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雷的视线放肆过火,嘴里嚼肉的频率都变慢了些,他呼吸粗重,舔了舔唇角,再刮蹭到唇缝,顿觉嘴里的肉竟是有些索然无味。
“你看着我做什么。”商宁秀察觉到了他的注视,事实上想忽略掉也很难,饭都有点吃不下了,只慌忙地想要逃开。
“回来,跑什么,坐下。”穆雷的骨节在桌上敲了下,“尝尝牛乳茶,趁热喝。”
商宁秀站在那没动,见他好像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她看了眼那碗还在冒着香气的牛乳茶,最终还是又坐了回去。
牛乳茶入喉甘甜顺滑,和想象中的味道基本一致,商秀宁捧着比自己脸还要宽的碗,慢慢小口喝着。
穆雷又切了半块烤馕饼给她,商宁秀摇头表示吃不下了。
“只吃这么点怎么养的好,你身上摸着都没几两肉。”穆雷有私心,那软肉滑腻的触感实在是太美妙,他想把她喂得再丰腴一些。
提起这一茬商宁秀就想起了在昨天晚上差点自戕才得以保住清白的窘境,娇贵的郡主脸色一黑,再三告诫自己不要跟这刁民动怒,现下最要紧的是想办法套出更多的消息,帮助自己尽早逃离狼窝。
商宁秀再次摆手婉拒了他递过来的馕饼,慢悠悠地问道:“我们之前碰到的那些男人,他们的部落叫巴蛇部?也是这附近的部落吗?”
她一而再地拒绝,穆雷也没有强求,三两口就将那半块饼给解决掉了,却是半天都没回答她的话。
嚼完了口中的饼,男人才不轻不重地嗤笑了一声:“还想着逃跑呢。”
商宁秀被他盯地呼吸一窒,猛地想起了以前春猎时候失足掉进陷阱的野鹿,在坑底苦苦哀鸣发抖,她还记得那时候揭网时鹿的惊惶眼神,她现在觉得自己就是那鹿,永远不知道下一秒这个强悍霸道的猎手会怎样处置自己。
见她坐在那不吭声,穆雷拍了拍手上沾到的碎屑,冷淡说道:“不只是巴蛇部落,草原上散落的土著可太多了,各有各的规矩,各有各的习俗。蛇就喜欢折磨女人,手段相当多,如果有一天你逃跑路上被蛇抓了,我建议你在还有能力的时候趁早自杀。”
说完穆雷又笑了一声,“当然,不可能发生这个如果,我救了你,你的后半生皆归我所有。你留在这里,我会好好对待你,但如果你敢逃跑,我会亲自把你抓回来,先折断你的双腿,永远锁在帐子里。”
商宁秀没说话,一直畏缩紧张的牡丹花在这一刻反而出奇地平静,她就这么静静地与他对视着,眼神里辨不出丝毫的情绪。就好像,带着某种底线般的倔强。
“秀秀,我知道你不怕死。”穆雷的声音并不沉重,但却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刚才那温馨的火光现在忽然就变了味道,打在男人侧脸上显得晦涩难猜。
“但你这矜贵又娇弱的小花,有太多方法能让你害怕了,我可不是你们中原男人讲许多礼数和约束,在我们草原上,百无禁忌,能达成目的最重要。”
穆雷的目光凌厉炽热,他是驯鹰和驯马的高手,该给甜头的时候他不吝惜给她好脾气,但该立规矩的时候,也从来都不会手软。
“我不希望弄得你对我产生太多恐惧,所以秀秀,我要提醒你,别惹我生气。”
最后的话音落下后,帐子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气氛凝重且微妙,他们相互注视着对方,仿佛在进行着某种无形的对峙,穆雷的眼神里有着志在必得的霸道与强势。
僵持之时,帐外传来敲门声,一个年轻男人清朗的声音用草原话喊了一句什么,穆雷就起身去给他开门了。
男人一离开面前,商宁秀就泄了气一般松弛下来,她的心跳此时才开始后知后觉地加快。
