是不肯说,你的事情日后我便再也不管了,此事交由你兄长来解决。” 贺绪宁一听,慌乱地抬起头。 “我……” “我去赌钱了。”她小声嗫嚅。 “人什么该干,什么不该干,应该是心里有数的!贺绪宁,你年岁已经十七了,还是女子,是定国公府的嫡小姐,换句话说,你更是代表着贺氏家族的颜面,你去赌钱?!”姜予安虽然料到了,但还是不敢相信贺绪宁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 “身为女子,你不仅赌钱,还夜不归宿!”姜予安气得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赌场有多少人看到你,认出你,你知道吗?你回来的路上有多少人注意到你,京城里有多少眼睛盯着你你知道吗?!” “你知不知道,但凡露出一点点风声,你就别想着嫁人了,没人敢娶你!” “卫廷会娶我……”贺绪宁被凶的眼睛红红,小声道。 “这辈子你可以靠父母,靠家族,靠自己,唯独不能靠男人!你懂不懂!”姜予安气得扬声。 贺延臣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巧听到这句。 他脚步顿住,拇指和食指轻微摩挲,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你如何敢保证卫廷会娶你?凭他戏子的身份,凭他好看的脸蛋,还凭他是除了一个西湖公子的名声要什么没什么的男人?” “我和你说过,你兄长调查清楚之前,不要去和他见面。”她平静地说道。 “此事,除了你父兄,没人能解决,等你兄长回来吧。” 贺绪宁吓得哭出了声:“嫂嫂,我知道错了,你别……” “你别什么?”贺延臣冷着脸进来,寒声道。 他没有管哭着的贺绪宁,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刚刚掷地有声的姜予安,上前几步:“可按时喝药了?” 姜予安没想到如今这个场面他还顾得上问她喝没喝药,愣愣地点头。 “你去歇着吧,此事我来解决。”贺延臣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 “你别太苛责她,毕竟涉世未深,也别罚的太狠。”姜予安不放心,嘱咐道。 “我知道。” 姜予安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哭个不停的贺绪宁,心中叹了口气,进了里屋。 这件事情已经不是她能管的了,只有定国公,贺延臣,去细细查,封锁了消息才行。 现在就怕贺绪宁没说实话。 贺延臣坐在刚刚姜予安坐的地方,什么也没说。 贺绪宁最怕贺延臣沉默,吓得往后缩了缩。 “贺绪宁,我且不说别的,就问你,去过几回,具体的细节。” “你和卫廷是什么关系,进展到了哪一步?”贺延臣双手交叉放在腹部,手肘搭在椅子扶手上,靠着椅背,疲惫地闭了闭眼,“卫廷在武德司狱,但凡你和他说的哪一句对不上,我就叫他们剁下他一根手指,摆在你面前,他手脚加起来不过二十根,你最好想清楚再说。” “哥……”贺绪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再给你一盏茶的时间。”他冷声道。 贺绪宁断断续续交代了事情的经过。 那天,贺绪宁在街上遇到那个卫廷之后,再也没见过他。 可他的面容,却深深地刻到了她脑海里,抱着再遇的心态,她又去了戏楼。 果然,又遇到他了。 那个惊为天人的男子。 他主动来搭话的,说他叫卫廷,问她是谁,贺绪宁说自己是定国公府的小姐,她不想骗他。 可意外的是,卫廷竟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谄媚,还是和之前一样的态度。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没有因为她的身份而故意接近。 到后来,戏楼去了一次又一次,和卫廷逐渐熟悉,她知道了他就是西湖公子。 卫廷待她极好,她说没听够他唱戏,他就带她去雅间,单独唱给她听。 他温柔,有礼,进退有度,贺绪宁深深陷在了一个叫卫廷的男人身上。 再后来,贺绪宁忍不住先和他说了自己的倾慕,卫廷竟说,他也爱慕她。 她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变成这样的。 只记得有一天,他说带她去玩好玩的,问她身上有没有银钱。 那是第一次,她进了一个从未见过的洞天。 若说她沉迷赌钱,倒不如说卫廷沉迷,她带来钱,实际上是卫廷在赌,她害怕,只躲在雅间,偶尔卫廷进来陪她一会,其余时间,就叫来了一些人给她唱曲儿,赢了钱她是会高兴,但输钱的时候更多,她说过不止一次不去玩了,可卫廷三言两语的哄她去。 还总是在晚上。 每次去,基本都输几十两,若说多也不算多,少也不算少。 贺绪宁也就随他去了,他开心就行。 除了赌钱,他哪里都好。 本来她想着,按照姜予安的话,在贺延臣查清楚之前不和他见面,可卫廷递来了消息,约她见面。 她拒了一次,卫廷又递来,贺绪宁想着,也没什么关系,之前都好多回了,就跟他去了。 事情其实就这么简单,若说出格,她做的确实出格,可她也没有做到底,只不过花钱给卫廷玩,自己在雅间通宵看戏。 姜予安听完,心中感叹了几声幸好。 “那你知道,那赌坊是卫廷开的吗?”贺延臣问道。 什么?! 贺绪宁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意思:“不可能……” 可她刚说完,看着贺延臣笃定的眼神,贺延臣查到的,怎么会出错? 所以,她拿着自己的银钱,冒着大不违,把钱拿给他赌,他高兴了,最后钱还都进了他自己的腰包? 这时武德司的下属拿来了卫廷的证词,贺延臣看完,随手扔给她:“好好看看。” “幸好你不算糊涂,事情尚有转圜的余地,所有知道你夜不归宿在外面赌钱的人,我都派人去封嘴了,至于你……” “父亲亲自处置,我已经派人和他去说来龙去脉了。” “哥……”贺绪宁知道自己大错特错,可她不敢让定国公知道。 “父亲在明照堂等你。”贺延臣只说了这么一句,起身回了里屋。 第五十七章 ◇ ◎这才算◎ 贺延臣没有理她的求情, 叫人把她送去了明照堂。 姜予安担心贺绪宁:“不会有什么事吧?” “总归是打不死的。”贺延臣说道。 姜予安欲言又止,知道贺绪宁是该长长教训。 “那那个卫廷呢?” “这赌场不是他一人开的,还有几人参与, 我在查。” 姜予安点点头。 “今日不是莫承要回来了?”贺延臣问道。 “大概得下午吧。” 她见贺绪宁没什么事, 便想着去一趟景非那里。 于公于私,她都得去看看。 然后……和他说清楚。 “你去哪?”贺延臣见她似是要出门, 微微蹙眉问道。 “去见景非。” 贺延臣跟上来的脚步顿住,景非这二字,不知何时似乎成了他们二人之间的梦魇。 当然,是他单方面的。 他还是跟了上去:“我想和你一起去。” 姜予安本以为他是不放心她单独见景非,冷漠道:“成二跟着, 你是他主子, 若是我有什么不合适的举止言行, 皆叫他回禀便是。” 贺延臣知道她是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也想了解了解, 你们商队是怎么经营的,虽然我不懂经商, 但我去过很多地方。” 她惊诧地看他一眼:“你不用上职?” “今日偷些懒又如何?”贺延臣上前拉着她的手, 带她往府外走去。 他既然说去, 姜予安自然没什么好拒绝的,见到了景非, 他确实浑身上下完好无损, 贺延臣没有骗她。 景非看到姜予安来,本是扬着嘴角相迎, 看到贺延臣的瞬间, 嘴角的笑僵在了那里。 “东家。” “前些日子, 委屈你了。”姜予安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这是鸿源斋的糕点,权当我夫妻二人赔罪。” 贺延臣本是不高兴的,但听到姜予安说他们夫妻二人,心情瞬间好了许多,连带着景非都觉得顺眼了。 景非看了一眼他们二人的神色,也不扭捏搪塞,接下糕点:“东家说笑了,武德司职责所在,哪有赔罪一说。” 姜予安也不和他多说场面话,给贺延臣指了个地方让他坐着,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径直切入主题。 一开始她还因为屋内有贺延臣,和景非交谈颇有些不自在,可时间长了,都忘了贺延臣还在这里。 他是第一次看姜予安如此,上回在酒楼她算账,也不过是众女子都会的,没什么稀奇。 可这回,贺延臣真正见识到,姜予安的才学、智慧和博闻,她几乎在发光,怪不得景非会喜欢她。 若是一般男子,定会觉得她抛头露面,有违妇道,可对于贺延臣,她好似手里有根绳子拴着他,叫他不由自主地靠近,被她吸引。 贺延臣看出了神。 直到云苓匆忙进来打断。 “夫人,少爷回来了。” 姜予安稍稍抬头:“这么早?” “身上有伤,您快去看看吧!” “有伤?”姜予安蹙眉起身,“怎么弄的?” 她一边急着往外走,一边和景非交代:“后续的事情你多操心,辛苦你。” “东家放心。”景非颔首。 “先别急,林业肯定去看了。”贺延臣怕她太急摔倒,安抚道。 姜予安知道自己着急也没用,稳住心神,上了马车回国公府。 回扶云轩路过明照堂,远远的就听到贺绪宁的哭声和叫声,姜予安不忍,看了一眼贺延臣。 贺延臣也听到了:“无妨,雷声大雨点小,父亲不会下狠手的。” 姜予安点点头,加快步子回了扶云轩:“莫承,怎么回事?” 姜莫承本是不想告诉姜予安的,可休假,他若是不回来,他姐姐肯定会怀疑,再说,他也想见姐姐。 “怎的伤成这样?!”姜予安惊道。 “姐姐,姐夫。”姜莫承先作了一揖。 “没事,不小心摔跤了。”姜莫承笑笑。 “哼,摔跤了,分明是被人打的。”一旁林业刚给姜莫承看完,一边收拾一边拆台。 “大夫!” “被谁打的?”姜予安一脸严肃,托着姜莫承的脸左右看看,左边脸青紫,必然是下狠手了,“身上有伤吗?” “就……和同窗发生了些口角,没有大碍,我还手了!”姜莫承支支吾吾的。 被打的连床都下不了的同窗:“……” “说什么了,值得这般动手?对方是哪家的?”贺延臣问道。 姜莫承看了一眼姜予安,不太想说。 姜予安看他支支吾吾的,气得拍了他肩膀一下:“说呀!” “姐,没事,你就别操心了。”姜莫承说着,站起身推姜予安出门,“我读书好累,受伤的地方疼,要歇会。” “姜莫承,你……” 姜予安正说着,前院有人进来通禀:“二爷,成国公家来人了,说是姜少爷打人,来讨个说法。” 贺延臣挑眉看了一眼姜莫承。 姜莫承也看着贺延臣:“姐夫……” 他给定国公府惹麻烦了。 “来人是谁?”他问道。 门房回:“成国公亲自来了。” 姜予安蹙眉:“你和成国公家的打架了?” “为何?” 贺延臣看他迟迟不肯说,多少猜到可能是和姜予安有关,他才不开口,解围道:“别说这些了,先去明照堂吧。” 定国公今日上完朝就在府里,听到成国公上门,把人迎到明照堂堂屋。 冤有头债有主,本来成国公是要去永安侯府,问问永安侯的,但永安侯称病,当家夫人说那个叫姜莫承的如今住在定国公府,他才来的。 “金兄今日怎么有空来?”定国公笑呵呵的,当没有看到成国公身后被抬着的成国公小儿子。 “贺兄,今日前来不为叙旧,敢问姜莫承可在贵府?”成国公冷着脸问道。 “在倒是在,不知成兄所为何事啊?” “此事和定国公府无关,我倒是要问问那小儿,何故要把我儿打成这样!”成国公甩袖怒道。 “哎,金兄所言差矣,既是在我定国公府住着,自然关我定国公府的事。” 他那儿媳,祖母刚去,永安侯又不是个有能耐的,若要撇清了关系,凭永安侯府可扛不住成国公府的怒火,既然嫁进了贺家,喊他一声爹,自然就是贺家人,定国公府又不怕他成国公。 再者说了,那孩子他也见过,有礼貌读书又好,也乖巧,定国公挺喜欢的。 姜予安等人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听到了这话。 心情有些复杂,姜莫承本来在定国公府住着,已经是够意思了,不成想这回还捅了大篓子,姜予安本来担心给定国公府带来麻烦,定国公这番话,叫她心里安定了不少。 定国公府的所有人,待她都是极好的。 几人进去,那金煜一看到姜莫承,还想挣扎着起来揍他。 姜予安一看,姜莫承何止是还手?这是给人打的站都站不起来了。 贺延臣也是意外,这姜莫承看着是个清秀柔弱的公子哥,打人怎的这般狠? 姜莫承没想到会闹到定国公这里,他确实做的不对,但那金煜,他打的不后悔,再来一次他还打! 三人先向定国公行了礼。 “金大人。”贺延臣稍稍颔首。 姜予安跟着福了福身,她看姜莫承还犟着,拉了拉他。 “贤侄,虽然你我两家是世交,但你那小舅子打人,把我儿打成这样,可不对吧?”成国公寒声道。 贺延臣扭头问姜莫承:“莫承,你打的?” 姜莫承没否认,点头:“对,他嘴贱,我气不过,就打他了。” “你这小子还理直气壮!”成国公气得都要上前扇姜莫承几个耳刮子。 定国公闻言诧异地看了一眼姜莫承,心道好小子,有血性。 但他也没出声,就坐一旁看着,毕竟成国公是长辈,他得在这儿坐镇。 贺延臣不动声色上前一步,给成国公挡了回去。 “他说什么了?”贺延臣问道。 “不管说什么,我儿子被打的半死不活是真的,现在躺在这儿也是真的,打人还有理了?!”成国公怒目。 贺延臣笑了一声:“看来金大人断案比我在行。” 成国公噎了一下,贺延臣是大理寺卿,谁敢说断案比他在行? “莫承,谁先动手的?”姜予安问道。 “我。”姜莫承怕姜予安责怪,小声道。 “原因呢?” 姜莫承看了好几眼姜予安,欲言又止。 姜予安这下明白了,看来这是和她有些关系:“说!” “他说我姐姐除了脸什么都没有,我姐夫是看在我姐姐长得好看才娶她的,还说我姐姐……”那些词实在污秽,姜莫承说不出口。 “还说我姐姐和袖招阁的女子一般……”姜莫承最后还是想了个不那么难听的话来代替,他小声说道。 袖招阁那是什么地方,是青楼!金煜这是什么意思? 成国公也是脸色铁青,狠狠瞪了自家不争气的逆子一眼,金煜告诉他说只说了几句他姐姐的不是,姜莫承就上来打他,成国公哪受过这种气,当即就带着儿子上门讨说法来了。 姜予安脸色也不好看,欲言又止。 贺延臣拉下了脸:“金大人好教养。” “我妻子是我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堂堂永安侯府的二房嫡女,她父生前官居四品,为国捐躯,到你儿子嘴里和袖招阁的女子相比了?不知成国公府诸位,是看不起我妻子,还是看不起我贺延臣,抑或是看不起定国公府?”贺延臣扯着嘴角,看着金煜一字一句说,吓了金煜一跳,“还是庆幸遇着的是我小舅子吧,好歹只是下不了床,舞到我面前,指不定他现下还有没有命!” “贺延臣!”虽然金煜没理,但他成国公还在呢,贺延臣就敢这么威胁,还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金兄,这就是贤侄的不对了,我定国公府,不知何时给了众人是颗软柿子的印象,竟叫人骂上门来了。”定国公笑呵呵地说道,“来呀,给金公子五十两,叫他去看病,别落下什么病根。” 当即定国公身边的亲信拿了五十两,上前扔在金煜怀里。 “你定国公府实在欺人太甚,我定去陛下面前参你一本!”成国公怒道,说着,指挥人抬起金煜就要走。 “金大人最好赶紧去,叫陛下评评理,陛下金口玉旨赐的婚,反倒被人这般贬损,再者这功勋侯爵家的公子哥打架,想必也是要交给大理寺审理的,正好这几天大理寺没多少案子可查。”贺延臣淡声说道。 皇帝赐婚,自然是金煜的错,他有几条命敢和陛下对着干,若是运气好,陛下不在意,也肯定是交给大理寺,虽然贺延臣肯定不会作为主判官,但大理寺,可是他的地盘,到了大理寺,金煜还有命活吗?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成国公气得手都发颤。 他看着姜莫承,还有屋内定国公府一家子,何时他成国公被人这般架在火上烤过? “我儿子被打成这样,你们家却这般态度,是要结仇结怨?” “那敢问金公子,贬损我妻子是要结仇还是要结怨?”贺延臣反问。 “金大人,回去好好叫贵公子修修口德,洛白大师相必也不想教这种学生。” 谁人不知贺延臣是洛白先生最得意的学生? “来人,送客。”定国公看差不多了,也不敢叫成国公在定国公府气出病来,赶紧送走才是,反正此事是成国公府没理,他儿子这顿打是白挨了。 成国公气得一甩袖子,径直出去了,走时还把那五十两银子,扔在了大堂里。 定国公的心腹上前,把那银子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土。 姜予安一脸歉意,拉着姜莫承上前给定国公行礼:“公爹,此番是莫承做的不对,给定国公府添麻烦了。” “嫁给喻之,自然就是定国公府的人,不用说那些见外的话。”定国公慈祥地笑笑。 言罢起身,对姜莫承说道:“好小子,若是想学些防身术,休假的这些时日,卯时来后花园找我。” “多谢公爹。”姜予安闻言,大喜过望,赶紧福身。 定国公是谁?若说全晋朝数一数二的身手也不为过,如今要亲自指导姜莫承,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多谢叔父。” 定国公拍了拍他的肩膀,扭头走了。 姜予安看了一眼姜莫承,有些心疼,有些生气,又有些感动:“再怎么样,也不该动手啊。” 她摸着姜莫承的伤。 “无碍的,我说了要做姐姐的靠山。”姜莫承倾身抱着姜予安,“说到做到,他敢说,我就敢揍他,是我太冲动动手了,现在还没能力摆平,才闹出这些事端,待我日后,定叫他付出代价!” 贺延臣轻咳了一声。 姜予安和姜莫承同时回头看他。 “实在给你添麻烦了。”姜予安轻声道。 “说什么见外的话。”贺延臣不满意姜予安的回答,蹙眉道。 “多谢姐夫。”姜莫承作揖。 “不必,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不要傻乎乎地上去动手,是下下策,除非你比他更有权势,打便打了,除此之外,有几百种法子叫他付出代价,何苦脏了自己的手。”贺延臣淡淡道。 他今日听到姜莫承说的时候,气的恨不得上去再给金煜两拳,金煜是成国公最小的儿子,平日里被宠成什么样众所皆知,只是脑子好使点,被洛白夫子收为学生,贺延臣想也知道,那金煜,只会说的更难听。 姜予安眼看他越教越偏,怕姜莫承学坏:“不许听你姐夫的,动手就是不对,知道吗?” 姜莫承乖乖点头,但从心里却认同贺延臣的话,这世道就是如此,如果不是定国公府出面解决,可能此事还不算完,他还是不够成熟。 他看了一眼姜予安。 姜莫承虽然在来京城之前从未见过姜予安,但是不妨碍他依恋她,在扬州的时候,他每一天都在想姜予安的样子,在知道姜予安这么多年的成长经历之后,他心疼,他在扬州,祖父母尽心,舅舅们疼爱,没有受过一天委屈,可姜予安不是,姜莫承甚至觉得有些亏欠她。 若是有一天,贺延臣也欺负她,她没有人依靠,该多难过? 姜莫承是她唯一的亲人了,他必须要把家撑起来,所以他用功读书。 “你先回去喝药,我和莫承聊聊。”贺延臣朝姜予安说道。 “怎么了?为何要喝药?”一听要喝药,姜莫承赶忙问道。 “调理身子罢了,无碍。”贺延臣帮着打掩护。 姜予安点头,看了二人一眼,先回了扶云轩。 “去外面走走。”贺延臣说道。 姜莫承点头,跟着贺延臣出去了。 “以后做事,要千万小心,定国公府和我,在这京城也不是只手遮天,总有护不住你的时候,你是你姐姐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念想了,要保护好自己。”一边走,贺延臣一边说道。 “我知道。”姜莫承点头。 “祖母去世之后,她虽然看起来好了,但却没了精神支柱,你多开导她些。” 姜莫承还是点头,他从未见过哪个人,那么悲伤。 那天,姜予安的神情,一度让他觉得她要随着祖母去了,他想,他姐姐一定是有过这个想法的…… 这天,从姜予安聊到官场,从官场聊到性格,从京城聊到扬州,贺延臣和姜莫承聊了很久,他还好奇姜莫承为何看着清秀,能把人高马大的金煜打成那副模样。 姜莫承在扬州并不是只知道读书,外祖父精心培养,防身术学了一些,不精通罢了。 定国公要亲自教姜莫承,定然是觉得他是个好苗子,贺延臣叫姜莫承跟着定国公好好学。 他这一身功夫,是定国公手把手教出来的。 一直到快吃晚膳,姜予安派人喊贺延臣和姜莫承回来吃饭,二人才结束了聊天,姜莫承突然觉得和贺延臣关系亲近了许多。 以前他们二人几乎没有多少交流,有时候说话,姜莫承也感觉贺延臣是看在姜予安的面子上,但这回不一样。 贺延臣是在把他当成姜莫承来看待,他不由得和这个姐夫亲近了许多。 许是下午时分的事情叫姜予安心软了一些,他们二人回来吃饭,她对贺延臣难得露了个笑脸。 “吃饭了。” 姜予安又问了一些在书院的事情,不知道姜莫承在那里过的好不好。 洛白先生的书院里,其实氛围很好,大家不讲出身,只讲学识,除了金煜,姜莫承在书院里过的很好,也交了很多朋友。 一直到用完膳,姜莫承觉得自己这一下午嗓子都要说冒烟了,告辞回去休息。 姜予安叫下人收拾了碗筷,打算绣个荷包给姜莫承。 今日她看着,姜莫承身上戴着的那个已经很旧了。 “绣什么?”贺延臣靠近她,坐在她旁边。 姜予安抬头看了他一眼:“给莫承绣个荷包。” “今日的事,不打算谢我?”他按着她手里的绣绷,不让她看。 姜予安觉得贺延臣实在是多变:“在明照堂你不是还说不要说那些见外的话。” “不让你说,又没有不让你做。”贺延臣轻声道。 姜予安不想理他,要拿起绣绷来继续,却被贺延臣按着不让,她心想道这贺延臣怎的这般幼稚,无奈妥协:“好,怎么谢,你要什么?” 她无奈的表情,映在烛光里,贺延臣看呆了。 “飖飖,我爱你。”不由自主,发自内心的,他又说起了这话。 姜予安:“……” “不说就放开。”姜予安听的多了,已经不会再感到惊讶了。 “亲一下。”他赶忙说道,不敢再磨蹭。 “除了这个。”她拉开他的手,一边绣一边淡声道。 她不想。 “那给我也绣个荷包。”贺延臣不会承认他嫉妒姜莫承那个小子,姜予安对他真的好的不得了。 姜予安细细思考了一下,还是抬头吻上他的下巴,一触即离。 相比起绣荷包,还是吻他一下来的快点,毕竟绣一个荷包,几乎要一天。 贺延臣这几日紧绷的心总算松快了一些,就听到她说。 “绣荷包有些费事。”她一边穿针引线,一边解释道。 气死他不偿命。 这下轮到贺延臣无言:“……” 他双手捧起她的脸,吻上她的唇。 好久没有吻她,她的味道,她嘴唇的柔软,都叫他欲罢不能。 但他没有多做停留,只亲了一下。 “这才算。” 第五十八章 ◇ ◎求表嫂救我一命◎ “放开我。”姜予安轻声道。 贺延臣怕她不高兴, 松开了手。 姜予安低头,重新拿起绣绷,给姜莫承绣荷包, 没有理会一旁观察她脸色的贺延臣。 想想贺延臣出生至今, 还没有谁能叫他忐忑不安地看脸色,姜予安是唯一一个。 “你生气了?”贺延臣看了半天, 并没有看出什么结果,开口问道。 “没有。” 贺延臣不敢肯定是真不生气,还是说的假话,试探着搂着她的腰,下巴轻轻靠在她颈窝。 姜予安没有挣扎:“作为你的妻子, 我不会拒绝。” “那姜予安呢?”贺延臣问道。 若是被人看到, 在外杀伐果断, 冷面断案追凶的贺大人,面对妻子这般软语, 估计是要惊掉大牙了! 她倒是有些诧异,贺延臣会这般问。 姜予安想了想, 和他说道:“我想通了。” “嫁给你, 我很幸运。”她放下手里的绣绷, “不管是你,还是婆母, 公爹他们, 待我都是极好的,在定国公府, 我的生活比在永安侯府还要自在, 还要开心, 我感激你们每一个人。” 姜予安出神地看着窗外:“我可以允许, 你只把我当妻子,之前的事,我也都已经原谅你,理解你了,所以,喻之,你不必如此。” “可我知道不一样。”他抚着姜予安的头发,直起身,看着她的侧颜。 “我知道鲜活的你是什么样子。” 贺延臣见过她曾经,小心翼翼地踮脚靠近他,即便害羞,还是会坚定的走向他,纵容他。 