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这些说不通的事这般一结合,这些火器的来源显而易见了。
“异族人为何要送陛下火器?难道是宽宏大量,做个善人?”林彦摇了摇头,苦笑道,“陛下当年荡平天下,一心求快,确实有些不择手段了。”
整件事结合起来看,已经清楚大概了。
“仁帝为拿捏陛下,让他勾结异族人、残害百姓,为的就是叫陛下不敢反了大靖,因为一旦反了大靖,这件事就会大白于天下。只是仁帝没有算到的是,当年陛下利用亲弟之死揭竿而起时,这些被大靖皇室‘照顾’了百年的异族人没有吭声,让陛下顺利继位了。”林彦说道,“当然,不管是陛下还是异族人都不是善人,陛下在凉州一事之后,还趁着动乱、默许了异族人借兵乱闹事,而陛下得了异族人的火器相助,一路势如破竹。这样不成言的合作直到顺利登基之后,才瓦解。”
之后陛下坐稳了江山,自也只做一个君王该做的事。
“异族人那里应当没有留下什么证据了,否则早跳出来闹事了。”林彦道,“这些年登州一代同东瀛人动手的海战之上,陛下毫不手软、没有受制于人就是最好的证据。”
“陛下是个极厉害的人,只可惜他自一开始就不干净,不管是得兵马还是荡天下,都借了外力,留下了洗不白的污点。”林彦说到这里,忍不住摇头,“可惜,这个污点却有人留下了铁证。”
看杨衍的架势,当年仁帝留下的证据一定是他不容抵赖的。
“这些算计中牵扯到的叶、张两家其实都是无辜的。张氏族人同汉人结交,一贯对汉人很是友好。当年那事一出之后,张氏族人倒了,那些异、汉两族之后无处可去,不管愿不愿意,到最后,最好的去处就是跟随那一部分厌恶汉人的异族人做事。不仅如此,那些异族人还能借张氏族人之事,警告这些异、汉两族之后,同汉人结交是没有好下场的。”
“而叶家,明面上似是得利了,实则不过替死鬼而已。整件事自始至终都同这两族毫无关系,而是那些异、汉两族结合之后,在背后操控的商户所为。那些被利用的商户或许一开始只是想谋利,但之后,想要脱离便成了奢望。”林彦说着,将最后查出的名单放在了桌子上,粗粗一眼扫去,洛阳王家、长安柳家这些熟悉的商户之族一一在列。
“陛下登基之后,一面废除了歧视异族人的条例,一面私底下没少铲除当年知晓此事的异族人。”林彦说道,“此事一压多年没有动静,以至于那些商户以为这些异、汉结合之后早已被铲除干净了,便洗得一身白,做起了正常的商户。”
这也算是阴差阳错的沾了陛下的光了。
“他们以为自己名正言顺的摆脱这些异、汉两族结合之后了,可踏进了这趟浑水,便是爬出来也不干净了。”林彦说道,“王家小姐、柳家小姐那些妙龄的女孩子,不过是那些异、汉结合之后敲山震虎的石子而已。”
所以那些商户反应才会那般奇怪,不愿他们多插手,也不想多查。
事情至此,已经把旧事理通了。那剩余的……
“这些人被打压多年,突然开始有所动作,我猜同杨衍或许有些关系。”林彦说道,“关于此事,我有一个猜测。”
“钱。”季崇言开口,不消他说,便已经道出了那个答案,“起兵要钱,这些人都是商户,割他们的肉可比割寻常百姓来的快的多了!”
杨衍应当同那些异、汉结合之后有联络,杨老夫人手里这跟拐杖就是证据。
这些两族之后早已沦为了双方拿来打压、制衡、制造污点的棋子。
“所以,眼下杨衍当备的差不多了。”林彦肯定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东风不来,西风来。”季崇言说道,“以杨衍的为人,应当考虑过找不到证据之后的应对!”
眼下陛下派兵围了杨府,杨衍不管找不找得到东风,也只能被迫上桌了。
两日后的清晨,快马撞破长安城的城门,一道急报自江南道传来。
由前朝精兵整编的三十万忠归营大军,反了!
第五百七十一章 局势
应对突然谋反的前朝兵马,陛下急调临山大将军王凛前往应对,与此同时,昌平侯周长宗麾下的副将,也带领了五万精兵前往协助王凛应对谋反的兵马。
长安城内依旧平和而热闹,二十年的光阴说长不长,虽没有全然忘却二十年前的动荡,可哪怕是当年的老人,说起战事来也早已隔得太远,有些记不真切了。
记不真切也无妨,天子脚下的长安城哪那么容易打过来的?
再者陛下可是明君,战场上打下的天下。这天底下还有哪个将军会比陛下更厉害的吗?打不过来的!