屋外进来了一个有着金色长卷发的男人,面相看着没有穆雷那么带有攻击性,尖尖的鹰钩鼻和狭长的桃花眼组合在一起竟是显出了几分风流气。
商宁秀只瞟了一眼就从桌上往后退了,这是个陌生的外男,她并不想给对方营造出一种她是屋子女主人的错觉,能避则避。
维克托原本正在跟穆雷说话,恍然一眼看见了屋子里最招人眼的商宁秀,发出了一声略带惊艳的叹声,指着女人的方向用草原话对他笑说:
“这就是你从中原带回来的女人?这生得也太漂亮了点,怪不得刚才那群见过她的小子现在到处在宣扬她的美貌,不过可惜了,你的性格,肯定也是不会愿意跟别人分享如此美丽的妻子,他们的幻想怕是要落空喽。”
第7章 维克托
草原之上,男多女少,所有部落的女性都是捧在掌上的珍宝,但婚配困难也就意味着繁衍困难,往往三五个男人会共同拥有一个妻子。
每个部落的风俗不同,有的地方规矩比较强势,例如那臭名昭著的巴蛇部落,就会不顾女性的意愿强行加塞,将繁衍后嗣和帮助男人舒缓欲望看作了女性存在的唯一意义。
但大部分的部落都还是会尊重姑娘们的意愿,在她愿意的情况下,才会拥有很多个丈夫。
“那是当然,她的命是我的,人也只属于我。”穆雷斩钉截铁说道。
商宁秀已经跑到床榻和墙壁之间的夹角里去了,她听不懂草原话,只听见这两个高大的男人叽里咕噜的一通交流,然后穆雷就直接朝他走了过来,一把揽住了她的肩膀带进怀里,硬是又再将人搂了出去。
他边走边给她介绍道:“这是维克托,我的好朋友,他是个很不错的医师,就是你们中原人说的大夫。”
商宁秀一点也不想认识他的朋友,也不喜欢被拉到陌生男人面前露脸,更何况在此之前才刚刚被身后这个男人给恐吓过一番,现在无论如何也给不出好脸。
但是她阴沉的一张脸在维克托开口说出第二句话的时候土崩瓦解了,因为这个男人居然用了中原话和她笑着打招呼:“你好,美丽的姑娘,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你、你会说汉话?”商秀宁多少有些惊讶,在这千里之外的异乡,同一种语言能带给她的安全感太大了,她瞬间就克制不住地对这个男人产生了善意。
“是呢,我的妻子教我的,她的汉话说得要更好一些,总是笑话我发音不准确。”金色长发的维克托语气轻快说道。
商宁秀心里莫名燃起了一点希望,问道:“你的妻子,是中原人吗?她是哪个国家的,大鄞?还是大夏或者和硕?”
“不是,她和我们一样,都是土生土长在草原上的。”维克托笑着摇头,提起妻子的时候满脸都是宠溺的笑,“她是跟来往贸易的汉族商队学的,她的语言天赋非常高,现在也是担任着部落里翻译官的职位呢。”
商宁秀闻言,激动的情绪掉下来了一大截,如果对方是汉人,那她寻求到帮助的可能性就会大大增强,可惜。
一直箍在自己身前的那条手臂忽然收紧了,商宁秀感受到了压迫感,她深吸一口气,感受到男人的脸靠近了自己,耳后被喷洒上了他灼热的鼻息,她感受到了来自草原野兽的威胁,他咬了她的耳朵。
商秀宁生理性地缩着脖子,灼热从脖子根涌上来,耳廓上传来湿腻的疼痛,但没持续多久,男人就收了牙齿,紧接着又重重亲上他自己刚才咬过的地方。
是咬还是亲,商宁秀都完全没有躲避的可能,只能就这么生生受着。一股屈辱感油然而生,她咬着一口银牙,颊侧和脖子上的肌肉都紧绷着,穆雷又安抚性质地在她耳尖上啄吻了好几下,才松手将人放开。
得到自由的商宁秀第一时间逃离开了他周围七八尺远,捂着自己通红的耳朵,瞪了他一眼后就又跑回了床榻的夹角处。
这一次穆雷没再去捉她了,任由小云纺鸟躲进了让自己有安全感的地方,旁边目睹全过程的维克托啧啧用草原话调笑道:“喔哦,看起来你的小妻子还不是很喜欢你的爱.抚呢,她是你硬抢来的?”
