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说:“快吃呀哥哥,你的肚肚一直在咕咕叫呢。”
“你吃吧,哥哥不饿。”顾法典说。
虽然见到爸爸了,可顾法典想要认回妹妹的大计只完成了一丢丢。
血型化验单,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没敢拿,目前应该在卫生院,而秦秀家的户口本和疫苗本他也早还回去了,他现在所说的一切都只是猜想,无凭无证。
而刚才,他敏锐的爸爸已经发现半夏身上的伤了。
这是好事,但也可能是坏事,因为他这几年在外面名声太差,很有可能,爸爸会认为半夏是他虐待的,就跟慈心厂的奶奶们一样,喊一堆警察来,那他兜里的银元就会暴露,而一旦暴露,那东西就会被转交给沈四宝。
为防万一,顾法典要把爸爸会问的问题全部列出来,先在脑海里预演一遍。
争取一次性说服爸爸。
突然,半夏凑了过来,咬着一只大饼,盯着顾法典,大眼眨巴眨巴的。
顾法典被这突然认真的孩子吓了一跳:“你怎么啦?”
半夏努力咬了一大口饼,才说:“哥哥,我发现你长的好像爸爸呀。”
小坏蛋,他哪里像爸爸了,其实他跟妈妈长得最像。
男孩终于不紧张了,揩掉妹妹鼻尖上的饼屑,忍不住又揪了一下她的鼻子。
很好,他已经准备好了,能以最快的速度,在厂里的人发现半夏失踪前,迅速的,简洁的,有效的说服爸爸了。
会议室,散会后,顾谨几番提起电话,又放下。
一老师走过来说:“我听说法典来了?”
顾谨终于还是把电话放了回去,笑了一下:“小兔崽子,跟我一样高了。”
……
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顾法典应声而起。
顾谨进门,旋即关门,还没张嘴,顾法典举起手说:“爸爸,虽然我经常打架,但这个妹妹不是我打的,她是被别人打伤的。”
半夏附合:“是妈妈打的。”
顾谨目光凌厉,但语气依然温和:“你接着说。”
顾法典主动坦白:“她是沈四宝叔叔家的女儿,是被秦秀阿姨虐待的,公安验过伤,公安局有记录,你要不相信,可以去查。”
“继续。”顾谨弯腰,屈膝跪地,来看半夏的腿。
小女孩配合的拉起裙裙,比起小腿上零星的掐伤,大腿上青青紫紫的斑痕在过了两天后变淡了,晕成了大朵的灰黄,跟她正常的皮肤相比,触目惊心。
顾法典拉开她裙子的拉琏,身上的纱布还没拆,缠了一圈又一圈。
背,肩,腰,全是衣服能盖住的地方,纱布下面,依旧触目惊心。
顾谨放下裙子,扬头望着儿子,默了许久,才说:“法典,你愿意勇敢的解救一个被虐待的孩子,爸爸觉得你特别棒,但作为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孩子,一旦发现发生虐待,你应该先报警,不然,从法律层面,你私自带走孩子,其性质属于诱拐。”
一枚,又一枚,两枚银币,顾法典把它放在了桌子上。
看爸爸的目光被吸引了,他才说:“我可以报案,但我不能,因为从这两枚银币我推断,沈四宝是杀了吴小华阿姨,抢了她的银元,而银元落到了半夏妹妹手里,他们虐待她是为了找银元。”
顾谨的目光落在那两枚银币上,又是过了许久,他才说:“就在刚才,爸爸也怀疑过,你是不是虐待,并诱拐了别人家的孩子,也想过要报警,但我觉得我儿子不是那样的人,所以爸爸选择了相信你,好了,你接着说。”
望着爸爸,顾法典噗嗤一笑,大男子汉了,可他居然笑出个两个鼻涕泡泡来。
当然,这就是他爸的脾气,大公无私。
他原来的小姑父在学校后勤处工作,贪污公款买房买车,当时以为他爸念在亲戚关系上不会管,可他爸不但管了,还勒令小姑跟他离婚了。
顾法典大松一口气,他只是个孩子,还是个在整个海东区名声坏透的孩子。
爸爸也会不相信他的。
但此刻,他做到让爸爸信任了,那他就可以跟爸爸一起查案了。
男孩毕竟还小,他一个人挺了太久,也有崩溃的时候,撇着嘴巴,指着半夏说,他直奔主题:“妍妍压根就不是我妹妹,半夏才是,她是被沈叔叔偷走的。”
男孩哭,爸爸当然看他是怎么回事。
但他才伸出手,小女孩突然跳出来堵在了他们父子之间。
伸开双臂,她气鼓鼓的,眼眶里憋满了泪,像只鼓足了气的小河豚。
“谁都不可以打哥哥。”她憋着小嘴巴说:“爸爸也不行。”
慈心厂的社会大哥.陈浩男,哇哇大哭的顾法典。
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被妹妹保护了。
第17章 最佳捧哏
半夏可怕了,怕爸爸和哥哥会打架,因为在她的记忆里,爸爸不但会打法典哥哥,在病床上还会动手揍来看他的小民和小宪两个哥哥。
其实他们心里都有彼此,可他们却总在争执,反目成仇。
她不懂那是为什么,但她不想任何一个哥哥挨打。
顾谨缓缓放下电话。
双把小女孩抱了起来,像放一团棉花一样,轻轻安放在沙发上。
并举起一只手说:“我保证不动顾法典一根手指头,可以吗?”