她曾经真的满心满眼是他,她把他当成贺延臣看待,可他没有。 鲜活的她,被他亲手推进了深渊。 姜予安有些鼻酸,眨了眨眼。 “待从汴州回来,那个药,你不用吃了。”她指的是之前避免怀孕的药。 “飖飖……” “我说真的。”她看着他的眼睛,目光坚定。 “好。”如果这是她所愿。 “早些睡吧。”姜予安把绣篮放下,起身说道。 贺延臣越了解她,越知道打开她心扉是多不容易的一件事。 姜予安是聪明的,她会规避伤害,如果已经受伤,她必然不会重蹈覆辙。 他做好了准备。 他起身,给她拿了牛奶,他今日特意吩咐人去庄子上给她打的,林业说喝点奶助眠,也会叫她恢复的快些。 “喝了再睡。”他拉住要躺上床的姜予安。 姜予安也没有拒绝,她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她还有姜莫承 ,她知道自己现下有多糟糕,她也想自救。 见她喝完,贺延臣接过碗,扶着她躺好,放了碗吹了蜡烛,也躺进了被窝。 他拢着她:“我也想要个荷包。” “好。”姜予安迷迷糊糊地应答。 既然他又说了,便给他一个又何妨。 之前那个,是带着目的问她要的,这回,他想要个真正属于他和姜予安的荷包,也希望日后每一件东西,物品,都没有别的东西在里面。 贺延臣明白自己之前有多过分,也认真在反思,调整和姜予安相处的心态。 “这几日准备东西吧,要出发了。”他轻声道。 “嗯……”姜予安的声音已经迷糊了。 贺延臣失笑,没有再扰她清梦。 第二天姜予安起身的时候,贺延臣还在,他应该是下朝回来了,倚靠在美人榻上看东西。 “怎么回来了?今日不用上职吗?”姜予安问道。 “等会去。”贺延臣笑笑。 他起身过去,给姜予安披上衣服:“去洗漱吧,我有事和你说。” 姜予安点头,收拾妥当出来的时候,早膳已经摆好了。 贺延臣叫她们下去,给姜予安盛了碗汤。 “怎么了?” “西湖公子的那个赌坊,三房有参与。”贺延臣给自己盛了一碗白粥。 “三房?”这姜予安倒是没想到。 三房有参与,那事情就复杂了。 如果一开始只是西湖公子刻意接近贺绪宁,想要借贺绪宁的家世和钱财,还不是很复杂,左不过一个西湖公子罢了。 但如果里面还有三房的手笔,联想到盛曦那个女子,这事情可就不简单了。 近些日子,也就二房的几个女儿过来稍微走动了一二,其余的,盛曦她也没见过。 “为何盛曦敢那么明里暗里陷害绪宁?”姜予安不解。 “那个叫盛曦的,不过只是个棋子罢了。” 姜予安蹙眉:“此话何意?” “祖父娶了两任妻子,若是说起来,我们算是身份尴尬的,但在祖母过世之前,父亲就已经被立为世子,即便祖父娶了续弦,生下了三叔,也于事无补。”贺延臣慢慢和她讲着这个府里的前因。 “幸好父亲有本事,直到祖父去世,父亲没有什么过错,自然谈不上废黜,可三房是有些不满的,若按照他们的说辞,三房算得上是长子,贺延青也还算有点本事,尤其现在老太太还在世,定国公的爵位是轮不上了,可子女们的婚事,地位,仗着还没有分家,是要争一争的。” “这么多年,三房在大房这里拿了多少银子,恐怕三房自己都已经算不清了,那日我们也见过,三房在这府里,除了没有爵位,和大房也没有什么区别,没有爵位已经够叫他们肉疼,更别提前面还拦着一个我,一个绪宁。” “我还好说,贺延青虽然比我官职低一些,但这些年立了不少战功,陛下是看重的,娶的妻子家世也很高,是范阳卢氏嫡系的女子,现下跟着他远在边疆,和我相比,也不差什么。” “唯有三房的女儿,绪宁母亲是长公主,父亲是定国公,是定国公嫡女,更是皇帝的亲外甥,光这两个身份,也够绪宁未来嫁个高门,但三房的女儿身份就尴尬了些,身份不够,未来无论如何也是越不过绪宁去的,所以,盛曦来了。” 下面的事情,贺延臣不解释,姜予安也懂了。 盛曦是盛氏手里的刀,别的没有办法,那就叫贺绪宁名声不好,但她也不敢做的太狠,不敢像林氏对姜予安一般,也只能是使使绊子,给众人留下一个贺绪宁跋扈无礼的印象。 “怪不得……”姜予安喃喃道。 “父亲本就心软,再加上老太太还在,头顶上多多少少还带了个孝字,自然也不好多管,母亲更是不愿意和三房有争执。” “最关键的是,盛曦干的事情,只能说是无伤大雅,反倒是绪宁,气不过就会吵闹,慢慢的有理也变无理了。” 但这种情况,定国公不好开口,金贵的长公主不屑和三房争闹,而贺延臣,平日里公务忙,头上有父母,对面是长辈,他也难说些什么。 只有姜予安,掌大房的中馈,和三房对接,还是个新嫁妇,她开口,打破这个局面,才是最合适的。 若是有人施压,贺延臣正好名正言顺的给她撑腰支持她的动作,一切就顺理成章起来了。 “此事,绪宁那边还得你多操心。”贺延臣放下碗筷,给她把头发拨在一边。 “那三房那边呢?” “父亲是心软,不是傻,也不是任人欺负,此事只有父亲出面,才合适。”贺延臣说道。 姜予安点了点头。 “至于第二件事。”贺延臣抿了抿唇。 此事已经成了横亘在他们二人之间最大的刺,可贺延臣必须要说,也不得不说。 刺只有挑出来,伤口才能长好。 “是关于汴州。” 姜予安没想到他会和她说实情。 虽然这件案子和她父亲有些关系,但她之前一直以为贺延臣还在调查,还没有查清楚。 他说去汴州是取证,她也没有多问一句,若是贺延臣想说,自然会告诉她,若是他不想说,姜予安无论如何问,都得不到答案。 “此事要从我遇到你之前说起。” 一年多前,下面的机构递上来了一件案子,死了十几个人,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什么线索,捉不到犯人,所以提交到了大理寺。 这些人都有共同点,脖子上印着姜予安荷包上的那种图案,比起后来在行宫,姜予安看到的那些人脖子上的更残缺一些,被一刀毙命。 贺延臣一开始怀疑过是什么组织,可那种花样,在江湖上问遍了,调查遍了都没有什么结果。 直到有一天,又死了一个人,他脖子上也有图案,更残缺一些,但手心里,却画了一个完整的花样。 因为那些日子有雨,他手上的图案已经模糊了许多,贺延臣找来专人复原,最后得到了姜予安荷包上的那个图案。 后来,圣上要他秘密调查土地兼并一案,贺延臣就把此事先放下了,那个时候因为土地兼并一案涉及的人太多,贺延臣被追杀了一路,直到遇到姜予安,救了他一命。 那晚他并没有发现姜予安荷包上的图案,姜予安也并不是日日都戴,只是偶尔会配着衣服戴那个荷包而已。 他是在她定亲之后,才发现的。 贺延臣本来以为,姜予安这条路是走不通了,但万万没想到,她会退亲,求上门来。 从他发现了姜予安身上的花样之后,贺延臣就明显感觉到京城中躁动了许多,出现了很多面生的人。 贺延臣知道,可能接近姜予安,是突破口之一。 可娶她,这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若真说起原因,可能是寒音寺那晚,她就已经走进他的眼里和心里了。 他叫人仔细调查,一直去了泉州,带回来了消息,和姜予安的父亲有些关系。 也就是那天,他在那个册子上圈出来了姜予安父亲的名字。 随着调查的深入,涉及的东西越来越广,越来越深,甚至一路查到了三皇子身上。 三皇子…… 一个谁说起来,都是一个内敛温柔的皇子。 三皇子的封地是汴州,汴州是一个富饶的地方,皇上并没有亏待这个儿子,但去往封地,基本上代表着和皇位无关。 本来众人眼里,三皇子安安分分地呆在封地,可大量的金钱流入,大量的死士,甚至,一整条铁矿,别国探子。 贺延臣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直到和丝竹阁的案子串联,整条线清晰了许多。 本以为丝竹阁只是单纯的一件独立的案子,没想到竟然和汴州相关的事宜联系了起来。 丝竹阁买卖良家女子,一些“品相”比较好的,会被送往汴州,送给当地的一些官员。 丝竹阁的金钱流水,远比贺延臣想象的要大,几乎可以说,丝竹阁赚到的钱,完全可以养活五百人的军队。 钱,人,铁矿,封地。 这意味着什么? 后来,偶然打翻的茶,让姜予安父亲留下的线索显露了出来。 他叫人秘密去了扬州,拿姜予安父亲留下的东西。 是一本账册。 姜予安的父亲发现泉州有比众人认知中多的多的别国商贩。 这些商贩的经营竟涉及铁矿之类,并且感觉训练有素,完全不像是普通人。 他起了疑心,去调查,发现出海经商的很多钱,都分支流入汴州。 这个发现让他细思极恐,急忙上书,他官在泉州,并不能去汴州亲自调访,但也偷偷派了心腹去,可心腹了无音讯。 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当即把姜莫承送去了扬州,暗中调查那些别国商贩,把他们经营的明细,流入汴州的途径,数目,一一记录了下来,秘密托人送去了扬州。 之后没几天,就惹来了杀身之祸。 贺延臣看到和账本一起拿回来的信,知道姜予安父亲的死,多半是被灭口,但姜予安祖母过世,他一时间不敢给姜予安知道,把这个消息按下了。 一切的一切都连上了。 丝竹阁只是硕大一张网的其中一个枝节罢了,像丝竹阁一般的地方,想必还有很多。 再说起当初追杀姜予安的人。 并不是晋朝人,但在他们身上并没有获得很多有用的线索。 只有一条,他们来自羌国。 羌国频繁骚扰晋朝边境,朝廷经常派人镇压,但都是小打小闹,没有掀起什么浪花,可这回,这么多羌国人进了晋朝的地界,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最关键的就是,他们脖子上都有印记,恐怕也和汴州有关。 这个繁华的外壳下面到底藏了什么暗流,贺延臣有了猜测。 铁矿用来制作兵器,一整条铁矿,足够装备两万人的队伍,大量的银钱养这些私兵,至于那些羌国人,要么是他们挟持三皇子,秘密侵蚀了汴州,要么……三皇子和他们是合作关系。 总之,此事恐怕和三皇子脱不了干系。 断案讲究一个前因后果,因,于三皇子而言便是皇位,于羌国人就是晋朝。 贺延臣打心里是不愿意相信那个温润的君子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此去汴州,便是查证是否属实,他已经报给皇上,圣上密旨,叫他速速出发,前往汴州,一经查实,不必上报,押回京城,若有反抗,就地格杀。 如果三皇子真的做了,那就是谋逆,是造反! 如果他没做,晋朝可能就会组结兵力,灭了羌国。 如何做,只看贺延臣带回来什么消息了。 姜予安没有想到,一个图案,竟然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谋逆……” “不管是哪种情况,未来一段时间,可能都要不安生了,父亲可能都会前去带兵,很可能有仗要打。”贺延臣牵着她的手。 “此次我们秘密前往汴州,带的人不少,不必担心,以目前的情势来看,对方还没有必胜的把握,若是贸然出手,必然败北,后患无穷。” “别怕。” “我父亲……是被灭口的?”姜予安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问道。 贺延臣叹了口气,坐过去把她拢在怀里:“我就担心你会难受,所以才犹豫何时跟你说清楚,都过去了飖飖,现下还不知背后是谁,我一定会查清真相的,你信我。” 姜予安一直觉得父母死在了为国为民的路上,即便她从小无父无母,但她是骄傲的,可如今,贺延臣告诉她,她父亲是被人杀了的,只因为他知道的太多,她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接二连三的噩耗让她心头一紧,紧紧抓着他的袖子,轻声道:“嗯,我信你。” 贺延臣松了口气,把她搂的紧了些,还好有些事情她还是想依靠他,信他的。 姜予安缓过神来,心神不宁地重新拿起汤匙吃饭。 正吃着,巧云站在门口禀道:“夫人,芝元堂的盛曦姑娘来了。” 姜予安和贺延臣对视了一眼,她喝了口汤:“让她进来吧。” 今日姜予安起的有些晚了,吃饭也晚了一些,再加上贺延臣和她说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此时早已经过了吃早膳的时间。 盛曦也是没想到姜予安还未吃完早膳,也没想到贺延臣这个时间还在。 她强忍住回头想看一眼时辰的冲动,轻柔福身:“见过表哥,表嫂。” 盛曦就这样半蹲了许久,姜予安见贺延臣没有开口的意思,最后抬了抬手:“起来吧,盛姑娘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她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贺延臣,示意贺延臣出去再说,可两人都当看不见一般,没有说话。 盛曦骑虎难下,最后也只能笑着,委婉开口:“想必表嫂……” 盛曦刚说了四个字,就被姜予安打断了。 “直言便是。”姜予安说道。 盛曦脸色一顿,嘴唇开开合合,不知该怎么说此番前来的目的。 最后她豁出去了,跪在姜予安面前:“求表嫂救我一命……” “救你一命?”姜予安疑惑道,“盛姑娘何出此言?” 她隐隐猜出了几分。 “之前对绪宁,实在不是出于我本意,如今……”盛曦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如今的处境。 盛氏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定国公和长公主可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她必然没有什么好果子吃,极大可能会牵连到盛曦。 因为在贺绪宁身上,盛氏的好闺女可摘的清楚,她清清白白的,不清白的只有她盛曦罢了。 盛氏为了保全自己,极大可能把她推出来顶包背锅。 如今众人只知贺绪宁犯错挨了打,可盛曦对盛氏做的事情可是门儿清,贺绪宁被这般痛下狠手打了一顿,必然和西湖公子那边扯不开关系。 虽然做的隐蔽,但贺延臣可是号称什么蛛丝马迹都能查到的,也不保险。 若是事发,定国公想必过不久就会找上门来,盛氏当然不是傻子,已经开始想对策了。 而这个对策,只会是盛曦。 盛曦和贺绪宁不对付也是全府皆知的事情了,嫁祸给她,合情合理,她什么背景都没有,在盛家,也只是个不受宠的女儿罢了,盛氏把她推出来,即便她没命了又如何? 盛家哪有定国公府势大? 盛曦被接到定国公府,就是因为想借着盛氏,嫁个好人家,盛氏也应了,所以盛曦才帮着盛氏做那些事情。 可如今,眼看着盛氏自身难保,盛曦别说嫁个好人家了,很可能会背着这些个烂摊子,坏了名声被赶回家去。 她不傻,盛氏找盛氏的出路,盛曦自然也得给自己找条退路。 姜予安,就是她的退路。 姜予安身份不高,却嫁给了定国公府里说一不二的贺延臣,这么久了,贺延臣对姜予安如何全府都看在眼里。 盛曦也知道,这件事情求到定国公面前,她不够格,也太直白。 只有姜予安,和她算同辈,又和这件事挂钩紧密,求她,便算是求贺延臣,于她而言是最好的退路。 “表哥表嫂想必也清楚我要说什么,盛曦就不拐弯抹角了,姑姑做的事情,我大多都知道一二,并且留有记录,如今姑姑想让我顶下这些烂糟事,盛曦不愿,只想平平安安回盛家去。” “你先起来。”姜予安说道。 盛曦还跪着呢。 盛曦摇头,给姜予安和贺延臣扣首。 姜予安心情复杂,之前,盛曦一张嘴,眼泪说来就来,叫贺绪宁吃了不少亏,如今走到他们二人面前,这般难堪,一滴泪都没有流。 “起来说话吧。”贺延臣开口道。 盛曦心中一喜,贺延臣这话,便是应了的意思。 第五十九章 ◇ ◎京城动荡◎ 盛曦和姜予安二人细细说了此事的来龙去脉。 盛氏有个表弟, 最爱听戏,如今就在南方开了个戏楼,西湖公子本来就想到京城发展, 通过她表弟搭上了盛氏这条线。 西湖公子一开始只想着开个戏楼, 盛氏帮他疏通人脉,西湖公子勾引贺绪宁, 最好是叫贺绪宁死心塌地,要死要活嫁给西湖公子,这种事情贺绪宁真的做的出来,盛氏太了解贺绪宁了,后来是盛氏改了主意, 托人告诉他, 开个赌坊。 毕竟这女子赌钱, 是听都没听过的,即便是定国公嫡女, 说出去都够惊世骇俗,定国公和长公主能如何摆平悠悠众口? 要毁就毁个彻底。 怪就怪在西湖公子不按照盛氏制定的计划行事, 他爱上了赌钱, 而贺绪宁有钱。 盛氏催过他很多回, 甚至叫盛曦传过话,但西湖公子有些脾气, 一推再推, 直到事发。 此事巧合太多,谁也没想到西湖公子不听盛氏的指挥, 盛氏又不敢亲自出面, 她也没什么实权制衡西湖公子, 贺绪宁不爱赌钱, 每天就是去那里开个雅间听戏。 做的最出格的事情就是夜不归宿,还总能不被人抓到把柄。 如今西湖公子不见了,盛氏找过,无果,知道多半是被抓了,如今正在疯狂找补,销毁证据。 本来盛氏就做的隐蔽,辗转多人,也已经准备好了,叫盛曦顶锅,但可能她也没想到,盛曦会倒戈。 姜予安听的出神,不由得感叹,关系到生命和利益的时候,人和人之间再亲密的关系,也会被扯断、撕裂。 盛曦此次前来,是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随身带着自己记的东西。 听完之后,贺延臣叫盛曦先回去,既然贺延臣答应了保她一命,自然不会食言。 但长辈的事情,还是由长辈出面比较合适。 贺延臣把东西交给成一,叫他送去给定国公。 三房耀武扬威这么久,是该夹着尾巴,好好做人。 姜予安知道此事不是他们能出面的,叫巧云来:“收拾了碗筷吧。” “既然事情说清楚了,就快去上职,莫要耽误了。”姜予安对贺延臣说道。 贺延臣点头,见她要出去,问道:“你去哪?” “我去看看莫承,马上要出发去汴州了,我嘱咐他几句。”姜予安说道。 贺延臣站起身,给她拢了拢衣服,轻轻把她抱在怀里,姜予安拍了拍他后背,听到他说:“我走了。” “嗯。” 目送贺延臣出了府,姜予安才去了姜莫承的屋子,姜莫承正在读书,很是用功,姜予安笑着在窗外看了他一会,直到姜莫承发现她在窗外。 如今已经是十月中旬,天气已经非常冷,姜予安手里拿着云苓递来的汤婆子,倒是不怎么冷,鼻尖冻红了些。 “姐,你怎的在外面,快进来。”姜莫承喊道。 姜予安推门进去,刚刚她想了许多,莫承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郎罢了,有些事情她来背负就足够了,莫承如今口口声声要做她的靠山,那她这个长姐,也得当她弟弟的靠山。 父亲的事,她和贺延臣的事,姜予安都不打算告诉姜莫承。 “莫承,过几日姐姐和你姐夫要去一趟汴州,估计要月余才回来,你尽管在府里住着,旬假结束自己回书院,知道吗?” 姜莫承点点头:“去汴州作何?” “有些事情办,顺便去趟外祖家。”姜予安摸了摸姜莫承的头发。 “这是一些银子,在外莫要委屈了自己。”她拿出昨天给姜莫承准备的银子,递给他。 “姐,上次你给的我都还没花完呢。”姜莫承不要。 他以为自己姐姐是拿着嫁妆贴补自己,或是拿定国公府的钱,抑或是拿外祖叫他捎来京城给姜予安的银子。 姜莫承也知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道理,他又不是那些个公子哥,少花一些也无妨,再者说,从扬州出发,外祖父给的还没花完,姜予安给也总是大手笔的给,他怕姜予安受人诟病。 “你只管花,姐姐知道你的顾虑,我还做些小生意,这些年也赚了不少,足够你花的。”姜予安笑着塞进姜莫承怀里,“你读书吧,我不扰你了。” 她出来之后,又去找了一趟贺绪宁,贺绪宁门口有侍卫把守,没有定国公的命令谁都不让进去,姜予安担忧地看了里面一眼,到底是作罢了,回去喊来巧云、云苓她们来帮着收拾东西。 姜予安是个能吃苦的,不像别家夫人如果出行要带好几车的东西,她和贺延臣两个人的,也只不过带了一车。 收拾完之后,姜予安坐在窗户旁边给姜莫承继续绣荷包,昨晚还答应了贺延臣,也得给他做一个。 索性花样不复杂,天擦黑的时候,她两个都做完了。 刚刚收线,白芷回来禀报。 今日定国公喊着三房一大家子,去了清远堂,估计贺绪宁的名声,并没有闹大,但听说定国公震怒,要老太太给个说法。 老太太知道盛氏在为自己打算,但没想到她做就做了,还被人抓到了把柄,实在不该。 如今就算是老太太想保,也保不住。 盛氏没想到盛曦会背叛她,当堂狰狞可怖地要撕了盛曦。 最后盛氏被逼交出了掌家权,送去庄子反省三年才许回来。 至于盛曦,她早已经准备好了东西,事情结束之后,即刻回了盛家。 幸好这件事情没有酿成大错,姜予安发现的及时,贺延臣封锁消息也及时。 至于那西湖公子…… 如今就在武德司狱,被折磨的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贺延臣不打算杀他,便叫他自生自灭,才是最痛苦的。 那个戏楼,在两天前就叫贺延臣带人查封,如今那块地界已经被人接盘。 贺延臣回来的有些晚,身上带着些酒气。 也不知道喝了多少,脸,脖子都是红的,姜予安站起身扶着他:“怎的还去喝酒了?” “今日同僚邀请,盛情难却。”声音听着倒是平稳。 姜予安稍稍放下了些心。 实际上这些时日,一系列的事情叫他焦头烂额,还有姜予安的态度转变实在让他手足无措,心中郁闷,他们说一醉解千愁,贺延臣也想试试。 今晚便多喝了几杯。 结果一进屋门,贺延臣腿一软,差点摔倒,幸好姜予安有所准备,踉跄之后把他扶稳。 “云苓!”姜予安扬声,“拿一碗醒酒汤来。” 她扶着贺延臣坐下,正要抽身,却被贺延臣死死抱住了腰身。 “飖飖……我该怎么做?”他含糊道。 贺延臣前二十年并不像别的公子哥,通房侍妾一个又一个,这方面,他多少是受定国公夫妇影响的。 所以他不会和女子相处,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如今他做了这般错事,如何讨姜予安欢心,他也全然没有头绪,姜予安对他淡淡的,打定了主意只当个夫妻,相敬如宾。 贺延臣心里不想这样。 可他不知该怎么做。 贺延臣说的含糊,可姜予安还是听清了。 “我说过许多回了,你不必如此。”姜予安想推开他。 “飖飖,我知错了……你再看看我……”他抱着她的胳膊又用力了些。 姜予安稍有些意外地低头看着贺延臣,心下多少是软了一块,轻叹口气,抱着他的头安抚。 “夫人,醒……”云苓进来看到这个场面,脚步停在了原地。 “放桌上出去吧。”姜予安说道。 云苓出去的时候贴心的把门关上。 姜予安使了些力气才挣脱他,端起桌上的醒酒汤,打算喂他。 贺延臣却接过一饮而尽,他仰着头,看着姜予安。 “出发前,带你去见见我的朋友和他们道别可好?”他轻声问。 他从来没说过让她见他的朋友,走进他的生活。 她鼻尖稍稍有些酸:“你清醒吗?” 贺延臣重新把她抱住:“自然。” 该说是酒后吐真言,还是该说他喝多了,迷糊了。 姜予安出神了好久,最后喊来人伺候他洗漱,把他送上床,然后拿起给贺延臣绣的荷包,挂在他衣裳上。 第二日一早,贺延臣昨晚喝醉,睡得久了一些。 恰好今日他被特准不用去上朝,可迷迷糊糊的,姜予安感觉到旁边窸窸窣窣的。 她稍稍睁眼:“怎的起来了?” 还是有些早的,而且贺延臣怎么还穿了官服? 马上要出发,贺延臣的工作已经和下属交接完毕,理应不用去大理寺才是。 贺延臣已经尽量轻手轻脚了一些,还是把她吵醒了。 他上前,单手撑着床,另一只手捧着她的脸吻了她一下:“陛下中毒了,我要进宫一趟。” “中毒?!”姜予安是彻底不困了。 皇上中毒了? 这一下子,必然会引起朝堂震动。 “我也不知具体是什么情况,待我回来再与你细说。”贺延臣系好腰带。 他拿着官帽,匆匆和她说道:“荷包很好看,我很喜欢。” 丢下这么一句话,贺延臣就匆匆出了门。 消息封锁的很严实,姜予安也不敢露出惊慌来。 皇帝中毒如果深,此次一下子崩逝,按照如今朝堂上的情形,即便太子名正言顺,但四皇子怎么会服?恐怕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还有三皇子…… 他真的只是个简单的皇子吗? 这一切的一切,好似都有只手在后面推波助澜。 姜予安思绪混乱极了,但她还是整理好了情绪,按照原计划吃过早膳出门去酒楼。