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倒是人人都说这五姑娘人小,但却知道礼数。
在她身边服侍的除了百合外,都是家生子,她们自得了东西,又都回去拿给老子娘,明月馆人人高兴。
这世上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单姨娘这里,今年少了云湘的份例,只因云湘住太太那里,又知道她姨娘是个貔貅,自己大了,住在太太这里也要打点,她自家还不太够用,哪里有钱给单姨娘。
单姨娘就顺理成章的要拿云淑的赏钱,还美其名曰:“我不过是替七姑娘保管着,就是太太跟前,我也是这个说法,这钱我是一分不少的放着,不信,喜云你们都去看就是。”
喜云自然不服气,想去找冯氏评理,单姨娘反而去冯氏那儿告了一状。
“朱姨娘身边那个喜云,总和妾作对,还偷偷拿七姑娘的银钱往外送。我虽然小气,但也不至于要七姑娘的银钱,都好好地替她放在一旁,她倒好,还要拿姐儿的钱出去给自己着补。”
冯氏皱眉:“那个喜云是……”
她有点记不得了,邰妈妈看了单姨娘一眼,正色道:“是‘云’字辈的丫头,对朱姨娘极上心,朱姨娘过世,她就要服侍七姑娘。上回七姑娘身子虚,也是她来报的,后来又说咱们拿的人参不够好如何,您还跟大太太那边借了二两人参来。”
“倒是个忠心的丫头。”冯氏点头。
单姨娘撇嘴:“若真的真心,朱姨娘也不会没了,朱姨娘那屋子里窗子开了一夜,她难不成是个死人不成?”
别看单姨娘不得宠,她因为是太太陪房的女儿,四处都是她的亲戚,因此她消息非常灵通。
邰妈妈连忙道:“单姨娘说的也有这个道理。况且,喜云今年也十八了,按该嫁人了,七姑娘又小,她也服侍不了几天,有点私心也正常。”
单姨娘听邰妈妈这么说,心里高兴。
冯氏就道:“年过完了,就替她配个人嫁出去吧,七姑娘那里,再添置一个人就是。”
单姨娘这才满意的从冯氏这里离开,离开时正好碰到云清进来,她看着云清身上的衣裳,含酸道:“三姑娘,你许了这样好的人家,以后可得拉拔一下我们云湘啊。”
云清被她说的满脸通红,虽然知道这单姨娘是个不着四六的,但饶是如此,也只是讷讷。
可方才听到单姨娘的诡计了,云清不免替云淑心急,云淑和她一样都是没娘的孩子,她比云淑还强点,养在太太膝下,虽然免不了风言风语,但大面上她和云鸾云潇是一样的,下人们也欺负,但不敢过分。
“三姑娘,您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素问看了她一眼。
倒不是说云清多么能说会道,冯氏多爱她,反而是冯氏很周到,尤其是近来定亲之后,冯氏时常喊她过来说话。
云清咬咬牙,又恢复如常:“无事。”
但她夜里还是睡不着,一直到了天亮,她终于忍不住坐起来了。
素问吓了一跳:“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她扶住素问的肩膀道:“你悄悄告诉喜云,就说太太想把她嫁出去,让她做好打算。但是不要说是我说的,就说是别人说的。”
素问服侍她多年,将来也是要陪嫁她去秦家的,她身边的人中,唯独有素问可用。
而云淑,她双手合并放在胸口,只愿她好好地,她也只能帮她到这里了。
第23章 破釜沉舟
大年初二这天,是外嫁女回娘家的日子,章家两位儿媳李氏和冯氏都要回各自的娘家,李氏带云骊回家,冯氏则带云湘、云潇再那三个小子回去。
听说云淑闹肚子,冯氏还道:“这大过年的,不好请大夫,败败火就好了。”
败火就是饿几顿,云骊以前也有一次闹肚子,败了一天的火,看到什么就想吃什么,云淑身体真是可怜,要不然过年可以出门玩儿。
章老太太点头:“你是向来极其妥当的。”
马车早已套好,李氏和云骊同坐马车,云骊非常懂事,即便马车颠簸,她也觉得很开心,还偷偷隔着车窗看外头的行人。
“伯母,那个招牌上的字儿是不是念绦丝铺?”她主要是怕自己那个“绦”字念错。
李氏其实不认识“绦”这个字儿,她虽然出自国公府,但说来也怪,论管家,没几个人能比得过她,但她自小却没怎么读书,后来还是管家后,些许认得几个字。
现在见云骊指着那个字,含糊不清的道:“嗯,你怎么知道念法的?”
