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保持着握书的姿势,呆愣当场。
「我因你挨了打,你替我上药不过分吧?」他闷闷道。
那是我第一次,被少年明艳的笑容迷了眼,从此以后,刻进了我的岁月,成为我遥不可及的梦。
「宁宁,你往后想干什么?」
「我想当将军。」
「那我做权臣,肃清朝野,让你无后顾之忧。」
场景一转,靳以安坐在窗前,笑着看我:「宁宁,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
我沉默半天,抿唇问:「哪家的女子?」
靳以安挠挠头,「算了,不说了,今日去逛花楼,你喜欢哪个?」
「都好。」我垂下眼,心不在焉地答。
「啊……是吗……」
此刻,我才终于看清了那时靳以安小心的试探。
而我用以伪装男子的回答,一点点浇灭了靳以安的希望。
他不喜欢花楼,我也不喜欢,可在一次次试探和躲避中,我们的心意蒙上一层又一层的阻隔,最终,渐行渐远。
「哥……」有人在远处喊我。
我浑身发沉,想应却应不出声。
「哥……」
这一声更清晰了一些,我意识到是语宁,就在我身边,双手无意识地乱抓。
「快!人醒了!」
一声急促又充满惊喜的呼唤将我骤然拉回,我睁开眼,盯着上方熟悉的人脸,愣了一会,渐渐意识到,我,还活着。
下一刻,我骤然坐起,「靳以安呢?」
声音沙哑难听,好在他们听懂了。
语宁攥着我的手,眼睛红得像个兔子:「活着呢,你别急。」
然而我一刻见不到,便难以安心,推开人就往外跑。
在帐子门口,突然撞入一个怀抱。
湿寒的衣服之下,是炽热的体温,那样热烈又充满生机。
他一把将我抱住,合上帐子,抵住风雪,摸摸我后背,轻声说:「不害怕,咱俩都活着呢。」
我刚醒来,心神还处于惶恐之中,本能地紧紧抱着他,一言不发。
他抱着我回到床上,说:「都出去吧,我看着她。」
这句话才真正让我安心下来。
众人散去,我一动不动,死活不肯撒手,靳以安也没有说话,这一刻,风雪似乎停了,只剩下他陪着我。
后来,我便重新睡着了。
再醒来,靳以安不见踪影,语宁怕我着急,解释说,靳以安身子没好利索,被众人强行关到别处养伤了。
等彻底恢复好,已经半月之后。
近来,我发现众人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
那日,老将一脸自责地跪在我面前请罪。
「属下罪该万死!早知……您与靳大人情投意合,我就不该带二位去花楼。虽说男子与男子少见,可……也不是……全无先例……此番将军与靳大人患难见真情,大家有目共睹,只要是将军喜欢的人,我们就认!」
当时场面极其尴尬,我只好转移话题,问起当日的情况。
经他人之口,才知道他们寻到我和靳以安时,靳以安正死死将我保护在怀中,生怕我被风吹日晒,丢了小命。
他自己则差点冻成冰棍,被带回来给大夫一瞧,大夫频频摇头,大意是不好救。
我心中疑惑,问老将:「他不该回京吗?为何出现在北蛮境内?」
老将摇头,说:「那日靳大人千里单骑,杀入北蛮,谁都没追上。属下打了几十年的仗,从没见过他那种不入流的跑马,鞭子都快甩断了,八百里加急都没他快。」
石竹到底是把话告诉他了,一时间,我反倒觉得无颜面对靳以安。
此次大获全胜,北蛮王的头颅已被斩于马下,送回京城。
圣上诏我回京受封,与靳以安同行。
回京路上,靳以安一直闭门不见。
我问过几次大夫,都说要静养,不宜见人。
期间只听石竹无比崩溃地跪在地上,朝京城的方向叩头,念叨:「有负王妃恩德,世子爷断袖之癖,小的没看住,罪该万死!」
回京后,马车进了明仪王府,再无动静。
回京当夜,我入宫觐见圣上。
捧着丹书铁券,跪下请罪。
圣上大为惊讶,「你是功臣,因何请罪?」
我字字句句,掷地有声:「臣乃女儿身,欺瞒圣上,请圣上责罚。」
圣上的脸色,由震惊诧异,渐渐转为难看,最后坐在椅子上,沉声道:「难为你,因为这块免死金牌,差点把命搭进去。」
「既然瞒了这么多年,为何不继续瞒下去?」
「因为臣想嫁人了。」
圣上说,这是他听过最荒唐的理由。
但我知道他会答应的。
少了一个功高震主的少年将军,多了一个传不了位子的女侯爷,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末了,圣上抚额一笑,「罢了,北蛮是你家平的,你爹又不要,镇北侯还是要落到你的头上。你想嫁哪家的儿郎,朕为你赐婚。」
「明仪王府世子。」
圣上沉默了,半晌,说:「他家,不如你亲自说说?」
明仪王府家世显赫,自然不是动动嘴就能撮合的。
我领旨谢恩。
自那日,我成为了黎朝第一位女侯爷。
第15章
那日傍晚,我在靳以安的住处吃了闭门羹。
石竹一脸客气,「侯爷,我家主子说了,他救你一命,须得把恩情还回来,您割袍断义,不仁再先,我家主子一路从京城追到北关,吃过的相思苦,您都得补回来。」
那件事的确是我做得不对。
靳以安翻旧账我也认,他无非就是想让我追他一次。
我不懂如何追人,但我愿意学。
那日之后,我倒追靳以安的事轰动了整个京城。
各家心仪靳以安的小姐纷纷等着看好戏。
我却专心待在厨房,学做云吞面。
语宁捧着碗都吃吐了,「姐,真的不好吃,求你别做了。追男人没什么不行,没必要毒死他。」
我充耳不闻,苦学几日,终于有了长进。
同时,手上也多出许多刀口。
这日,我提着唯一一碗云吞面去了王府。
如今我位高权重,自然无人敢拦。
一路走到靳以安的院子,看见他披着黑色的大氅,正拨弄梅花。
这副样子分明是细心打扮过的,俨然一个清心寡欲,不问世事的高岭之花。
我想起语宁暗中吐槽他是心机颇深的花孔雀,弯弯唇,忍住笑。
看见我,他清了清嗓子,冷淡道:「来了。」
「嗯。」我扯扯嘴角,「你伤好些了吗?」
靳以安点点头,瞳仁儿一转,落在我带来的食盒,「吃的?」
我打开盖子,露出一碗热腾腾但并不美观的云吞面。
「第一次做,你尝尝。」
我心中忐忑,紧张地望着他。
靳以安二话没说,从里面端出来,猛塞一口,蹙起眉。
我就知道,对于吃惯了珍馐佳肴的靳以安,这碗面过于粗糙和折磨。
「别吃了……」我生怕他觉得我诚意不够,伸手去拦。
靳以安捉住我的手腕,看到了指腹上密集的刀口。
这些粗细不一的面,都是我一刀刀切出来的。
他咽下去,问:「学了多久?」
「没几天。」
他便不说话了,闷头把面吃得干干净净。
「我有没有说过,你像个小闷葫芦。」
我一脸茫然。
靳以安敲敲桌面,盯着我手,「不知道喊疼。」
我笑了,「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