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沐钰儿问着姜则行,“卑职想要一份今日站在国子监的名单,也顺便想在国子监走走,可以嘛?”
姜则行有些不情愿,但不好明说,只是硬邦邦说道:“国子监都是文人,司直切莫冲撞了他们。”
袁世情直接骂道:“北阙都是粗人,若是和学生起了冲突如何是好。”
“自然不敢。”沐钰儿勾唇一笑,极为顺手地把唐不言推了出来,“听说唐别驾至今还是国子监的名人,有他陪着,一定不会出事的。”
唐不言身上瞬间集聚了所有人的目光。
姜才阴阳怪气说道:“唐别驾可是传奇,只怕一出现,我们就不用读书了。”
“能成为学子心中欢喜之人,总比惹事之人更有劝导意义。”众人本以为唐不言不会搭理他,谁知唐不言竟然抬眸,慢吞吞说道。
沐钰儿立马抿嘴笑了起来。
常年惹事的姜才气红了脸。
姜则行掩饰不住地阴下脸来。
沐钰儿咳嗽一声,装模作样地缓和着气氛:“诸位都是证人,卑职想要单独询问一下口供,不知是否方面。”
“你是觉得我们杀了他!”姜才一股脑的气发泄在她身上。
“所有见过尸体的都要录口供,这是律法。”唐不言平静开口怼道。
姜才顿时语塞。
“从我开始。”春儿出声,一锤定音,“就在这里吧。”
她嘴角一挑,冷淡的视线露出几分厉色,冷冷扫过在场所有人:“国子监得陛下看重,如今闹出这样的事情,于情于理都要给陛下一个满意的交代。”
“是。”众人齐齐叉手行礼。
“女官说说今日为何要来?”沐钰儿自怀中掏出一根用木炭削好的笔,还有一本裁剪起来巴掌大的本子。
“公主殿下今日入宫伴驾,因着首开武举,陛下图一个文物双全的吉祥意,便想和公主重选文状元,特命奴婢前来取今年进士花名册,午正三刻出的宫,未初三刻到这里,之后就发现尸体了,中间并未去过其他地方。”
沐钰儿窸窸窣窣地划拉了几下,便又道:“姜祭酒。”
姜则行一肚子气,偏要强忍着怒气,声音硬邦邦的:“春闱告一段落,国子监难得休息,大部分学生都放了,我和练达一直在房中下棋。”
沐钰儿抬眸去看袁世情。
袁世情点头:“我们连午饭都是一起吃的,之后一直在下棋,院中的仆人都可可以作证,午饭时端饭菜的仆人还和我们告状说王舜雨把他撞倒了,连道歉都不说。”
他意味深长说道:“无礼之徒,这些年总是做不体面的事情,若不是有人保着,只怕早就……”
“德明不是这样的人。”魏道大怒,“今年科举若不是……”
“好了!”姜则行不悦打断他的话,“一个穷学生而已,惹得两个博士吵架,丢人。”
“王舜雨心态不好,一直考不好,性格越发偏激,本就不算好学生。”他背着手,语气高高在上,“他和梁坚吵过,说起来本就也有嫌疑,算了,死者为大,不说也罢。”
沐钰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如此,那请魏博士说一下。”
魏道开口:“我今日一直在院中备课,直到女官来之前,不曾出来。”
“可有人证?”
魏道干巴巴说道:“没有,我喜静,备课不要人伺候。”
太学博士邹思凯为他解围:“我和师兄就在隔壁院子,除了午膳回家吃饭,之后一直在院中看书,没听到隔壁有动静。”
沐钰儿点头,笑说着:“原来你们是邻居。”
她一笑起来就露出尖尖的虎牙,眉眼弯弯,显出几分稚气来。
邹思凯也跟着温和笑了笑:“是,我们死同门师兄,做了十五年的邻居,除中午回家吃饭,一直不曾离开院子。”
“那你看到过王舜雨吗?”唐不言问道。
邹思凯没想到唐不言会开口,连忙对着他拱了拱手,思索片刻后说道:“没有。”
唐不言点头。
沐钰儿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唐不言,随后把目光落在至始至终都不曾开口,一直站在一起的三人身上。
“某乃律学博士白同达。”身形中等的正中男子先开口,“学生们都放了,今日难得有空,和两位兄长一起在院中投壶。”
另外两位一个高胖和一个矮瘦各自点了点头。
“我们连午饭都是午时一起吃的,女官来之前才回来。”高胖的人开口。
矮瘦的人还是点头。
“可有见过王舜雨?”沐钰儿问。
三人对视一眼,齐齐摇头。
沐钰儿点头,目光看向最后一位:“这位呢?”
