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兵权是么,拿去。”说着,陆惊泽将怀中的兵符扔了过去。他扔得眉头都不皱一下,仿佛那只是个废物。
“咚。”兵符落在地上,发出重重一声。
陆观棋蹲身捡起兵符,他意外地看着陆惊泽,意外焉谷语在他心中的地位,他方才连犹豫都没犹豫。
倘若换做是他的话,有人拿陆祈宁威胁他交出兵符,他不否认自己会迟疑,但最后他还是会弃了陆祈宁选皇权。
这便是他们俩之间的区别。
“我要的不止是兵符。”
陆惊泽接了他的话道:“你还要皇位,好,尽管拿去,只要你放了她。”
“皇上,万万使不得!”贺良舟大喊,他怎么也没想到,陆惊泽竟会为了焉谷语放弃皇位,他顿觉自己输得一塌糊涂,扬剑指着陆观棋道:“你个通敌叛国的贼子,有种和我单挑。”
陆观棋扫了一圈院子里的侍卫,温和道:“六弟,你让他们退出院外,我让你见她。”
猎隼握着长刀出声,“皇上,属下……”
“你们都退出去。”陆惊泽一眨不眨地觑着陆观棋,话却是对着其他人说的。“没有朕的命令不准进入院子。”
贺良舟与猎隼煞有默契地对视一眼,站着没动,他们俩不动,其他人也跟着不动。
“朕再说一遍,退下!”陆惊泽厉声道,这一句气势迫人。
众人听出了他声音里的杀气,不敢再留,相继退了出去。
*
待侍卫退出院子后,陆观棋转身进屋。“六弟,你可千万别耍花样。”
陆惊泽赤手踏入门槛,他一进,陆观棋的人便将房门关上了。
“嗯嗯!嗯嗯嗯!”
焉谷语双手被铁链锁着,而铁链一头与墙体连着,另一头与椽梁连着,她嘴里塞着棉布团,根本说不出话,只能对着陆惊泽摇头,示意他快走。
她晓得,他一定能听懂她在说什么。
陆惊泽对上她急切的目光,眸中慢慢爬上阴鸷,薄唇更是抿得如同刀剑一样锋利。
“站在原地别动。”语毕,陆观棋拿出了怀中的火折子,置于唇边轻轻一吹,霎时,火折子上燃起了细小的火苗。他走近床榻,语带歉意道:“语儿,太子哥哥今日要对不住你了。”
陆惊泽立在门边,鼻子一动便闻到了硝石的味道,他猛地看向屋内的几个点上,地板都有被撬动的痕迹。“五哥,你还真狠心啊。”
“呵呵。”陆观棋取下焉谷语口子的棉布团,笑容平易近人,怎么瞧都像是个好脾气的兄长,“六弟谦虚了,我对你做的一切哪儿称得上狠心两字。”
“不过几日时间,五哥就埋好了火药等我,看来我还是低估你了。”陆惊泽嘲讽道。
陆观棋用眼神示意手下去几个埋着火药的墙边站定,随后,他看向陆惊泽,“方才语儿同我说,她在你心里比不得皇位重要,相反,我并不这么认为。来,六弟,你告诉她,皇位和她,哪个在你心里更重要。”
他说得平淡温馨,不晓得的还以为是普通人家在话家常。
“……”焉谷语缩了缩身子,目光自上往下垂落。此刻,她是想听他的答案,又怕听到他的答案。
陆惊泽一看她的模样便晓得她心里在想什么,他走近一步,朗声道:“这还要问么,当然是她更重要,她比我的命还重要。但我若是死了,也会拉她一起死。”
嗯?焉谷语扬起脸,讷讷地望着陆惊泽,这像是他会说的话,也像是他会做的事。但他说自己比皇位重要,她心底真真被触动了,毕竟她也清楚一件事,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喜欢权势地位的。
等等,她转念一想,他这么表明态度,陆观棋更要拿她威胁他了。
“原来六弟是个痴情冢。”陆观棋笑着摇头,言语中透着一丝类似欣慰的调子,“好,那我便成全了你们。”说罢,他扬手将火折子扔向床榻边的引线,闪身飞出屋外。
“滋啦”“滋啦”,“滋啦”“滋啦”,连着四声,连带陆观棋点燃的那根,一共五根引线瞬间被点燃。这引线并不长,却连接了不少交错的引线,一根点燃之后便会将其余几路引线都点燃。
这一瞬,焉谷语只觉自己完了,她来不及多想,对着朝自己扑来的陆惊泽大喊,“你快走!”
