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了,当你觉得担子重时,还有我在。”陆彦生将头轻轻靠在娘子肩头,能嗅到小娘子身上清浅好闻的桂花香油的味道。陈五娘起了,陆彦生也无心再睡,一同起床洗漱。
没一过会儿,翠玲进来将门窗全部推开,清爽的晨风吹进来,带着清新的滋味儿,将纱帐吹得悠悠晃动。
夏日天热,人极其容易上火,小厨房做了荷叶八宝粥,家了一些鱼片在里头,滋味清甜又有营养,外加一碟冰皮红豆糍粑,两个小菜,搭配的很得宜。用早饭的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薄薄的朝阳洒满小院,叫人心情舒畅。
很快,就到了去三太爷院子的时候了,陆彦生牵着陈五娘的手出了听雪堂,一路慢慢走着,且耐心的再次劝解小娘子道:“不必紧张。”
陈五娘点点头:“我知道。”话虽如此,想要一点都不紧张却很难。
其实紧张的不仅是陈五娘,二老太爷亦然,他昨夜几乎没有睡着,睁着眼睛到了三更,最后干脆披着衣裳坐起来,唤鲁青泡了一壶普洱,在书房里独自坐到天明,清晨太阳升起的时候,茶喝干了,二老太爷心中也有了主意,心里最大的石头落了地,熬了一夜的老人家没有疲倦之色,反而精神抖擞,眼里带着矍铄的光芒。
待人到期后二老太爷道:“这次我会选出陆家下一任当家人。”
众人并不意外,只是好奇选人的标准,但是太爷没说,而是先让各房各管事报账,毫无疑问,三房的铺子挣钱最多,可以说若没三房贡献,今年陆家准要闹亏空,就在这个档口,陆二太爷道:“这次选人的标准简单,谁手下铺子盈利最好就选谁。”
话一出,满室哗然。
“那不是七爷?”
“七爷还有科举读书,用功夫管理田庄铺子吗?”
“你不知道?现在三房的事情早就是七夫人做主了。”
陈五娘和陆彦生虽有惊讶但不意外,任由旁边的人七嘴八舌,没有表态,倒是二爷满脸清灰,几次想要开口,又不知道说些什么,陆二太爷盯住他:“你可有不服气?”
二爷咬咬牙:“这事重大,应该好好的……”
“我问你服气不服气?!”陆二太爷用拐杖敲桌子,叫众人都安静下来:“我今日不是和谁商量,而是宣布结果,现在我问在场诸位,有谁不服气?不服气站出来直接说,若没有意见,就在契约书上签字,从此以后就由七爷七夫人代替我做陆家的当家人!”
出人意料的是三爷第一个站出来:“我赞成。”
接着是其他两位爷,剩下二爷踌躇良久,重重嗯了一声:“我也同意,但若他们管的不好,陆家百年基业岂不是毁了。”
“你放心,我还没死,一切有我兜底!”陆二太爷将目光投向陆彦生陈五娘,讲语气放和缓了些:“你们可愿意?”
陈五娘扭头看了陆彦生一眼,率先道:“我愿意。”陆彦生也点了头,然后牵着陈五娘的手走到众人面前道。
“诸位都知道,我是读书人,将来课业繁重,并无精力打理家业,往后我虽然和七夫人同担当家人的名号,但是一切决定都由七夫人做,诸位可有意见?”
意见自然是没有的,除去二爷之外,有的人高兴,有的人无可无不可,只要能吃饱饭,年底有分红,上头谁当家对他们来说差别不大,只是对七夫人年纪轻轻就能担任如此大责,心里暗暗有些佩服。
事情比想象顺利,生意比想象艰难,接下来几个月,陈五娘解决了好几件棘手的事情,挣了一笔银子给下面的人发下了充裕的分红,二爷纵然不服气,也没人跟他一起闹事,内宅安宁,对外的生意陈五娘就更加的游刃有余。
商队的事情在周管事王林等人的管理下,渐渐的步入正轨,货源开辟的更加丰富,从外面运送进来的货物不仅卖在云溪,也批发给外省的商人。
……
很快,秋天就到了,陆彦生和陈五娘要一起北上,进京求学。
生意上的事情有各位得力的管事处理,大的事项可以飞鸽传书叫陈五娘拿主意,因此没什么放不下的。
早知道儿子要北上,陆何氏在知道确定的日子时,还是狠狠的难过了一阵子,她年纪大了,彦生又是去求学,并不方便带很多人在身边,因此她不能同去。
“母亲,待儿子学成归来,再孝敬您。”
出发那日,陆彦生带着陈五娘去向陆何氏辞行,他一向客气的称呼陆何氏为三太夫人,这次第一次用母亲二字称呼她,陆何氏瞬间湿润了眼眶,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要走了,她又偷偷塞了几张大面额的银票给陈五娘:“初到京都,安顿生活样样都要花钱,多带些钱财傍身。”陈五娘现在已经不缺钱了,但若不收,陆何氏一定会伤心难过,觉得自己成了无用之人,因此陈五娘笑着收了。
“谢谢母亲,等到了京都,我托人送特产回来。”接着摸了摸果儿的头,嘱咐他好好读书学字,和周管事好好学武,等他们回来要考验他,若不长进,陈五娘皱了皱鼻子:“就打你板子!”