姜才冷哼一声,下巴微抬:“我是姜才,姜祭酒是我爹,家中行三,我今日是过来找爹爹的。”
他说话颇为嚣张,春寒料峭的日子还摇着扇子。
“何时出门?”
“不记得了。”
“何时入的国子监?”
“不记得了。”
“何人随您一起来的?”
“一个穷鬼。”
沐钰儿抬眸看他。
“我哪知道。”姜才不耐烦说道,“那个人莫名拦着我的车,我瞧着走着可怜,顺手带过来的。”
“那他叫什么名字?”
“王兆吧,我哪记得。”
沐钰儿在本子上写上这个名字。
“您为何在这里出现?”
姜才冷笑:“我爱来就来……”
手指敲桌面的声音,春儿颇为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姜则行立刻伸脚踢人:“混账东西,如何说话,还不老实给我回答。”
姜才被人踢了一屁股,顿时露出委屈之色:“我真的就是好奇。”
“我这个儿子就是不争气,司直别见怪。”姜则行比他还委屈,可还是弯腰为不争气的儿子说话。
沐钰儿笑,善解人意:“姜三郎真性情罢了,先这样,若有需要的地方,还请诸位配合。”
“自然。”姜则行一边说着,一边悄悄去看春儿。
春儿施施然起身:“我这就回宫,唐别驾的事情也会如此禀告陛下,此案连同前面两案还请司直尽快查清。”
沐钰儿连连点头。
她一走,所有人也跟着离开,孔庙根快只剩下她和唐不言。
“司直觉得他是自杀的。”唐不言冷不丁问道。
沐钰儿在纸上涂涂写写,随口答道:“脚尖微垂,大抵成平直状态,脸颊黑紫,眼中充血,死状来看确实是自杀的。”
“可这张遗书却不是这么说。”
一张血淋淋的纸张飘在她面前。
沐钰儿写字的笔一滑,瞬间把王舜雨的名字截成两段。
作者有话说:
唐朝开始,国子监就在内部建筑里建孔庙了,等于正式确立孔子的地位。
狱案虽审之又审——宋慈说的话!他真的很厉害!只是大厦将倾,他独自一人难以挽救。
国子监一般分成六个学堂: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算学
再过几张,所有人都出现了,你们猜出凶手了吗?红包一个也没发出去!可恶!
第18章 金生案
争吵
“藏头诗。”沐钰儿接过纸张,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老实交代,“我看不懂。”
“是一首拆字藏头连环诗,你看最后一句的归就是开头第一个字的寻,都有一个彐字,第一句的最后一个曙,对的是第二句的开头日字,每一句的最后一个字,都和第二句的第一个有相同的偏旁。”
唐不言倒也没有对她寄予太大希望,手指轻划纸张,为她一字字解析过去。
“那可有什么深意?”沐钰儿心中燃起一丝希望。
唐不言和她四目相对,认真摇头:“没有。”
沐钰儿呆滞,随后咬牙切齿:“你耍我?”
“自然不是。”唐不言老神在在地把血书还给她,掏出帕子开始擦手,“只是你若是真的想自杀,没事会写个藏头诗。”
沐钰儿闻言,拎着纸张看了看:“好像不会,都要死了,还搞这些虚的,不过我才不会自杀,再难的路我都会走出来。”
唐不言闻言,抬眸看她,随后收回视线,淡淡说道:“将死之人应该没有这样的心思去琢磨藏头诗,且这种诗并不好写。”
“那他写这些诗是为什么?”沐钰儿索性收了本子,靠了过去,不耻下问地指着那些字,“他都在讲什么?”
“第一句讲自己读书很是辛苦,母亲为我耗费了心血,第二句则是自己学的精疲力尽却见小人得志,第三句,早起晚睡却未学有所成,可有些人却随便都能当官,第四句……”
唐不言抬眸:“我觉得问题出在第四句。”
“哪有问题?”沐钰儿眼睛一亮。
“分付长松荫短蒿。”唐不言垂眸,“诗句咏物一向有特别意向,这句话常见是用于庇护,松树高大可以隐蔽地下的蒿草。”
“庇护?”沐钰儿喃喃自语,“用的是庇护?”
唐不言继续解释诗文:“最后一句说是自己因为怨恨,所以杀了梁坚。”
“你觉得一个学生要选择死在孔庙?”沐钰儿冷不丁问道。
唐不言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