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账本,是上回从酒楼带回来的,当时因为姜莫承受伤的事情,没来得及去酒楼看账,叫人送到了定国公府。 突然,马车似乎是歪了一下,姜予安头上的首饰簌簌作响,整个人摔到了马车壁上。 “怎么了?”姜予安手中的账本掉在了马车上,她抬起手扶着自己的发髻。 刚要伸手掀开帘子看一眼,就被车壁上突如其来的刀尖吓得缩回了手。 姜予安颤着声喊:“成二!” “属下在,夫人别出来。”成二的声音响起。 姜予安狠狠松了口气。 上回姜予安和贺延臣说了那些肺腑之言后,贺延臣知道自己确实自负。 所以除了成二,他多留了几人保护姜予安。 如今派上了用场。 去酒楼的路,都是繁华的大道,什么人敢当街刺杀! 过去了一盏茶的时间都不到,姜予安似乎是听到了熟悉的马蹄声。 是疾乌?! 姜予安再也顾不上别的,掀开帘子看,果然是他。 贺延臣身上的朝服都松散了些,手通红,连手衣都没戴,可想而知他是匆忙赶来。 他看着这场面红了眼,抽出挂在疾乌一侧的佩刀,足尖轻踏,上前和他们厮杀。 对面的人见贺延臣来了,且打且退,贺延臣担心姜予安,也没再追,手拿着刀,三两步上了马车。 看到姜予安的瞬间,他松了口气,手一颤,刀落在马车上。 天知道他收到消息,说姜予安被刺杀的时候有多恐惧,紧急交代了一些事情就狂奔而来。 如今看她似乎是没有受伤的样子,他总算是放下了心,拉过姜予安狠狠抱在怀里,沾着血的手不断地抚着她的脸庞确认她的温度。 “你吓死我了。” 这话完全不像是贺延臣说的出来的,姜予安也害怕了,红了眼眶,紧紧抓着贺延臣的袖子。 可片刻,她察觉到了不对,颤声问:“你怎么这么快赶到的?” 皇宫离这里,算上从皇帝寝宫出宫的距离,即便出了皇宫疾乌用了最快的速度,一路上没什么人,也足足要小半个时辰的时间。 而她遇刺到现在,不过是一盏茶多一些罢了! 贺延臣怎能预知她会遇刺? 他也知道了不对…… 贺延臣留给姜予安的人实在不少,刚刚那个情况,成二他们完全能应付,他赶到时,他们也并不处于下风,为何他接到的消息是姜予安…… 坏了! 听到消息的时候贺延臣实在心急,匆忙吩咐了几句就出了宫,别的都没细想。 贺延臣侧头亲她一口:“成二会送你回去,我回来之前都不要再出府。” 姜予安也猜到了大抵他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赶忙点头,在他要走的时候拿出马车里备着的手衣递给他。 “别冻坏了手,小心。” 贺延臣接过戴上,下了马车,吩咐了成二几句,翻身上马:“驾!” 姜予安回府的路上,再没有什么别的风波,刚刚的乱战之后,也没有人死伤。 这时事情更清明了些。 有些人知道了她要出府,拿她作饵诱贺延臣出宫。 是谁? 害皇帝中毒的凶手? 迷雾重重…… 姜予安满心心事地下了马车,无意间撇了一眼,却正好看到一人扭头。 是个男子,脖子上黑的一片。 可看露出来的那半块,怎么形状那么像……她父亲留下来的花样。 并且是完整的。 可实在有点远,她也没有看的太清楚。 姜予安赶紧和成二说了一声,成二即刻吩咐人去追,她也不敢在门口多待,赶紧进了扶云轩。 整个定国公府暗流汹涌,定国公和长公主都进了宫。 皇帝此次中毒,实在是凶险万分。 若说是今日中毒的,可如此一下子把人毒成这样,需要计量大,毒性强的药,可每道菜都有太监试毒,所有太监都没事。 若说是慢性中毒,御医每天都会给皇帝请平安脉,可偏偏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贺延臣想了一路。 刚刚那个进来禀报的下属,是他亲信,他是极其信任的,应该不会背叛他,大概率是有人通报给他,他着急回来禀给了贺延臣。 那那人把他调走是为什么? 如今皇帝这边围的水泄不通,大臣们都在,凶手绝不可能接近皇帝再次下手。 既然不是要杀,那就是要藏。 他作为大理寺卿,和刑部一起调查此案,刑部主要调查引起皇帝中毒之物的来源,而大理寺,则主要在皇帝寝宫找线索。 皇帝寝宫…… 贺延臣当时就在皇帝寝宫,亲自带人搜查,一步都没有离开过。 看来重点是皇帝寝宫里的某样东西。 这样东西可能会直接暴露凶手,所以才铤而走险要把他调走。 他也确实成功了,姜予安着实是他的软肋。 而且,他引以为傲的大理寺,可能也并不是他想象的那么干净。 贺延臣甫一进去,问成一:“可有收货?” 成一摇头。 贺延臣走到寝宫门口,成一在他身旁。 “我走之后,可有谁动作可疑?亦或是有不熟的人进来?”贺延臣轻声问,眼睛扫视着还在屋内搜查线索的众人。 “二爷,没有。”成一还是摇头。 “我走之前叫你记下殿内陈设,如今可有什么东西少了或者变了?” 贺延臣缜密,他做什么事情都会留一手,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成一稍稍上前,仔细辨认着。 足足一炷香的时间,他都没动,直到看到桌案上的小香炉。 “二爷!”他低声,扭头看着贺延臣,“桌案上的香炉似乎动过。” 屋内的陈设实在太多,但成一记性极好,否则也不会跟在贺延臣身边。 贺延臣闻言,走进寝宫,并没有直奔桌案,而是先四处查看了一番,最后才到小香炉处。 这桌案皇帝常常用,如今上面摆着繁复的折子,还有纸币,朱砂等等东西,满满当当。 还有一个,那就是这个巴掌大的小香炉。 皇帝平日里不爱香,但偶尔几日也会点,这小香炉没什么异样,和之前那个一模一样,唯有一点。 原本的小香炉,花样朝外,如今却朝里。 如果大理寺众人查看过,翻动过,会有标记,而此处,没有。 贺延臣眼神余光盯着在场的所有人。 如果没有人进来出去过,那么肯定是在场的某一个人趁人不注意换了香炉的,并且还在身上,因为他没有机会拿出去。 他细细看着,果然有人也用余光注意着贺延臣。 贺延臣给了成一一个眼神。 成一会意,二人装作只是走过来看一眼,离开了桌案,贺延臣眼见那人肩膀稍微塌了半分,看起来像是松了口气。 如今在场的都是他比较信任的人,贺延臣没有想到啊,他还是疏忽。 眼皮子底下有一颗老鼠屎,却迟迟没有发现。 那人穿着大理寺官袍,全身上下能装的下这个香炉的,唯有衣摆里和大袖。 成一假装匆忙过去,撞了那人一下。 果然……发出了轻微的铜器相碰的声音。 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出来。 成一能在贺延臣身边这么多年,自然不是普通人,稍稍给了贺延臣一个眼神,贺延臣即刻招手,门外武德司的人进来,把人拿下,拖人出去,关进偏殿一气呵成。 速度极快,除了现场的几人,几乎没有人发现。 “继续侦查。”贺延臣说道。 没一会,武德司的人手里拿着香炉出来,和皇帝桌案上的那个一模一样。 贺延臣打开闻了闻,陛下平日爱熏的味道,没什么问题,他把香炉交给了御医,叫他们现场查验。 “贺大人,此香炉没有问题,在陛下晕倒的第一时间,我们就在吃和闻上仔细查过,此香炉也不例外。”那御医说道。 贺延臣拿起那个小香炉,细细端详着。 费这么多周折要把这个香炉带出去,必然有问题,否则为何凶手要做这种无用功? 只是这线索到底在何处? 没有头绪,他喊来了刚刚给他传话的人,问过他之后,确实是有个面生的人进来,告诉他消息的。 贺延臣闻言,没有多问别的,叫他去追查。 一直忙到了第二天,他才抽空回来歇一会。 姜予安昨晚都没睡好,如今正和姜莫承吃早膳,见他回来起身相迎。 “没什么线索,不知道是如何中毒的,御医有的说是吃,有的说是闻,具体如何到现在也没有讨论清楚,大理寺也没查到什么,捉到了一人,还正在审问。”贺延臣低声凑在她耳边道。 “陛下呢?” “御医说,虽然中毒很深,但不是不能救。” 姜予安皱着的眉心稍稍舒展。 贺延臣刚坐下,被袖子里的东西硌了一下,他拿出来,放在桌上。 他今天拿回来是想让林业帮忙看看的,他最擅长的就是配药,说不定有些收获。 第六十章 ◇ ◎心软◎ “咦?姐夫, 你拿回一个小香炉来作何?还怪精美的。”姜莫承一边吃一边问道。 这香炉,贺延臣本来叫人拿着布包着,如今想让林业帮忙看看, 便解开了。 贺延臣还没来得及和姜莫承解释, 姜莫承又说起别的:“姐姐,本来扬州有种香炉, 也特别好看,一看就是女孩子喜欢的样子,可惜带的东西太多,没能带一个给你玩玩。” 姜予安笑了笑,给贺延臣盛了碗粥, 轻声问道:“还没吃饭吧?” 姜莫承自顾自地说道:“那个香炉, 可是有机括的, 可以把两种香料混在一起使用。” 贺延臣一听,稍稍皱起了眉头:“有机括的香炉?” 有机括的香炉, 要说少见也少见,但并不是没有, 可是机括需要的手工很繁复, 工匠是不愿意在一个小小的香炉上下功夫的, 而且这种东西只在南方流行,贺延臣从未见过。 贺延臣拿起手上的香炉仔细看着, 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他把香炉递给姜莫承:“莫承,你看看这个香炉上可有机括?” 姜莫承闻言, 接过:“这种机括, 如果不知道其中的奥妙, 是很难发现的。” 说着, 他摸了一把香炉的底部,顶部盖子上突然弹起来了一个小盖子。 很小,只有半个指甲盖大小。 贺延臣接过那个香炉,看了一眼,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稍稍蹙眉,难道是他想错了? 正巧林业被成一喊来,贺延臣起身,和林业去了门外,把手里的香炉递给他。 “你看看里面的香料可有问题?” 林业一边接过,一边问道:“这是哪里来的?” 他细细闻了闻,有些不敢肯定,又闻了闻,这个味道,似乎是宫里那位用的…… “这是皇……”他还没说完,贺延臣看了他一眼,林业也不是不知道轻重,立马噤声了。 贺延臣指着那个姜莫承打开的小盖子:“重点看看这里。” “这里倒也没什么……我对香料没有特别多的研究。”林业嘟囔道。 “但是怎么感觉也有点熟悉呢?” 林业闻了一会,感觉自己鼻子都要失灵了,也没想起来他在哪里闻过。 贺延臣想到姜莫承说这种机括的小香炉在扬州一带还挺盛行的,便随口问了一句:“可是南方的东西?” 林业恍然大悟一般点头:“对,没错,这个味道我之前在汴州的时候闻到过,但是也不算什么很稀奇的东西,那里很多人喜欢用这种东西点香,尤其是大户人家,因为这个味道很轻很淡,南方的一些贵胄们不是很喜欢浓烈的味道。” 又是汴州! 贺延臣蹙眉,他本来打算要去汴州,如今皇帝出了这种事,他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不能离开京城。 三皇子…… 这种香料味道又轻又淡,混合在皇帝平时爱用的香里也闻不到。 “这种东西可会和什么混合在一起导致中毒?”贺延臣问道。 林业大惊,刚刚他一闻到这个味道就知道这个东西是谁的,如今又牵扯到了中毒,是谁中毒不言而喻。 “我从没听说过和什么东西混合会中毒,这个香料没什么害处,在南方,尤其是汴州非常盛行,如果会中毒,早就没人用了。”林业忍下心中的震惊,轻声道。 忍了忍他还是没忍住:“那位……中毒了?” 贺延臣瞥了他一眼:“不该问的别问。” 林业闻言,低声暗骂贺延臣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一边嘴上也不敢多说什么。 “这种香叫什么名字?” 林业想了想:“天泪。” 天泪?这个名字好生奇怪。 贺延臣点头表示知道了:“多谢你。” 林业搓了搓自己的胡子,好奇心都要冒出来了,最后还是没敢多问,扭头走了。 贺延臣进了屋子,姜莫承刚吃完要走回去读书,和贺延臣打了招呼,贺延臣稍稍颔首,待姜莫承走后,轻轻关上了门。 他回了宫里还惊魂未定,在知道她遇险的时候,贺延臣觉得自己心都不会跳了。 那种感觉,是贺延臣这辈子从未体验过的,如今姜予安站在他面前,贺延臣恨不得抱着她把她揉进骨髓里,才能打破他心里的不安。 “飖飖。”他有些失神地喊她。 “嗯?”姜予安看向他。 贺延臣上前几步,把她揽在怀里:“可有受伤?” 贺延臣抱的很紧,姜予安有些难受地稍稍挣扎了一下。 她想起昨天,贺延臣说“你吓死我了”,突然心软了一块,没有再挣扎,而是拉着他的袖子。 “没有。” “你呢?”她轻声问。 贺延臣却没回答,再也忍受不了,捧着她的脸,低头吻她。 他从没这样用力的吻她。 姜予安感受到了贺延臣的不安,本来她有些抗拒,有些受不了,却突然眼睛一酸,眼泪流下,没入了鬓角,搂着他的脖子和他抵死缠绵。 贺延臣报着她的腰,稍稍往上一提,随后托着她的臀,一边吻她一边把她放在床上,压上去,手死死扣着她的,半晌后衣裳凌乱,他忍了忍,从她身上下来。 两人的嘴唇吻的通红,姜予安喘着气,连贺延臣都有些气喘。 他说:“飖飖,我这辈子没有怕过什么。” “小时候习武,有时候偷懒耍滑被父亲揍,长大了官场里勾心斗角,调查案子多少次死里逃生,每天和死尸打交道,我都没有怕过。” “可昨天……”他扭头看着姜予安。 姜予安也看着他。 贺延臣不知为何,眼角突然划过一滴泪,姜予安看到了,她稍稍睁大了眼睛。 “我真的怕再也见不到你。” “行宫,你被人刺杀的时候,我只是想着要保护你,可昨天,我是害怕失去你。” 贺延臣说着说着,他失笑出声:“我甚至想,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 这种情绪,这种想法,怎么会出现在不可一世的贺延臣身上? 贺延臣自己都觉得可笑。 姜予安突然伸手,捂着他的嘴。 如果他再说下去,她会动摇的。 姜予安心绪乱极了,一边是贺延臣要化若实质的爱,一边是他冷漠无情的利用和伤害,叫姜予安心都揪在了一起。 她承认,她有些心软了。 看到贺延臣满脸仓皇骑着疾乌出现,从看到他头上因为速度极快歪了的官帽,看到他因为着急赶来风吹的凌乱了的官服,还有他冻得,几乎没了温度的手,以及他说“你吓死我了”的时候。 她已经心软了。 贺延臣知道他给她留了多少人,有这些人在,除非是有专业的,江湖上有名的的杀手二十人以上,才有可能伤到她,在京城,天子脚下,怎么会有那么多杀手? 可他还是听到消息就赶来了。 这回,他真的是从心里,把她放在了第一位。 刚刚他还说……他害怕了。 这种话,姜予安不敢相信是从贺延臣嘴里说出来的。 贺延臣看着她笑,闷声道:“为何不叫我说?” 姜予安不答。 他拿下她的手,翻身抱着她,低头啄吻她,含糊不清地说:“飖飖,即便你不喜欢我了,也陪我一辈子吧。” 姜予安眨了眨眼,心里“嗯”了一声。 “我今天回来,只能歇一会,待会就得走,照顾好自己,好好吃饭,别担心,刺杀你的人我已经派人追查了。” “我昨天……回来的时候,看到有个人脖颈上有完整的图案,就是我父亲留下的那个,昨天叫成二去追了,可是没有追上。”姜予安说道。 “长什么模样?”贺延臣稍稍蹙眉。 按照目前调查的情况来看,等级越低,脖颈上的图案就越残缺。 那个男子如果真的像姜予安所说,脖颈上有完整图案,那必然是领导者,或者身份超然。 “我也没太看清,看着是个年轻男子,年纪我不好说,长相倒是有些……阴柔?”姜予安想了想,找了个词来形容。 “阴柔?”贺延臣沉思。 但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如今皇帝中毒,京城里出现了不少不该出现的人,他们在暗中窥伺,寻找合适的机会。 “你呆在府内比较安全,如今这个情形,汴州暂时去不成了,我派了属下去调查,你且安心待着。”贺延臣说着,捋了捋她的头发,“如果想要看账本,叫下人给你拿回来看。” “嗯。”姜予安点头。 她知道轻重,如今这个情势,她出门反而会给贺延臣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贺延臣见她答应,放松了些心神,姜予安感觉到在她脸侧的手越来越沉,再抬头看的时候,贺延臣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 可想而知他有多累。 姜予安却看着贺延臣的脸微微出神。 受了伤,她就会躲,伤过一次,她就再也不会重蹈覆辙。 可贺延臣…… 姜予安收回了视线,没有再看他,闭眼养神,慢慢的竟也睡过去了。 盛氏被送到庄子上了,贺绪宁被禁足,谁也不准靠近,而定国公府的中馈长公主不想管,就交给了二房。 因此姜予安和往常一样空闲,没什么别的事需要忙。 再醒来的时候,贺延臣已经走了。 姜予安想到贺延臣的嘱咐,去了一趟姜莫承的屋子,和他说计划有变,暂时去不了汴州,另外叫他近期不要出门。 姜莫承身边可没人保护,他也不过是个少年郎罢了,若是遇到刺杀,定然是没命了的。 如今背后的人紧盯着定国公府,姜予安觉得,现在发生的,和之前发生的事情,极有可能是同一伙人。 那厢,贺延臣又进了宫,如今皇上的命是保住了,可还没醒,刑部和大理寺合起来找,到现在都没找到中毒的原因。 找到中毒的原因,才能对症下药。 贺延臣喊来了御医:“这个里面不仅有陛下平日里熏的香,还有一种南方,尤其是汴州一带比较盛行的香,名为天泪。” “天泪?”齐御医接过那个香炉,凑到鼻子上闻了闻。 香倒是没问题,即便和皇上爱用的香混在一起用,也不会造成中毒。 齐御医喊来了另一御医,恰巧的是,此人是汴州人。 他把香炉递给那人,孙御医也闻了闻:“是天泪?” 贺延臣稍稍颔首。 “此香主原料是什么?”齐御医问道。 “是南方特有的一些植物,很是珍贵,名叫天香草,味道清雅淡然,很是受欢迎,但……”孙御医想到了什么 ,稍稍蹙眉。 “但什么?是不是和别的东西混合在一起有毒?”贺延臣问道。 “是有,它不能和徘徊花放在一处,可说实话,除非是半屋子徘徊花,半屋子天香草放在一起闻三天三夜,也只是会觉得轻微不适,还远远做不到如陛下这般中毒的样子。”孙御医说道,“所以这种忌讳几乎不会被人提及。” 如此大剂量的徘徊花和天香草放在一处都只会有轻微的不适,陛下又是如何中毒的? 贺延臣心里知道皇上中毒,极大可能和这天泪有关,可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也没有头绪。 这时,一个跟在姜予安身边保护的武德司属下过来,递给他一封信。 上面什么都没写。 贺延臣撕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信。 【喻之,我今日在一些草本书籍,地理经注上查阅了一些记载,天泪的主要成分是天香草,而天香草和徘徊花混在一起会有一些中毒反应,但并不剧烈,可也有中毒的例子,写书之人见过此事,觉得颇有意思,便记录了下来,中毒的原因就是提炼两种植物香味之时,味道过于浓烈导致,徘徊花经常被用来泡澡,据我所知,宫里徘徊花是提炼成为香露抹在身上,如果陛下也涂了,而香炉里如果是天香草含量大的香料,会不会有中毒征兆呢?】 姜予安的信,让本来还没想通的贺延臣醍醐灌顶。 他对香料本身就不甚了解,更别提什么香露,他从来不抹,没那些闲情雅趣。 至于南方的一些风情人俗,他也不太通晓,姜予安帮了他大忙! “来人!”贺延臣扬声。 “去询问伺候陛下洗澡的近侍,陛下洗澡时用不用香露,用什么香露。” 如果对得上,那陛下中毒的源头就解开了,这两样东西串联起来,他们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没过一会那人回来禀报:“他们说陛下爱用徘徊花的香露,已经用了很多年了。” 果然如此! 贺延臣叫人拿来笔,给姜予安写了两句,给她送回去。 “孙御医,齐御医,如果这天泪里天香草含量极高,而陛下每日都要涂抹徘徊花提纯的纯露,会有可能中毒吗?”贺延臣问道。 “这……”孙御医从未听说过。 一来,能用得起香露的极少,因为一瓶香露,要几百朵花制成,徘徊花又不是野花,需要精心培育,普通人家怎么用得起? 二来,这天香草除了南方一带,北方几乎没有,在北方也并不盛行,因此两种东西碰到一起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可偏偏,在陛下身上碰到了。 “若说可能,也是有可能的。”孙御医说道。 “那便可以下手研制解药了。”齐御医大喜。 贺延臣却在想别的。 陛下用什么香露,近臣如贺延臣也不知道,陛下也不会把自己用的香露广而告之,只有近身侍奉的,才会知道陛下的喜好。 “去,把陛下的近侍拿下盘问,都有谁知道陛下爱用的香露是徘徊花制成的?”贺延臣吩咐道。 此事不仅需要宫里传递消息,还需要宫外配合,天泪又不是什么稀奇东西,京城也并没有地方售卖,大量天香草制成的天泪,恐怕需要人特意从别处运来,或者……在京城附近有庄子专门种植大量的天香草! 贺延臣想到此处,即刻喊来成一,叫他带人在京城四处的庄子里彻查,有没有哪个是在种植天香草的。 另外又派了一堆人去查,有没有暗中从汴州送到京城的东西。 吩咐完这些,贺延臣又细细思量起整件事。 陛下中毒,如今消息按的严实,并没有走漏风声,背后下手之人到底想要做什么?下毒对他而言有什么好处? 如今众大臣只以为皇帝身体微恙,需要一段时日修养,太子和四皇子监国。 如果此事是京城中的人干的,最大可能的只有皇位受益者,太子和四皇子。 如果说太子,确实有可能,皇帝一死,他便能顺理成章继承大统,何苦还要跟四皇子斗? 可也不保险,如今四皇子和太子分庭抗礼,几乎是势均力敌,最后鹿死谁手还是两说,太子不像是会如此铤而走险的人。 而四皇子,毒死皇帝对他而言百害而无一利,如今皇帝明显更宠四皇子一些,皇帝在,他还有机会成为太子,皇帝不在,说不定最后他什么也捞不着,就算坐上了皇位,最后也只能落个名不正言不顺。 如果是敌国,也不太可能,太子已经成年,在朝政上也可独当一面,即便皇帝死了,他即位,朝臣皆在,并不会有什么大动荡,定国公等武将如今也还是壮年,兵马日日训练,并不俱一站。 而且,如果是敌国的手笔,这般费劲周折地把皇帝毒倒了,为何不直接一击毙命? 按照这个思路来想,最后也只剩下三皇子了。 可三皇子远在汴州,皇帝中毒之事,也只是和汴州有些关系,并不能直接盖帽子给三皇子,而三皇子又有什么好处?不过是白费功夫而已。 所以……到底是谁? 定国公府。 姜予安收到了贺延臣的回信。 【飖飖解我燃眉之急。】 她笑笑。 他和林业在门外讨论的,并没有隐瞒她,姜予安知道之后,隐约记得自己在哪里看过,只是记不太清了。 醒来之后,她去找了之前读过的一些书,整整一个上午,她才找到相关的记载,赶忙给贺延臣写信过去。 帮到他了就好。 姜予安看着手里的信有些出神。 总算,在她和贺延臣之间,她并不算是一直被保护的那个,也并不算无用的那个了…… 姜予安无疑是自卑的,和贺延臣相比,可如今,好像没有那么不平衡了。 一直到晚上,大理寺少卿和贺延臣轮班,贺延臣才回来。 已经很晚了,贺延臣本以为姜予安睡下了,可没想到屋内还亮着灯。 “夫人还未睡?”贺延臣问门口的白芷。 白芷摇头:“夫人一直等您回来呢。” 贺延臣闻言推门进去,这几天的忙碌叫他胡子拉碴的,满脸沧桑。 屋内姜予安穿着素白的中衣,正在纳鞋子,看大小,应是给他穿的。 贺延臣关上门,扯下身上的大氅,回来的时候,外面飘雪了,大氅脖子边的一圈软毛上沾了雪花。 “外面下雪了?”姜予安放下手中的东西,上前接过贺延臣手里的大氅给他挂好。 “嗯,走到门口的时候已经下的很大了。”贺延臣点头。 “你在纳鞋子?”他明知故问。 “冬天了,想着给你纳一双,可能这些日子,要时常在外奔波了。”姜予安点头,“可用膳了?” “还未。” 其实他吃过了,可还是想姜予安配着吃一些,让他有种心落在地上的感觉。 在姜予安这里,他总是心情轻松的。 “厨房里还给你热着饭,我叫人送来,你去洗漱吧。”姜予安帮他解下腰上的蹀躞,还是她之前送他的那条,已经都用的有些磨损了。 贺延臣却张开手臂抱着她:“飖飖长得美艳,又博闻广记,我可是常常为自己娶了这么聪慧的媳妇高兴呢。” 姜予安推推他:“说什么浑话呢,快去洗漱吧。” 贺延臣侧头看着她:“我说真的。” 他的眼神毫无保留地给姜予安看,一脸正色,显然,他真的不是在说笑。 姜予安有些不自然地微微回避。 他放开姜予安:“吃完饭,再给我刮刮胡须吧。” “好。”她囫囵点头,喊白芷传膳。 