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禁军呢?”
“二殿下他们是如何在陛下面前挟持小太孙和太子妃的,陛下便不阻止吗?”
这一句话总算是问到点子上了。
王散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看向问话之人——安国公,道:“因为这些时日上朝的陛下是个替身,咱们陛下亲自去了前线督战,是以这些时日才会捷报频传!”
一句话再次引起轩然大波,七嘴八舌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有人要立时修书陛下请求回归,有人道难怪陛下这些时日懒于政事,还有人道怪不得自己的奏折上了这么多天,陛下都不理会……
各种抱怨声、建议声吵的人头都痛了。
“好了,莫要吵了!”看着吵闹不已的一众官员,王散接过身边人的药罐,吞下了一颗避暑气的药丸,清凉的药味暂且驱散了几分周身的不安,王散定了定神,开口道,“里头什么情况我亦不知晓,我等在这里等着便是了!”
这些往日里的同僚真是吵死人了,宫门一闭,他怎会知晓里头的状况?
“王大人,”方才问到点子上的安国公在此时再次开口了,他看向王散,问道,“那民间的二殿下同公主是如何挟持住太子妃和小太孙的,可有人帮助?”
“自然是有的。”王散点了点头,道,“借了苏家的手进的宫,而后又在杨衍的帮助下……”话至一半,王散那却突然噤了声,而后似是想到什么一般,脸色大变,“不好!”
这一声“不好”倒不是想到了杨衍的插手,事实上,杨衍的插手半点不意外,这老狐狸不耍阴招才怪了。
他想到的是另一件事。
杨衍确实在帮助二殿下和那民间公主,可杨衍的本意怎可能是帮助这二人,他若是杨衍,这两人活着还是死了都无所谓,甚至死了兴许更好。
比起苏家还要考虑小太孙的安危,杨衍却根本不消考虑这些人的性命,又或者,眼下所有皇嗣都死了,于杨衍而言才更有利!
如此……杨衍根本就是借那两人的手,将所有皇嗣都引了出来,齐聚一堂之后,那必然……必然会在皇城之内布下一个天大的杀局!
糟了!一想至此,王散便冷汗涔涔,目光下意识的看向皇城之内,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也下意识的颤了颤:杨衍的目的根本不是助哪个人逃出皇宫,而是……
日光照在王散冷汗涔涔的脸上,有人嗤笑:“王大人脸色难看的同个死人一般!”
青白交加的,确实半点血色也无。
可……这话怎能这么说?王散一派的官员当即愤怒的瞪向出声之人——钟会,一旁是闻讯赶来的季世子,似是路上遇到,便顺路一道来了。
被人抬在担架上的钟会看向紧闭的宫门,却是不以为然:“如此怕死作甚?打开宫门看看便是了!”
一句话堵得正吵闹不堪的高官朝臣们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
打……打开吗?
可来时已经听闻宫里头禁军正在互相对峙,不止如此,王大人去之前还借了五城兵马司的五百官兵。
若是只苏家安排的人倒也罢了,可眼下显然不止,杨衍这只落在最后的黄雀显然是准备不分你我,乱杀一气了。
安静了一刻之后,吊着一只胳膊的李大将军站了出来,走到宫门前大喝:“都让开,给老子开门!”
这种时候还能站出来……便是安国公也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目露意外之色:“李大头,你虽说家宅治理的一塌糊涂,是非不分,一笔乱账,还刚愎自用的,这个时候能站出来倒是有几分义气!”
李大将军:“……”
安国公这是在夸他还是在骂他?
一众大人都没有说话,只李大将军喊“开门”,守着城门的官兵看向一旁脸色青白交加的王散:这门到底是开还是不开啊!
王散还在犹豫,却听一旁有人开口了。
“可以开门,进皇城之后,我等去东南角的演武楼,楼上有一只巨型弓弩,”说话的季崇言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看向朝他望来的一众官员,笑了笑,道,“演武楼高,可以看清丕极殿附近的状况。巨型弓弩射程极远,若是……还能以防万一。”
这巨型弓弩的威力在场官员都有所耳闻,听闻是当年陛下军中镇军之物,射程是寻常弓弩的数倍,威力也是惊人。陛下当年打天下时,曾用他一箭射中冥顽不灵的起义军首脑,一箭定下胜局。
如此听来,这个建议倒是可行的。且演武楼离丕极殿尚有一段距离,若真真能叫杨衍的人走到一演武楼来乱杀一气的话,这皇宫也没什么用了。
如此……王散看向守城门的禁军,开口道:“开门!”
在宫门外苦等无用,是当去演武楼看看状况的,哪怕情况无比惨烈。
“轰隆”一声巨响,承受了无数的箭弩加身的廊柱拦腰一折,断裂开来,没了支撑的整个宫殿轰然坍塌了一角。
“这最好的工匠修筑的大殿原来也这般不堪一击!”才登上演武楼,便看到这边状况的几个官员忍不住惊呼出声。
这当然不是大殿的问题,而是……
漫天弩箭如雨一般向大殿射去,如此攻击也委实太可怕了!
大多数在朝时机敏善辩的官员哪见过这等状况,忍不住惊呼着捂住了眼。
“这怎么办?”
“杨衍这是疯了?”
“他没疯!”钟会也被人抬了上来,看着不远处惨烈的情形,他眼睛不住地发亮,“他是出动所有埋下的棋子放手一搏了!”
“这般放手一搏又能做什么?”有人问道。
钟会瞥了眼问话的官员,伸手一指,指向被断箭残垣掩埋的人影,道:“离得远了些,没有千里眼,我看不清具体是什么人。不过,瞧被射中人也似几个大人,看情形也不知死了没?便是没死也好不到哪里去了。杨妃殿里出来的,不管是哪个死了,于杨衍而言皆是有利的。都死了就更好了!”
