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妈妈没想到谢无度会这样不敬,以往他虽总是冷着脸,却也没这样过。她毕竟是长公主身边的心腹,更何况,小时候她还照顾过他。
“王爷,您如何能这样对待老奴,老奴幼时还曾抱过您……”
谢无度给常宁使了个眼色,常宁便将她的嘴巴用布条堵上,而后押着秦妈妈,跟在谢无度身侧,往沧渺院去。
谢慈看他举动,有些不安,她道:“干嘛去?”
谢无度步伐利落,道:“给你撑腰。”
谢慈心头微怔,亦步亦趋跟着谢无度往沧渺院走。沧渺院中,门口的守卫见谢慈去而复返,先是一愣,而后又见谢无度与被捆成粽子的秦妈妈,一时慌乱起来。
“王爷。”
谢无度不理他们,径直要往里闯,被他们拦住:“王爷且慢,长公主这会儿在照顾永福郡主……”
常宁将秦妈妈往他们身上扔去,几个守卫被撞得往后跌,常宁顺势出手,将几人一并扫倒在地。
谢无度与谢慈跨进沧渺院大门,
院门口发生这么大的动静,连寝间都能听见,刘妈妈走出来,正要训斥:“做什么呢,郡主才刚歇下……”
“王……王爷。”刘妈妈恭敬行礼,心里慌乱起来,不知谢无度怎么会回来了。又见他身边拉着谢慈,便知事情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刘妈妈道:“王爷……长公主这会儿才照顾完永福郡主,刚歇下……”
谢无度没空听她废话,拉着谢慈上台阶,迈过门槛。
萧清漪正在正屋的榻上小憩,绷紧的弦还未完全松懈,满脑子都是谢迎幸苍白的小脸,她才刚寻回自己的女儿,不能叫她出事。
她正预备小憩,忽地听见门口有动静,太阳穴猛地一跳。
“刘妈妈,是什么事……”
话音落地,谢无度正好拉着谢慈进门。
萧清漪微微瞪大眼,呼吸一滞。
他怎么会在这会儿回来?见他这副模样,恐怕是一路舟车劳顿,紧赶慢赶赶回来的。萧清漪瞥了眼他身后的谢慈,放下扶着额角的手,不冷不热道:“你回来了不去好好歇着,来我这儿做什么?”
谢无度微微勾唇,道:“阿娘不愿见到儿子,儿子自然也不会无事打扰。”
他把玩着拇指上的玉戒,微微笑道:“只是……”
谢无度看向萧清漪,话音一顿,“阿娘,方才我过来的路上,听闻您要将阿慈赶出府去,为何?”
他明明笑着,却让人极不痛快。
“此事我还未来得及和你说,前些日子,我意外得知,谢慈并非你的亲妹妹。我原顾念母女情分,将她留下,可她顽劣难驯,几次三番欺辱幸儿,今日更是害得幸儿差点出事,我才将她赶出府去。”她顿了顿,道,“我已仁至义尽。”
谢无度轻笑了声,反问:“您说,阿慈她几次三番欺辱旁人,可有证据?在我看来,恐怕是您那位宝贝女儿欺辱阿慈吧。”
萧清漪叫他说得一愣,幸儿欺辱阿慈?
这是什么鬼话?他能不能听听自己在说些什么?
谢慈是什么性格,谢无度难道不清楚?幸儿如此温柔,怎么可能欺辱谢慈?萧清漪只觉得好笑。
“幸儿连说话都柔声细语,她如何能欺辱谢慈?”
谢无度更觉得好笑,道:“说话声音小,不代表她是弱者。阿娘,万事讲求一个证据。”
萧清漪一时哑然,道:“幸儿亲口所说,难不成还能有假?”
谢迎幸说的便是真的吗?谢慈都听得好笑,她因先前的事对萧清漪心灰意泠,这会儿更是冷到心头刮着北风,直进直出。
谢慈道:“我从未欺辱过她。”
谢无度挑眉,看向萧清漪,“阿慈亲口所说,难不成还能有假?”
萧清漪顿时哑口无言。第一次谢迎幸与她所说之事,并无人证。但第二次谢慈打谢迎幸耳光,她亲眼所见。
萧清漪眸色略冷,移向谢慈:“难不成,你要说你没打她巴掌?”