她已经吃过,不再用了,可贺延臣非要她坐在一个桌子上陪他吃,又被喂了一些,最后吃的都有些积食了。 “我说了不吃。”姜予安揉着肚子,小声抱怨着。 她这副模样,贺延臣可是许久未见了。 第六十一章 ◇ ◎阴谋◎ 他失笑:“正好外面下雪了, 可要去赏雪消消食?” 姜予安看了一眼外头,门关着,什么都看不到, 她倒是想出去, 可贺延臣忙了一天,是该歇息的。 “我……”姜予安还没说出拒绝的话语, 贺延臣就上前拉着她的手,带她去穿衣。 “走吧。” 这还是第一次贺延臣伺候她穿衣服,可女子衣裳繁复,他并不会穿,最后他随手系住, 给她裹的严严实实, 然后给她披上大氅, 拿着汤婆子,准备好了, 才扯下一旁的大氅给自己披上。 姜予安怕他冻着,拿来手衣:“戴着这个, 别冻了手。” 昨日他赶来救她, 手因为勒马绳, 再加上冷风吹,叫他的手破了好些道子, 如今正裹着纱布呢。 贺延臣乖乖戴上, 叫姜予安搀着他的胳膊,外面的雪下的很大, 贺延臣没要婢女跟着, 自己提了一盏灯笼, 带姜予安消食。 “想想去岁在寒音寺, 刚见你,被我吓到,怪可爱的,如今倒已经成了夫妻。”贺延臣突然说道。 姜予安想起去岁第一回 看到他,不免嘴角也挂了些笑。 贺延臣见她笑了,抬手折了一朵腊梅插在她素净的头发上。 “春天的时候,这里我插的是一朵桃花。”贺延臣抚着她发侧。 “嗯。”姜予安点头。 “人比花娇。”贺延臣说着,低头吻她一下。 姜予安伸出一只手,捧着着他的脸庞回应他。 她的手刚从汤婆子上拿下来,如今正是温热的,贺延臣的脸很凉,激的她手指轻颤。 他没有多做停留,把她的手重新放在汤婆子上:“别受了凉。” 转而又说起今日的收获。 如今,他是真的毫无保留地和她说着公务。 正如她所说。 姜予安并不是一个无能的只知道后宅的女人,她聪慧博学,是他一直以来太狭隘了。 他并不懂她的爱。 但他正在靠近。 姜予安听着听着,逐渐失神。 城东一宅子内。 “废物!”青山手里拿着鞭子,狠狠地抽在跪在地上的人。 如果姜予安在,必然一眼就能认出,手拿着鞭子的男子就是她在定国公府门口瞥到的那个。 “连个香炉都替换不了,要你有何用?”那男子怒斥。 “行了。”背后阴影中,有一把椅子,光线本就昏暗,更何况他完全处在阴暗中,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他的声音轻柔,手轻轻的把玩着什么,淡声开口,仿若神明,救了那个男子一命。 跪在地上的男人如蒙大赦,给椅子上的男人磕头:“谢主上,谢主上!” 而青山却知椅子上的那位是什么意思。 青山摆摆手,主上的意思便是不留他这一命了,毕竟没有价值的人,活着也是浪费。 有人进来,把那人拖下去,外面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随即就没了声音。 “主上,如今事态愈发控制不住了,下一步要如何做?”青山躬身询问。 椅子上的神秘男子轻轻靠在椅子上,竟是轻笑出声。 “无妨,本也就是借个名头罢了,是我小瞧了这个贺延臣,以前就总是碍眼,长大了依旧碍眼。” “可如今,京城我们还未完全扎得住脚跟,此时行事,会不会……”青山迟疑。 “是啊,早知如此,便不管不顾先除了贺延臣再说……还有他那个新婚的妻子,可实实在在将了我一军。”神秘男子轻声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事已至此,便看看贺延臣还有几分本事。” “去信吧。” 青山抱拳称是。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神秘男子又怎么敢除掉贺延臣。 贺延臣身边时常跟着人,下手实在不易,当时贺延臣去调查土地兼并一案,孤身一人,他派人暗中使了不少绊子,贺延臣还是逃回了京城,他自己本身的能力,若是不纠集一些高手,是杀不了他的。 其次就是杀掉他,影响颇大,且不说他是定国公的独苗,他在朝中也是三品大员,杀了他,皇帝必然会下令彻查,届时他也不好脱身,密谋之事更是一败涂地。 在京城,正如青山所说,他并没有扎稳脚跟,可事已至此,下属无能,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败露,贺延臣不是傻子,不可能想不到他,只是苦于没有证据罢了。 可他既然有了方向,那证据就是迟早的事。 所以还不如他先下手为强。 贺延臣啊贺延臣…… 神秘男子呢喃着他的名字,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许多。 贺延臣怕姜予安在外面呆太久着凉,她如今本就身子不好,只走了一小会,便带她回去就寝了。 第二日,姜予安醒来的时候,贺延臣照常已经出去了。 刚刚到宫里,昨日他安排下去的事情就已经有了眉目。 不查不知道,城外果然有一家大庄子是用来专门种植天香草的,他们查了庄子的所属人,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人。 怪就怪在此人平平无奇。 这个庄子之大,若说背后的东家是什么功勋侯爵还可信许多,可偏偏是这么一个平平无奇之人,并不是很有钱,可他有庄子的地契,此人并不是当朝的官员,甚至不是京城的人。 武德司众人花了一整晚的时间追根溯源,竟然和四皇子有些关系。 这倒是让贺延臣很惊奇。 昨天他想了所有皇帝中毒有益处的人,四皇子是被他排除在外的,可如今竟然和四皇子多少有了些关系。 四皇子不是普通人,自然不能像其他人那样提审,如今皇帝中毒,太子和四皇子都在争相表现,太子本就住在宫里,来去方便,四皇子为了和太子一争高下,也搬来了皇宫,晚上就睡在皇帝的脚踏上,突出一个“孝”字。 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贺延臣不是很相信此事是四皇子所为的原因,一来是他在此事中完全没有任何的好处,二来就是,陛下中毒已经很多天了,四皇子每天衣不解带地照顾,如果真的是他,四皇子完全可以趁此机会再下黑手,嫁祸给太子,可如今相安无事。 此事的来龙去脉愈发扑朔迷离。 但既然和四皇子有关,询问自然是不可避免的,对象是四皇子,贺延臣自然得亲自去问,可走到一半,无意间瞥到门口侍卫手中的刀,猛的想到什么! 刀!铁矿!钱!三皇子! 如果之前的事情真的是三皇子从中作梗,那么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皇帝中毒,如果说有个益处,那对于不受宠爱,一直待在封地无召不得回的三皇子来说,确实是一个益处。 此事,便给了三皇子一个借口。 钱、铁矿等等联系起来,贺延臣很难不往军队上面联想。 如果三皇子组建了自己的私军呢? 皇帝中毒,如果他真的有野心,打着勤王的名义逼宫!!! 贺延臣被自己的猜测惊出一身汗。 无他,羌国前段时日总是骚扰边境,皇帝派了骁勇大将军领兵前去震慑,晋朝重文轻武,本就武将很少,能真正带兵的就更少,虽然定国公还在,可虎贲军被调去北方镇守边境,如今京城中,一共加起来也不过只有区区几万兵马罢了。 羌国…… 贺延臣细思极恐,在行宫的时候,刺杀姜予安的人也是羌国人! “来人!”贺延臣喊道。 成一上前:“二爷。” “你亲自前去,暗中调查京城中如今有没有暗藏的势力,尤其在京城周边,时刻提防,查查有没有大量人马在聚集。”贺延臣低声吩咐。 成二应是。 那为何会牵扯到四皇子身上? 贺延臣抬步进了宫内,喊了四皇子去偏殿,询问天香草一事。 四皇子心下一紧,如今贺延臣在调查什么众所皆知,现在问到他头上,岂不是说他和此事有关联?! 天地可鉴,他是有些野心,可再大的野心也不敢下毒害他的父皇啊! 贺延臣追问:“天香草到底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开始种的?” 四皇子恨不得把知道的全告诉贺延臣,好和此事脱开关系。 太子和四皇子的争斗,并不仅仅是两方势力的较量,更是金钱的较量。 本朝明令禁止皇子经商,四皇子手头紧,上下都要打点,私底下便做起了天香草的买卖,当然,这只是他其中的一个罢了,其他的贺延臣不感兴趣,也不想听。 这天香草是大概半年前开始种植的,他听说这种草为原料的香料在南方一带极其流行,本来对这个并没有兴趣,后来是有一个管事,见他有兴趣,便上前来询问要不要合伙干。 四皇子并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他想着香料能有几个利润,可那个管事上来便和四皇子分析了一番,四皇子听说这种天香草一月的利润能够达到上千两,他是极其震惊的,什么香料可以达到每月上千两的利润?! 虽然于他而言不算是多,可种个草而已,这个管事就是南方来的,对天香草极为熟悉,他也说,只需要四皇子出个庄子给他,其余的种植、出售,这个管事都有渠道,每月五五分账。 四皇子一听,这岂不是什么都不用干,每月就有五百两的利润,何乐不为? 于是就这样,他留了个心眼,辗转多人转手了一个庄子给那个管家,管家也确实有些才能,之后一直每月按时给他送五百两到二人商量好的地方。 前面几个月四皇子还放在心上,后来他只管派人去拿钱,其余的也不用他管,慢慢地他就把此事抛在脑后了。 贺延臣一听,给一旁的下属使了个眼色,下属会意。 之前武德司查到之后,即刻把那管事的拿下了,如今就在武德司狱。 四皇子一直强调此事和他无关,贺延臣点头表示知道,他会调查清楚。 可没一会儿,刚刚的那个下属回来禀报,那个管事的死在了武德司狱。 昨天那个管事积极配合,很快就查到了四皇子的身上。 众人皆认为这个管事不过就是个小喽啰,便也没有多加看管,他赶到的时候,那个管事的尸体都还没凉,刚刚死的,牙槽里藏了毒囊,咬碎了中毒而死。 虽然人死了,贺延臣却更捋清了事情的脉络。 不管背后之人是不是三皇子,可以肯定的是,管事这一环只是提供天香草,和四皇子挂上钩,引贺延臣他们的视线放在四皇子身上,可实际上,此事到管事这里就是最后一步。 管事死了,所有的一切说明已经完成了闭环,管事的存在,也只是助推皇上中毒罢了。 如今,皇上中毒看起来只是一个切入点,背后必然有更大的阴谋! 然而这一切都是贺延臣的猜测,他需要实证,一切只等成一回来禀报! 陛下还没醒,但一切都要防患于未然,贺延臣先和定国公说了猜测,定国公是武将,而贺延臣是文臣,有关军事的事情,贺延臣都不能插手,而且此事必须和朝臣们商量,如果确有其事,便要提前做好防备。 定国公听后,到底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并没有表示惊讶,如今众人只以为大理寺和刑部在调查皇帝中毒一案,定国公早早就有猜测,此事并不简单。 如今贺延臣的猜测,倒是和他所想对上了。 “你便只管去查陛下中毒一案。”定国公嘱咐道。 贺延臣知道定国公心中有数,点头应是。 “贺大人!不好了!!”突然有人大声喊道。 外面一阵嘈杂。 “小贺大人也在。”那人行礼。 定国公皱眉:“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三皇子听说陛下中毒的消息,说陛下如今恐怕正在被人软禁威胁,打着勤王的旗号,带着十万大军,正往京城来呢!” 定国公和贺延臣对视一眼,真的是三皇子! “消息传回来需要些时日,现在算算,再有三天,三皇子就要带着兵马逼近京城了!” 三天! 贺延臣和定国公几乎同时皱起了眉头。 三天的时间,即使从最近的城池调守备军,如此庞大的人数,三天也是决计到不了的。 所以三皇子到底是怎么带着十万兵马,一路从汴州走到距离京城这么近的地方,都没有人禀报!! 如果说汴州周边,全被三皇子收买倒也罢了,可这沿途一路,尤其是京城周边,三皇子何其大的能耐,可以在悄无声息中,把十万军队带到京城? 如今这些问题都是次要的,怎么应对来势汹汹的三皇子才是最主要的。 三皇子嘴上打着勤王的旗号,任谁看都知道,他必然是为了皇位而来。 陛下中毒就是三皇子的手笔,他万事俱备,不知道准备了多少年,只差一个借口罢了。 众大臣心里也清楚明白,陛下如今是个什么情形,中毒的消息并没有被宣扬出去,远在汴州的三皇子又是怎么知道的?只有一个可能,一切都是三皇子暗中谋划的。 此消息一出,众人皆是惊愕。 一些刚刚入官场的官员并不清楚,可老臣们却是知道的。 当年,任谁看了不说一句三皇子是个温润君子,翩翩有礼,甚至是有些怯懦的。 他的那些怯懦,惹的陛下不喜,再加上他母妃,是因为要陷害敬贵妃,事情败露之后被赐死的,所以陛下更加不喜欢这个儿子,但三皇子毕竟也是陛下的亲生儿子,陛下给他的封地,富庶辽阔,是个绝佳的地方。 可现在看来,三皇子哪是怯懦,他简直是大胆!大逆不道!这是逼宫!是谋逆! 如今的解决办法,只有两个,要么,有足够多的兵马和三皇子对抗,要么,陛下清醒过来。 可齐御医说过,此毒从未见过,如今他们还在研制解药,陛下如今神智不清,他们推测至少还需要十天。 可如今,只剩三天,三皇子就要打进京城了,那里还有十天可等? 唯有召集所有兵马抵挡三皇子。 可陛下昏迷不醒,没有陛下的谕旨,怎么调动城中守备军也是问题。 就算全部纠集起来,也是扛不住十万大军的,更别提三皇子去往封地已经十几年,十几年时间的准备,这队兵马的素质必然不低。 两难的境地。 贺延臣万万没有想到,这些事情的源头,是姜予安父亲留下的那个图案。 一个小小的图案,牵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也不用去汴州了,事情此刻已经清晰明了。 并不是有人劫持三皇子,也并不是什么敌国,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三皇子!! 灭姜予安父亲口的就是他,他和羌国必然也有联系,否则行宫时刺杀姜予安的怎么会是羌国人?如今三皇子起事,羌国正好前些时日不断骚扰边境,陛下派骁勇大将军前去,削弱京城势力。 好一招棋! 至于姜予安,恐怕也是京城的耳目,看到姜予安身上的花样,才起了疑心,他们还未准备完全,害怕事情暴露,所以才想绑架姜予安问出究竟。 这也就是之前贺延臣一直奇怪的一点,因为说是刺杀,那些人却没有下狠手,显然是更想抓活的。 所以,是不是代表,姜予安那里三番两次没有进展,她还嫁给了贺延臣,贺延臣当大理寺卿这么多年,嗅觉何其敏锐,他们定然害怕阴谋提前败露,提前加快事情进程也说不准! 悄无声息豢养十万军队,必然是不易的,如果还仓促执行计划,必然有薄弱点,所以或许此次,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难敌。 贺延臣把想法和定国公私下说了一些,他是文臣,只管查案,其余的他无法插手,是太子和武将们的事,但他知道,此次危在旦夕。 如今,陛下中毒一案基本已经厘清,只是缺少关键性的证据罢了。 明面上这个案子,戛然而止在管事那里,其余的,可能要等三皇子打到京城,才有结果。 案子查清,那边太子集结朝臣,如火如荼的讨论到底该怎么办。 贺延臣没有旁听,而是选择快马加鞭地赶回定国公府。 一进门,贺延臣还没来得及和姜予安说她父亲的事,姜予安就匆匆迎了上来。 昨日武德司把所有人都调走全面追查天香草的案子,她身边只剩下成二,她不敢让成二离开,其余人去送又进不了宫,也有危险,所以她一直等着贺延臣回来。 “喻之。”姜予安听到贺延臣的脚步声,脚步飞快地走向门口。 贺延臣看她小跑起来,怕她摔了,上前两步张开双臂。 姜予安止住了冲势,双手握着他的手臂。 “怎么了这么着急?”贺延臣问道。 “我今天仔细思考了许久,按照你和我说的,恐怕三皇子有问题!”姜予安说道。 “我正是要和你说这个。”贺延臣拉着她的手进了屋子,关上门。 他把如今的形势和她说了一遍。 姜予安听的觉得险象环生,突然想到什么,看着贺延臣,若是真到了走投无路的那一步,三皇子兵临城下,京城的军队抵挡不住,贺延臣必然会站出来作为一个兵,上场拼杀,因为他有能力,因为他官职在身,因为这是他的责任。 可他一人,面对毫无胜算的一场战争,即便他武功超群,又能如何?最后的结果不过是个死罢了! 因为贺延臣绝不会退! 她下意识问道:“你不会有事吧?” “担心我?”贺延臣阴郁了一天的心情,总算因为她得一句话缓解了许多,他伸手刮了刮她的琼鼻。 “嗯。”姜予安点头,她反握着他的手,“你说过,即便我不喜欢你,也要我陪你一辈子的。” “我答应了,你也不能食言。”姜予安颤声说道,“若是真的没了法子,军队抵挡不住,你不许站出去。” “怎的说到这里了。”贺延臣轻笑。 姜予安紧紧攥着他的手:“我知道你一定会的,你能不能答应我?” 即便贺延臣利用她,伤害她,姜予安都不能失去他,贺延臣不能出事。 “好,我答应你。”贺延臣点头安抚她。 “你不能食言,否则我这辈子真的不会原谅你。”姜予安扑进他怀里。 贺延臣沉默一瞬,最后还是“嗯”了一声。 “既然如此,便更佐证了我的想法。”姜予安突然抬头,说起她的想法。 “什么?” “三皇子就在城内!” 第六十二章 ◇ ◎那你要我怎么办?◎ 贺延臣皱眉, 这个结论是如何得出的? “你怎知晓?” “那天,你问过我那个脖颈上有印记的男子长什么模样,我今天又仔细想了想, 那人是单独来的, 身边并未跟着侍从或者婢女,而且长相阴柔, 不像是传闻中三皇子的模样,而且皇子也不可能脖颈上有印记。”姜予安顿了顿。 “而且,你不是和我说,印记越完整,说明身份越高吗?那人站在远处, 远远的看着我, 像是过来探查情况的样子, 看到我回府之后,即刻就走了, 如果他是始作俑者,那他肯定不会亲自来盯着这边的情况, 而且他行色匆匆, 我感觉应该是要回去向他的上级禀报, 而且,他身边并没有马车或者马, 他是走着来的。” 姜予安说到这里, 贺延臣已经懂了。 身份如此高的人,还来探查消息, 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背后那人也在京城, 徒步而来, 说明他们所在的地方并不远! 昨天姜予安并没有回忆起这么多细节,再加上三皇子勤王逼宫的消息实在来的太突然,叫人措手不及,所以贺延臣暂时并没有顾得上这个男子。 如果按照姜予安所说,抓住了三皇子,争取时间,是不是能逆转局势! 贺延臣如此想着,捧起姜予安的脸狠狠亲了她一口:“不愧是我媳妇儿,别出去,在府内有侍卫,他们会保护你,我再给你派些人手,保护好自己。” 外面太乱,而且根源很有可能和姜予安有关,贺延臣害怕三皇子伤害她。 姜予安抓着贺延臣的袖子,随着贺延臣扭身的动作慢慢从她手里抽走,即将抽走的时候她抓的紧了一些。 贺延臣身形顿了顿,姜予安看着他:“你小心些,我在家等你。” 贺延臣转身把她拢进怀里:“好。” 他只抱了一会就松开了姜予安,没有再作停留。 这些日子,除了调查皇上中毒一案,其余时间贺延臣全用在了大理寺和武德司自查上,把深藏在里面的刺全都拔出来。 所幸的是并不多,大理寺和武德司基本是在他的掌控中,实际上被渗透的几个也并不在权力中心,贺延臣叫人先把那几个关起来,等后面再慢慢查证发落。 因此,贺延臣放心地动用了所有武德司的人手,全京城,围绕定国公府开始秘密搜捕。 他越想越清楚,姜予安说的是正确的。 十万大军悄无声息地兵临城下,三皇子说不准早就来京城坐镇,否则他离开京城这么多年,如何能保证京城中没有别的变故呢? 青山并没有想到自己会被看到,派人刺杀姜予安引走贺延臣那天,为了保证事情按照他们所想的发生,青山亲自跟来,因为他们并不敢肯定贺延臣一定会出来救他妻子。 所幸,贺延臣还是来了,他一直跟到姜予安回府才回去禀报。 谁承想姜予安眼神那么好,瞥了一眼就看到了他脖子上的印记。 最关键的是,费尽周章想要调换了香炉,延缓贺延臣怀疑到他们身上的时间,没想到那个废物还失败了! 从发现那个叫姜予安的女子身上的花样开始,他们的进程就加快了许多,如今香炉被调换失败,贺延臣注意到了他们身上,还拔出了他们的眼线,逼得他们不得已又加速了许多。 那时,他们并不知道姜予安的父亲到底掌握了什么信息,十几年前,三皇子的大计刚刚开始,那个不要命的竟然敢查到三皇子头上,越挖越深,最后三皇子派了青山过去,一刀结果了他,可并没有搜到什么别的消息。 过后的很多年,也没有别的动静,三皇子渐渐放下了心,可谁知,她女儿身上竟有他们的花样! 但三皇子不敢在京城 这些年来,依靠那些乐坊,盐铁等等买卖,三皇子赚了不少钱,全都用在了培养军队上。 整整十五万! 他的野心是大的,十五万的军队,悄无声息的在汴州驻扎。 三皇子费尽了心思,笼络周边的官员,这些年来,借靠几次大灾饥荒,和由他主导的一次又一次人员流动,耗费了好几年的时间,一边培养,一边成功暗中分批将军队带到了京城周边分营驻扎,派心腹管辖训练。 他知道,皇帝如今身体正好,他没有理由无诏回京,除非制造理由,于是有了皇帝中毒这个由头。 可他还不能把皇帝毒死,否则太子名正言顺登上高位,他岂不是为别人做了嫁衣。 叫皇帝昏迷不醒,又吊着他的命,御医们一定会尽力为皇帝诊治,因此皇帝不清醒的时间并不多。 三皇子如果从汴州起事,还没到京城,皇帝一纸诏书,直接将他打回汴州,给他一个谋逆的罪名,十几年的筹谋都化作灰烬。 十五万兵马,放在晋朝还不够看,尤其是这里离羌国近,如果他一路打到京城,羌国边境的三十万兵马回防,他可能甚至还没到扬州,就被人就地格杀了。 因此,只有让皇帝不清醒,他才能名正言顺进入京城,时间也不能太久,必须在他醒来之前,控制住京城的局势。 三天。 贺延臣带着所有人,把京城翻天覆地地找了一遍,可没有任何线索。 那边,三皇子萧嵘看着京城的布防图,听着青山的禀报,轻笑一声。 “这条疯狗,鼻子还真是好用。” “主上,可能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找到,要不属下保护您先撤出去,和青呈他们汇合?”青山问道。 三皇子如传闻中一样,面容俊美,年纪虽然不小了,可还是颇有些韵味,举手投足之间优雅至极,任谁看了,都不敢相信他能做出这种事。 “怕什么?”三皇子挑眉。 他花费这么多年,构建关系网,建立势力,培养军队,瞒天过海,岂是短短三日,贺延臣能找到的? 笑话! 他又想起来,那个惊才绝艳的男子。 那时,贺延臣才不过刚刚十岁出头,少年老成,三皇子比他大几岁,本就不受皇帝宠爱,太子因着皇后的缘由,被立为太子,四皇子因为敬贵妃,和太子也只差一个名头。 他呢?! 母妃被降罪,没有势力,小小年纪就被扔到汴州,众人知道他不受宠,阳奉阴违,他受了多少罪?忍了多少年?一颗一颗把那些个钉子拔出来,折断! 太子,四皇子知道他在汴州有多难吗? 京城里所有人,都比他过得好!所有人都把他抛在脑后! 一个臣子,也深受那个老不死的宠爱,不过二十岁出头就坐到了三品! 三皇子想起曾经贺延臣看他的眼神,手紧紧地攥在一起。 “我那太子哥哥和软弱的四弟不敢出来,只让贺延臣在前面挡着,那就给他个机会。”三皇子阴声道。 “去,把这封信给贺延臣,叫如今蛰伏的人去城西的地下暗点,他不是爱找吗,都快把京城翻个底朝天了,那就把他留在那儿。” 三皇子写了一个短笺,递给青山。 青山欲言又止,最后应是。 他其实不认为现在去杀贺延臣是个明智的行为,贺延臣即便孤身一人去,也要折损不少兄弟,再有一天,大部队就来了,届时攻进京城,一个贺延臣罢了,他又能怎样? 本来如今就因为准备过于仓促还有几万兵马仍在汴州,如今的形势也并非是十拿九稳。 主上何苦因为一时之气,折损这么多兄弟去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青山捏着手里的信笺,左思右想,最后掏出火折子一把火烧了。 如今保护好主上,让他们的计划顺利进行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青山去禀报,谎称贺延臣已经死了。 