果儿太小,带他进京不方便,因此留在安山村,这对陆何氏来说也是件安慰,她极其喜欢果儿,留的果儿在她身边,平日便有寄托,果儿抹着眼泪说知道了。
见到果儿哭,陈五娘也有些忍不住,立刻转身上车了。
这次入京,他们带了翠玲和田婆子,还有两个高大的侍卫同行。
上了车,陆彦生就攥紧了小娘子的手:“怕吗?”
前世今生,陈五娘都没有离开本县去过其他地方,害怕多少有一点,但是更多的是兴奋,是快乐。
陆彦生掐了掐小娘子的脸颊:“我会保护你的。”
陈五娘赶紧说:“我也会保护你的!”
陆彦生轻笑:“那我们彼此护彼此周全。”
秋高气爽,天高云淡,日日都是晴天,因此他们行的很快,没几日就出了本州,再一路向北,很快就要渡河了。
越往北走,气温就越低,北方的秋天更加干燥,好在他们衣裳被褥带的充足,一路走得很舒服。到了渡河码头,陆彦生决定找一家客栈住几日,补充干粮充分休息后再登船。
这天下午,王森和一位侍卫出去买干粮,可直到夜幕降临,也不见人回来。
第58章
陆彦生想了想:“报官吧。”
在外人生地不熟, 身边只剩一位侍卫,陈五娘想大家不宜再分开,便叫店家派了一人, 一齐坐上车去衙门。
夜幕降临, 虽没到宵禁时刻,街上行人已寥寥。而夜里街道是否热闹,最能反映一州的治安,见街面上没什么人,陆彦生和陈五娘便明白这里不太平。
田婆子用胳膊肘推客栈的人:“还有多远?”
那人窝坐一旁:“快了。”瞧着不甚热心。
陈五娘对田婆子点头,后者会意, 给那人塞了一吊钱,有钱到手, 店伙计顿时眉开眼笑, 话匣子大开:“说句不该说的, 报官了也没用,衙门里积压的案子已经堆满喽, 查不过来!”
田婆子大惊:“这可是活生生的人不见了!”
店伙计哼哼两声没说话, 本州盗匪横行, 衙门的力量弱, 一个两个外乡人在街面上失踪, 说是大案,却不会有人查, 拖个一年半载就不了了之。
等到了衙门, 果真如伙计所言没有人管。
翠玲泣不成声,田婆子也急出一脑门的汗。
陈五娘道:“我和七爷不会不管的。”
夫妻俩商量着, 若是绑架, 勒索信也该到了, 到时按照要求赎人便可,就怕不图财而是把人绑了去,带到深山老林做苦力,或者买到黑市去。
“掌柜的,可有信来?”
车刚回客栈,田婆子就急吼吼问,见掌柜的摇头,一颗心高高悬起。
陈五娘道:“掌柜的是本地人,人脉广,只能请他帮忙。”但无情无份,人家不会白帮你,幸好他们身上带的盘缠充足,给了银子好办事,掌柜的呼朋唤友,连夜叫了几十近百号人去找。
一夜无法安眠,到早上才听出一点消息,说是被绑着上了船,可能被卖到海外去,一旦如此,将人找回来的希望就很渺茫了。
陆彦生坐在桌旁,方草草进了碗鱼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一趟远门出的值当,不然还真不知人间险恶。”
宅子里的阴私陷害至少有原因,这次实为无妄之灾。
“你也吃些。”陆彦生盛了碗肉丸玉菇汤,督促小娘子用了。
为今之计,只有砸钱,陈五娘将陆何氏给的银票拿了出来,辛亏收了并贴身放着,此刻派上了用场。
客栈老板在本州有人脉,由他拿钱出去疏通,或有一线希望。
吃罢饭略修整片刻,陈五娘陆彦生一行人带着钱出发了,要去找本州的一位督抚,老板说这位督抚手下有人,门路灵活,黑白都卖他面子。
……
“都让让,让开!”
为了赶时间,车夫将马驾得飞快,这州虽然有个大码头,但近年财政不好,大道已经很久没有修缮,路面坑洼不提,边上还有很多小摊,行人走来走去,车夫就算将马鞭挥出残影,车速也快不上去。
好容易穿出人潮,车速刚提上一点,迎面跑来个小娃娃,好在车夫技艺精湛勒住了缰绳,避免了一场车祸。
随后小娃娃的母亲跑来抱起孩子,满脸惶恐的告饶,这年月能坐马车用仆人的必定是富贵人家,这位母亲心惊胆战,不想惹事。
车夫气急:“不长眼睛!怎么看孩子的,冲撞了贵人你赔得起吗?”