谢无度转过头,看向谢慈:“打她了?”
谢慈微低下头,哦,这事儿她倒是的确干了。可那是因为……“她空口污蔑我在先,当日更是亲自承认,还挑衅我,我一时没忍住,这才打了她。”
谢慈没看谢无度,但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随后,她听见谢无度的嗓音轻笑了声,说:“打得好。”
谢慈微怔,抬头。
谢无度还怕她真受天大的委屈呢,毕竟她重情,骤然经历这样的事,说不定会为了那点母女情分委曲求全。好在也没太求全。
萧清漪在一旁听得愤恨,道:“她已亲口承认了。”
谢慈又道:“可我也就打了她这一回。打完她,阿娘……”她改口,“长公主便将我禁足在云琅院中,连小厨房都停了。谢迎幸从中作梗,每日命她们净送些我不爱吃的东西来,今日更是惺惺作态来给我送吃的,我不要,她便自己撞在石头上,污蔑我推她。”
萧清漪怒道:“住口!幸儿怎么可能拿自己的性命污蔑你?”
谢慈冷笑:“我也觉得奇怪,她还真是豁得出去,竟然舍得伤害自己来污蔑我。”
但谢迎幸这一步棋显然下对了,因为萧清漪对她失望至极,甚至于说出从没养过一场这种话来。
萧清漪指着谢慈,面目因愤怒而略显狰狞,道:“你还狡辩?!”
谢无度将谢慈护在身后,轻飘飘道:“当时不是还有旁人在场吗?来人,将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请过来。一个一个问。”
不多时,沧渺院中便跪了一地的奴仆。当时在场的有谢慈院子里的婢女,谢迎幸的婢女,以及门口守着的婆子。
谢慈院子里的婢女都说,谢慈并未推谢迎幸,是谢迎幸忽然就跌倒,撞到了石头,嘴上还污蔑谢慈。而谢迎幸的婢女,则说当时隔得远,看不清楚,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门口的婆子也如此回答。
谢无度颔首看向萧清漪:“也就是说,没人能证明阿慈推了她。”
萧清漪气急:“她的婢女自然向着她,这话可信吗?”
谢无度只笑不说话。
他们争论的声音这样大,谢迎幸在寝间本就没睡着,从谢无度进门开始便听得一清二楚。她咬了咬唇,心里想着,无论如何,谢无度是与她有着血缘关系的兄长,何况男人一向偏爱楚楚可怜的女子。
谢迎幸从寝间里走出,她额角撞在石头上,用细布包扎过,头上首饰全无,素面朝天,因失血过多,唇色也有些苍白。任谁看了,都要可怜一下。
可偏偏,这个谁里,不包括谢无度。
天下男人或许都偏爱楚楚可怜的女子,但于谢无度而言,这世上的女子,只有两种:谢慈,其他。
除了谢慈,他看其他人从不带眨眼。
谢迎幸低声劝和:“阿娘,阿兄,慈姐姐,你们别吵了。此事因我而起,全是迎幸的错,便当是迎幸自己失足吧。”
她抬起头来,望向谢无度,眼眸正中滴落两行清泪。
“阿兄,你别生阿娘的气。”
谢慈看她这幅样子便生气,气鼓鼓转过头,无语凝噎,又怕谢无度吃这套,有些犹豫地看向谢无度。
谢无度若有所思,谢迎幸以为他心有动摇,欲上前一步拉他袖子,再说些煽情的话语,什么兄妹二人终于得以相见之流。
没想到谢无度直接将她的手打开,谢迎幸有些尴尬,僵在原地,听见谢无度说:“如此说来,你便是承认阿慈并未推你,而是你自己撞向石头,以此陷害阿慈了?”
第11章 家法伺候
谢迎幸一时语塞,她这话显然是以退为进,哪里晓得这人竟拿她的退真当退,还顺着往前进一步。谢迎幸微咬着下唇,不知该说什么。
她若是矢口否认,便和刚才的话自相矛盾,可若是不否认,那岂不是徒劳受这一场罪,还要背负上错处。
谢迎幸只好双眸带水地看向萧清漪求助,萧清漪也被他这话惊到,不悦道:“你这是什么话?你听不出来她是为谢慈遮掩吗?”