三皇子愣了一瞬,旋即笑出了声,到最后眼泪都笑出来了,他才喘着气沉下了嘴角,眼神阴翳:“青呈他们到了吗?” “青呈传回来的消息说,下午就到!”青山也是难掩激动。 天知道,这么多年,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那厢,太子及众臣也没有闲着,枢密院下令,太子也下了旨令,调动所有兵马护卫京城,对抗三皇子。 如此大的事情,四皇子又怎么可能不插几脚,皇帝只是中毒,可还没死呢,御医也说毒能接。 若是皇帝醒了,太子压下了此事,他就是立了大功,那还有他什么事儿? 因此,四皇子下令己方势力,不准为难,有太子的地方,也必然有四皇子。 整整三日,贺延臣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他也三天没有阖眼,最后被成一送回了府。 姜予安一见他回来:“怎的……” 如此憔悴。 他几乎瘦了一圈,才三天而已,可想而知,他有多累。 成一有眼力见,下去了,还随手关上了门。 “飖飖。” 姜予安抬手搀着他。 “嗯。” 她眼里的担心几乎成了实质。 不知不觉间,她似乎被贺延臣的所作所为说服。 那些情绪,在如今面对家国大事,二人携手并肩之时,都消散了。 “没有找到。”他轻声道,“翻遍了周围,甚至是京城,都没有找到。” 没有找到,就只能靠京城中的几万人马,看他们能不能坚持七天的时间,等到附近城池的守备军来驰援。 姜予安心沉了些许,这三天,贺延臣都没有回府,她盼望了无数次,希望贺延臣出现的时候告诉她,三皇子找到了,危机解除了。 因为她知道贺延臣,真正的危机来临,贺延臣绝对不会坐以待毙的。 她轻吸了口气,嘴上挂了些笑容:“先歇息,三天都没合眼了吧?” 贺延臣看着她的笑容,压抑的心情放松了些许。 姜予安给他脱掉外衫,贺延臣真的累极了,身体疲累,心里也是。 他躺上床,看着姜予安细致地给他盖好被子,拉着她的手腕:“陪我睡会。” 姜予安动作微顿,掀开被子,躺进他怀里。 在扶云轩不出去,她也没有梳什么发髻,只一根簪子随手簪着,身上的衣服也松快许多。 这三天贺延臣一直没有回府,她晚上梦里都有时惊醒。 贺延臣闭上眼,却有些睡不着,蹭着她的颈窝。 姜予安见状,把他搂紧怀里,轻轻的拍着,两人好似掉了个个儿。 “如今外面什么情形了?”姜予安问道。 “父亲他们调集了所有能调的兵马在京城外驻扎,按照信报,大抵下午时分,三皇子的兵马就要来了。”贺延臣闷声说道。 下午! 姜予安心跳了几下,她一直待在扶云轩都没有敢出去,外面的形势她并不是很清楚,恐怕都乱套了。 “睡吧。” 姜予安本来想问,他下午还出去吗,可沉吟许久,也没有问出口。 她不安稳了好几日,如今贺延臣躺在她身边,她总算是睡了个好觉。 可睡的很浅,贺延臣一动身,她就惊醒了。 “你去哪?”姜予安抓着贺延臣的衣摆。 如今案子已经明朗了,作为大理寺卿,他并不需要再出去查案了。 所以他去哪里,不言而喻。 贺延臣沉默片刻,他已经尽量轻手轻脚,但还是把她吵醒了。 “飖飖,你听我说……” 贺延臣刚说了个开头,姜予安就打断,她看着蹲下身和她平视的贺延臣:“你答应过我的。” 虽然她早就知道,贺延臣只是安抚她罢了。 贺延臣看了一眼外面的时辰,沉吟一会,正打算开口,姜予安却放开了他的衣摆。 “好,你去吧。”姜予安用了最大的力气才放开他的衣摆。 她私心想让贺延臣就在府里躲着,可是怎么可能?她明白,但是她不敢放手。 姜予安这十几年,从未经历过什么战乱,没有见识过血腥,嫁给贺延臣,遇上过几次惊险的时候,但贺延臣把她保护的很好。 可这也不代表姜予安不知道战场的凶险,十几万的大军,而京城守备不过几万,如何打得赢? “飖飖。”贺延臣轻声唤她。 姜予安不敢看他,怕自己流泪。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骗我。”她还是没有忍住,哽咽出声。 她早就不怪他了,早在他说他害怕的时候。 贺延臣用心的改变,用心的爱她,姜予安看在眼里,所以就想着,等他忙完了,和他谈一谈,甚至之前想着,和他去汴州,路上正好有机会慢慢和他说。 可所有的事情都不是按照她所想的发展,如今贺延臣又要抛下她了。 贺延臣附身抱着她:“别哭,是我对不起你。” 此次三皇子不成功便成仁,必然是孤注一掷的,所以这回,陛下不醒,他们只能扛着,太子现在也慌乱,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就得为陛下分忧。 他必须要去,在知道三皇子计划的那一刻,他就做好了打算,可是他没有告诉姜予安。 姜予安狠得下心,够果断,受了伤就会躲得远远的,可贺延臣知道,他的飖飖其实最是心软,最是重情,即便告诉自己靠近他会受伤,可还是会担心,还是会在意,他对她好一分,姜予安就心软一分。 他都知道,可他还是负了她。 明明想好了,再也不骗她。 “我大概近些天都不会回来,本来写好了信给你交代,不成想还是把你吵醒了。”贺延臣摸着她的头发,之所以写信给她交代,就是因为不想当面和她说。 “那你要我怎么办?”姜予安扭头看着他,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贺延臣给她擦了眼泪,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心疼地拍着她的后背。 “别受伤。”姜予安轻声道。 贺延臣一直以来都是她的后盾,如今既然他意已决,姜予安也做她的。 她之前只是一味地想要他躲起来,躲起来就没事了。 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姜予安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好,一定。”贺延臣捧着她的脸,吻上她的额头。 姜予安抱着贺延臣的脖子,抬头吻他的唇,贺延臣只是扶着她的腰,任由她啃咬着。 “上回我知道你在骗我,但你有你的坚持,我原谅你,可如果你受伤了,或者丢下我一个人,我会彻底忘了你,离开京城。”姜予安哽咽着说道。 “好。”贺延臣点头,“我答应你。” 贺延臣直视着姜予安眼睛,姜予安看了一眼,垂下了眼,放开了搂着他的手:“去吧。” 她明白了,这回,贺延臣是认真的承诺了她。 贺延臣给她扯了扯被子,深深地看了一眼不愿再看他的姜予安,没有再留恋,转身出去了。 他不知道,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姜予安就看着他的背影,知道他再也不见。 “成二。”过了良久,她下床披上衣裳,站在门口喊道。 果然,成二出现了。 姜予安扯了扯嘴角,即便到这个时候,贺延臣还是把成二留给了她。 可这是定国公府,如果大军没有攻打进来,定国公府侍卫的数量,谁能打的进来? “你去跟着你家主子,保护好他。” “夫人。”成二低头。 成二接到的命令是守在姜予安身边,保护姜予安的安全。 “去吧,如果你还当我是他的夫人。”姜予安不容置疑地说道。 成二迟疑一瞬,单膝跪地:“是。” 说完,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成二就消失了。 “姐。”姜莫承站在扶云轩主屋院子的门口,看着姜予安。 她眼眶红的厉害,显然是刚哭过,姜予安不愿意叫姜莫承看到这个场面,背身躲着。 姜莫承走进来,站在姜予安的身后。 姜予安整理好情绪,笑着看姜莫承:“怎的出来了,不是说在读书吗?” 外面形势不明,局面乱的很,姜予安不放心姜莫承,叫他多歇几天,等局势明朗了,再去书院。 姜莫承是个勤奋的孩子,春闱在即,除了用膳,其余的时间都在读书。 “你哭了?”姜莫承说道。 小小年纪的少年,绷着脸问道:“怎的了?姐夫惹你生气了?” 姜予安摇摇头:“没有,姐姐只是害怕。” 如今满城风雨,姜莫承自然不是不知道,闻言松了口气安抚道:“叔父带兵打仗很有一套,况且还有很多别的有能力的武将坐镇,一定会没事的。” 姜莫承何尝不知道此次有多凶险,虽然京城的防备固若金汤,易守难攻,虽然京城的守备军必然身经百战,是全晋朝最精锐的士兵,但人数的差距很大,坚持不是难事,怕就怕三皇子不给他们时间坚持。 三皇子不是傻子,如果出手,必然会动用最大的力量一击即中,尽快控制住京城的局势,绝对不能拖延,所以,只有一战! 守住了,一切都没事,守不住…… 可如今,姜莫承也只能是说尽好话来安抚姜予安。 姜予安不是怕三皇子的兵马攻进城内,是怕贺延臣在战场上有个什么闪失。 “好。”姜予安点头,“去读书吧,我去看看绪宁。” 姜莫承点头:“姐,如果你还是不高兴,一定要和我说。” 姜予安看着少年认真的脸庞,笑着捏捏他的脸:“去吧。” 姜莫承看了一眼姜予安,确定她没事,这才扭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贺绪宁前几日被解了禁足,但因为定国公打的太狠,她伤还没养好,之前姜予安一直进不去,早就想看看她。 她去了贺绪宁的院子,贺绪宁的丫鬟和她行礼,姜予安点点头,敲了敲门框,里面传来了一声“进”,姜予安推门进去。 “绪宁,可还好?” 贺绪宁趴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被定国公用鞭子抽的皮开肉绽,现在还没好呢,外面的消息也不太知道,禁足的时候每日就是看看话本子。 “嫂嫂。”贺绪宁笑笑。 经过这次的事情,贺绪宁也成长了不少,她成熟了许多,再也没有之前的锋芒了。 对于姜予安,她不怨。 贺绪宁被定国公的一顿鞭子抽的回了神,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被一个戏子蒙骗,许多钱都被他赌了,被他骗,被人陷害,她都干了些什么? 如果不是姜予安发现的及时,或许,她现在已经傻乎乎的和卫廷私奔了吧。 作者有话说: 宝们,明天开始更3k,缓一缓,一个月6k把我掏空哈哈哈哈,爱你们(挨个儿亲) 第六十三章 ◇ ◎飖飖勿念◎ 姜予安也冲着她笑笑, 婢女给她拿来了杌子放在贺绪宁的床边。 她敛裙坐下:“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贺绪宁有些羞赧,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姜予安。 当时姜予安的话她不以为然,后来却觉得振聋发聩。 姜予安说的对, 她靠谁都不能靠男人, 更不能坚信别人就会娶她。 “嫂嫂,多谢你。”贺绪宁小声道。 后来贺延臣和她说过, 是姜予安发现了,拉她走出泥潭,还不断给她求情,叫贺延臣手下留情,贺延臣才并未多斥责她, 只叫父亲处置。 否则贺绪宁得挨两顿打。 姜予安笑着拉住贺绪宁的手:“绪宁, 糊涂一时不怕, 怕的是糊涂一世,好好想清楚自己要的, 莫要被眼前的东西迷了眼睛。” 贺绪宁点头:“我知道。” “好好养着,过些时日……”姜予安本想说过些时日, 定国公和长公主就为她张罗定亲, 但想到如今的局面, 还是没说别的。 “我那里有上好的药膏,待会我叫巧云给你送些过来。”她转而说起别的。 “嗯。”贺绪宁点头。 姜予安起身, 见她身子还好她就放心了, 和她告辞:“那我便先回去了,改日来看你。” “好, 嫂嫂, 你常来。”贺绪宁拉着姜予安的手晃了晃。 姜予安笑着拍拍她的手:“好。” 离开贺绪宁那里, 云苓来禀报:“夫人, 景先生求见。” “快请。”姜予安匆忙。 之前她问过贺延臣,虽然得了肯定的答案,但她知道贺延臣是安抚她的,所以给景非去了封信,叫现在的一切事务都先暂停,月银照发。 她拜托景非盯一盯外面的形势,如果有消息立刻报来。 扶云轩堂屋,景非进来行礼:“夫人。” “巧云,上茶。”姜予安说道。 “上回莫承突然回来,还受伤了,我便匆匆走了,未能来得及和你多说别的。” “东家放心,商队一切都好,虽然只往返了一次,但也赚了不少,比我们预想的好的多。”景非笑笑。 “外面如何了?”姜予安问道。 因为她父亲还有贺延臣的缘故,姜予安一步都不敢出府门,如果有什么不测,只会给贺延臣带来麻烦。 景非稍稍停顿一下:“三皇子的兵马就在京城外三十里处驻扎了一晚,正在逐步压进,恐怕……最迟明日,就到城下了。” 姜予安闻言,卸了劲,最迟明日…… 城墙上。 “你怎么来了?”定国公看到一身劲装软甲的贺延臣,挑眉问道。 定国公是目前京城里资历最老,身经百战的武将,太子下了旨令,命定国公为统帅。 贺延臣是文官,本是不用来的。 定国公私心也不想让贺延臣来,这场杖,难! 三皇子必然是要一击必胜的,靠他们这几万人马,能抵挡多久?只能是拖。 但可以预想的,这场仗如果真的打起来,生死难料,贺延臣是定国公唯一的儿子,他做大理寺卿,替陛下查案,里里外外受了多少伤,定国公看在眼里。 他何尝不心疼?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怎么和长公主交代? “父亲。”贺延臣微微颔首,没有多做解释。 周围武将笑说定国公府满门豪杰,定国公看着贺延臣,站起身走到一边,贺延臣跟在他身后。 “你来你媳妇儿知道不?”定国公问道。 “知道。” “知道还让你来,她知不知道……” “她知道。”贺延臣看着定国公,想到姜予安,心揪着疼,“她知道。” 定国公没说什么,看着远方黑压压的士兵们,叹了口气:“罢了,活着回去。” “是。”贺延臣低头。 贺延臣下了城墙,就遇到了赶来的成二。 他稍稍蹙眉。 “主子。”成二抱拳。 “你不在夫人身边,来这里做什么?” “夫人叫属下来的。”成二说道。 贺延臣看了一眼定国公府的方向,最后也没说什么。 三皇子的兵马来势汹汹,原本是预计第二天清晨到的,可夜刚过半,远远的听到沉重繁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兵临城下! 甚至不给他们反应,青呈青山挥着手中的刀:“杀——!!!” 幸好定国公早有准备,人数上必然是赢不了的,三皇子训练那么多年的军队,怎么可能实力很弱?因此,只有一个“拖”字,拖到援军来,拖到陛下醒。 贺延臣早早地融入进了下方的军队里,定国公叫他带领一队,严阵以待。 指挥是定国公他们的事。 战争的残忍绝不是一言两语可以概括,城外厮杀震天,硝烟弥漫,死伤无数。 禁军且打且退,他们设立了不少陷阱,暂时拦住了他们的脚步。 贺延臣力竭,脸上身上全都是血,握着刀的手都是抖的。 他看了一眼远处的城。 里面有他最心爱的姑娘。 他来此处,为了守护京城,也是为了守护她…… 三皇子的兵马接踵而至,那些陷阱根本拦不了多少时辰,禁军们退到了城内,三皇子骑在马上,身后跟着十几万黑压压的兵马,正对城楼。 “殿下!”城墙上的一人开声,“陛下身子已经在逐步好转!” 意思是陛下已经要好了,这“勤王”师出无名。 “哦?”萧嵘稍稍挑眉。 “谁知你们这些乱臣贼子说的是不是真的!” 言罢,身旁青山抬手就是一箭,直插进刚刚喊话人的喉咙。 血溅到了一旁的人脸上,血珠顺着脸滴答到了地上。 “殿下,您在此止步,还有转圜的余地,若是执意往前,便是谋逆!”定国公沉声道。 “谋逆?老匹夫!”萧嵘冷哼一声,“我不愿血流成河,但父皇生死未卜,大理寺和刑部迟迟没有结果,我看你们是包庇凶手!” 随即他笑了一声:“不过若是开城门,我且信你一回。” 萧嵘喃喃道:“我那二哥优柔寡断没什么真本事,老四满心算计却蠢笨如猪,所以,凭什么不是我?” 定国公给身后的武将使了个眼色,那人点头,扭身下去了。 萧嵘见状,笑了,满目春风,恍若曾经在京城时,那个温润的君子。 可一切都变了。 “攻城。”他淡声下令,勒着缰绳扭身,逆流而上,退到后方。 号角声起。 好似一切都是一瞬间,一声“杀”,车轮滚滚,撞击上城门。 两方兵马对战是不现实的,三皇子来势汹汹,势如破竹,如果没有准备他怎么敢来? 而京城作为晋朝都城,借用城墙守城拖延,才是上上策。 三天的准备时间实在短暂,定国公也没有多少把握能不能拖到守备军来支援。 京城周边的人家已经被集中到城中避难,或许谁也想不到,短短几日,天翻地覆。 皇宫。 太子去了城边镇守,四皇子就守在皇宫。 陛下还没有醒。 “解药已经用了,陛下何时能醒?!”四皇子收到消息,萧嵘已经开始攻城了。 这如何是好? 只有陛下醒了,才能安定人心,如今京城里人心惶惶,城外又硝烟弥漫,四皇子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齐御医和孙御医也急,这几日哪有睡过?一直在研究,林业被贺延臣暗中送来一起帮忙,才能这么快就有解药。 “陛下中毒深,药已经吃了,何时醒臣也不知,最迟不过三日。”齐御医说道。 孙御医拉着齐御医的袖子,示意他别说这么肯定的话。 四皇子得了消息,又进去看皇帝的情况。 外面,孙御医悄声说道:“齐兄,你怎么敢说三日内必醒,你我都知道,如今只不过是刚刚研制出来,用药多少还在探究,你……” 齐御医悄然叹了口气:“三日内,陛下不醒也得醒。” 孙御医闻言,稍稍睁眼看他。 什么意思? 定国公和齐御医仔细聊过,十几万大军攻城,最多撑不过三日,所以,三日之后,就算陛下没有醒,也必须“醒”。 陛下醒来的消息,恐怕会打乱萧嵘的计划,能再稍微拖延一二。 景非能探查到的消息有限,如今京城边缘已经完全被管控,百姓是不被允许靠近的,贺延臣连个准信也没有,姜予安只能是待在府里看书静神。 可第二天一早,云苓匆匆进来,她知道自家夫人因为担心二爷,一晚上都没有睡好,如今贺延臣来了信,自然是要赶紧送去的。 “夫人!” 姜予安稍稍抬头,她没睡好,天一亮,想着给贺延臣做一些护具,看看能不能叫人送去。 “怎么了?” “二爷来信了。”云苓把手里的纸递给姜予安。 姜予安闻言,赶紧接过,撕开信封看了一眼。 【飖飖勿念。】 只有四个字,字迹远没有贺延臣平日里的工整,想必是匆忙写的,纸都不平,皱皱巴巴的,姜予安鼻子泛酸,他平安便好。 他终于记得,在她担心的时候来个信了。 姜予安放下手中的东西,去了书桌旁,展开一张纸:【家中一切安好,不要担心,保护好自己,平安回来。】 她匆忙把信塞进信封:“谁送来的?人可走了?” 第六十四章 ◇ ◎我会带队去将于山◎ “夫人, 来人行色匆匆,放下便走,现下恐怕已经走了很远了。”云苓说道。 姜予安放下手中的信, 点点头:“也好。” 他恐怕每日都忙, 她知道他平安便好。 “云苓,你下去吧。” “是。”云苓看了一眼姜予安的脸色, 并没有什么不对,便出去了。 姜予安举起贺延臣送来的信,细细端详,看到右下角,手轻轻颤抖。 那是什么? 右下角被撕去了一块, 刚刚看的时候, 姜予安并没有注意, 那里好似有一块血迹!! 非常小,只是纸的毛边稍稍有些泛红, 她眼睛泛红,这个人是不是又受伤了! 还能提笔写字, 应该没什么大事, 定国公也在, 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贺延臣受伤,况且军中还有医吏在, 姜予安安慰自己。 她定下心神, 重新拿起绣篮给贺延臣做护具,不过半天就做好了, 她想了想, 把之前贺延臣送给她的那块玉佩一起装进了包袱, 还有她重新写的一封信, 托人想办法送到贺延臣手里。 办好这一切之后,姜予安去了贺延臣的书房,贺延臣的藏书极多,甚至还有很多孤本,姜予安是想来找找关于皇帝身上的毒的办法。 林业去宫里之前,姜予安拜托他有什么情况都及时给姜予安来信,好让姜予安能及时掌握信息。 刚刚林业给她的信中就说,陛下身上的毒已经有解药了,大方向肯定是正确的,但用量把控不好,这种毒林业并没有见过,孙御医也从没有见过,所以一切都只是在摸索,他们不敢下猛药。 姜予安便想着,能不能在书中找找线索,虽然希望渺茫。 京城外。 三皇子火力全开攻城,几乎是一刻都没有歇过,照这般速度下去,恐怕要不了两天,城门就得破。 兵马未到,粮草先行,本身三皇子就是想着短短时日拿下京城,因此,他们的粮草带的必然不多,如此夜以继日地攻城,将士们的消耗也大。 三皇子的营地驻扎在将于山山脚,山不高,但极陡,正面突击易守难攻,除非从另一侧翻下去,打他们一个个措手不及。 若想短时间内打破这种局面,第一烧掉他们的粮草,他们即便是短短几天,也需要大量的粮食,第二,派一队精锐,从将于山另一面翻下去,生擒三皇子! 但将于山非常陡,极少有人攀爬,更别说翻山,因此难度极大,定国公还没有想好派谁去,派多少人去。 贺延臣带兵打仗并不擅长,但因为他官级高,身手极好,因此也让他参与了商讨。 听到两个方案,几人还在讨论,贺延臣却站起身:“我带人去将于山。” 定国公一听,看了贺延臣一眼:“坐下。” 贺延臣是他儿子,这么长时间以来,又是在外面拼杀,又是守城的,一个时辰都没有休息过,将于山有多危险他应该知道,他糊涂了!! 周围一众武将也纷纷应和:“对啊贺大人,且不说别的,大理寺还需要大人,如何使得?” “将军。”贺延臣只看着定国公,目光坚定。 在这里,他从未叫过他父亲。 定国公靠在椅背上 指着贺延臣怒道:“来人,把他拖出去!” 贺延臣闻言,并没有再在这里呆,转身出去了,估计要不了一会,定国公就会来找他。 他不是在逞能,将于山他虽然没有上去过,但是他身手好,他也了解三皇子,他去很合适。 这时,成二拿着包袱上前:“主子,夫人叫人送来的。” 贺延臣先回了他临时的住处,打开包袱,里面有一些简单的护具,还有之前他的那个玉佩。 他先撕开了信。 【喻之,知道你一切安好我便放心了,我在家中也很好,婆母也好,你不要操心,你是不是受了些伤?家里的药我也给你带了一些,保护好自己,我在家里等你回来,届时有话和你说。】 贺延臣看着手里的宣纸,姜予安写的一手簪花小楷,极其漂亮娟秀,他摩挲着纸,像是在摸她的脸一般。 他想她了。 贺延臣深吸一口气,回神,她怎的知道他受了些伤? 他右手手掌划了一道口子,并不严重,只是给她写信的时候匆忙,甚至还没来得及包扎,滴了一点在纸上,他给撕了,莫非是没撕干净? 贺延臣正想着,定国公出来:“跟我过来!” 他把东西塞进包袱,先交给成二,跟着定国公去了一边。 “你知不知道将于山是什么地方?!”定国公怒道。 “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要去?!”定国公恨不得踢这个糊涂的两脚。 “将于山危险,谁都知道,不是我也会是别人。”贺延臣淡声道,“难道只因为我是您的儿子,因为我是贺延臣,所以不能去?” 定国公噎了一下。 “父亲,我一定会回来的。”贺延臣说道。 为了姜予安,为了定国公和长公主,他也一定,会回来的。 “你去了将于山,是深入敌后,万一有个好歹,你让你媳妇怎么办?” “我会和她说的。”贺延臣笑笑,“所以还望将军准许,我回去看看她。” 定国公沉默了许久,他说的对,即便不是他,也会是别人,别人也是儿子,也是丈夫,如何他们去得,贺延臣就去不得了? 可定国公是真的舍不得。 “去吧。”定国公淡声道,“今晚回来。” “是。” 贺延臣得了准许,转身走向成二,拿着包袱往定国公府去了。 从看到她给他拿来的东西时,他就已经按捺不住。 他此时此刻,好想见到姜予安。 快两个时辰后,贺延臣终于回了定国公府,直奔扶云轩。 姜予安正拿了一些书看着,门突然响动,她抬头看去,慌忙站起身朝他奔来,身上的书都掉了。 “喻之!”她哽咽地喊他,扑进了他怀里。 贺延臣紧紧抱着她:“我回来了,飖飖。” “不走了吗?”姜予安在他怀里抬头,满眼希冀地看着他。 贺延臣却沉默了。 姜予安知道了答案,埋在他怀里蹭了蹭眼泪。 他身上一点都不好闻,血腥味汗味混在一起,可姜予安却极其迷恋。 她拉起贺延臣的右手,真的受伤了。 “我给你拿的药你有没有涂?” “还没来得及,想知道飖飖有什么话想和我说,便回来了,我也有话和你说。”贺延臣任由她拉着,轻声道。 “什么话?”姜予安问道。 贺延臣失笑,刮了刮她的鼻子:“明明是我先问你。” 姜予安拉着他坐下,给他把纱布拆了,撒上上好的金疮药,然后包扎起来。 之前因为贺延臣受伤,姜予安也会包扎了,包的很是漂亮。 “那便我先说。”姜予安不和他纠结这些。 “之前的种种,确实叫我下定了决心不爱你了,下半辈子和你相敬如宾……”姜予安说道这里,被贺延臣抬着下巴吻了一记。 “不许说这些。”贺延臣摩挲着她的侧脸,又低头亲她两下。 “原本我是不信你会变的,可你真的变了,所有的事情会和我说,我和你一起想办法,这种感觉让我着迷……我心软,你说到做到了,你信任我了,你选择我了,我就会信任你选择你。”她轻声道。 贺延臣把她紧紧的搂在怀里:“飖飖,叫你受委屈了。” “我现在想听的,不是道歉。” “我爱你。”贺延臣心软的一塌糊涂,揉着她的后脑勺,紧紧地抱着她。 “我也是。”姜予安笑笑,“从你一次次帮我开始,即便你帮我的可能背后有别的考量。” “以后不会了,我说到做到。”贺延臣抬头吻她。 姜予安抱着他的脖子,努力地回应他,最后还是被亲的喘不过气来,衣衫凌乱,胸前一片冰凉。 贺延臣轻喘着气,在她胸口烙下一吻,给她把衣裳系好。 “你要和我说什么?”姜予安脸红着,缩在他怀里任由他给她穿着衣裳。 “如今的局面堪忧,陛下一时半会醒不来,三皇子攻势迅猛,京城外拥挤非常,施展不开拳脚,至多两天,三皇子就会破城而入。” “那怎么办?”酡红着脸的姜予安抬头。 “如果要打破这种局面,一要断他们粮草,控制住运输要道,虽然京城中的粮食供应也会被切断,但有存粮,吃一月是够的,然后去把他们现有的粮草毁掉。”贺延臣慢慢地和她解释道。 “可如果把现有的粮草毁掉,那三皇子会用更快的速度攻城,攻势必然更猛。”姜予安蹙眉道。 “所以同时还要展开另一方法,那就是生擒三皇子。”贺延臣躺在姜予安最常躺的贵妃榻上,把她搂在怀里,“三皇子驻扎在城外将于山山脚,从另一侧翻过去,便有机会突袭生擒。” 将于山,姜予安知道,可既然三皇子选在那里安营扎寨,必然是因为那个地方易守难攻,有过人之处。 所以…… 姜予安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扭头看贺延臣。 贺延臣:“我带队去将于山。” 第六十五章 ◇ ◎出发!◎ 姜予安听到这话, 眼泪溢满了眼眶:“非去不可吗?” 贺延臣沉默,摸了摸她的头顶,低头吻她:“没人比我更合适。” 姜予安闭了闭眼, 深吸一口气, 扭身背对着他,贺延臣也不打扰, 只抱着她,迎合着她的呼吸声。 “如果你已经决定了,那便去吧。”天知道她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说这句话的。 将于山是什么地方,姜予安也清楚,翻下去深入敌营生擒三皇子, 可以说是九死一生。 “只希望你念着我一二, 活着回来。”她轻声道。 贺延臣此去, 又何尝不是念着她呢? 如果不这样做,两日, 三皇子直驱而入,姜予安安全吗? 她只能跟着人流避难, 贺延臣不想让这种场面发生。 “我知道。”贺延臣说道, “我向你保证。” 姜予安眼泪簌簌地落:“你不用和我保证, 如果你没回来,我一定转头就改嫁给别人。” 贺延臣轻笑:“也好。” 姜予安一听, 身子一顿, 转身过来看着贺延臣:“你说什么话?!” 说着,锤了他一下:“你说什么话呢?!” “什么叫也好?”姜予安哭着问道。 贺延臣看她急了, 赶忙安抚:“是我错了。” 姜予安哭着投进他怀里。 只过了一会, 她就稳定了情绪, 贺延臣定然不会久待, 时间不能浪费在哭上。 她让贺延臣给她细细讲着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从贺延臣到城外,定国公看到他表示惊讶开始,事无巨细,姜予安细细听着。 一直讲到天黑,贺延臣该走了。 姜予安眼睛还是红红的,因为听他说手上被划了一刀,她又落泪了。 他心疼她,姜予安又何尝不心疼贺延臣? 她忍住所有的情绪,站起身帮着贺延臣换衣裳:“早些回来,我会帮着林业研究解药的,家里的事情也不要担心。” 贺延臣点点头,又抱了她一会,低头吻她一记:“我走了。” 姜予安匆匆把他拿回来包袱里的玉佩塞进他的胸口,这玉佩是开过光的,保平安。 他匆匆走了,正如他之前。 姜予安迟迟未落的泪终于落下,她深吸一口气,缓了一会,又去翻查典籍去了。 陛下必须得快点醒,才能救她的喻之…… 那厢,贺延臣准时到了定国公营帐前,没过一会定国公喊他进去,和他仔细商定了人选和路线。 将于山虽然陡峭,几乎没什么人上去,但周围的猎户也会上去打猎或者是砍柴。 猎物都是些野兔子,没什么威胁,猎户砍柴居多。 因此,有一条不为人知的小路,虽然还是极难登顶,但至少没有别的地方的陡峭,是一个比较好的突破点。 这条山路没有人带着,又是天黑,因此找准方向是极难的。 贺延臣为保万无一失,叫人带他先熟悉了这条路线。 定国公和他确定的人选,都是各个分属的尖锐,身手都是极好的。 时间不能拖的太久,一个时辰之后,贺延臣气喘吁吁的回来,身上有了不少擦伤。 确实难登,但不是不行。 他向定国公点点头,定国公下令半个时辰之后,开始行动。 一队突击去处理粮草,一队跟着贺延臣去生擒三皇子。 “此去深入敌后,九死一生,辛苦诸位了。”将于山另一面的山脚下,贺延臣看着后面的一队精锐,沉声道。 众人抱拳。 贺延臣没有再多话,摸了摸胸前的玉佩,握着刀的手紧了紧,抬步上山。 刚刚他上去了一回,仅仅修整了半个时辰便再出发,对他的身体是极大的考验。 上山途中,时不时有些石头坠落,周围低矮的灌木丛生,一不小心可能就会擦伤。 花了将近一个时辰,众人才登顶。 在山顶,可以清楚的看到三皇子那边的营帐,其中最大的那个,最靠近山脚,被众营帐包围的那个就是三皇子所在。 他们慢慢下山,在最靠近山脚的大石之后停了下来。 烧粮草的队伍已经出发,大部队在前面攻城,一部分兵马在后方镇守,贺延臣需要等另一队烧粮草之后引起众人的注意,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 拿下三皇子之后,不能按照原路返回,他们带着三皇子,在山上不好行走,容易被追上。 那天,看他身边那两个人,身手绝对不差。 他们人不算多,届时凭借各营帐和他们烧粮草之乱,沿着山脚绕一周,只需要走一炷香的时间,有大部队接应。 主营帐里只有三皇子和他的两个侍从以及一些武将,门外有两个步兵。 如今已经是凌晨,此时主营帐里只点了一盏微弱的灯,想必没有别人。 只要他们动作够快,动静够小,便可以悄无声息带走三皇子。 三皇子从小柔弱不能习武,即便在汴州十几年学了一些,也绝不是从小习武的贺延臣的对手,更何况他还带了一队精锐。 突然,喧嚣震天,火势骤起! 定国公府。 姜予安把所有记载奇珍异事的书都拿来,仔细查看着和天香草有关的记载。 贺延臣的存书已经够多了,但姜予安一无所获,又拜托景非去京城如今还开着的书楼去买所有这类的书籍。 也不知是不是她运气好,景非买来了整整一车的书,姜予安在第二本上就查到了关于天香草的记载,上面还说了一些禁忌,甚至还有之前中毒的先例,以及当时是怎么救治的,当然这些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实可用。 可上面说的症状和陛下如今的状态很是相似。 这种毒不会有特别大的反应,中毒之后,人就是像睡着了一般,六个时辰之后,嘴唇会稍稍泛紫,有一些中毒的征兆。 如果不能及时解毒,有致命的危险。 姜予安拿着这些时日查到的内容,一一进行整合,希望有可以用得着的地方,然后叫巧云送去给林业。 林业拿到之后,本来是不抱希望的。 天香草的香料是近些年才在汴州开始时兴,过往天香草是被人当作杂草处理掉的,所以以前应该是没有中毒的先例,因为天香草和徘徊花必须是大量提纯,通过皮肤或者是闻才能引起中毒。 这种条件在民间几乎是不可能存在的。 徘徊花贵重,很难培育,因为它香,被制作成香露供皇宫里的贵人使用,民间就算是富贵人家,也很少有做成香露使用,用的起徘徊花的,大都使用它的花瓣。 所以,这种毒前所未见,陛下到现在还没有醒。 这段时间,他们也一直在查看草药记载的典籍,希望能有些线索。 直到林业打开姜予安送来的册子。 姜予安看的书很杂,并不单纯在草药典籍里找,她也知道林业他们肯定会仔细查阅过往的中医药以及草药典籍,她看也没什么用。 因此,她看的是地理经注,主要看天香草产地,有没有相关记载,以及一些奇人异事,有没有以前天香草中毒的例子。 结果真的被她找到了。 林业拿着姜予安送来的册子和孙御医齐御医仔细研究,因为这些记载里,有的是杜撰,有的却和他们的方向如出一辙,可以借鉴! 将于山。 另一队的动作非常之大,本来他们打算,在混乱之际就下去活捉三皇子,可是贺延臣制止了他们。 如此大的动静,底下的人必然会和三皇子禀报。 但这种事,只能是尽力挽救,尽快灭火,下面的人得了命令,必然会纠集起来尽快把火扑灭,这个火势,他们扑灭至少得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几乎没有人会来三皇子的营帐,注意力全在火上,这个时候才是他们的最佳行动时机。 如今是冬天,风向往西北方向吹,可偏偏,三皇子的主营帐,就在正西方向,要是不扑灭,要不了多久,连着营帐都会被波及。 果然,几乎是立刻,就有不少人前往三皇子的营帐,下一刻,三皇子的营帐里点了不少灯。 短短片刻,一群人又鱼贯而出。 贺延臣身后的人已经蓄势待发,他却抬手阻止。 进去的时候,有十二人,出来却只有十人。 还有两人在营帐里,但看影子,似乎只有三皇子一人。 贺延臣蹙眉又看了一眼出去的那十人,有一人走在最后,贺延臣明明记得来的时候,没有如此身量的人。 他又细细看,经过一个营帐的时候,再往前,只剩九人了。 也就是说,经过那个营帐的时候,那个男子进去了。 那个身量,贺延臣仔细回想,是三皇子! 那主营帐里的是谁已经显而易见了,现在恐怕是有陷阱在里面等着呢。 “我们的目标不是下面那个主营帐,而是那个,行动迅速。”贺延臣指着刚刚他看到的那个营帐。 那个营帐一片漆黑,火势起来的时候,里面的人全都出去救火,把灯吹了,贺延臣看的明白。 今晚的行动至关重要,贺延臣的洞察力一绝,把周围的所有都囊括眼中。 “是。”身后的众人低声道。 谁都没问为何,这就是军队,不管是什么,只管服从命令。 “出发!” 第六十六章 ◇ ◎危机!◎ 一声令下, 贺延臣先行下山。 他们一队共有十人,三人负责望风,三人负责接应, 剩下的四人负责破开营帐, 悄无声息地把人带走。 贺延臣一个眼神,身后两人上前, 提前准备好的极其锋利的刀刃,一刀下去,营帐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其余两人进去,贺延臣紧跟其后,营帐里果然有人!! 三人的身手极好, 这些动作不过就是短短一瞬, 甚至都没有反应的时间, 营帐里的那个人已经被按在了地上,捂住了口舌。 贺延臣吹了火折子凑近一看, 果然是三皇子,他轻笑一声:“别来无恙。” 三皇子怎么也没想到, 贺延臣能精准的定位到他的位置, 活捉他。 刚刚, 一群下属进来禀报,说粮草着火, 三皇子下意识叫他们赶紧救火, 他们的粮草堆积在三个地方,任何一个地方着火, 都会大大缩短他们的延续时间。 可转瞬间, 他又想到什么, 如今粮草着火, 后方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救火上,如果有别的事情突发,恐怕是救不及的。 “城中可有什么消息传来?”他多问来一句。 “传回来的消息说,以往贺延臣就在城中,现在不见了。”青山说道。 得到消息的时候,青山他们以为是贺延臣带队来烧粮草的,便没有多想,那队人马来去匆匆,竟是连一个都没有捉到。 “青山青呈,还有青平,你们待在这个营帐,青平和我身量比较相似,就坐在我的位置,青山青呈躲起来。”三皇子留了一个心眼。 如今众人全去救火,他仔细想了想,他才是最危险的那个,不管是不是,在火被扑灭之前,他都得谨慎一些。 于是,他跟着来的人,径直出了营帐,去了旁边的一个空营帐里呆着,他还吩咐他们速速派一队人马来这个营帐。 可他刚进去,刚坐下,就听到撕拉一声,营帐被破开,下一瞬,他就被按在了地上。 是贺延臣!! 他被反绑,绳子系的很紧,嘴被堵住,一丝声音都发不出。 可三皇子不慌,再过一小会,就有人过来,再说,这个地方是他们的大后方,贺延臣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简直是做梦! 可偏偏,贺延臣转变了策略:“从山上走。” 一队人带着三皇子去了山上他们一开始蹲守的地方。 果不其然,他们刚刚掩饰好身形,三皇子方的人马发现三皇子不见了,开始布控,山脚下所有的地方都站满了人。 如果刚刚他们按照原计划撤离,必然会被包了饺子。 贺延臣心中冷静极了,仔细思考着对策。 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上山搜寻,贺延臣他们必须仗着人少速度快,对这条路熟悉这两个优势,速速下山,和接应的人会和。 可翻山,带着三皇子,恐怕要艰难许多。 贺延臣一想,立刻把三皇子打晕,没有一点犹豫:“把他绑到我背上,十人轮流背。” 三皇子必然不可能配合,把他打晕了翻山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是。” 他们动作很快,绑好了三皇子,立刻原路返回。 原本的计划只需要走一盏茶的时间,就可以走出去,可现在,要足足两个时辰,如今还带了个三皇子,回去恐怕要三个时辰,到时候天都亮了。 而那边,原本等着接应贺延臣队伍的人马,眼看着三皇子的兵马包围了将于山前方,贺延臣他们也不见人影,不敢久待,先行撤离了。 定国公接到消息之后,心猛的一沉。 他们得到的消息,只是三皇子方加强了布防,并没有大规模开始搜索,也没有打斗的声音,如今注意力还在火上,他们也不知道贺延臣有没有捉到三皇子,如今又在何方。 定国公仔细想了想。 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贺延臣定然是发现了不对,调整了战略,如今只需要安心等着,不可先乱了阵脚。 山上。 贺延臣没想到三皇子的人反应如此快,山脚下站满人之后即刻就往山上来了。 因为三皇子确实不见了,而且还没有找到人,只有山上一条路。 将于山的一侧被三皇子占领,但另一侧不是,所以他们必须在山顶之前,把贺延臣他们截杀。 山路实在不好走,但之前驻扎之时,三皇子这方也是探查过的,因此上山的速度一点都不比贺延臣他们慢!! “主子,他们要追上来了!”成二喊道。 成二跟在他身边多年,和他最是熟悉,所以成二也被分到了队里和他一起来了。 “加快速度!!”贺延臣喊道。 他已经有些力竭了。 在上山执行任务之前,他亲自跑了一趟,已经耗了一些体力,休息了刚刚半个小时,他又带队上山,精神高度集中。 速战速决之后,他背上还背着个人,上山路陡,三皇子又不轻,饶是贺延臣,此刻也腿软了。 “主子,换属下来背。”成二说道。 贺延臣扭头看了一眼,估算了一下距离,也没有逞强,他不能倒下,即刻接了绳子,其余人快速把三皇子转移到了成二背上。 可仅仅耽误了这么一会儿,一支箭矢破空而来!! 贺延臣猛的拔刀向前一拦,箭尾被他砍歪,箭直直插入树干上,入木三分! 众人扭头看去,距离他们已经非常之近!! “成二走最前面,其余人殿后。”贺延臣冷静安排道。 冬天时日,他身上出了一身汗。 “是!” 天色尤其昏暗,刚刚对面仗着火把才敢射出一箭。 贺延臣他们开始移动,对面得不到视野,也不敢贸然射箭,怕万一射中了三皇子。 可包围圈在一步一步缩小。 贺延臣细细想了想路线,恐怕照这个速度,在上山顶之前,他们就会包围过来。 但只要翻过了山,一切就好了!! “加快速度!”贺延臣低声喊道。 “弩箭!”他伸手。 身旁有人把背着的弩箭取下,递给贺延臣。 贺延臣凭借微弱的火光,射出几箭,混乱之中,有几人被射中,暂时缓了一些他们的速度。 “所有的箭都给我,掩护成二撤退,过会儿程剋换成二。”贺延臣吩咐,“其余人分散四周,注意不要被包围。” 上山追他们的人,从对面的火把数量看起来,不算很多。 对面畏手畏脚也不是办法,似乎是有人下了令,全都搭弓,箭雨袭来! “注意箭!”彭希矛喊道。 成二背着三皇子,自然不敢迎敌,立即蹲下,周围人顺势形成了包围圈,把他们牢牢护在中间。 箭雨持续时间并不长,可四周,已经包围上来了不少人…… “成二把他换给周计,周计腿脚最快,我们突围,你速速下山!”贺延臣吩咐道。 “是!” “成二,去看看四周情况。” 成二刚换下三皇子,即刻隐匿了身形四周探查。 他做过太多年的暗卫,轻功极好,没一会他回来。 “左侧的人马是最少的,但是左边的路最陡,并不是我们来的时候的路,右边……粗略估计至少五十多人。” 贺延臣没有丝毫迟疑:“走左边。” “主子,左边太陡了,我们可能下不去,还有一处悬崖!”成二说道。 但背着三皇子从右侧突围,到时候左侧和后方的人马追上来,他们全都得交代在这里。 “走。”贺延臣打头阵,周计背着三皇子走在队伍中间,其余人打掩护。 左侧的山路果然是最陡的,下山的坡几乎是一个脚滑就能滚下去老远,能下脚的地方,不过半个脚掌的宽度,实在不好走。 没过一会,贺延臣他们就看到了前方的火光,不过十几二十个人,只要动作够快,他们就可以甩出追兵一大截! 但这里太陡,只够一个人站立,所以…… “大人,我去吧。”吴威说道。 吴威是禁军,身手极好。 这里陡的只能站得住一个人,动作太大可能都会滑下去。 贺延臣想了想,点头:“其余人抓着他的腿帮他稳住身形。” 吴威出自禁军,身手自然是没话说的,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就把对面全部击落,贺延臣正要下令前进,就似乎听到了脚步声。 他立刻耳朵贴近地面,确实是! 他们怎么会这么快就追来!! 下一瞬,贺延臣匆忙起身,使劲一拉吴威,一支箭矢破空而来,击中了他的胸口!! 贺延臣被巨大的冲击力冲倒,身体控制不住地滚落山坡。 “大人!”黑暗中,众人慌忙要抓着贺延臣的手,可看不清,谁也抓不到。 贺延臣滚落的声音起伏不断,他使劲抓着沿路的灌木丛要止住冲势,可灌木划伤了他的手,没一会他的手就血肉模糊了。 灌木拦不住他,有的被他拔根而起,贺延臣隐约瞟到后面有大树,立马调整姿势,弓腰撞上去。 总算,他停下了。 这里还可以看到他的队员们,他们还在喊他,贺延臣咬牙喊道:“我没事,前进!” 一路滚下来他的擦伤,胸口上的箭矢,最后猛烈的撞击,每一个,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而现在,他也只是在强撑罢了。 第六十七章 ◇ ◎二品诰命◎ 贺延臣看着他们还在原地, 喊道:“先走!” 成二扭头:“你们先走,我下去救主子。” 其余人知道不能多等,后面的追兵马上就要追上来了, 只能按照成二所说, 先行撤退。 成二从腰上取下绳索,紧紧绑在一旁的树上, 天暗,根本看不出来,然后顺着山坡滑下去找贺延臣。 贺延臣躺在树旁,刚刚撞上来的时候他已经用了最不会受伤的姿势,但冲劲太大, 贺延臣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 之前被射了一箭, 滚下来的过程中, 被不知道哪里挂着,硬生生拔出去了, 胸口现在汩汩流着血。 贺延臣摸了一把,是之前姜予安给他塞的那块玉佩, 现如今已经碎了。 刚刚的那支箭, 正中玉佩, 因为玉佩很脆,直接碎了, 但是挡住了箭没有把他射了个对穿, 浅浅的伤口,不致命。 成二下来的时候, 贺延臣已经缓过来了不少, 撑着地扶着树慢慢地站起身, 身上全是擦伤, 手更是血肉模糊。 “主子!”成二伸出手,贺延臣搭在他手臂上,被他拽了一把。 上面追兵已经赶到,贺延臣拉着成二靠着坡,尽力掩藏自己的身形,直到他们追上前。 再爬上去不现实,成二扯下身上干净的布,简单先给贺延臣的手包扎起来,然后摸索着新的路。 “成二,你先去和他们会和,务必要保证三皇子被活着带回去。”贺延臣一边喘着气一边说道。 “我现在走不快,这个地方也隐蔽,你且回去之后,再来寻我便是。” “主子……”成二知道这样是最好的安排。 成二武功高强,轻功也好,呆在队伍里就能多一分把握。 “去吧。”贺延臣只说道。 成二左右看看,前面有一个有些坑洼的地方,正好杂草密布,他先扶着贺延臣过去,拿杂草挡着。 把身上能吃的还有水都留下,因为下一回上山来找他,至少也是半天左右的时间。 成二安顿好了贺延臣,飞身前去,先把后面的一些追兵解决,找到周计他们的时候,正和敌军缠斗。 有了成二的加入,自然事情解决的更加迅速。 “大人呢?”吴威颤声问道。 贺延臣是替他挡了一箭。 “主子在原来的地方等着,待我们下了山再上来寻他。”成二说道。 “可到时候山上全是敌军在搜山……”周计说道。 成二沉默半晌,他知道,贺延臣也知道,可贺延臣现在的状态,如果跟着成二,只会成为队伍的累赘。 “先下山。” 后面的路途就好走了许多,虽然路陡,但后面的追兵也追不上,一个多时辰之后,就和接应的大部队汇合了。 定国公也在,没看到贺延臣的身影,上前问成二道:“他呢?” “主子还在山上,他受伤了。”成二说道,“我知道路。” 定国公即刻派了人去跟着成二找,原先队伍的人也一个不落都要上山。 山上。 贺延臣胸膛起伏,狠狠喘了几口气,先检查自己有没有别的什么伤。 天太黑,上面下面已经全是举着火把的追兵,贺延臣小心动作。 滚下来的时候,抓不住东西,贺延臣的手就护着头,因此头并没有什么大伤,只是有些擦伤,胳膊上手上伤口比较严重,然后就是腿了。 腿上,有根尖锐的木棍直直插了进来,刚刚他发现了,没有和成二说。 木棍不粗,但隐隐往外冒着血,贺延臣仔细查看了一下位置,撕下一块布咬在嘴里,手握上木棍,深吸了一口气,狠狠地往外一拔,扔在一旁,立刻用嘴里撕下来的布缠住。 最后就是胸上的伤,玉佩碎了,贺延臣摸着手里只剩下一小块的玉佩,轻笑出声。 他的飖飖,又救了他一命。 胸上的伤只进去了大半个箭头,所以滚下山的时候才被带出去了,并不严重。 最后就是刚刚撞击的拿一下。 撞上去的时候,贺延臣调整了姿势,蜷缩在一起,抱着头,只觉得浑身一麻,五脏六腑都被撞得像是颠倒了个个儿,一阵眩晕。 现在倒是没有多大的问题,可能就是撞伤。 他看了一眼四周,这是冬天,距离天亮还有两个多时辰,天亮之后,一切都无所遁形,顺着血迹就能找到他,还有就是太阳出来之前的低温。 为了行动方便,他穿的有些单薄。 他扒拉着周围所有的杂草把自己盖住,掩藏身形的同时,尽最大的能力给自己保暖。 那厢,正睡着的姜予安猛的惊醒,心跳的极快。 看着头顶的窗幔,她摸着胸口。 贺延臣只说他要去,却没说什么时候去,姜予安不安极了,坐起身披了件衣服,站在窗户旁边看着外头。 他还好吗? 姜予安想着想着,红了眼眶。 今天是巧云守夜,看到姜予安站在窗前,劝道:“夫人,天凉,把窗关了吧。” 姜予安收回视线,点点头,眼泪夺眶而出。 她气贺延臣,丢下她不管不顾地去冒险,还怕贺延臣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虽然她知道,贺延臣这么做,也是为了她,如果真的打进来,她就要去逃难,作为定国公府的人,三皇子岂会放过她? 再躺回床上,姜予安毫无睡意,就这么睁眼到了天明,天快亮的时候才睡着。 直到,她被云苓喊醒。 “夫人,夫人!!” 姜予安睁开眼,立马坐了起来,一丝睡意都无了。 “陛下醒了!!”云苓喜极而泣。 这段时间京城人心惶惶,谁都在害怕,姜予安更是操心的瘦了不少。 “三皇子被捉到了,如今就关在刑部牢狱!” 接二连三的好消息,姜予安都笑了起来:“有二爷的消息吗?” 云苓嘴上的笑微微僵住,摇摇头。 没有。 理论上来说,三皇子抓到了,应该是贺延臣押回来的,怎么会没有消息? 姜予安匆忙穿上鞋,叫白芷和巧云进来给她换衣服梳发髻。 正要出门,却止住了步子。 