“当然不是,我从别人手里救下来的。”穆雷一边说着一边坐了下来,脱了靴子撸起裤管让他看自己被獒犬咬过的伤口,“他们汉人不都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么,所以她的命,归我了。”
之前在河边穆雷只是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布条解开之后,受到粗暴对待的伤口比之前愈发狰狞了,血糊糊的一片黏在一起,有的地方已经结成了黑色的血块。
“嗬,怎么咬成这样了,獒犬还是狼?”维克托一边打开背来的医药箱一边问。
“獒犬,巴蛇那养的狗。”
两个男人之后就是一直在用草原话交流了,商宁秀躲在后面一个字都没听懂,她叹了口气放弃了偷听的打算,站了一会体力实在有些遭不住了,便偷偷在榻边一角坐了下来,倚着床头的栏角,轻轻打了个哈欠。
原本她就奔波了几日,昨天更是哭到半夜才睡着,现下吃饱了越发的犯困,无知无觉地就睡着了。
这个小盹打得很是舒服,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维克托已经不在了,自己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就被抱上了床好好躺着,身上还披着一层绒毯。而穆雷宽大的背影正蹲在那出水渠口边洗着之前吃饭的盘子。
他的小腿显然是重新上药包扎过了,男人把受伤的腿搁在一边避免压到伤口,仅靠一条腿蹲着,动作非常麻利地处理了碗碟,擦干后收进了柜子中。
穆雷发现她醒了,朝这边看了一眼,道:“困了就睡吧。”
男人径自将油灯吹灭了,屋子里一瞬间陷入了黑暗中,商宁秀有点紧张地坐起了身来,她现在才发现自己的鞋子也被脱了,赶紧摸了把自己身上,还好衣服还是整齐的。
穆雷在黑暗中自如行走,男人靠近床边的脚步声被这黑暗放大,因为看不见他的人,商宁秀莫名产生了一种危险逼近的恐惧感。
很快,身边一个热源靠近,商宁秀本能地就想掉头下床跑,但腰间被一条坚固的铁壁牢牢箍住,她整个人被一股大力往床中间带了带,身边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不是困了吗,睡觉,别瞎折腾。”
商宁秀强行被他带着躺下,难耐地僵着身子与他的力道对峙,欲言又止:“我、我……”
“你什么?你想睡地上?还是要说你们中原有规矩结婚前要老子睡地上?”男人在一片漆黑下也能精准找到她的额头,带了茧子的三根手指在上面不轻不重拍了一下,拍得商宁秀脑子一嗡,“你别打些奇怪的主意,说了结婚前不碰你就完了,老子尊重你们那的习俗。”
“我、”商宁秀咬着嘴巴有些窘迫道:“不是,我能不能……我想沐浴,就是洗澡的意思。”
屋子里寂静了好几秒钟。
商宁秀有点委屈地小声又道:“我要受不了了,我都臭了。”
身后的男人就趁机把头埋进了她的后颈里,高挺的鼻梁往黑发里钻了钻,深深吸了一口,认真夸赞道:“哪臭了,香得很。”
商宁秀一瞬间头皮发麻,被虫咬了般缩了下脖子,她不吭声了,但穆雷能听出来那呼吸声清醒的不行,她整个人都在那绷着,没有一点要睡觉的意思。
过了短暂的几分钟,商宁秀忽然听到身后男人妥协道:“给你弄,等我一会。”
商宁秀原本以为没戏了,颇有几分意外,“现在吗?”
横在她腰间的手松开了,她听见了黑暗中细细簌簌的穿衣声,男人简单披了件外套,应声道:“嗯,现在还没到亥时,黑皮子里的水还没冷透,稍微烧一下还能用,你要再晚点说就真没戏了。”
商宁秀抿着唇,有些期待地跟着一起坐起了身,穆雷把油灯又重新点上,迈着步子往门边走,一边嘱咐道:“就在帐子里等着,你别跟出来,外面已经降寒气了。”
过了没多久,穆雷就拎着两桶水进来了。
热气蒸蒸往上冒,显然是刚烧开的,男人将桶放在地上,然后从衣柜边杂物间里拉出了基本没怎么用过的浴桶,里面之前都用来放东西了,也算挡住了没落太多灰尘,穆雷倒了一些热水进去,仗着自己力气大,把半人高的木桶就这么举在半空摇荡了几下。
第8章 沐浴
商宁秀看着他这明显是在清洗的动作,有点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们平时……都不沐浴的吗?”
