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是有你这样的勇气,可以放任你在这件事情上摔得头破血流,便也不会这样为难。”唐不言摩挲着她的指骨,“我只是希望你能平安和我一起到老。”
沐钰儿的呼吸瞬间安静下来,刹那间,她似乎听到一个细微的心跳声。
它在胸前鼓动着,安静又平和,却又裹挟着一颗不安胆怯的心。
一向无畏的唐不言在害怕。
他在为告知她这件事情的真相而害怕。
这一刻,藏在沐钰儿心底二十多年的委屈澎涌而出。
小时候,坐在门槛上听着那些小孩无知却充满恶意的话,她只能故作不在乎地吃着糖,把干枯的荷叶放在手心来回捏着,一坐就是一整天,只是为了等着一个不可能再来找她的人。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又不肯多说一句。
她从一岁等到二十岁,从懵懂无知的孩童长成无所畏惧的大人,可那个人依旧没有等来。
她有些不好的年头,却又不敢仔细想着,只能当自己无所谓一般埋了起来,一层又一层,直到所有的事情即将盖不住了……
唐不言看着她蓦地红了的眼眶,心中惶惶,却只是伸手把人紧紧抱在怀中。
“再等等。”他声音带着微微的哀求。
——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再出现一个太子遗孤也不能搅动时局的时候。
沐钰儿缓缓闭上眼,轻轻嗯了一声。
“那个男人我查了一下,好像确实是流浪汉,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许是之前外边生乱逃进来的,如今住在一个道观里,那道观里还有一个熟人,就是之前缠着要给张叔算命的人,两人看张叔心好就赖上了。”好一会儿,沐钰儿再一次开口,却是转移话题,低声说道,“看来是我想多了,不是坏人。”
唐不言只是继续抱着她,闻着她身上清苦的酒曲的味道。
只有这样真真切切的抱在怀中,那种得知真相时的慌张和不安才能被完完全全压了过去。
“后天就是梁王寿辰了,张叔明天就会酒都送过去,之后就可以安心过年了。”沐钰儿又说,“今年过年要给张叔做一件新衣服。”
“好。”
“你见过我顾叔吗?”
“不曾。”
“那我过几天带你去见一下。”
“好。”
—— ——
沐钰儿下了马车,站在唐家侧门边。
雪越下越大,照得大地白茫茫的一片,只有一排竹竿上挑着的风灯,照得路面微微的亮。
唐不言下了马车,塞给她一个手炉:“小心冻疮。”
“不冷。”沐钰儿开口,呼出一口白气来,便也跟着多吐出几口气。
“别调皮,快进去吧。”唐不言拉着人就往里面走。
沐钰儿哈哈笑着:“今年入冬晚,但冷的还挺快。”
两人说话间,背后突然传来马蹄的声音。
沐钰儿扭头去看,惊讶地嗯了一声:“这马车好像是大娘子的马车。”
唐不言眯眼看了一眼,眉心皱了皱。
马车很快停了下来,驾车的木安恭敬喊道:“三郎君,司长。”
马车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声,唐惟清的身形露了出来。
“你们也听到消息了?”她并未像往常一样华衣金钗,只是简单的挽了一个发髻,脸上不施粉黛,可见出来得匆忙。
“什么消息?”沐钰儿不解问道。
唐惟清脸上更为惊讶:“你们不知道……那你们大晚上过来做什么?”
沐钰儿扭头去看唐不言。
“为了一个案子。”唐不言简单说道。
唐惟清眉心紧皱,随后直接跳下马车:“看来你们真不知道,要出大事了。”
“什么事情?”沐钰儿见她如此,顿时紧张起来,连忙追问道。
唐惟清接过木安递来的披风随意披着,一点平常的尊贵都没了,只是压低声音,却又忍不住急切说道。
白烟在漆黑的夜色中飘起,很快又消失不见,连带着声音都逐渐飘忽。
“有人说明仁太子并非陛下亲生。”
作者有话说:
写到这一步,这本书我真的是看到结尾的影子了,呜呜呜,我又想立flag了!~感谢在2022-11-06 23:23:14~2022-11-07 23:41: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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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玫瑰求
野心
唐家书房, 灯火通明,仆人人安静地站在雪中,好似一尊尊石雕。
沐钰儿和唐不言坐在一起。大娘子和唐母坐在一起, 上首坐着还未就寝的唐阁老,几人沉默地坐着,任由手边的茶盏热烟逐渐散去。
“是以诚说的,他今日知道暮鼓响完才下值, 回了家心神不宁, 我再三询问才说求今日的听闻,他如今在礼部,正在筹备陛下千秋大典, 闲暇时听到几个同僚说起此事,再三逼问才说是从外面听来的流言。”唐惟清揉了揉额头, 低声说道。
“流言?”唐稷眉心紧皱,“哪来的流言。”
“南市确实有这个流言。”沐钰儿慢慢吞吞说道, “只是前日传的时候还没指名道姓。”
她很快就把那个在南市广为流传的流言重复了一遍。
唐夫人有些失神地看着面前说话的沐钰儿,直到沐钰儿不解地歪了歪头, 唐夫人倏地回神, 借着喝茶的动作收回视线。
“好像有点不一样,你的那个流言侧重的是小女孩去复仇, 我的这个好像就是皇家秘闻。”唐惟清解释着, “所以是两个不同的流言吗?”