如今只是三皇子抓住了,不代表危机解除,她怕出去之后有危险给贺延臣添麻烦。 “去叫人探查探查消息,怎么回事?”姜予安冷静下来,和巧云说道。 巧云称是。 姜予安重新回了扶云轩,坐在门口的杌子上,安静地等着。 院子里的腊梅全开了,有股子淡淡的味道,姜予安闻着,却一点都不能静心。 这么早就有三皇子被抓住的消息,那岂不是贺延臣他们昨晚去的? 姜予安想到自己昨晚惊醒,手都冒了一层汗,定国公府曾经请回来了一尊佛,建了佛堂,姜予安干脆去了佛堂跪在佛前,一字一句地念着佛经,给贺延臣祈福。 足足跪了三个时辰,她的身子都直不起来,还在跪着。 云苓她们劝着,姜予安都不愿意起来,时间每过一会,她的心就沉一下。 “还没有消息吗?”姜予安问道。 “没有。”白芷摇头。 “夫人,成二回来了!”巧云进来通报。 姜予安闻言慌忙起身,可跪了太久,腿早已麻了,膝盖早就青了,若不是白芷和云苓扶着,她已经扑倒在地。 “叫他过来!”姜予安喊道。 成二还穿着昨晚的夜行服,身上全是脏污,也受了些伤。 “你主子呢?”姜予安问道。 成二跪下,一向冷脸的成二颤声:“夫人,属下没有保护好主子。” 姜予安闻言,腿软的几乎要坐在地上:“这是什么意思?” 成二不答,姜予安追问喊道:“我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成二把昨晚的事□□无巨细说了,他再回去找的时候,贺延臣已经不在原地,不知道他是找别的地方藏起来了,还是被人带走了。 定国公派了更多人搜山,正面一边进行劝降,一边进行反攻。 可贺延臣踪迹全无。 定国公下了死令,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而成二,被命令回来歇着,让别人换班上去寻了。 姜予安稳住心神,追问他现在外面什么情势。 陛下醒来之后,下了旨意,说逆子萧嵘谋反,罪无可恕,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三堂会审,给他定罪。 坚持了这些时日,守备军也赶来支援,定国公指挥全面反击。 群龙无首,再精锐,也是乌合之众。 五日之后,皇帝身子好了一些,重新开始处理政务,三皇子的兵马被收编,此次三皇子主导的谋逆案,算是落下了帷幕。 贺延臣守城有功,虽是文臣,但勇猛抗敌,以将于山为中心,皇帝下旨派大量人手搜寻,封姜予安二品诰命。 二品诰命。 盛氏的儿子贺延青立了大大小小的军功,才给盛氏赚了一个四品诰命。 而她,不过二十岁的年纪,就已经是二品诰命夫人。 而这个头衔,是贺延臣用命给她搏来的。 姜予安看着镜中的自己,失神,云苓和巧云在给她梳发髻,今日是她受封的日子。 这么多天了,贺延臣都没找到。 她尝试着扯扯嘴角,可无论怎么,她都笑不出来,等会面对皇帝,如何能用这种丧气的表情? 姜予安努力想让自己笑笑,可下一瞬,眼泪滴答在了交叠的手上。 作者有话说: 宝们,突然发现了一个逻辑bug,已经修改,不必重新阅读 第六十八章 ◇ ◎我来迟了◎ 陛下醒了, 一切流言不攻自破,皇帝下诏痛斥三皇子谋逆,坐实了三皇子造反的事实。 在他昏迷期间, 对于英勇抵抗三皇子进攻的一众大臣, 包括太子和四皇子,皆有不同程度的嘉奖。 唯有贺延臣。 将于山说大不大, 说小不小,可偏偏,找不到一个贺延臣。 姜予安进宫受封后,被皇帝单独留下,陛下醒了之后卧床了几天, 现下已经是基本无碍了。 “坐吧。”承平帝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姜予安福身:“谢陛下。” “喻之出了这等事, 朕也实在是痛心, 已经加派人手去找了。” 姜予安颔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就听陛下接着说道:“当初喻之和你定亲,朕就觉得不合适, 喻之是朕看着长大的, 最清楚他是什么人, 普普通通的女人,怎么可能让他心甘情愿去娶。” “朕也知道, 他为何娶你。” 承平帝对一切都心里门儿清。 他是觉得遗憾的, 但心里不得不说,着实松了口气。 长公主和他一起长大, 情谊深厚, 即便做皇帝这么多年, 依旧不变, 定国公更是他信赖的重臣,贺延臣他看着长大,聪慧机敏,年纪轻轻做到这个位置,承平帝扪心自问,着实没有偏私,他配得上。 可这一家子,若是权势过重,功高盖主,承平帝也睡不着。 贺延臣知道,所以他退让。 “本以为他是将就,不成想倒是跟朕来求旨了。”承平帝想起来当时的情形,都不由得笑了几声。 “朕问他,既然都已经定亲了,为何还来求旨?结果喻之说,因为你之前被退过婚,身份又不高,给你保障,也要给世人看,他心甘情愿,你值得。”承平帝此刻哪里像个皇帝,更像个舅舅,在和姜予安聊起这个外甥。 姜予安听的鼻酸,眼泪止不住,她本不想在陛下面前失态。 “朕看到你,才觉得喻之没有娶错人,这二品诰命,是嘉奖你的,不是嘉奖喻之,朕中毒期间,你贡献颇大,朕都听下面的人报来了,大理寺的案件卷宗,喻之早就写好了,前因后果,朕都知晓,你父亲忠义,你也不容易。” “谢陛下。”姜予安哽咽道。 “回去吧。”承平帝看着姜予安,也心里叹口气。 贺延臣到现在都找不到,长公主和他哭了多少回了,她是不愿意多管孩子们的事情,但不代表她不爱自己的孩子。 姜予安这段时日,一边每日焦心地等着下面的人来禀报,如今都还没彻底搜完山,一边安抚长公主和贺绪宁,心力交瘁,晚上也睡不着,身子虚弱,林业劝过,哪里劝得动? 她出了宫门,外面下雪了,这么长时间,地上已经薄薄的盖上了一层。 姜予安抬头看着天,心想,要是她的喻之还在外头,下雪了他该有多冷? “快回府!”姜予安低声吩咐巧云和云苓。 她要去找他! 半个时辰之后,姜予安回了府,换了一身轻便些的衣裳,不顾她们的阻拦,执意去了将于山。 成一和成二这段时日一直在将于山脚下帮忙搜寻,见到姜予安,赶忙上前:“夫人,您怎么来了?” “我来找他。”姜予安说道。 陛下派了不少人,如今将于山整个山体已经快全都搜完了,还是没有贺延臣的身影,成二自责无比,如果当初他没有听他主子的,执意和他待在一起,如今他也不会失踪。 “夫人,这有我们就行了,您只管在府里等着消息。”成一看姜予安这弱柳扶风的模样,实在不敢让她在这里。 比起成婚之前,姜予安瘦了太多。 “成一,不要拦我。”姜予安看着成一,一脸坚决。 成一无法,叫成二跟着姜予安。 贺延臣失踪之后,成二向姜予安请罪,姜予安只说叫他去找贺延臣,将功折罪,可这么多天来都没找到。 “周围的人家都问过了吗?”姜予安问道。 成一点头:“都已经问过,方圆三十里都没有。” 姜予安接过巧云手里的伞:“你们先回去。” “夫人!”云苓跪在地上,“您就让奴婢们跟着您一起吧。” 巧云也跟着跪下,姜予安看她们这个模样,松了劲儿:“也罢。” “会不会是被三皇子的兵马掳走了?”她问成一。 “叛军已经尽数被收编,三皇子身边的得力干将已经全部都羁押在大理寺,未免夫人说的这种情况,各个城进城出城都会细细搜查辨认,但还没有消息。”成一回道。 “如果将于山全部搜索完也没有找到,重点就放在去往汴州的路上。”姜予安吩咐道。 汴州是他们的大本营,如果真的要跑,最大的可能也是跑到汴州。 不对……他们就算跑到汴州,没有三皇子,没有主心骨,他们还想妄图东山再起?否则他们跑到汴州做什么,还不如被朝廷收编。 “不,重点不是在去往汴州的路上,而是京城!!”姜予安说道。 刚刚她突然想到,当时她和贺延臣说过,三皇子可能就在京城,可贺延臣找了整整三天,都没有找到三皇子。 这些天,她也去远远地见过三皇子和跟在他身边的人,其中那个叫青山的就是她当初在定国公府看到的人。 所以,更笃定了姜予安的猜想,当时三皇子一定在京城内。 京城里肯定也有三皇子的内应,这些天陛下也在彻查,到底是谁在做三皇子的眼线,也查到了几个人。 “三皇子在京城必然有个暗室,当时喻之带着你们不是去搜寻过?”姜予安问道。 成一也想到了。 如果贺延臣被抓了,他们往汴州逃又能怎样,现在各个地方都在搜捕他们,如何能逃到汴州去? 在京城躲起来,养精蓄锐,营救三皇子,才是他们下一步的计划!! 成一即刻下令,一部分人在将于山继续搜寻,另一部分人则是大规模在京城找,尤其是暗室! 姜予安也跟着回了京城,她重新燃起了希望。 她不相信贺延臣就这么死了,当时天太暗,成二也没有看清楚贺延臣伤的到底有多重,但他胸口被射了一箭还滚下山撞到不知道哪里却是众人都要看的清楚的。 在外面冻了一晚上,还受了那么重的伤,这么久都没有找到,很多人都觉得是凶多吉少了,只是没有找到尸体罢了。 可姜予安却知道,当初贺延臣受了那么重的伤,还闯进了寒音寺,他身手那么好,身体也好,受了多少次伤,没过多久就能下地,这次,也一定会化险为夷的。 她跟着成一先在定国公府周围找,然后逐渐扩大范围,整整三天,都没有结果。 姜予安越来越焦急,可她不能倒下,贺延臣还在等着她,所以她强迫自己吃东西,休息,睡觉,养好精神。 这天,她正睡着觉,浅眠,梦里全是贺延臣,就被巧云叫醒。 “夫人!!” 巧云喜极而泣。 姜予安惊醒,梦里贺延臣和她道别,她苦苦哀求,求他别走,可贺延臣还是丢下她了,现在眼角的泪都还没干。 “二爷找到了!!”巧云擦干了眼泪说道。 姜予安狠狠擦了一把泪,慌忙趿拉上鞋子,只穿着一件中衣就要往外跑。 云苓和白芷见状,赶忙拿上外袍和大氅给姜予安披上。 姜予安跑着出了院子,在定国公府的门口,遇上了匆匆赶来的定国公和长公主,还有贺绪宁和姜莫承。 这段时间,长公主忧心,憔悴了许多,定国公也平白多了几根白发。 贺延臣被掺着回来,他的伤口在找到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包扎过,这么多天,消瘦了许多,脸也是苍白的。 姜予安光看着眼泪就止不住。 雪下的很大,再加上她的眼泪,几乎要看不到贺延臣了。 她再也忍不住,手里的伞飘然落下,而她早已奔向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 跑着跑着,一只鞋都掉了,她都来不及管,只穿着罗袜的脚没两步就湿透,巧云和云苓她们跟着跑,把她的鞋捡起来。 姜予安多想扑进他怀里。 可他受伤了。 姜予安在他面前止住步子,颤着手抚摸着他的脸,真的是他回来了。 她摸着鲜活的贺延臣,泣不成声,眼泪止不住地掉着,声音却一点都发不出来,谁都不知道,她这些天是怎么过的。 “飖飖,别哭。”贺延臣扯着嘴角,声音哑到几乎听不清。 巧云跟过来把着伞,云苓给她把鞋穿上。 “你去哪里了……”她哽咽着说道。 这么多天的关押折磨,都没有这一刻听到她的声音,看到她的眼泪来的痛,贺延臣叫他们松开他,虽然腿有伤站不住,还是硬撑着,身子前倾抱住她,用尽全力,把她抱在怀里。 “我来迟了。” 他眼角湿润,这些天,他念了千百次她的名字,才撑到他们找到他。 姜予安终于能放声大哭,她好害怕,连贺延臣也把她丢下。 好歹,他还好好的,总算回到了她身边。 第六十九章 ◇ ◎毫无悔改之心◎ 那天, 贺延臣把草堆在自己身上,掩盖行踪,追兵一拥而上, 细细搜查着, 他屏住呼吸,但躲过了第一波, 没有躲过第二波。 天微微亮了一些,再加上追兵手中都有火把,很快就发现了乱糟糟的行迹,贺延臣单枪匹马怎能敌得过,干脆没有反抗。 被绑之后, 先是回了营帐, 又被秘密送到了京城, 那个贺延臣怎么着都没有找到的地方。 他被押解的时候,被他们蒙住了眼, 没有记住路线,也没有机会留下线索。 直到成一成二他们带人破门而入之前, 他一直在受刑。 叛军要救三皇子, 偏不巧, 贺延臣是大理寺卿,虽然三皇子不在大理寺狱关着, 但是想必贺延臣也是知道刑部牢狱构造的。 可贺延臣确实不知道, 大理寺和刑部也只是偶尔互相协助办案,他一个大理寺卿去了解刑部, 这是越权。 后来, 风声越来越紧, 他们一伙人又想着, 先救在大理寺的青山青呈他们,然后再从长计议。 贺延臣受伤重,之前因为刑部牢狱构造之事,被他们拿沾了水的鞭子抽了很久,他知道自己再这样下去熬不住,只好先假意同意。 他借着手受伤的由头,拖了一天,才把重新规划的大理寺狱内部构造画出来。 贺延臣是在仔细思考如何画,面前这些人,口音都是南方人的口音,想必这还是第一次背上,更别提进过大理寺,所以,他们只能相信他。 而他画的,整体构造差不多,但内里走向却大相径庭。 即便拿到图,他们也必然不敢轻举妄动,还要好好再研究研究救人的路线和方法。 贺延臣亲手打造的大理寺,他最是清楚大理寺狱,别说人了,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他们想救人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身体状况很不好,到后面几天,一直是出于昏迷状态,发着高热。 叛军留他还有用处,因此给他喝了些药。 他一直熬到了成二他们来。 成一成二见到贺延臣的时候,铁骨铮铮的汉子都差点落下泪来,贺延臣浑身是血地躺在那里,生死不知,呼吸微弱。 大雪中,贺延臣紧紧地抱着姜予安,不顾身上疼痛地伤口,他的心总算落到了地上。 姜予安怕碰到他的伤口,只是抓着他腰间的衣服,哭着说好害怕失去他。 贺延臣微微勾唇,被她的眼泪弄的红了眼睛:“我知道,我知道,飖飖,我对不住你。” 即便是知道她缺爱,即便知道她无法接受利用,还是利用了她。 即便知道她不能失去任何一个亲人,做为她的夫君,却还是抛下了她,去做会丢掉性命的事。 一直以来,桩桩件件,都是他对不住她。 可连“对不住她”都已经说了无数回,贺延臣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了,更何况是姜予安。 定国公和长公主等人上前,贺延臣想先松开姜予安,结果姜予安闭上眼睛,众人始料不及,贺延臣受着伤又没力气,眼睁睁看着姜予安倒在了雪地里。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姜予安被送到了扶云轩,林业过来给她看病,贺延臣则是被从宫里跟着来的御医治伤。 定国公看着贺延臣,长公主进去看顾姜予安。 贺延臣身上,几乎到处都是鞭痕,腿上的伤最重,这么多天没有得到好的治疗,周围都有不少腐肉了。 他喝了一碗麻沸散,御医开始给他细细清理伤口。 至于姜予安…… “她怎么样?”长公主问道。 “夫人执拗,从她祖母过世开始,她就没有放下心结过,心病还需心药医,大起大落,她承受不住。”林业看着比之前更消瘦的姜予安,也实在心疼这个姑娘。 她很苦。 “身子垮了不少,日后,得好生将养,吃几年的药,心情舒畅些,才能好。” 长公主看了一眼姜予安,又看了一眼屋外,想想贺延臣,不由得叹口气。 “巧云,好生照顾你家夫人。”长公主说道。 巧云称是。 好在贺延臣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看起来严重,慢慢恢复就好。 这段时间贺延臣失踪,又受了伤,三皇子的案子一直是大理寺少卿协助刑部调查,三皇子被抓之后,一直沉默不言,调查寸步难进。 他要见皇帝。 承平帝不想见那个逆子,如果不是解药研究的及时,定国公他们控制住了场面活捉了他,还真有可能叫他逼宫称帝。 直到刑部尚书第三次来禀,说是要见陛下才肯说出来龙去脉。 皇帝枯坐了两个时辰,最后起身:“备轿。” 齐公公陪同承平帝一起去了刑部牢狱,怕三皇子突然发疯,周边派了不少保护皇帝的人。 三皇子身上戴着不知多少镣铐,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去,镣铐相互摩擦,发出声响。 他看着皇帝一步一步走进,咧着嘴笑出声。 齐公公给承平帝搬了圈椅过来,扶着他坐下,如今皇帝还有一些余毒未解,不能劳累。 “见到陛下因何不行礼!”齐公公喊道。 三皇子看了一眼齐公公,手慢慢撑着地,跪俯在地上,大喊:“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承平帝心绪复杂,一边看到他就来气,一边又疑惑,汴州多么富庶丰饶,他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竟叫他深藏不露多年,前来逼宫想称帝! “说吧,为什么要见朕?”承平帝淡声问道。 “想看看,我那个不可一世的父皇,如今是什么样子,还是和当初一样。”三皇子笑着皱了皱眉,上下打量一番,“一点都没变。” “大胆!”齐公公呵斥。 承平帝抬抬手,示意无妨:“你们先退下。” 齐公公迟疑:“陛下……” “退下。”承平帝不容置疑道。 众人退下之后,承平帝重新审视三皇子:“汴州,朕以为,待你不薄了。” 三皇子轻笑:“不过是个想依仗权势的孬种,竟好意思在我面前说待我不薄?” 当初,敬贵妃母家势力强大,几乎和百年世家比肩,他的母妃,籍籍无名,就那么死了。 承平帝不敢得罪敬贵妃家族,便杀了他母亲,不是孬种是什么? “汴州确实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人杰地灵。”三皇子看着远方,眼睛失神,“可它不是京城。” “没有为什么,从我母妃死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发誓,我一定会生扒了那女人的皮,以慰我母妃在天之灵。” “可我做不到,我在汴州做不到,只能来京城,你把我踢出去,远远的发配到了汴州,给你的好儿子们让位,然后呢?”三皇子放声大笑,“他们谁上位能放过我?” 即便三皇子远在汴州,但汴州富庶,若是他真的割据一方,太子或者是三皇子都没有办法耐他何,更何况,他也是皇帝的儿子。 所以,不管谁上位,即便他过去那么多年隐忍无声,都不会让他活着。 “你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你,也是害死我母妃的罪魁祸首!”三皇子怒道。 承平帝淡淡地看着三皇子的癫狂。 那时,云嫔长相柔美,承平帝确实很喜欢她,可确确实实,没有冤枉她。 三皇子一直以为,是承平帝在包庇敬贵妃,实则不然,一切证据确凿,云嫔供认不讳,所有的都对得上,敬贵妃恩宠不断,没有理由要陷害云嫔。 更何况敬贵妃高贵,看不上云嫔,也不乐意和云嫔计较。 那时三皇子还小,十几岁罢了,怯懦胆小,承平帝说不上厌恶这个儿子,但也谈不上喜欢,云嫔做出这等事,罪无可恕,他能网开一面,把汴州分给他,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就因为这个?”承平帝问道,然后转而扭头,“来人,去取云嫔案的卷宗。” “皇帝,谁不想当呢?”三皇子喃喃道。 “为何把你赶出京城,是因为你心胸不坦荡,你们儿时,若是遇到什么想要的东西,太子流于表面,老四不甘示弱,唯独你,嘴上笑着不争不抢,暗地里却使手段去得到。”承平帝淡然地指出他内心的阴暗,“不用拿你母妃做借口,也不用说怕他们谁登基你就没命,朕死之前,会下遗诏,保你下半生安然无忧,就呆在汴州,你心里清楚,但你还是反了,只不过是为了自己心里那点见不得光的欲望罢了。” “陛下。”大理寺少卿拿来卷宗,递给承平帝。 承平帝接过,向前一抛:“好好看看吧。” “不管你说不说,都是死罪一条。” 言罢,承平帝起身走了,他轻咳了几声。 说实话,他现在都还有些恍惚,不敢相信,身上的毒,前几日城外的生死搏斗,都是三皇子做的。 他毫无,悔改之心! “若他不说,就传旨,贬为庶人,择日处斩吧。” “是。”齐公公应道。 牢狱内,三皇子看着手里的卷宗,一张一张地,最后受不了,抬手洒向空中,癫狂地大笑起来,转而又掩面大哭。 卷宗的宣纸一张一张散落在他身旁,甚至连他,都要淹没……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67章我当时写了失踪十五天,修改了一下,是个bug,失踪五天哦~ 完结倒计时啦! 第七十章 ◇ ◎配享太庙◎ 姜予安醒的时候, 有些迷蒙地眨了眨眼,猛的坐起身来,要去找贺延臣。 林业就在一旁守着, 本来正打着瞌睡, 结果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 “哎哟喂,你个小姑娘, 消停消停吧。”林业一脸无奈,摸着自己的小胡子,这段时间可把他累坏了。 又是皇帝又是姜予安,扭头还有个贺延臣。 要不是贺延臣给的银子多,他才不这么卖命!林业心里恨恨地想。 他伸手抓着姜予安的手腕, 细细把了脉, 没什么大碍。 “贺小子就在隔壁, 受了点伤,不算严重, 你别操心。”林业说道,“关键的是你。” “人们往往只重视身体上的疼痛, 很少会看到心里的伤口, 你太过重情, 给自己太多压力,老头子我也没有办法, 没有药能医你的病, 只能劝你放过自己。” “如果还是这么下去,积郁成疾, 寿数要大减, 即便你不考虑自己, 也想想贺小子, 想想你弟弟。”林业劝了几句,“吃几年药调理吧,现今你身子太弱。” 姜予安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她是觉得心情压抑,尤其是这段时日,但竟然严重到了影响身体的程度。 “我想去看看他。”姜予安说道。 “多穿点,再着凉,就要宫寒了,届时对怀孕有碍。”林业说罢,就出去了。 姜予安乖乖点头,巧云上来给她穿好衣服,白芷给她披着大氅,出了门。 外面已经是下午时分,雪还未停,地上已经是厚厚的一层,姜予安稍稍驻足,看了一会,呼出的气化成实质,没一会她的鼻尖就冻红了。 云苓喊道:“夫人。” 姜予安这才回神,抬步进了贺延臣在的屋子。 屋子里一进去就是一股子药味,方便照顾他,成一成二来了内院。 贺延臣身上被裹的几乎没有一块裸露的地方了,姜予安手指轻颤。 他还没醒,但这些,该有多痛…… 她狠狠闭了闭眼:“你们先出去吧。” 成一给她搬了个杌子,又在杌子旁边放了个火盆,方便姜予安取暖,这才关了门下去。 姜予安伸手,轻轻拉着贺延臣受了伤的手,心总算放下来了。 她刚拉上去,贺延臣就稍稍睁开了眼:“飖飖……” “嗯?”姜予安抬头,眼里的泪轰然落下,她匆忙擦去,“你醒了。” 自从嫁给他,她不知道流了多少泪。 贺延臣抬手给她擦去:“你好些了?怎的晕倒了?” “我很好。”姜予安扯着嘴角笑笑。 表面上来看,姜予安确实很好,生活规律,可实际上,她一点都不好。 “疼不疼?”姜予安问道。 “疼。”贺延臣轻笑,“被抓了之后,我就想着,我一定得回来,活着见到你,咬牙忍着,脑子里全是你,才能坚持到今天。” “日后,我一定听你的,有危险的事再也不去了,就在家守着你,老老实实当个文臣。” 姜予安垂眸,没有答话。 “你不会的。”她咽下喉中的哽咽,抬眼看他一眼,又垂眸,轻声喃喃道,“你不会袖手旁观的。” “找不到你的那些天,我第一次后悔嫁给你。”姜予安说道,“从去年寒音寺见到你,大大小小你受了多少次伤?我都不敢数,每次都惨烈至极,身上伤疤无数,刚成婚你每次闹我的晚上,脱了衣物,我都不敢摸你的身子,我怕感受到那些伤疤,就想到你从死里逃生的每一幕。” “我是你的妻子,林大夫劝我,想开一些,不要被心结绊住脚步,想想你,想想莫承。”姜予安越说越哽咽,泪如雨下,“可我就是太想了,才这么痛苦。” “我害怕听到你受伤,害怕你离开我,害怕你们不在我身边,我承受不住,我在想,如果当初没有嫁给你,只嫁给一个安安稳稳的读书人,是不是这些噩梦都不存在了?”她哭着说道。 “这些日子,我没有一天真的睡着过,我知道身体迟早有油尽灯枯的一天,强逼着自己吃些东西,每天就在这个院子里,想着你好不好,觉得一天实在漫长。” “这不是我。” 姜予安的心几乎揪到了一处。 她无法阻止贺延臣,也理解贺延臣的心思,她愿意放手,愿意支持,可她的理智和情感在撕扯她,一边叫她大度,一边自私的想要把贺延臣绑在她身边。 今天听到林业的那些话,再看到贺延臣,她再也忍不住了。 