一句话听的在场众人齐齐变了脸色:若是人都死了……
便在此时,有人出声道:“小太孙同太子妃还活着,被禁军护着躲在断壁之下。”
众人寻声望了过去,却见跟随众人一道前来的季崇言不知什么时候从怀中取出一只千里眼,正举着千里眼看着前方的情形。
第五百八十九章 宫乱(二)
这随身带着千里眼的习惯以往看着没什么用处,今日却发现还是有些用处的。
“季世子,太子妃和小太孙如何了?”有官员踮起脚,奋力的抓着栏杆向外望去,只是任凭他再如何努力睁大眼睛,还是看不清楚那边的动向。
举着千里眼的季崇言挪动了一下方向,道:“太子妃抱着小太孙,神情虽仓皇了些,不过瞧着并未受伤。”
哦!太子妃同小太孙没受伤倒是一件好事。一部分官员松了口气,至少还留着一个皇嗣在。
只是才松了口气,挪动千里眼的季崇言便忽地“咦”了一声。
他这一声“咦”立时惊的在场一众官员的心跟着悬了起来。
“咦”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绕到那些弓弩手身后了!”季崇言举着千里眼,说道,“不过人数不算太多……”
话未说完手中的千里眼便被人夺了过去。
正巴巴看着季崇言反应的一众官员见状惊的险些没跳起来:“李大将军,你作甚?”
敢夺有陛下圣宠在身的季世子手中的东西……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么大胆的!
一把夺了千里眼,顺着季崇言方才指向的地方看去的李大将军却未来得及理会这些朝臣,只是举着千里眼看着那厢发生的事,眉头皱的越发深了起来。
“人数太少了,虽说弓弩手武力不高,极容易被制服,可这些人突然出现,必会引起惊动,到时候乱箭之下,可不好说。”李大将军拧着眉头说道。
因着他陇西军出了岔子,无缘为陛下大业出力这件事已叫他憋屈了好些时日了,眼下城中无大将,就连抚顺侯父子都前往登州了,他坐镇长安城难道还当真要让这些皇嗣尽数命丧不成?
不他李成决计不能叫这些事发生!
捏紧了手里的千里眼,李大将军走到高台正中那架巨型弓弩旁,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将千里眼扔到了一边,猛地一把抓起了弓弩。
这举动,看的一众官员忍不住惊呼了起来。
果真是李大将军!这力道真真是力拔山兮气盖世……
“嘭!”地一声,单手举起弓弩的李大将军向前一个踉跄,被那巨型弓弩连弓带人一道重重的砸到了地上!
溅起的尘烟滚滚,呛的众人一阵咳嗽。
待到尘烟散去,众人看着连人带弓一道砸在地上的李大将军,连忙上前将李大将军搀扶了起来。
“果真是力拔山兮气盖世的猛将!”一旁坐在担架上的钟会一如既往的得罪人说着风凉话,他伸手一指,指向那被李大将军砸出的大坑道,抚掌大笑道,“好大一个坑呐!”
一席话成功惹来了李大将军的愤怒直视。
钟会却不以为意,指着李大将军吊起来的胳膊,道:“单手开不了弓的,李大将军不若等手好了再说吧!”
论气死人的本事,钟会从来不曾输过!
等手好了再说?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等手好底下那些人早入土了!
李大将军气的翻了个白眼,险些没昏厥过去。
便在这时,前头靠着栏杆举着千里眼在看的一群官员忽地连连惊呼了起来。
“上来了上来了!”
“有一队禁军绕到后头去了!”
“已经制住那些弓弩手了……唔,不好!”
一声惊呼之下,站在演武楼高台之上的一众官员大惊失色。
即便再如何小心,身边弓弩手相继没了声响,剩余的弓弩手也有了察觉。
殿墙之上,刀光剑影四起。
冷不防的,千里眼圆镜之内,角落里一个弓弩手突然强撑着爬到了弓弩边,手搭上弓弩,弩口之中三箭齐发,齐齐向太子妃同小太孙躲避的那处断壁射去。
“不好!”握着千里眼的官员惊呼之下,那三箭已穿过断壁向背对着断壁的太子妃同小太孙射去了。
眼看弩箭近在咫尺,太子妃和小太孙就要血溅当场。
不少官员惊呼之下,忍不住伸手遮住了双眼。
再如何阴谋阳谋的,亲眼看着一个孤弱女子同襁褓中的孩子血溅当场,还是有些于心不忍的。
如王散等胆大些的官员虽然脸色也难看的惊人,可到底不至于做出遮眼不敢望的举动。
弩箭近在咫尺,眼看就要射穿断壁后的两人……
“嗖”地一声,一道弩箭从斜刺里穿了出来。
几支弩箭在断壁前相遇,精钢纯铁之间擦出一片火花。
抱着小太孙瑟瑟发抖的太子妃只听到耳畔“叮叮叮”数声,待到反应过来,回头看去时,却只看到了三支弩箭自半空中被截落下来,一支大号的羽箭则牢牢的钉在了她身后的断壁之上。
箭尾晃动,发出一阵轻微的嗡鸣声。
钉入断壁的箭口四散龟裂开来,整个断壁轰然倒塌。
一切皆不过发生在转瞬之间。
抱着怀里的小太孙,隔着满地的尘烟,太子妃抬头向演武楼上看去。
一道抱着巨大弓弩的人影正凭栏往这里望来。
即便离的甚远,根本看不清那道人影的模样,可那身形姿势,还是让她一眼便认出了出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