这话陈五娘听见觉得刺耳,也觉那对母女衣衫褴褛可怜,但事情紧迫也顾不得下车去安慰,喝止住车夫后叫田婆子递出几吊钱给她们,接着马车匆匆离去。
不仅没挨骂,反得了钱财,接下来两个月的生计有了着落,对孤苦的母女两个来说简直是菩萨显灵,母亲抱着女儿跪下来,不停的朝着马车远去的方向磕头叩拜。
这一幕本无人留意,偏偏旁边饭馆二楼上,有位壮汉注意到了,并在车帘掀开的间隙,看见了陈五娘的面容:“好熟悉……”
壮汉旁边坐着本州巡抚:“宋侍卫说什么?”
那壮汉就是宋英,也是当年给陆彦生医腿的黄大夫的同伴,他没回答,凝神想一了会后恍然,那不是安山村的七夫人吗?当初若不是遇见他们,王爷恐怕无法平安就番,看他们行色匆匆,想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他勾了勾手,对巡抚耳语一番。
……
巡抚衙门到了,众人却险些失望而归,原来衙门里七品以上的官员都外出了,焦急之际衙门里钻出一个侍从:“是安山村的七爷七夫人吗?”
夫妻俩很意外,不想在这儿还有认得他们的,陆家大宅在安山云溪本地响当当,在外地什么都不是。
陈五娘掀开车帘:“正是我们。”
侍从作揖:“我们大人有令,七爷七夫人报的案子已加紧在查,请安心等几日。”
陆彦生陈五娘还想要问的更加明白一点,侍从也答不上来,只说是他们大人亲自关照。
“你们这是遇上贵人啦。”客栈老板说。
他们好好思索了一番,想不起来有什么贵人,后来灵光一闪,想起那年黄大夫一行人,里面那个叫做智渊的贵气逼人谈吐不凡,莫非是他在帮忙?陈五娘和陆彦生拿不准,不过他临走时赠的那块玉佩这次带在身上,如果有缘,可以凭借这信物相认。
又等了三日,这天清晨,王森和那个失踪的侍卫一起回来了,田婆子赶紧从厨房要了一大桶热水,叫胡子拉碴浑身脏兮兮的两个人洗澡换上干净衣裳,陈五娘叫店家送了汤面、肉包子等,他们狼吞虎咽的吃了才来回话。
原来他们误入黑店,钱被抢,人也被绑住,虽然侍卫身手好,可双拳难敌四手,对方人多势众根本无法反抗,接着被塞到船上,船走了两日,他们在船舱中不知方向,还以为一辈子回不来见不到主子了。
陈五娘不忍责怪:“无事就好。”
陆彦生却没轻易放过他们,严厉训斥后飞鸽传书给王林,叫他再派几个得力的侍卫来。
吃了教训,一路上更加谨慎,到十月初进了京城一路平安,连一个小毛贼都没有遇见。
京都繁华,街面上成衣铺、酒楼、戏院等等皆宾客盈门,各色精致漂亮的商品摆放在货架上,全是云溪罕见的货色,可在京都不过是过时的玩意儿。
陈五娘一路目不暇接:“天子脚下果真不同凡响。”过一会又琢磨,要是在京都开间铺子,恐怕能抵得上云溪十间铺子的收入:“只是不知京都房价如何。”
陆彦生笑笑:“来日方长,一切新奇的好玩的,都陪你看一遍享受一遍。”
他本是对那些享乐玩乐事无兴趣的人,但小姑娘喜欢,喜欢吃好吃的,喜欢看戏,喜欢精致的小玩意儿,陆彦生渐渐的也有了一两分的兴趣,他变得有烟火气了,俗世中的很多事情,原来比他想像中有意思的多。
小娘子攥着陆彦生的手,将头靠在他肩上,轻轻应了声好。
如此闲适的时光,过了没一小会便被打破:“什么?这么贵?!”
众人在客栈住下后,下午就一齐出去看房子,他们要在京里过除夕,至少住到明年春,一直住客栈不划算,陈五娘原想买一个小院,问了价后被惊得里嫩外焦,五间正房带小院的房子,竟然要价五百两,还是很破要重新修缮那种,稍微新一点宽敞一点的价钱更是直线飙升,七八百甚至千两,这在云溪最多不过七八十两,贵了十倍。
天子脚下的不凡气度,陈五娘是彻底感受到了。
陈五娘默默收起要买院子的豪言壮语:“相公,租一间算了。”
身边有两千两傍身,不够还可以叫家里汇,但琢磨一下不值得,初到陌生地方,花出一大笔现银,总叫她不安。陆彦生赞成小娘子的想法:“也不宜露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