情感是不受控制的,即便之前贺延臣那么利用她,她说着要慢慢放下,可没有哪一天不爱他过。 害怕,担忧,急躁。 这些情绪都让她吃不好睡不好,睡着了也会做噩梦。 不管是身体还是心里,她真的,都太痛苦了。 贺延臣听她诉说她的痛苦,眼睛泛酸。 “飖飖,如果说,站出去是我的使命,那活下来,就是因为你。” “过去的那些年里,顺风顺水,所有的事情都觉得理所当然,成婚了依旧是那样,从未考虑过你的感受,你的痛苦,都是我带来的,和你说了太多的对不住,可到最后,连我自己都不能原谅了。” “在暗室的那些天里,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想,就是活下去,因为我答应过你,一定活着回来。” “这是最后一次。”贺延臣看着姜予安,“从今以后,我再不出去查案涉险,只当个清闲的文臣,陪着你干你的事业,好好养着身体,好好过日子。” “姜予安,我不会让你后悔嫁给我,嗯?”贺延臣声音轻颤。 为了姜予安,他可以放弃曾经他生命中的一部分。 他硬撑着起身,坚定地把她搂在怀里:“别哭,我回来了,以后也会一直在。” 姜予安崩溃地埋在贺延臣怀里大哭,这些天的情绪,压的她实在喘不过气来。 足足哭了半个时辰,她的嗓子都哭哑了,眼睛肿的几乎要睁不开,紧紧地抱着贺延臣,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如果你再受伤,我就要与你和离。”姜予安哑声道。 贺延臣结喉微滚,笑道:“那我就再娶你一次。” “你只能是贺延臣的妻。” 姜予安这才惊觉他坐起来了,推开他:“你快躺着。” “都坐这么久了,不差这一会。”贺延臣说着,探身吻她一下,然后松开,顶着她的额头。 “被关的时候,我就想着,一定得回来,再亲亲你。”他轻声道。 这回,换了姜予安捧着贺延臣的脸,吻了回去。 她从没有攻击性这么强过,以往都是躲着他。 贺延臣差点有些招架不住,手扣着她的后脖颈,回吻她。 最后还是姜予安败下阵来。 “且等我伤好的。”他轻咬她的鼻尖。 姜予安红着脸:“快躺好。” 贺延臣被她扶着躺下:“飖飖,我这辈子做的最不后悔的事,就是那天晚上,你来求我,我说我娶你。” 言罢,他就闭上了眼睛。 姜予安稍稍愣神,最后勾起嘴角。 她虽然后悔过嫁给他,让她这么担心,这么痛苦,可她做的最不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当初在寒音寺,救他一命,让两人有了羁绊。 时光飞逝。 两个月后,贺延臣的伤彻底好了,姜予安一直在他身边精心照顾着,夫妻两成了药罐子,这个喝完药那个喝药。 贺延臣此次,功劳甚大,豁出了性命,一开始也是他先发现端倪,跟进搜查,皇帝没有奖励他升官,更没有赏他金银,而是下旨,贺延臣死后,配享太庙。 天大的殊荣! 三皇子犯下大错,但那日见了皇帝之后,老实交代了所有,三堂会审之后,判其斩刑,剥夺姓氏,贬为庶人。 自此,轰动历史的三皇子谋逆一案,算是彻底了结,贺延臣也如他所说,从那之后,再也没有外出查案过,甚至每日下值,都卡着点走,到了时辰就回府,绝对不在衙门多留。 大理寺少卿看着面前越积越多的卷宗,再看一眼不当人正要走的上司,欲哭无泪。 所有的生活都回到了正轨,平叔也从扬州回来了。 前段时日实在不太平,平叔就在扬州多留了一些时日,扬州他也考察好了,是个开分店的好地方。 至于商队,在景非的运作下,又如火如荼的开展了。 其他的商业版图,也在按照姜予安的设想,一步一步慢慢地进行着。 贺延臣回来的时候,姜予安正在算账。 “怎的还在算?”听着姜予安噼里啪啦的拨算盘的声音,贺延臣摘了官帽,问道。 午时回来吃饭的时候,姜予安就在算,怎的他都下值回来了,姜予安还在算? 姜予安头也不抬:“局面安稳了,酒楼人来人往,竟是比以前多了足足五倍,这账都要算不完了,还有家里,这每日的开销都要算。” “家里的叫绪宁帮你。”贺延臣站在她一旁,撑着桌子看着她算。 姜予安抬头,手停下:“绪宁?这几日,她又看上了莫承的同窗,只要莫承回来,见天的就和莫承聊呢!” 贺延臣一把抱起姜予安,自己坐在椅子上,把她放在腿上:“改天我好好说说她。” 第七十一章 ◇ ◎定国公府就是你的后盾◎ “说她作甚?”姜予安说道, “那孩子我问了,莫承说,是个上进的, 明年春闱, 恐有他一席之地呢。” “只不过就是家世有些贫寒,定国公府定然是比不上的。” 贺延臣下巴搁在姜予安肩上:“家世倒是无妨, 改日我亲自去看看,若真是个好儿郎,也算桩好姻缘。” “谁说不是呢?”姜予安点头,手指翻飞地打着算盘,贺延臣就悄声看着, 然后适时给她翻页。 “飖飖打算盘的样子真好看。”他说道。 姜予安看他一眼:“你怎的这么早就下值了, 近期案子不多?” “有李昱在。” 李昱便是大理寺少卿。 “人家李大人这些时日可替你审了不少案子。” “以前我干的时候, 你怎不心疼我干的多?”贺延臣捏捏她的脸。 “谁叫你爱干呢?”姜予安嬉笑道,言罢她扭着要下去, 贺延臣怕她摔了,放开她。 “快去用膳吧。”她赶他道。 贺延臣起身, 被她气笑了, 拍了拍她的屁股:“胆子愈发大了。” “我去传膳, 若是等会算不完就先放着,用完膳我替你算。” “知道了。” 下人把饭端上来, 贺延臣扬声喊她, 姜予安算完这一页,过去净手, 贺延臣已经给她承好了汤。 “明日起开始收拾东西吧。”贺延臣一边吃东西一边说道。 “嗯?”姜予安疑惑。 “之前不是说好了, 要去汴州?”贺延臣说道。 “陛下突然中毒, 又出了那事, 也没成行,现下你的商队不是又开起来了,想必你想跟着去一趟,正好回趟扬州,带你去见见你的外祖父,然后我们在江南一带游玩些时日,如何?” 贺延臣给愣住的姜予安夹了一筷子菜:“我和陛下告过假了,陛下体恤,允我三个月的时间,这几日和李昱交接一下,便能出发了。” “真的?!”姜予安惊喜道。 “当然。”贺延臣笑着点头。 “那家里……” “我回来的时候和母亲说过了,带你去扬州外祖家,让母亲再辛苦辛苦,管三个月的家,本也没多少事,你且放宽心,安心干自己的事便好。” “可这都快过年了。”姜予安迟疑道。 “我算了算,若是收拾的快些,我们能在过年前到扬州,今年就在你外祖家过年。” 姜予安听到这些,也没有迟疑了,本以为以后才有机会去扬州,没想到,贺延臣还一直放在心上。 “好。”她点头。 贺延臣笑着摸摸她的头:“齐姑娘是不是要回来了?” “嗯,她给我来信了,在西北和一将军定亲了,这回回来,要在京城成婚了再回西北去。” “也好,你们也好久未见了。 ”贺延臣点头。 “不知道我们出发的时候,能不能赶上见凤铭一面。”姜予安笑笑。 贺延臣跟着笑笑,想起要和她说的事情,稍稍迟疑了一下,这才开口。 “之前的事,又有别的进展了,我一直没有告诉你。”贺延臣说道,“三皇子还勾结了羌国,但一直没什么证据,陛下也想着,谋逆归谋逆,叛国就是另一码事了,所以没有加这个罪名,近些日子,基本调查清楚了,给陛下过目,陛下什么都没说,一把火烧了那卷宗。” “行宫的时候,刺杀你的就是羌国人。” 姜予安沉默了一瞬,点点头。 皇帝虽然是皇帝,但他也重情,毕竟是他的儿子。 用完膳,巧云她们把碗筷撤下去,姜予安看天色还早:“我想去书院看看莫承,正好给他准备了些衣物吃食。” 京城太平了一些之后,姜莫承就又去书院读书了。 “走吧,我陪你一道去,顺便再去看看教授【1】,许久未见他老人家了。”贺延臣起身,吩咐成一去准备些礼物。 小半个时辰之后,两人上了马车。 天气冷,马车里摆了炭火,贺延臣的身子还没好全,也不能骑马。 这回有贺延臣作陪,两人聊着就到了书院,贺延臣先下了马车,和门口的门童说了一声,然后回了车上。 “已经去通禀了,且等一会。”贺延臣说着,拉过姜予安的手给她取暖。 即便马车里有炭火盆,她的手还是有些凉。 “手总是凉的,出门多穿些。”他给她紧了紧身上的大氅,看着兔毛包裹的姜予安,低头亲她一下。 正要攻城略地,深入探讨,门童敲了敲马车:“大人,夫子请您进去。” 贺延臣戛然而止,姜予安推开他,嗔了他一眼,擦了擦唇,提裙下车。 成一成二提着东西跟在二人身后,贺延臣带着姜予安先去拜见杨洛白。 “教授,好久不见。”贺延臣行了个大礼。 “喻之啊……”杨洛白笑着捻捻胡子,“你这小子,许久未来看我了。” “前些日子实在太忙,没顾得上看您,学生有愧。”贺延臣笑笑,“这位是内子,名姜予安,是姜莫承的长姐。” “是云起的长姐啊。”杨洛白笑笑,“是个好孩子。” 洛白大师一语双关。 云起是姜莫承的字,姜予安更喜欢叫他莫承,鲜少叫他的字。 “见过洛白大师。”姜予安福了福身。 “云起就在博学苑,叫他们带你过去。”洛白大师指了指站在门口的门童。 姜予安行了礼,就先退下去找姜莫承了。 贺延臣就在洛白大师的屋子里,和他叙旧,讲讲时事。 姜予安到了博学苑,这里本是不让家里人进来的,此次也是沾了贺延臣的光。 别的学生,有些趁着夫子不在,正嬉笑打闹,有的凑在一起,拿着书本讨论,还有一些,正低头学着。 姜莫承就是在低头学的那个。 他一个人静静地看着书,姜予安笑笑,她这个弟弟,耐得住性子,吃的进苦。 姜予安正要喊他,就见几个学子,凑上前,一把抢过姜莫承的书。 姜莫承脸都被飞过的书籍打了一下,下意识闭上了眼睛,脸侧被书边划了一下,立马红了。 之前他打的成国公的小儿子金煜站都站不起来,如今虽然定国公府得势,立了大功,但金煜和姜莫承可是彻底结下了梁子,同样是国公,他家哪里会怕定国公? 他身后的这些人都是为了舔着成国公,家里人也都在成国公手底下,成国公才是掌握家里人身家性命,加官进爵的人,不好开罪,现在都跟着金煜找姜莫承的茬呢。 成国公吃了瘪,当然要在别的地方找回来,除了他们这些跟在成国公身边的世家子弟,别的人也不愿意触定国公府的霉头,尤其是现在定国公府如日中天,在刚刚过去的谋逆大案里立下了汗马功劳。 但真说句实话,他们怵贺延臣,怵定国公府,可他姜莫承有算哪根葱? 扬州来的不入流子弟罢了,哪比得上他们?就算贺延臣是他姐夫又如何?他们又没动手,真要说起来,那就是开开玩笑罢了,再说了,贺延臣还指不定愿不愿意管这事儿。 姜莫承咬紧了后槽牙,他不能动手,之前已经给定国公府添了不少麻烦了。 如今才刚刚复课,他再惹下乱子,姜莫承有何颜面面对姜予安? 更何况,姜予安这段时日,情绪不稳定,身体也不好,全府的人都知道,姜莫承也不敢让她操心了。 而且他们也只是抢东西,一没谩骂,二没动手,姜莫承若是驳斥回去,也只能讨个没趣。 “让我来看看我们这未来状元读的什么书?哟!尚书!”其中一人夸张地喊道。 姜莫承不打算理他们,起身就要走,被他们拦住。 姜予安实在忍不了,就要上前,身后一个身影走进去。 是贺延臣。 贺延臣负手进去,抬手就推了领头的金煜一把。 “小东西,上回还是我太仁慈了,嗯?”贺延臣食指点了点金煜的肩膀。 “贺延臣,你……”金煜瞪眼怒道。 贺延臣直接赏了他一个巴掌:“谁给你的胆子,直呼我的名讳?你父亲?” 满堂寂静。 姜莫承低着头,他拉了拉贺延臣的袖子,不想给他添麻烦。 金煜抬手就要揍贺延臣,贺延臣却一脚踹的他飞了出去,用了十成十的力气,金煜半天都没起身。 “把他扛回去,转告成国公,上回已经警告过他,别舞到我面前来,这回只是给他个教训,再要是欺压同窗,我让他这辈子都当不了官。”贺延臣淡声道。 满屋子的人,哪里敌得过贺延臣? 都是一群学生,贺延臣是他们一直望其项背的存在。 “姐夫,你怎么来了?”姜莫承问道。 “小子,有不爽的,该怎么解决就怎么解决,别担心给我惹麻烦,在你成长起来之前,定国公府就是你的后盾。”贺延臣哪能不知道他心里的那些小九九? “你姐姐也来了,刚刚都看到了,估计心疼坏了,去找她吧。”他拍了拍姜莫承的肩膀。 姜莫承点头:“谢谢姐夫。” 贺延臣看着他的背影,又环顾四周,知道这回过后,再也没人敢欺负姜莫承,他今天站出来,已经说明了一切。 作者有话说: 【1】:古代教授是一种职位名称,唐朝之后逐渐演变成对老师的尊称 第七十二章 ◇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姜予安看着姜莫承, 眼红了一瞬,转而笑开,她没说别的, 上前给姜莫承整了整衣襟, 然后把她之前给他绣的荷包摆正:“姐姐给你带了许多吃的,去看看?” 姜莫承看了她一眼, 姜予安是怕他觉得在她面前丢了面子,所以才什么都没说。 贺延臣跟着过来,牵着姜予安的手,悄声说:“怎的他们总以为我不重视你呢?” 言罢,他肯定地点点头:“还是我们太低调了。” 姜予安失笑, 姜莫承幸好没听到贺延臣的话, 否则贺延臣在他心里高大威猛的形象可全都要崩塌了。 贺延臣拍了拍姜予安的肩膀, 示意她在此处稍等,拉着姜莫承去了前面。 “莫承, 之前就与你说过,你姐姐嫁给我, 就是定国公府的人, 你是她的弟弟, 自然就是我弟弟,你叔父也很喜欢你, 不必担心别的, 在书院里,挺直了腰杆, 不管是什么事, 自然有定国公府给你兜着。”贺延臣说道。 姜莫承少年血性, 上回虽然贺延臣和他聊过, 但他说到底和姜予安很像,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 尤其是他也知道姜予安身份比不上贺延臣,更不想当姜予安的拖油瓶,让她在定国公府抬不起头。 “再者说了,你姐姐如今是二品诰命,你背后即便不是定国公府,也还有她,既然如此,更别让着,有些人你但凡让一次,他们就以为你好欺负,然后爬到你头上来。” “你这样,你姐姐心里也不好受。” “我知道,姐夫。”姜莫承点头。 贺延臣失笑,拍拍他的肩:“待我和你姐回来,咱俩喝一杯。” 他解释道:“我们过些时日去扬州,之前就要走,没能成行。” “好,外祖父早就说,想见姐姐一面。”姜莫承点头。 “走吧,你姐姐给你准备了许多吃食。”贺延臣先走一步,过去拉着姜予安的手。 “怎么还这么冷?”他悄声问。 “忘了放在汤婆子上,有点冻着了。”姜予安说道。 “走吧,不用担心。”贺延臣把她的手捂在掌心里,拉着她去了姜莫承的斋舍【1】。 他们只呆了一会,姜莫承下午还有功课要做,贺延臣去外面等马车,姜予安看着来了京城后又长大一些的儿郎。 比起刚见面,姜莫承长高了,成熟了,没有一开始那股子爱哭的劲儿,现在总想着要长大些,再长大些。 姜予安想着想着,红了眼眶:“姐姐知道你心里所想,但你不用急,在你成为姐姐的靠山之前,姐姐也是你的靠山,不管怎么样,不要委屈自己。” “我知道。”姜莫承点头,笑笑,赶紧上前抱住她,怕她看到自己流泪。 刚来的时候,姜莫承稚嫩,如今知道姜予安一路走来的苦楚,他知道,他没资格哭。 他要保护姜予安,叫她以后再也不落泪。 贺延臣回来,二话不说上前拉开姜莫承,男女七岁不同席,姜莫承,说话就说话,总黏黏糊糊要抱他媳妇算怎么回事。 “走了,别打扰莫承读书。” 姜予安和姜莫承都没多想,姜予安和他告别,跟着贺延臣走了。 “也不知莫承来京城,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姜予安说道。 “怎么不是?”贺延臣笑笑。 “他成熟了许多,越来越有男儿的样子了,这几月,他安心读书,我们回京城,他估计就榜上有名了。”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他轻声道。 姜予安听着这句话,有些失神。 是啊,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命运在推着她,一步一步走向今天。 三日后,姜予安收拾齐整东西,贺延臣交接好了公务,不管李昱内心亿万次的呐喊,走出了衙门。 临走前姜予安还是没来得及见到齐凤铭,不过齐凤铭会在京城呆一段时间,待她回来再聚不迟。 和众人告别之后,带着林业,几个婢女,成一成二,还有几个侍卫,踏上了江南之旅。 这还是姜予安第一次坐船,外面又下雪了,姜予安叫她们搬了个杌子,坐在外面,旁边放着小炉子,上面煮着茶,茶水咕噜咕噜冒着泡,她看着江面出神。 贺延臣看完京城飞鸽传书来的一些信笺,听成一说姜予安在外面看雪,披上大氅,又拿了汤婆子和另一件大氅,出去找姜予安。 “也不怕冻着。”贺延臣声音有些严肃,斥责她不顾身子。 “我披了大氅。”姜予安不满道。 贺延臣给她又盖了一件,把汤婆子塞进她手里。 巧云又搬了一个杌子,放在小炉子的右边。 贺延臣坐下:“我发现你很爱看雨和雪。” “嗯。”姜予安点头,“心静。” “飖飖。” “嗯?”姜予安发着呆,下意识地回他。 贺延臣听着她的声音,觉得可爱极了:“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姜予安回神,看他,狡黠地笑笑:“不告诉你。” 贺延臣捏了捏她的脸,凑近一下一下吻她:“快说。” “大概是……我拿着玉佩去求你的时候吧。”姜予安受不住他一下一下地啄吻,害臊极了。 “那个时候,万念俱灰,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未来在哪里,只知道,你这里可能是我最后的希望了,你也确确实实给了我希望。”姜予安笑着,清了清嗓子,模仿他,“姜姑娘,你觉得我如何?” 贺延臣失笑:“那姜姑娘觉得我如何?” “当时是觉得不可置信,即便要娶,你也不会娶我才是,我高攀不上,但你都让我攀了,我不攀白不攀。” “你看。”贺延臣从怀里拿出那枚玉佩。 玉佩四分五裂,贺延臣衣服里只留了几块碎片,勉强粘在了一起,还有好多块已经找不到了。 “当时你把它塞进我的衣服里,替我挡了致命的一箭,很多部分找不到了,只能这样沾着。” “我又欠你一命。” “那岂不是,你又能答应我个要求?”姜予安接过那枚玉佩。 “千百个都行。” “那我现在就提。” 贺延臣失笑:“哪里没有满足你,这么迫不及待?” 姜予安不理他的打趣,看着他的眼睛:“别再受伤,别欺骗我,别离开我。” “以后,也让我自私一回,死在你前头。” 贺延臣喉结微滚,拿过玉佩,把她也拉过来。 姜予安扑在他腿上,被他稳稳抱着:“好,我答应你。” “还有一个。”姜予安从他怀里抬头。 “嗯,什么?” “我们生个孩子吧。”姜予安说道。 和贺延臣经历了这么多,开心,难过,相处,磨合。 两人的心早就紧紧靠在一处,是心照不宣的爱意。 姜予安的事业并不是有了孩子就不能开展,她仔细想了想,其实当时提出那个要求,是心还不安定,她不敢。 如今,好似所有的阻碍都消失了,贺延臣将他们之间的隔阂一点一点地消除,姜予安没什么可怕的,她想要个孩子,想要个她和贺延臣的孩子,弥补她以前,从未得到过的爱。 因为她信贺延臣。 姜予安之前说过好几回,叫他以后不用吃药了,可贺延臣只当她负气,没听,现在还在吃着。 再加上姜予安孝期刚过不久,身子也不好,贺延臣还受伤,之前两人还闹了矛盾,许久没有同房过。 “为何突然想要个孩子?” “觉得如果生个像你或者像我的孩子,还真不错。”姜予安埋进他怀里,“如果他出生,我一定好好爱他。” 贺延臣拍了拍她的背,知道她的情绪,也知道,这回她不是负气:“好,那便生。” “你是不是不喜欢孩子?”姜予安突然抬头,头上的簪子差点打到贺延臣的下巴。 “何出此言?”贺延臣冤枉。 “之前说不生,你爽快地就答应了,现在说生,你又爽快的答应了。”姜予安控诉。 “之前说不生,是尊重你,现在答应你,是因为,我也想有个和姜予安的孩子,好好爱他。”弥补儿时,姜予安的遗憾。 他多想回到小时候,跑去永安侯府,认识儿时的姜予安,陪她一起长大,代替她的父母多给她一份爱,告诉自己,不要什么都当成可以利用的工具。 好好爱她,和她一起过完下半辈子。 姜予安笑笑,下巴抵在他的胸膛,反问他:“那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贺延臣仔细想了想:“寒音寺,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那个时候你都甚至都不知道我的名字,何谈喜欢?” “我是俗人,见色起意。”贺延臣低头看着她,轻声说道。 二人的眼神对交,看的姜予安不由得避开他的视线,贺延臣却一把抱起她,回了船舱。 云雨欲来。 他们吵架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和贺延臣如此亲密。 贺延臣托着她的脑袋狠狠地吻她,关上了门,把姜予安按在门上,好半晌才得空抬头吩咐外面的人一句让他们不必近身伺候。 三下两下的功夫,姜予安就被他剥地□□,贺延臣到底是怕她着凉,把她先放进被子里裹住,把炭盆挪到床边。 低头看着只露了一双眼睛的姜予安,贺延臣突然就不急了,慢条斯理地脱着衣服。 这种事情,越慢姜予安心越痒,不好意思地别开脸。 “飖飖为何不看?”贺延臣还偏要挑逗她。 “我才不看。”她嗫嚅道。 贺延臣即便卧床躺了许久,身材也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只是身上又多了不少伤疤。 他没有逃避,赤/裸地把所有的伤口裸露在她面前。 贺延臣脱了衣裳,左手撑在姜予安脸侧,右手捏着她的脸,叫她扭头。 姜予安羞得要捂眼。 许久没有这般亲密,她怎么好意思……不对,就算是以前,她也不好意思! 贺延臣掀开被子躺进去,捉着她的手,从锁骨的伤口开始。 “这是五年前,我去西北,那时我还不是大理寺卿,跟着他们剿匪,当时也鲜少遇到过那种场面,一个不慎,被他们拿匕首划了一刀。” 他带着她的手往下,胸口,圆圆的伤疤:“这是那天晚上,给他们挡了一箭,玉佩散了一些冲击力,但还是留了一个浅浅的伤口,那支箭力道真的很大,当时没有多想,下意识就冲上去了,后来才后悔,要是没有玉佩,恐怕生死难料。” “这里……” 贺延臣一个一个给她讲着,说到最后,伤口在胯侧,很深,当时伤可见骨,他的每一道伤疤的来源,都和她细细说了。 “飖飖,每一道疤,是生死,也是信仰。” 贺延臣蹭蹭她的脸侧,给她抹掉泪水:“但从此以后,我的信仰是你。” “寒音寺那晚,我确实是见色起意,后来总忍不住关注你,出手帮你。” “真正喜欢你,是那天端午节,你买了一条五彩绳,给我戴上。” 贺延臣吻上她的额头,轻声道:“美得像天仙下凡……” “但我这个凡人却不自知。” 姜予安没有多言,只仰起头,吻上他的唇,翻身反压在他身上。 贺延臣纵容,撑着她的腰,怕她不舒服。 他的飖飖总是在那么一些时刻,很有进攻性。 这天,姜予安一边哭着说不要在上面,一边锤着贺延臣,唾骂自己美色误人。 姜予安不知道以后是什么样子,她只知道,当下的贺延臣,让她欲罢不能,不管是身体,还是心里。 贺延臣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他只知道,他这辈子,要竭尽所能去爱怀里这个女子,只因为她是姜予安。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屋子里却越来越暖和。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2】 船飘飘摇摇,这是姜予安的第一次远游,前往扬州,去往江南。 去见她的亲人,去成就她的事业,去品味,和贺延臣的别样人生。 齐眉举,彩侍紫霞卮。天上九朝凫冉冉,尊前一笑玉差差。人唱自家词。 篱下菊,醉把一枝枝。花水乞君三十斛,秋风记我一联诗。留看晚香时。【3】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1】:古代的学生宿舍 【2】:取自《长安古意》,诗人卢照邻 【3】:《双调望江南(寿王秋水)》,诗人刘辰翁 【宝贝们,正文完结了,一路走来感谢你们的支持,营养液,投雷,评论,我都有看,还有诸多不足,感谢大家的包容,下一本《和离之前我重生了》还请大家多多支持!爱你们】 【接下来会更新番外,大家如果有想看的番外,评论区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