云骊笑道:“我以前背过一首诗是贺知章的《咏柳》,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正好昨儿我描红的时候见到了,您说巧不巧。”
“真是小聪明,你大姐姐就不爱读书,我把她没办法。”李氏赞叹了一句。
云骊摇头:“我看大姐姐这样更好呢,我还羡慕她会骑马呢,听人说大姐姐马球打的是整个上京最好的,不像我胆子小,看到马还害怕。”
李氏笑道:“这有何难,日后大伯母带你去骑马去。”
云骊眼睛亮晶晶的:“那就多谢大伯母了。”
燕国公老夫人沈太君年岁比章老太太年纪还大,但她笑的开怀,见李氏带云骊过来,指着云骊道:“真真和我们云凤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看她长大了生的还俊。”
李氏是沈太君的次女,其姐比李氏大两岁,相貌很出众,即便快知天命的年纪,身形都保持的极好,她也笑着附和:“正是如此,好孩子,不知道你来,没准备礼物,来,这个送给你。”
她把手腕上的镯子取下来,要送给云骊。
云骊看了李氏一眼,见李氏点头,她才屈身道谢。
燕国公老夫人沈太君统共生了二子二女,长子正是燕国公世子,李氏的兄长,次子却在几年前病故,幸而儿子早已养成,如今成家立业了。
长女孔太太原本是沈太君的心头宝,她不仅比李氏生的美,还乖巧伶俐,很得爹娘喜爱,作配了如今的孔国公府,孔国公府可比永宁伯这样三代而斩的爵位好太多了,她家是五代递等袭爵。
甚至孔太太进门就生下一子,大儿子还颇有出息,只可惜十五年前年战死沙场,如今膝下唯独只有一个小儿子,年方十五,名叫孔隽光。
李氏正对孔太太道:“怎么不见隽光?”
“他哪里是坐得住的人啊,早不知道野哪儿去了。”孔太太捂嘴直笑。
只听有个少年人走进来笑道:“母亲又在编排儿子了。”
约莫是因为长子早死,她就格外疼小儿子,只见一少年走了进来,他身着殷红底五幅棒寿团花的玉绸袍子,头戴五彩累丝金冠,随着他走进来,头上的累丝振动,腰间佩戴蹀躞,对着李氏行礼如行云流水。
李氏也很喜欢这个外甥,连忙道:“快来我这儿坐着。”
孔隽光含笑坐下,再看李氏身边的女童,不由得诧异:“这小姑娘倒是和云凤表姐生的极像。”
见他提起自己,云骊连忙叫了一声:“孔世子。”
“诶,你叫他表兄就行。”孔太太笑道。
云骊又重新喊了一声表哥,孔隽光剑眉星目,举手投足间有大家气派,但对云骊
倒是很温和,还道:“五妹妹真是乖巧可爱。”
云骊记住刘姨娘的话,和陌生男子都保持一定的距离,她并不过分亲昵,这倒是让李氏和孔太太高看一眼。
须知姑娘家早熟,七岁的云骊却这般,一看就不是那等轻薄之人养出来的。
甚至世子夫人还有几位夫人赏赐,她都一一起身谢过,只可惜燕国公世子都五张的人了,就是孙女都出嫁了,居然没有和云骊年纪相仿的人。
但云骊非常坐得住,大人们聊天时,她也保持坐姿,偶尔吃了点心,腮帮子鼓鼓的分外可爱。
孔隽光家中也有侄子侄女,但没有这般乖巧的,因此,他主动拿了一碟豌豆黄递给云骊,“五妹妹爱吃这个么?”
云骊心道,难道这位表哥是考较她规矩学的如何,她含笑道:“多谢表哥。”说完,细细的用吕嬷嬷教的方法把这块豌豆黄用完。
孔隽光笑眯眯的:“五妹妹可曾读书了?”