沐钰儿摇了摇头。
唐不言沉吟片刻后说道:“只是除了后半截, 前面若是对照这件事,却是一模一样的,也许……是有人不想把这个小女孩牵扯进来。”
“为什么不打算把小女孩牵扯进来。”沐钰儿不解问道。
唐稷缓缓抬眸去看唐不言。
“但凡空穴来风之事, 皆是深悉内情, 非是无因。”唐不言垂眸, 声音平静而冷淡,“这件事情自市井发酵到朝堂,从含沙映射到指名道姓,很难解释不是有人故意为之。”
唐惟清点头:“我就是这么想的,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扯到明仁太子身上。”
明仁太子已经去世二十年,甚至没有一个子嗣传下来,史馆修史也忌讳莫深,朝野上下更是闭口不谈,唯恐惹祸上身。
“陛下最近可有对东宫有所动作?”唐不言低声问道。
“陛下打算在千秋大殿上宣布殿下入宫学政。”唐稷实现扫过众人,眸光在沐钰儿身上停顿片刻,好似被她身后的烛火刺了眼一般,转若无事得一开,随后吐出一口气,低声说道。
如此一来,东宫地位便无可撼动。
“所以这还是针对东宫的吗?”唐惟清低声说道,“散播这样谣言的人……似乎并不多。”
不外乎是觊觎这个位置的人。
屋内几人神色阴晴不定,各自沉默。
“只是这样的流言对东宫并无其他影响。”
“还是那些人还有别的招数在后面。”
唐惟清连连发问,可却无一人能回答,随后揉了揉额头:“太复杂了,这事我是交代了,剩下的阿耶自己看吧。”
屋内众人皆是沉默。
“敌暗我明,入境也猜不出什么,夜深了,夫人和容声都去休息吧。”
唐夫人颔首,扭头去看沐钰儿,温声说道:“天色已晚,司长不若今日在唐府休息。”
沐钰儿连忙站起来,摆了摆手:“不碍事,北阙令牌可以挡宵禁,家中有人等我,我得回家了。”
“这么晚了,外面还下着雪,这几日路上都是运送玫瑰的淤泥,金吾卫整日来回走动也不知道清理干净,你大晚上骑马,怪危险的。”唐惟清拧眉说道,“你是要告知你府中的那位老仆吗,我差人坐马车告知一声。”
沐钰儿有些为难。
“你今日也奔波一天了,早些休息才是。”唐不言也跟着劝道,“明日是休沐,早些回家就是。”
唐家人几番邀请,沐钰儿也不好多做推辞,只好点头应下:“那就打扰了。”
“不碍事,你今日可以和我一起睡。”唐惟清挽着她的手,开心说道。
沐钰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
她自小就一个人玩的,还不曾跟人一起入寝过。
“那我们就先去休息吧,让他们父子再多说一句话。”唐夫人捏着帕子,笑说道,“我们几个也去隔壁院子聊聊,不和他们掺和了。”
唐不言目送沐钰儿一左一右被人带走,皱了皱眉:“阿娘为何要支走她。”
“那你是想要她现在就知道这些事情。”唐稷眉眼低垂,淡淡反问道。
唐不言一怔,缓缓摇了摇头。
父子两人一站一坐,各有心思。
“你大哥前天来信说还想在外面历练一届,你二哥也是如此,这样也好,外放虽辛苦却更能磨砺人,见识见识洛阳以外的地方,免得养成不食人间烟火的臭气,今后才能更好的做官做事,不枉费多年所学。”
唐不言安静垂首站着。
“去年我本不打算让你回洛阳,你年纪轻又一帆风顺惯了,外面人敬着你的姓,觊觎着你的权,对你都是面色温和,而你性子又太过沉默刚正,我……你阿娘总是怕你吃大亏,可陛下特旨,我也不得不点头,如今洛阳不安分,你看得清,若是能、拎得清便更好了。”
唐不言抬眸看他。
“北阙是个浑水,陛下拿它是做刀,想要斩去所有有贰心的人,寻常人去了北阙都能明白陛下的意思,乖乖做一个花瓶。”唐稷忍不住叹气,“你倒好,血气森森的刀都义无反顾扎进去。”
唐不言苍白的唇微微抿起。
“那她会死的。”他低声说道。
“这天下谁不死。”唐稷冷冷说道,“她的师父张柏刀天下武功无一能左,不是也死了,死于妇人之手,死于阴谋诡计,北阙本就出身于阴暗诡谲之处,也该消灭玉江湖波涌之间,陛下用它就像当年用酷吏,风光时人人敬畏,落魄时身首异处。”
“可她是陛下的孙女啊。”唐不言忍不住高声反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