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问津拿着懿旨行至焉谷语身前, 他说不出话, 默默将懿旨递给焉谷语。
焉谷语喉间一动,最后什么都没说,平静接过懿旨。
“老爷,夫人,小姐, 谢侯爷谢夫人谢公子来了。”忽地, 下人来报。
闻言,焉问津与陈鱼齐齐看向焉谷语, “语儿, 你若是不想见他们便回风铃院吧,这里爹来应付。”
陈鱼跟着道:“我看你脸色不好, 还是回去歇着吧, 这里我跟你爹应付。”
“不用了。”焉谷语看向前头, 冷声道:“让他们进来吧。”
“老爷。”陈鱼询问似的看向焉问津, 焉问津点点头, 对着下人道:“让他们进来。”
“是。”下人急急忙忙跑出去。
随后,谢九钏一家子人进了焉府,跟在他们后头的是一群抬着聘礼的人, 共十八人, 两人一担聘礼, 他们一来, 院子里便被人和东西占满了。
然而焉问津的面色并不好看,陈鱼也满脸尴尬,欲笑不笑的。
“焉兄。”谢九钏像是没看到焉问津的神情,大步往焉问津走去,伸手直接搂住了他的肩头,殷勤道:“好久不见啊,你近来过得如何?”
焉问津不着痕迹地挪开谢九钏的手,淡淡道:“谢兄说笑了,我们今日才在皇宫里见过。”
“哈哈,是么。你瞧我这话说的。”谢九钏讪讪地收回手,示意谢卓凡上来说话。
从进府那一刻起,谢卓凡的目光便没移开焉谷语,他对她有愧,极想多与她说说话,表表自己的心意,偏偏焉谷语一眼都没瞧他。
他心里难免有些失落。
谢九钏与王氏进入前厅候,焉谷语极为平淡地喊了声,“谢伯伯,谢伯母。”她顿了顿,更为冷漠地喊了谢卓凡,“谢公子。”
见状,谢九钏与王氏一愣。
谢九钏笑呵呵道:“再过不久,我们便是一家人了,不必喊得这么拘束,你喊我爹也无妨。”
一旁,谢卓凡连连点头,期盼似的望着焉谷语。
焉谷语转向谢九钏,正色道:“我与谢公子还未成婚,如此喊人实在不妥,再者,往后的事谁说得准。”她以前有多敬重他们,现在便有多厌恶他们。
谢九钏挠了挠头,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对不起人家姑娘,他也没什么底气豪横,只能拉下脸皮说好话,“语儿,这次的事的确是卓凡不对,从皇宫出来后我便骂了他半个时辰,骂得他狗血淋头。不管怎么说,既然事情已经发成了,皇后娘娘也赐了婚,你们往后便好好相处。我敢保证,卓凡一定会一心一地对你,我们俩老对你也会跟对亲生女儿一般。再说了,你跟开颜是手帕交,即便卓凡陪不了你,还有她陪你。这多好啊。”
他说完,王氏接着道:“是啊,语儿,你埋怨卓凡并不能改变什么,何况懿旨已下,我们都得遵旨。”她笑着来到焉谷语身旁,慈爱地摸着她的长发,“我是打心眼里喜欢你这个儿媳,放眼帝都,哪个适婚的女子有你出色。别恼,过日子就是这么过的。我告诉你,感情都是处出来的,比如我跟你谢伯伯,刚嫁他的那会儿,我是哪儿哪儿看他都不顺眼,可如今呢,我是哪儿哪儿看他都顺眼。”
焉谷语默然听着,一句话也不愿搭理。倘若她心里没人,倘若没有被算计的事,她也能平常心看待赐婚,但有了这些事,叫她还怎么平常心看待。
“嘿嘿。”谢九钏憨憨地笑了两声。“我们谢家男人对夫人那是出了名的好。”
“好了,你是聪明的姑娘,肯定能明白我说的话。”王氏放下手,温柔道:“眼下,你若是还气着,我们便与你爹商议婚事,你若是不气了,我们便一道商议婚事。”
“王姐姐,”这时,陈鱼上前,揽着焉谷语的肩头道:“语儿她从宫里头回来起便不大舒服,想来是头疼之症犯了,坐不了许久,至于婚事,还是我们几个商议吧。”
听得陈鱼的话,谢卓凡主动上前,又在王氏身侧停住,“语儿妹妹,我,我有话想同你说。”
焉谷语偏过头,冷冷地扫了一眼谢卓凡,“正好,我也有话跟你说。”说着,她转过身,径自朝后院走去。
谢卓凡立马追了上去。
*
一入后院,焉谷语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你为何要帮着皇后娘娘算计我,你知道么,我生平最讨厌算计我的人,尤其是我不喜欢的人算计我。”