“些许认得几个字,算不得读书。”
李氏本和母亲姐姐说话,正好听到这两个在旁说话,忙道:“隽光,你替姨母教教你表妹学问,这开春家里就请松涛先生过来了。”
这孔隽光不过是闲时凑个趣,哪有功夫教小姑娘,但偏偏他还不想出去和燕国公府的表哥们混,那几个素来喝了酒就喜欢玩摔跤。
孔太太也道:“你也须耐心些。”
孔隽光只好和云骊坐一旁,他闲闲的问:“不知道五妹妹学到哪儿了?”
云骊一听有人教她读书,很是高兴,连忙道:“我正背到《诗》云:瞻彼淇澳,菉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喧兮;有斐君子,终不可諠兮。”
背完,她看着一脸坏笑的孔隽光,狐疑道:“我没有背错吧?”
云骊对自己的记性那可是很有自信的,她肯定没有背错,还特地查过《正字通》的。
孔隽光却指着自己道:“这段诗经说的正是你表哥我这样的君子啊,哈哈。”
他这一笑,众人问过来,只听孔隽光解释,众人都跟着笑,唯独孔太太笑骂儿子不要脸,云骊有些闷闷不乐,这位表哥什么都没教自己。
还好,燕国公家请了戏酒,云骊随着大伯母去听戏。
此时,永宁伯府正发生一起事儿,喜云借着机会到三姑娘这里拿艾条,特来道谢。
云清摇头:“你不必谢我。”
“还要烦请三姑娘送佛送到西,太太要送我出去嫁人,我是怎么也留不下来的,可到时候七姑娘怎么办?她本就身子骨不大好,又不能好好将养,还被单姨娘克扣,长此以往,怕是命不久矣啊。”
云清背过身子去,“我又哪里帮得到你?”
无论是要太太收留云淑,还是替云淑打抱不平,她都做不到。
喜云俯身在云清耳边说了几句,云清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个,告诉你无妨,只是若不成,你就……”
“也就这么着了,再坏又能到哪儿去。”
朱姨娘被刘姨娘害死了,七姑娘受到太太的薄待,索性都得罪了。这让喜云想起她和朱姨娘曾经说过的事情,七姑娘生的活似姑太太,比陆表姑娘还像姑太太呢。
横竖是个死,还不如赌这一把。
寿喜堂热龙依旧烧的很旺,章老太太却带着陆之柔到暖房修剪花木,年轻时,上有公婆,下有子女,还要服侍丈夫,只是到了晚年,才爱上这莳花弄草,一则可以修炼心境,二来,草木扶疏也代表家业兴旺。
难得陆之柔年纪小,也能够在章老太太的身边待的住。
“柔儿,你在府里这么些天,表姊妹中,你最欢喜哪个?”她装作不经意问道。
陆之柔笑道
:“我看都好,都喜欢。”
“在我面前你就别弄鬼了,快说吧。”章老太太“咔嚓”一下,把一根废败枯枝剪了去,干净利落。
陆之柔想了想:“三表姐性子温和,很好相处,四表姐是个脂粉队里的英雄,五表妹十分机敏,至于六表妹也是开朗活泼,七表妹更是可爱的紧。”
人人都夸到了,章老太太道:“你与你娘不同,你娘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你却是见谁都好。”
陆之柔笑道:“都是有外祖母疼我呢。”
“我问你,你这些姊妹固然都好,但若有人要做你的对手,你且不论身份,端只说人,谁不比你差呢?”
“云骊。”
章老太太“哦”了一声:“为何是她?”
陆之柔道:“她和别人不一样,我也不知晓。”
章老太太一针见血道:“云清懦弱,云湘锋芒毕露,云潇呢,庸碌而不自知,云淑太小,只有这个云骊,聪明、机敏、有毅力,甚至比起毅力而言,非常坚韧。”
她知道她这个大儿媳妇,把个云凤养的烈烈轰轰,好好地姑娘家却只喜舞枪弄棒,一味只纵着女儿来,对大老爷也是偏纵着,替大老爷娶了不知道多少房妾侍,真真是个愚昧人,平日里把钱看的死紧,连章云凤出嫁算上宫里给的嫁妆,一共也就一百二十抬,实打实的算起来,她不过出了八十抬。
压箱底统共也就一万贯,据说还把各处添妆送来,把她给的那两千贯都算上,才一万贯。
这样吝啬的人,居然缎子金锁往云骊那里送,足以见她的本事了,再有吕嬷嬷比施嬷嬷资历浅,可云潇学规矩比云骊差远了,这可只是个六岁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