女孩脸还是胀红的,眼里还有泪,可瞬间又破啼为笑:“谢谢爸爸。”
再转身,顾谨目光严厉,语气却很温柔:“法典,继续说给我听。”
要用几句话来说服一个法学博士可不容易,顾法典先说:“我手头没有证据,可是只要你去卫生院就可以调到沈叔叔和秦阿姨,半夏的血型,他们的血型可以证明,半夏不是他俩生的。”
“继续说。”顾谨说着,拈起一枚银元,对着阳光一照。
只凭肉眼来看,真家伙,就算是假的,那也是仿的极好的赝品。
这东西确实是吴小华的,顾谨曾经帮忙鉴定过,确实具有极高的收藏价值。
只要爸爸愿意听,就又是一步长足的胜利。
顾法典清了清嗓音,又拍了拍胸脯,可总觉得自己还不够正式。
他索性学着班主任上课时那样,有说服力的,把半夏出生的医院,她生日上的涂改,还有林珺生产那天的情形,仔仔细细的跟顾谨讲了一遍。
配合着手势,他张牙舞爪,声情并茂,简直可谓娓娓道来。
说到动情处,形容半夏的衣服被撕成一串一串时,直接在屋子里转个大圈。
半夏是最优秀的捧哏,她一直在不停的点头:没错,对的,就是这样。
最后,以沈四宝被赵霞顶在墙上结尾,他摆了个姿势,白鹤展翅!
在顾谨听来,当然很不可思议。
因为据顾法典说,自己当初并没有见过秦秀和沈四宝,这一切全凭猜测。
已经好几年了,因为妍妍的死,这孩子一直压抑着自己,躲着他,也躲着全家人,孤僻的跟个隐者一样,相比于说沈四宝偷孩子,顾谨有点怀疑,他儿子是不是有点妄想症,以及精神分裂。
顾法典还在白鹤展翅,猝不及防,桌上的电话响了。
顾谨接了起来。
半夏听到一声喂,拳头又捏起来了,因为那正是沈四宝的声音。
“喂,顾大博士,最近还好吧?”他笑着说。
顾谨:“好,沈副书记有事?”他目光灼灼,依旧在打量半夏。
“没什么大事,咱家点点这几年在厂里一直是我在教育,照顾,也一直很乖,但最近他不知道咋了,我家半夏体质不大好,吃了东西会过敏,孩子其实是吃坏了东西过敏的,他非说是我打的,昨天晚上更可笑,我就跟高岗就玩了会儿牌,你猜怎么着,他跑我家打电话,把我给举报了。我刚从公安局出来,咱们见个面吧,就现在,我去找你。”沈四宝说。
顾法典眉毛一竖,看来他有小弟叛变了。
不然沈四宝不可能把事情全盘知道的这么清楚。
但沈四宝也真是够无耻的,明明公安局有照片存证,认定半夏属于被虐待。
他居然能扯成食物过敏?
沈四宝又说:“事不是法典一个人干的,马同和祁凯都有参于,他们已经吐口了,说法典是看我马上转正,要接手慈心,气不过整的我。整我倒也没事,法典是你儿子,就是我儿子,我不气他,可高岗和毛哥特别生气,说要收拾法典,他们一个是大老板,一个是混社会的,真要收拾起谁来,那可就是凶杀案了,我去找你,咱们商量一下对策吧?”
这就是沈四宝,一手黑一手白,他总能两道通吃。
俩娃眼巴巴的看着爸爸。
终于,顾谨说:“四宝,赌博是违法行为,法典举报赌博,这是在尽一个公民应尽的责任,我非常支持,谁要想收拾我儿子,先来收拾我吧,收拾得了再说。”
公安厅特聘的刑侦顾问,能怕小混混的威胁?
“对对对,法典做得特别对,咱儿子是个好公民,高岗那边我来批评他。”沈四宝语气格外虔诚,又说:“我闺女半夏在你那儿吧,我马上去接她?”
所以,兜了一个大圈子,他其实还是想搅浑了水,趁乱把半夏带走。
虽然顾法典信任爸爸,此时也不免心急。
俩崽的心都提嗓子眼儿了。
顾谨说:“四宝,我不仅修法学,我还有法医资格证,我可以负责任的说,单凭外伤判断,你女儿不是过敏,而是被严重虐待过,而且法典提了一项证据,他说你女儿的血型跟你们夫妻的完全不相符,所以我有理由怀疑这个女孩是你们拐来的,这事我要报案处理。”
电话那头,清晰可见的,沈四宝倒抽一口冷气。
旋即啪的一声,他把电话挂了。
顾谨对儿子说:“法典,关于半夏的事,爸爸会跟公安联络,让他们帮忙调查,现在我还有一堂公开课必须上,你先带她回家去。”
再仔仔细细的打量一遍漂亮的小女孩,他说:“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半夏不会被任何人带走吧?”顾法典有点担心。
顾谨语气坚决:“她在你手里,就是你的责任。”
顾法典最喜欢听这个了,喜滋滋的伸手:“钥匙。”
顾谨从桌上抓起钥匙,递给儿子,并说:“爸爸搬家了,目前住在咱老房子隔壁那个单元,3楼左户,冰箱里有你小姑拿来的熟食,记得做饭吃。”
男孩拿起钥匙,转身就走,女孩却慢两步,挥手说:“爸爸再见。”
目送俩孩子出了门,顾谨又抓起了桌上的电话:“达队,帮我个忙,让慈心卫生院给你送一份沈四宝,秦秀,以及他女儿的血型表,中午一起带过来,咱们在我办公室碰头。”
达队说:“没问题。”又问:“又是慈心?您是为了给咱现在盯的案子找证据吗?”
“不不,是另一桩案了,跟我儿子有关,你来了咱们细说。”顾谨说。
“小意思。”达队笑着说:“就法典以后惹出啥乱子,你随便打声招呼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