她说话干脆利落,连续两个“不喜欢”“讨厌”,明确表了自己的态度。
谢卓凡被怼得哑口,他心里明白,自己做的事有多卑鄙,可他若是不做,便没机会得到她了。“语儿妹妹,我承认,我在今日这事上很卑鄙,但我也是真心喜欢你,想同你成婚。”
越听,焉谷语越气,讥笑道:“可是我不愿意同你成婚,别一厢情愿了。你应该清楚,我心里有人,即便和你成婚,哪怕是到死,我也不会喜欢上你。”
她心里气,索性把话说绝了。
谢卓凡早便料到她会如此说话,心头虽然难过,却也说不上被伤得千疮百孔,“语儿妹妹,你一定要如此说话么?皇后娘娘的的旨意已经下了,我们都不能抗旨,正如我母亲说的那般,感情是处出来的。我是真心喜欢你,哪怕你让我去死,我也不会有半分怨言。”
“得了吧,你这么喜欢我,也没见你冲进书肆救我?”焉谷语咬牙皱起眉头,使劲挑话讽刺谢卓凡,“我不想让你去死,只希望你能别娶我。”
谢卓凡面色一变,很快,他再次展颜,直接忽略了书肆那事,“除了不娶你这一点,其他我都能听你的。你心里没我也成,你身子差,不要孩子我也接受。”
“……”焉谷语呼吸略微急促起来,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不能维持住面上的平静了,十分想破口大骂,但她的家教不允许。
眼见谈不下去了,她也不再浪费时间,直截了当道:“我不舒服,先回房了。”
语毕,她丢下谢卓凡一人,快步离去。
谢卓凡呆呆地站在原地,目送焉谷语远去。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只要她嫁进谢府,他掏心掏肺地待她好,总有一日,她会对他动心的。
*
延德宫。
辛白欢平日里忙着打理后宫事物,直到夜里才算有些自己的时间。
再过几日便是杨觉远的生辰,她想不出该送什么东西给他,便打算绣一副画给他。自然,她不敢让人看出这东西是绣给杨觉远的,只能绣得极为隐晦。
晚膳后,宫女进来掌灯,一连几盏,将寝殿照得亮堂堂的。
辛白欢独自一人端坐在绣架前,低着头,一针一针地绣着,绣得极为认真专注,仿佛每一针都带着自己的情意。
没一会儿,杨绝远进门。他站在寝殿门边,静静望着琉璃灯下的辛白欢。这么多年来,他觉得自己最幸福的时刻莫过于能如此看她。
纵然失去了一点东西,但他从未后悔过。
之前,他骗了她,说自己的父母还健在,可事实上,他的父母早已离世。父母离世,他心中唯一的牵绊便是她了。
白日陆惊泽给他的信里写得明明白白,他若是拿回懿旨让辛白欢取消赐婚,那些东西便不会摆在陆赢面前。
“阿远?你一直站在那儿做什么?”辛白欢听得关门声时没抬头,反倒是杨觉远一直没动静了,她才从烛光中抬起脸,不解地望着杨觉远。
“奴才在想事。”杨觉远回过神,大步走向辛白欢。他一眼看到绣架子上的绣品,也一眼看出了辛白欢的意图。
“想什么事?”辛白欢将绣花针扎在绣架上,娇俏地抬起脸。白日,她是端庄高贵的皇后娘娘,但在杨觉远面前,她还是喜欢当那个辛府小姐。
“奴才在想,太子殿下快回来了,娘娘要如何给殿下挑选太子妃。”杨觉远放下手中的拂尘,人却站着。
“坐吧。”辛白欢往身侧的位置一指。不论有没有人在旁,他们俩在一处时,他不是站着便是跪着,从未有过坐的时候。即便是她下令让他坐,他也不会坐。
“好。”头一回,杨绝远坐下了身,不仅坐了,还是坐在辛白欢身旁。
辛白欢心生疑惑,她对着杨觉远仔细打量一番,问道:“你今日怎么了,为何这般听话?”她念起他在江南的父母,暗忖,莫非是他家中出了变故,他要出宫?
“奴才没怎么。”杨觉远低头望向绣架上的绣品,眼神幽深,辛白欢在上头绣了一片桃花林。
“你父母出事了?”辛白欢不安地试探道。
“娘娘别多心,奴才父母没事,奴才只是觉得站久了确实累,该坐一会儿。”杨觉远侧脸看向辛白欢。
辛白欢看得出神,灯下,杨觉远面上依旧笑得温柔,一如当年那个在趴在窗口上听她念书的少年。
兴许是烛光的缘故,她觉得今晚的杨绝远看起来格外不真实,不真实地像个梦,她心头渐渐慌了起来,语带祈求道:“阿远,过两年你再走,成么?”