长安城百姓不以为然。比起隔了很远,听都听不大懂的兵家战术。谩骂好端端无端搅起战事的前朝反贼,才是百姓此时最喜欢做的事。
“大靖都亡二十年了,好不容易过了这么些年的和平日子,这些前朝兵马怎的还惦记着那暴君不放?”
“就是啊!那暴君当年做下的恶事可不止一件,疯病上来了,好端端的在街上走着都有可能被抓过去打了杀了。”
酒馆里的酒客们议论纷纷。
“不过咱们陛下可不是当年的暴君,厉害着呢!这些前朝兵马本就是丧家之犬,不足为虑!”
“话说回来,杨大人到底犯了什么事?我这两日经过杨府门前,还看到禁军守着呢!那杨大夫人同杨大小姐被押去宫中之后便再没有什么消息了。”
“陛下怎的不调赵家军?这临山大将军王凛又是哪个?昌平侯我倒是听过,听闻贪财好色,不是什么好人!”
“解决前朝那些丧家之犬哪用得到赵家军?随便寻两个就足够踏平那群丧家之犬了!”
听着酒客们的议论,紫放下手里的算盘,走向了后院。
这几日事情不断,谈论这些事的可不止这些酒客,就连路边,随处可见在小声议论这些事的百姓。
后院里,“受了伤”的林彦正靠坐在床头养伤。
“陛下用了王凛和昌平侯。”他叹了一口气,看向季崇言,道,“还真叫你说对了!”
他同一旁的姜韶颜一样,原本也是一头雾水的。不过有了季崇言大略的一提大周的兵马局势,眼下再看,倒是对陛下调用这两人的举动看的分明了,不至于似外头那些什么都不知的酒客一般胡说八道了。
前朝忠归营的兵马可不容小觑,毕竟皆是前朝良将。暴君有问题,可不代表这些前朝忠归营的兵马有问题。
比起寻常看热闹的百姓,早早收到消息的季崇言还比常人多知晓了一些内幕。
“东川王段氏父子也反了,带着手下的兵马并入了忠归营中。”说起几人的旧识段斐来,季崇言反应倒是平静,半点不意外,“他们便是真的身上干净,有忠归营这么一出,不反也得反了。”
作为前朝宗室子弟的段氏父子没得选择,当然,身上也确实干净不到哪里去。不然,当年那些救他母亲的兵马从何处来的?
季崇言因此事不反感段氏父子,不代表便不会与之为敌。
立场不同,终有一战。
“杨衍这一次……虽有些猝不及防,倒也没磨蹭,也算当机立断。”林彦想了想,说道,“眼下人人都骂他反贼,说他搅乱战事,长此以往,于民心不利。陛下曾经犯事的证据他定要快些拿出来才行。”
虽然杨衍是要靠忠归营的三十万大军来得天下,而不是百姓。可民心这等事,但凡有意帝位的,便不会轻易动摇。
“杨衍的后招应当快了,就在这几日。”季崇言说着顿了顿,转头看向一旁的姜韶颜,道,“江南道一代的消息,暂且被掐断了。”
仓促起兵,猝不及防的不止朝廷,还有百姓。
不过一夜之间的工夫,便发觉城门口被官兵所围了。
“江南道一代众多城池被忠归营的兵马包围,江南道府中不知情的府兵也被连夜下药囚禁于都府营中,”季崇言说着,看向姜韶颜,特意提及了一番,“姑苏、宝陵也在其中。”
也就是说,从忠归营谋反开始,江南道的百姓已被杨衍“挟持”了。
姜韶颜闻言,抿了抿唇,道:“杨衍他们眼下还不至于动百姓吧!”
“他有志于天下,自不会做出这等事来。”季崇言说到这里,看向姜韶颜,安抚她道,“虽说隔绝了消息,可江平仄等人暂且不会有事。”
不到万不得已,杨衍等人不会动普通百姓。
只是里头原本大周的官员怕是有些难捱了。
吴有才这等混日子的还好些,如姑苏县令庄浩然这等已被囚禁起来了。
既已反了,杨衍倒是不介意将事情的经过透露给庄浩然。
“庄大人好好的在县衙里呆着,什么都不消做,不管事情成与不成,都与庄大人无关。”来通知庄浩然的杨衍心腹说道,“庄大人是个聪明人,知道该如何选择的。”
庄浩然看着横在面前的长刀,抿唇,涩声道:“我明白。”
这些时日,他隐隐已然猜到杨衍或许不是只想当个普通臣子那么简单了,可其真实的身份还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当今陛下乃是明君,不似前朝暴君。你们如今反了,百姓敢怒而不敢言,民心动荡,这时候反,时机不佳。”他说道。
杨衍心腹闻言倒是看了他一眼:“庄大人果然是个聪明人,可陛下都已经围了杨府了,我等还有的选择吗?”
