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晏眨了眨眼,她误会了吗?
燕翎大约也猜到她的心思,认真道,“不是你的错,是我对不住你,我该与你一道用膳。”
明明看到了她,却把她一个人扔下。
燕翎心里自责不已。
宁晏眼睫微不可见地颤了颤,这回没有做声。
夫妻二人在外头遇见了,却跟陌生人似的,着实不多见。
她没料到他回了京城。
他也没想到,她会出门。
宁晏轻声道,“不管怎么样,以后我出门,都与您说一声....”
燕翎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垂眸看着她黑密的眼睫,
“以后我回来,也派人知会你一声。”
车厢内再次沉默下来。
宁晏暗自吁了一口气,无声笑了笑。
遇着事,他没有一味指摘别人,而是想着如何改进,这么一来,以后夫妻有事也能有商有量,也算不错。
燕翎从未跟一个女子坐得这么近,又是在这样狭小的空间,这会儿将事情解释清楚,绷紧的神经也稍缓和了下,偏头瞧她,见她面色还有些发白,温声问,
“刚刚吓到你了?”
宁晏这回没逞强,水盈盈的眼怔望着他,点了下头。
燕翎唇角僵了僵,“对不起,下回我注意....”顿了一下,“不对,没有下回。”
再也不会让她受到这样的伤害。
宁晏第一次发现燕翎也有窘迫的时候,忍不住轻声笑了笑。
气氛忽然间就松弛了。
燕翎握紧的手松了松。
回到国公府,时辰还早。
燕翎去了书房,宁晏自然回了明熙堂歇息。
老太太徐氏听闻燕翎回来了,派人请他们夫妇过去用晚膳。
雨已停,台阶湿漉漉的,沾着些许落英。秋风夹杂着湿气扑来,宁晏披上一件雪白的斗篷出了门,到了院门口惊愕地发现燕翎也在,他手里好像拿着一本书册,看到她来,书册卷入袖中,“我陪你一道过去。”
本来也该一起过去的。
宁晏笑了笑,“好。”
他已经在慢慢改变,从最开始独自一人前往容山堂,到如今在门口候着她一道去。
天色还未暗,廊庑与长廊已点满了宫灯。
连着红艳艳的灯色仿佛也沾了寒气。
两个人挨得很近,宁晏不紧不慢跟着他的步伐。
从明熙堂到容山堂本有院落及长廊相接,燕翎却习惯抄近路,宁晏只能陪着他一起,到了一处院子,当中的石径有些湿,宁晏不小心滑了一跤,下意识就去拽燕翎的袖子,燕翎比她反应更快,伸手就这么捞住了她的腰。
她湿漉漉的眼神就这么撞入他眸光里,天色在将暗不暗的时候,他眼眸仿佛覆了一层蓝幽的光,有种别样的深邃。
两个人挨得太近,他的呼吸也随着动作一起扑洒过来。
宁晏有些尴尬,眼睫悄悄地垂了下来。
燕翎忙将她扶起来,松开她腰的同时,拉住了她的手,
怕她再摔着。
这一路直到容山堂也没再松开,到了门口,婆子掀开布帘时,燕翎才不着痕迹放开了她的手。
明间内聚满了人,二房和三房的老太太与嫂嫂们也都在。
堂上坐着长辈们,国公爷不见踪影,只有女眷及燕翎四兄弟。
行过礼后,燕翎坐在徐氏下首,宁晏挨着他落座,才坐下来恍惚发现对面二老夫人身旁的姑娘朝她瞥了一眼,见她发现了,又忙不好意思低下头。
宁晏有些莫名其妙。
这时,二房的老太太指着身边那个年轻漂亮的姑娘道,
“嫂嫂,这是我娘家的侄女,名嬛儿,虽是庶女出身,却自小在我娘家嫂嫂跟前,当嫡女养大的,她前日刚从扬州来,我让她来认个门儿。”
那名唤褚嬛儿的姑娘梳着垂髻,眉眼生得娇怯,颦颦一笑,颇有几分妩媚风情。
她穿着粉桃的马面裙,披着一件不算厚的披衫,将那窈窕的身形勾得若隐若现,上前给徐氏行了跪拜大礼,起身时,又朝燕翎与宁晏屈膝,娇滴滴喊了一声,“给表兄表嫂请安。”
燕翎眼神毫无波动,也没看她,微不可见点了头,宁晏颔首笑了一句,“褚姑娘好。”
徐氏象征性地夸赞了几句,当场给了见面礼。
宁晏身为燕家未来宗妇自然也得表示,她来时无人通报她,只能将头上一只玉簪抽下来,递给褚嬛儿,“我不知褚姑娘过府,一点小心意还望笑纳。”
褚嬛儿一双眼水灵灵的,恭敬地笑着,“嫂嫂给的自然都是好东西,我定然喜欢的。”
宁晏只觉这姑娘热情地有些过分。
因无外人,男女未分席,一大家子分了两桌。
宁晏先替燕翎布了菜,燕翎也象征性往她碗里夹了一截藕片。
宁晏其实不爱吃藕,偏生燕翎面前最近的便是藕,信手就夹了,宁晏当着众人的面也不能将藕片扔开,细嚼慢咽给吃下了。
宴毕,燕翎与几位弟弟先告辞离开,走的时候又看了一眼宁晏,宁晏今日出门忙了一日有些累了,也打算早些回去,便与燕翎一道告辞。
不成想二房老太太笑着拦住燕翎,
“翎哥儿,你没急事吧,我正有事要与你商量呢。”
她身后的褚姑娘害羞地垂下了眸。
宁晏脸色微微一变。
那二房老夫人目光直勾勾盯着她,宁晏便明白意思,这是要避开她。
宁晏神色冷淡地跨出门槛。
她本在燕翎身后,燕翎转身过来时,二人刚好错开,二房老太太寻他能有什么事,必定是拖他给她儿子走门路。
燕翎没往旁处想,便折回来坐下。
如霜扶着宁晏在长廊上缓步前行,苍穹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绚烂的灯芒驱不散夜的寒凉,主仆二人的背影,交叠在一起,如形单影只的孤鹤。
如霜的手抖得厉害,嗓音如绷紧的弦,带着颤音,
“姑娘,奴婢觉得这个嬛儿姑娘不太对劲,那二房老太太该不会是要给姑爷纳妾吧....”