她回忆起之前被他抱着搂着扛着,好像也没闻到什么很强烈的异味。
穆雷涮得差不多了便将桶里的水倒进了废水渠。那渠口有点小,只能慢慢倒,男人把着桶维持着倒水的动作,不咸不淡地回答她的疑问:“哪家的大老爷们泡浴桶?像什么样子,老子平时都是趁着有太阳直接在河里就洗了,只有家里有女人的帐子才会提水沐浴,这桶还是维克托硬塞给我的,说是以后媳妇用得上。嘿,果真还就用上了。”
商宁秀又被占了口头便宜,攥着绒毯不说话了。
穆雷把两桶热水都倒了进去,浴桶就被填了小半,男人怕她等急了,说:“就好,热水加了,再直接去黑皮子里提两桶温水兑一下就行。”说完男人便又再出了门。
水弄好后,穆雷在木盆雕出的耳翼台上放了皂荚,又取了一块澡巾搭在盆边上,朝床上的商宁秀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可以过来了。
商宁秀慢吞吞下了床,这帐子的外壁材料似乎很是特殊,能够保存一些温度,昨天差不多这个时辰的时候她已经开始冷得发抖了,但现在就感觉还好。
“你……”商宁秀的表情有些不自然,看着男人好整以暇地在桌边坐下,似乎并没有要继续睡觉的意思,她挣扎了片刻了,看了眼氤氲地热气,实在想洗。
“再磨蹭,水凉了我可不会再给你烧第二遍。”穆雷岔着腿,双臂环胸正正坐在那,出声催促。
“非礼勿视。”商宁秀说。
穆雷摇头,“没听过。”
商宁秀想了想,准备过去把油灯吹熄,被男人出声阻止道:“我倒是能看见,就是怕你自己洗完了摸到衣服了也穿不上。”
心里正天人交战之际,商宁秀看见了一个好东西,她眼睛一亮,拉起了他杂物间门口的绒纱,原本是用来挡灰的,现在将另一头系在床头上就正好能围出一块遮挡视线的小地方来。穆雷只全程看着她忙活,也没阻止。
尽管这个沐浴的过程崎岖了些,但当商宁秀整个人泡进热水中的时候,四肢百骸都得到了深层次的放松,那一刻她觉得怎么也都值了。
光线朦胧,藏在那片绒纱后面的身子影影绰绰的,水声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传进耳朵里,男人的目光变得深沉,盯着那个方向。这种掩耳盗铃的行为也就只有商宁秀的心理上得到了些许安全感,殊不知,越是犹抱琵琶半遮面,越是引人遐想。
穆雷勉强闭上眼,揉捻着自己的眉心,忽然觉得这个行为实际上是在给自己找虐,那水声好像落进了油锅里,坠落的每一滴都在激起热油四溅。
不多时,帘子后的水声哗啦加剧,是她从浴桶中起身了。那拉起的绒纱朦胧映衬出了少女曼妙的弧线,看得不算真切,但光影晃动间还是能判断出她的动作与方向。
“要衣服吗。”穆雷一张口,嗓音竟是沙哑的。
帘子后的商宁秀没在意这一声的异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有些期待地问:“有吗?”
有是再好不过的了,没沐浴之前那身衣服还能勉强穿得住,现在身子洗的清爽了,那些衣服就看起来灰头土脸脏兮兮的,商宁秀扒拉了两下,略微有些嫌弃。
“你可以先穿我的,明天找人给你做新的。”帘子外的男人起了身,听动静像是去拿衣服了,商宁秀听到了衣柜木门打开的声音。
不过几秒钟,帘子上面就抛过来了一团白色的东西,气流将绒纱掀起了一个小角,躲在后面的商宁秀紧张极了,手忙脚乱去拉帘子,一边还要接住那件白色的衣服。
那是一件里衣,棉质的,还算柔软,商宁秀打开来摸了一下,面料手感还比较挺,要么是新的,要么没穿过几次,她鼻尖探过去闻了一下,只带着一点浅淡的皂荚气味。
“是干净的,先对付一晚上。”穆雷的声音再次传来。
商宁秀的心里有过一瞬间的犹豫,但很快就被打消掉了,原本和这个陌生的粗犷男人共处一室就已经是无奈之举,她实在没办法做到再穿着他的衣物入睡,这实在是太不成体统了。于是她只能重新再将自己那身脏衣服给套上了。
沐浴后的小姑娘面色红润越发的娇艳欲滴,她从纱帘后出来的第一秒,穆雷的视线就黏在了她身上。
商宁秀鬓角的头发沾了水汽黏在了脸侧,她攥紧了自己的衣服,面对他这直勾勾的眼神略显局促,“你别盯着我看。”
对于她没愿意穿自己的衣服,男人心里也没太意外。
她背过身去躲避他的视线,目光瞟过那澡盆子,身后的男人朝这边走了过来,说道:“睡觉吧,不早了,这个我明天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