陆惊泽被她喊得一愣,但也只是一愣,他身形如鹰隼般矫健,并指成剑,火速切断床榻边的那根引线,随即跳上床榻。
“嘭!”
第一道爆炸声中,陆惊泽按住了床头的机关,“咔擦”一声,床板从两侧打开,接着,两人往下掉去。
“嘭嘭嘭嘭!”爆炸声四起,威力慑人,震得地面颤了几颤,桃花院外头的侍卫纷纷逃开。
“啊呀!”王氏没站稳,往一旁倒去。
“夫人!”谢九钏赶忙扑过去,将王氏护在怀中。
这震动堪比地动,谢开颜也摔在了地上,她刚起身便被猎隼的手按了下去,接着,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嘭嘭”,又是两声,尘土石块飞扬,悉数砸在猎隼身上。
“砰砰砰”,心跳得厉害,谢开颜紧紧抓着猎隼的衣衫,却并不觉得害怕。
*
六声过后,爆炸声停住,桃花院成了破壁残垣,院子里更是一片狼藉,哪里还有之前的诗情画意。
“皇上!”
众人起身对着破壁残垣大喊。
漫天尘土中,陆观棋走出,他依旧是谢卓凡的模样,长发凌乱,衣衫也破了多处,却依旧维持着皇室的清贵姿态,他高举手中的兵符,喝令道:“兵符在此,众人听令。”
“皇上!”猎隼放开谢开颜,身子如箭一般地往断臂残垣中冲了过去。
谢开颜怔了怔,她念起焉谷语还在里面,面色也是大变,急忙起身跟上猎隼,“小焉儿!”
“语儿妹妹……”贺良舟望着满眼的断墙愤懑不已,额际青筋暴跳。
“贺将军,你还不听令?”见贺良舟无动于衷,陆观棋又说了一句。
贺良舟这才将目光移到陆观棋身上,他紧紧绷着脸,从怀中拿出了一只兵符,高举道:“还请殿下看仔细了,这才是彧国的兵符。”
陆观棋定睛看去,瞳孔蓦然放大,再往自己手中的兵符一看,惊觉陆惊泽方才给他的兵符是假的,他被摆了一道!
一切来得猝不及防,大悲大喜只在眨眼之间。
“呵呵。”他自嘲地笑出了声。他以为陆惊泽爱惨了焉谷语,以为陆惊泽什么都肯给,谁料陆惊泽在暗中做了手脚。自然,他怪不得别人,只能怪自己,心太急了。
“来人!将这通敌卖国的贼子拿下!”贺良舟念着焉谷语的死,咬牙道。
“是!”
他一发话,当即有四名羽林军上前拿人。
谢九钏与王氏对谢卓凡的生死还报有一丝希望,两人相互扶持着,上前道:“殿下,老臣的儿子在哪儿?您将他怎么了?”