宁晏眼神淡如纤云,眼睑疲惫地垂了下来。
有些事情不是她能控制的,燕翎别说是纳妾,再小的事她也抉择不了。
胃部因那无法消化的藕片而膈得难受,宁晏细细地咳了一声。
如霜憋着火搀着她回了明熙堂,荣嬷嬷与如月瞧见宁晏脸色发白,皆问怎么回事,如霜气喘吁吁待要实话实说,宁晏摆摆手疲惫道,“我不小心吃了些藕片,难受得很。”
荣嬷嬷一听心疼地诶唷一声,连忙将她从如霜手里接过,抱在怀里,“我的小小姐....”
给她灌了一碗红糖姜水,宁晏捂着胸口勉强吐出来了,恹恹地躺在床上闭目歇着。
燕翎处置完容山堂的事,便来了明熙堂,不成想见如霜双手揖在腰间,朝他冷冷施了一礼,
“世子爷,夫人身子不适,已睡下了。”
一想到燕翎新婚期要纳妾,如霜脾性再好也有些忍不住了,她身为丫鬟自然不能说什么,却在有限的程度内,替主子表达不满。
燕翎察觉丫鬟语气里的冷淡,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宁氏聪慧,定是猜到二婶所为,生气了。
第8章
容山堂这厢气氛比往日要压抑。
老夫人徐氏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人,今日却难得摆起了架子,身子往引枕上一靠,看都不看二房老太太一眼。
她没想到,二房老妇竟越过她直接与燕翎提,如今好了,丢了个老脸,连带那孩子也抬不起头来。亏她想得出来,也不瞧瞧那燕翎是什么人,放着宁晏这样的大美人没碰,会要一个歌姬生的女人?
二房老太太没成想是这么一个结果,脸色白一阵红一阵,身旁那褚嬛儿跪在地上,嘤嘤啜泣不止。
她这么做,实则有另外一层考虑,燕翎这么久还没与宁晏圆房,看来是不满燕国公的安排,趁着二人还没感情,赶紧将侄女塞进去,倘若能生个一儿半女,今后二房与她娘家都有指望了。
要知道自从她家老头子去世后,二房的子嗣惶惶度日,燕翎可是燕家未来的掌门人,位高权重,身份矜贵,必须牢牢抓住这个机会。
二房老太太见徐氏生了气,只得舔着老脸讨好,“嫂嫂,您也别怪我事先没跟您商量,择日不如撞日,好不容易见着翎哥儿就提了一嘴,再说,这事也不好让老姐妹来担干系,您说是吧。”
徐氏快要气笑,这么说,她还得感激褚氏迁就了她?
怕是宁晏还以为她与褚氏串通一气呢。
算了,懒得跟这个糊涂鬼掰扯,
“翎哥儿的态度你也看见了,他媳妇终究是他媳妇,弟妹以后也得掂量着些,莫要再惹怒了她。”
褚氏听出徐氏语气里的敲打,身子微微前倾,压低了嗓音,“怎么,听嫂嫂这意思,将来国公府的中馈还要交到她手里?”先前徐氏察觉褚氏意图时,已将其余人遣出去了,此刻屋子里也就她们二人并心腹嬷嬷。
徐氏神情让人看不出端倪,双手合在一块,淡声道,“翎儿是世子,她便是世子夫人,板上钉钉的未来宗妇,哪怕我不答应,还有宫里那一层,再者国公爷的脾气你是晓得的,他绝不会准许人乱了规矩。”
燕国公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宫里那头。
帝后和皇太后绝不会准许老二媳妇掌家,眼下还没来敲打,不过是给燕国公府时间而已。
等宁晏生下一儿半女,若中馈权还未交到她手里,皇太后那边便会有旨意下来。
宫里向着谁,徐氏门儿清。
褚氏顿时两眼发直,
“哎呀,这可怎么办,”一想起自己今日得罪了宁晏,心中有些发慌,“对了,你家老二媳妇会答应吗?”
徐氏叹了一口气。
老三媳妇两耳不闻窗外事,日日吟诗作画,几乎足不出门,老二媳妇却是个要强的性子,总念叨着那燕翎有巨额财产傍身,不该来贪图燕国公府的家产,一心想替二郎把持住国公府这些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