从陛下围住杨府开始,不反也得反了。既然如此,干脆趁早下手。
“江南道一代富庶,米粮物资供应充足。”杨衍心腹说着让官兵拿走了庄浩然腰间库房的钥匙,道,“我们如今还不会动,不过以防万一,这姑苏城的粮仓还是要暂且借用一番的。”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便干脆直接反了,还能趁当地百姓、官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夺下江南道的物资。
庄浩然看着被人拿走的库房钥匙,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紧了紧,又颓然放了开来。
这姑苏县衙里里外外都是官兵,他便是反抗,除了送死又能做什么?
拿走了钥匙的杨衍心腹转身,待要离开时却又转头对庄浩然道:“庄大人多虑了,民心动荡这件事不可避免,却未必是因为我们。”
似他们突然谋反,影响到的不过只是一夜之间被忠归营兵马所围的江南道而已。就连江南道之内,大街之上,商铺、茶肆、酒馆照常开门打烊,虽人心不安,却还不至于动荡。
真正动荡的事接下来才要慢慢开始。
一夜之间,整个江南道被官兵所围,似乎变了天,却又似乎一切如常。
被庄浩然阻止了一番,重新回到宝陵的江平仄等人此时正站在街边,看向这条大街的尽头,那赵家舅爷卖出去的宅子。
先时方知瑶走了一趟宅子,觉得宅中女子疑似小丽。原本他们也只是觉得疑似,可看着那宅子前围着的大批兵马,倒是几乎可以肯定那个女子就是小丽了。
所以,特意将这个小丽掳来江南道,杨衍又有什么目的?
宅中,几个匠人模样的男人正坐在那里,听面前之人说话。
面前不远处,是被两个佩刀护卫押在正中,一脸忐忑不安的小丽。
“那匣子大抵这么大,”小丽瑟缩着比划着,“四方形状,匣子是暗色的,看其表面,同寻常匣子一般无异……”
“……好了,匣子的事你不必再描绘了。”其中一个正伏案疾书的男人起身,将手里画的草图举到小丽面前,问道,“是不是这个模样的?”
小丽盯着草图看了片刻之后,点头:“好似……好似就是这个样子的。”
“行了,那匣子可以去做了。”将手里的草图交给身边的徒弟,男人看向瑟缩的小丽,敲了敲桌子,有些不耐烦的追问了下去,“匣子便是对不上也无妨,最大的问题根本不在匣子上,而在里头的东西之上。”
“里头有一张圣旨,两份信,和一份名单。圣旨是仁帝陛下的密旨,让赵大郎,也就是陛下奉命前往凉州。”
密旨之上有动身的日子,可推算出凉州‘马匪侵袭’时,陛下的兵马早已到了,一切发生时,他是在场的,看着百姓被残害而无动于衷,不存在什么晚一步到之说。
“那两封信,一封是东瀛大将给陛下的密信,谢他帮助暗中接应与善后,还有一封是陛下写给副将钱青的,让其小心搜查,莫要放过一个活口。”
“名单是凉州等地马匪侵袭之事存活的人,他们就是天然的人证。”
小丽脸色苍白的说道:“但名单上的名字的我记不清了,我当年和钱青好的时候,他虽对我着迷,可这匣子我也只见过一回而已。”
比起阿姊大丽,小丽显得格外低调,同她好的也比同大丽好的要逊色一番。可逊色也不见得完全是坏事。
就如钱青,是当年军中的副将,虽看起来不算显然,可身上却另有身份,是仁帝的亲信。她一次偶然意外看到过这些东西,缠着钱青问了许久,也只听他酒后含糊道此物十分重要。
结果没多久,钱青便突然死了,那一匣子东西也不知所踪了。
似小丽这等人自不会为钱青守节,便又换了个男的依靠。
这些年,比起阿姊,她实在是低调。
若非去岁,池子里养的几条鱼,季大老爷、季二老爷同徐大老爷等人闹了出来,她眼下还当在长安城做外室呢!更不会被杨衍派人掳到这里。
说实话,一开始她还不知道杨衍掳她做什么,被杨衍的人带走之后便关了起来。
直到数月前,突然被送来江南道,在宝陵落了脚,杨衍才过来见了她一次。
小丽原本还以为是阿姊大丽失踪之后,杨衍要找个人代替阿姊,却原来不是。
比起她只想寻季大老爷、季二老爷这等平庸之人,阿姊的野心远比她大的多了,招惹的男人更是危险的紧。
她放肆过一回试图勾搭杨衍,结果吃了通教训,便再也不敢了,不止不敢,对杨衍更是害怕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