“民妇就这么一个孩子,殿下,民妇求你,将他还给民妇吧。”
“哈哈,哈哈哈……”陆观棋被羽林军押着,低头放肆大笑。
贺良舟同情地瞧了眼谢九钏与王氏,默然挥手,示意羽林军尽快将陆观棋带下去。
*
皇宫。
焉谷语睁开眼,床榻前围满了人,且都是熟人。
“语儿,你终于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率先开口的是焉问津,他坐在床榻前的凳子上,满脸忧色。
“没有。”焉谷语摇了摇混乱的脑子,脑中一片空白。
“真是苦命的孩子。”陈鱼小心翼翼地拉着焉谷语的手,没说两句便哭了出来,“好在老天保佑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小焉儿,你都躺两天了,快把大家担心坏了。”谢开颜双眼通红地瞧着她,说到后头才勉强扯了扯嘴角。
站在最边上的是焉夏致,她面上冷冷淡淡,没什么大表情。她虽站得远,却也一直探着身子在瞧焉谷语,真对上焉谷语时,她反而不自然地挪开了视线。
“爹,娘,谢姐姐,夏致,我让你们担心了,对不起。”焉谷语虚弱地说着。
她疲惫地睁着眼,慢慢回忆脑中零散的记忆,先是自己被陆观棋打晕绑住,再是陆惊泽为救她放弃了兵权和皇位,最后,陆观棋点燃了炸药的引线。
失去意识前,她记得陆惊泽按了床榻上的开关,床板开了,两人一并掉了下去。
似乎,他在她耳边问了一句话。
“愿不愿意跟我一起下地狱?”
想到这里,焉谷语猛地惊醒过来,急切道:“爹,他呢?”
“……”几人不约而同地看向焉问津,意思不言而喻。
焉问津伸手按住焉谷语,面容沉重,眉宇间仿佛压着一座山。
见他如此,焉谷语心头狠狠一跳,对着焉问津连连摇头。
焉问津站起身,温言安慰道:“皇上这会儿在太极宫里,暂时还没醒转的迹象,不过命是保住了,宫里的御医太医们都守在那儿呢。”
“他还没醒,他还没醒……”焉谷语喃喃地念着。
“他伤得比你重。”谢开颜在陈鱼身旁坐下,说道:“爆炸声过后,猎隼立马带人挖开了倒塌的房梁和碎裂的床板,你们俩就躺在床榻下的地洞里,这地洞是我们谢家的秘密,每人床榻下都有,方便遇难时躲藏,没想皇上也晓得这事。虽说这地洞勉强护住了你们俩,但太子埋下的炸药实在太多,多得都将洞口炸开了,皇上将你护在怀里,自己就惨了,那些……”
她及时收住声,没继续往下说。
焉夏致哼了声,继续道:“我来时听御医们说,皇上的十几根骨头都被压断了。”
“夏致!”陈鱼回头狠狠瞪了焉夏致一眼,喝道:“别乱说话。”
“什么?!”单单听谢开颜描述当时的场景,焉谷语的眼中便来了泪意,再被焉夏致一说,她眼中的泪水随即夺眶而出了,她起身一把抓住焉问津的手,哭着道:“我要去看他,爹,我一定要去看他,他是为了护着我才会伤成这样的。”
“爹知道,爹都知道,你先躺下。”焉问津重新按住焉谷语,“皇上都没醒,你纵然去了又能看什么。”
“不管他醒没醒,我都要去见他,爹,我一定要去见他,你让我去,让我去,让我去吧……”焉谷语苦苦哀求焉问津,几句没成便掀开被子下床。
见状,谢开颜和焉夏致一左一右拉住了她。
谢开颜看不得焉谷语哭,便对焉问津道:“焉伯伯,你就让小焉儿去吧,她见不着皇上不会老实休息的。”
焉夏致跟着道:“爹,你就让姐姐去吧,她不亲眼看到皇上是不会罢休的,说不准,胡思乱想之后头疼之症犯了。”
谢开颜忍不住道:“你会不会说话?”
“算了算了。”焉问津叹了口气,望着哭得跟泪人似的女儿,心软得不行,松口道:“好,你去吧,别哭了。”
*
如同陆赢病重的那日一般,太医院的御医太医全来了太极宫,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将偌大的寝殿都站满了。
陆惊泽昏迷的这几日里,几位皇子又开始蠢蠢欲动,连夜拜访贺良舟和杜家四兄弟,好说歹说,给足了利益。
“小焉儿,你走慢些吧,小心摔着。”
谢开颜和焉夏致两人扶着焉谷语往太极宫走,两人都想走得慢些,奈何焉谷语走得快,快得将她们俩都带快了。
“随她,摔了活该。”焉夏致板着脸道。
远远地,焉谷语便看到了太极宫,贺良舟与杜煊一左一右守在大门外头。“杜将军?”她下意识看向焉夏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