谢无度轻笑,将手上玉戒转过一圈:“阿慈又无甚错处,需要她遮掩什么?是便是,不是便不是,我不爱听这些似是而非的答案。”
他转过头,看向谢迎幸,眼眸中并无半点疼惜之意,再次问道:“是或者不是?”
谢迎幸没想到他这么油盐不进,低下头来,改口道:“我相信慈姐姐不是故意的,她只是不小心才推到了我。”
谢慈冷哼一声,天地良心,她可什么也没干。她有些喜意,为谢无度方才对谢迎幸的冷漠无情。尽管这样听起来很坏。
谢无度道:“好,你既然一口咬定,她推了你。那你便说说当时的情形,她如何推了你?使了多大的力气?朝哪个方向推的?你们说了些什么?说到哪一句时她推的你?这些你都一五一十说给我们听,我们也能替你主持公道。”
他说着话,觑向萧清漪。那意思仿佛是在说,你且等着瞧吧。
谢迎幸头垂得更低,她没想过会有一个谢无度风雨兼程夜以继日地赶回来替谢慈撑腰,因此这计谋十分拙劣,根本经不起推敲。她赌的是萧清漪不会推敲,赌赢了。但现在,在输的边缘摇摇欲坠。
她露出光洁的一段颈项,脆弱得仿佛经风一吹就会断。
谢迎幸哪里还记得当时到底都说了些什么,这会儿见谢无度目光凌厉,更是心慌意乱,一句也答不上来。
“当时……我……”
谢慈冷冷哼一声,实在觉得可笑至极。可偏偏,萧清漪她信。
谢慈又觉得这口气没那么畅快,堵了一半在心口。
萧清漪见谢迎幸这反应,心下已经反应过来,她毕竟是宫里出来的,宫闱里那些勾心斗角的东西她见得多了。先前是关心则乱,加上没想过谢迎幸要用这种事诬赖旁人。
她心里一时杂陈,可看着谢迎幸现在这副柔弱的模样,萧清漪断不可能让她承认这些错事。
萧清漪出声打断谢迎幸的话:“够了,不论谢慈有没有做,她不是我亲生女儿这一点板上钉钉,我无法容忍她继续留在我眼前,无论如何,我都要将她赶出府去。”
谢迎幸听萧清漪说话,松了口气。
可谢无度却不依不饶:“阿娘,此事稍后再议。当前,我只想知道,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她既答不上来,那便是承认自己诬赖阿慈。依照家法,说谎诬赖,杖十八。既如此,那便将她带下去,打十八板子。”
萧清漪霍然起身,指着谢无度:“你在说什么?她是你亲妹妹,方才险些丢了性命。你竟狠了心要将她杖十八?你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谢无度掀眼看萧清漪,眸光冷漠,吐出一句:“阿娘,我也是你亲儿子。”
萧清漪面色苍白如纸。她知道,谢无度的意思是在说,她冷血无情,从没讲过母子情分,如今他也一样冷血无情,这怪不得谁。因为,他是她的儿子。
母与子,如出一辙。
可是……她无法把这个疯子、怪物,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来疼爱。
但她只有对谢无度才这样。可他谢无度,对所有人……都一样。
萧清漪因气愤而微微颤抖,她吼道:“我看你们谁敢动她?”
这是长公主府,她是长公主,府里的一切自然都该听她的。
她说罢,确实没人敢动。
谢无度轻笑了声,微抬了抬手,召来青阑:“既然如此,那便只能让青阑来了。阿娘,你也知道,青阑他是习武之人,手上没轻没重的,要是不小心打坏了您的宝贝女儿……”
“你!”萧清漪怒目而视,正屋里气氛剑拔弩张,“来人,拦住他。”
谢无度仿若未闻,叫常宁带人把长公主府的人纷纷挡在一侧,连同萧清漪一起。常宁将萧清漪按在圈椅上,低声道了句得罪。
青阑将谢迎幸带至庭中,叫人将她按在春凳上。谢迎幸再怎么样也只是个柔弱女子,哪里拗得过青阑的力气,几乎是被拖拽下去。她本就受了伤,场面看起来愈发残忍。
“阿娘,救我……阿娘……”谢迎幸一个劲儿向萧清漪呼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