闻言,杨觉远愣了愣,他垂下眼帘,轻声吐出一个字,“好。”
寝殿里只他们俩,辛白欢也不顾忌,倾身靠在了杨绝远怀里。“我舍不得你,可我也晓得,你父母年纪大了,你妹妹又嫁得远,他们更需要你。我不能自私地一直留着你……”
这个怀抱,不论多久都永远是她最温暖,最贪恋,最值得依靠的地方。
杨觉远伸手环住辛白欢的腰身,将下巴搁在她头顶,口中说着悄无声息的话。
*
直到辛白欢睡下,杨觉远才走出寝殿。
来之前,他让自己安插在永兴宫的眼线给陆惊泽下了毒,方便自己夜里下手。上回交手过一次,他心里清楚,自己的身手在陆惊泽之下,不用计谋他根本杀不了他。
这一次,他也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念头才做的决定。
他不舍地凝视着寝殿,好半晌才走回自己的住处。
杨觉远换上夜行衣,坐在书案边等着子时到来。这件事他不能也不敢交给其他人做,只有亲自出马才安全,即便事不成,他也能咬碎口中的毒药自尽。
禁卫军的巡逻安排点他也晓得一些,基本能避开,即便避不开了,他也能靠着轻功躲过去。
坐了将近一个半时辰,子时来临。
杨觉远出了延德宫,躲过禁卫军的巡逻来到永兴宫。
此时,永兴宫里的宫灯大多都灭了,漆黑一片,几乎看不清路。
杨觉远纵身跃进庭院,按照记忆中的路线直奔陆惊泽的寝殿,趁着夜色用刀划开了寝殿大门的门栓。
他轻手推开房门,将步子放得很轻,很细,哪怕那人说自己下了足够多的分量,他也不敢大意。
寝殿里头静悄悄的,只留炭火燃烧的细碎声响。
杨觉远一步步靠近床榻,床榻上的陆惊泽静静躺着,早没了呼吸声。他不放心,将手伸至陆惊泽鼻子前试了试,确保他真没了呼吸才放下心来。
他大步走到书案前,借着炭火的微弱光亮开始寻找与自己相关的东西。
他不信陆惊泽一点证据都没留在身侧,肯定会有几封书信。他得先弄清楚他是从哪儿查探到他与辛白欢的事,这才能揪出背后的人。
然而书案上头除了一些平常书籍,什么东西也无,更别提他想找的东西了。
他不由觉得奇怪,转身在书架上头寻找类似暗格之类的东西,他找得十分仔细,一个格子一个格子地摸索过去。
奈何到了最后一个格子,他也没摸到机关。
“敢问杨公公在找什么东西?”倏然,身后响起一道清冷的男声。
意识到这声音近在背后,杨觉远猛地出手往背后打去,可他的反应慢了一步,被陆惊泽点了穴道,这下,他连咬碎口中的毒药都做不到了。
杨觉远暗中使劲,妄图用真气冲破穴道,谁料,陆惊泽又在他身前连点几处大穴,将他的真气也封住了。
陆惊泽一把扯下杨觉远面上蒙面的布巾,笑着道:“杨公公怎么不说话?”
杨觉远静穴哑穴被点,根本动不了,更别说出声了,他直勾勾地瞪着陆惊泽,还以为今晚能一把火烧了永兴宫,结果还是被算计了。
随后,猎隼点燃了屋内的烛光。
“吱呀”,房门被人推开,陆赢从外头走了进来,他黑着脸,冷锐的目光直指杨觉远。“杨公公,你能不能告诉朕,你来惊泽的寝殿做什么?”
见陆赢过来,杨觉远的心瞬间冷了下去,他万万没想到,陆惊泽会做得这么绝。
“父皇。”陆惊泽满脸歉意地看着陆赢,为难道:“深夜喊你过来是儿臣的不对,可儿臣也不晓得该如何处置杨公公,毕竟他是母后身前的人。”
第89章 眼睁睁
子时过半, 全皇宫都安静地很,唯独永兴宫里灯火通明。
陆赢不解杨觉远的举动,他走上前, 拧眉道:“杨公公,可是皇后让你来谋害惊泽的?”
日落那会儿, 陆惊泽同他说辛白欢在永兴宫里设了眼线, 起初他还没觉得如何,毕竟这事在皇宫里见怪不怪,后来陆惊泽后头又说了句,“儿臣得知一个消息,母后今晚会派杨公公来杀儿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