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阅读网
最新小说 | 小编推荐 | 返回简介页 | 返回首页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滚轮控制速度)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加大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公主她权倾朝野了(重生)_分节阅读_第1节
小说作者:姑苏馄饨   内容大小:233 KB  下载:公主她权倾朝野了(重生)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2-06-22 17:59:10
返回章节列表页    首页  ←  1/2  →  尾页  转到:

  公主她权倾朝野了(重生)

  作者:姑苏馄饨

  文案

  赵清幼是大宋最不得宠的软弱嫡公主,为奸佞利用沦为棋子,国破家亡后她又遭敌军欺凌,不堪受辱跳下城楼。   一朝重生,她绝不重蹈覆辙。   御京上下皆流传着,昔日胆小无能的嫡公主,携众女官于朝堂之上舌战群臣,辩得满朝文武哑口无言。   既然前世他们未能护住大宋,那这天地便由她来撑起。   谁说女子不能心怀天下,济世救民。   世人皆知谢听迟是闲散逍遥的少年侯,却不知他野心深藏不露,手段狠厉。   一朝改天换日,他登基称帝。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先除权势滔天前朝嫡公主时,却震惊地看到他们不近女色的新帝单膝跪在公主面前,神情温柔道:“我愿永为公主殿下的裙下臣。”   我要将你捧到天上,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好。   十三年前伴随圣驾的锦昭小公主救下了一名被富家子弟欺凌的乞儿,殊不知她的背后从此便有了一只为她撑腰的手。   前世小白花今世食人花搞事业公主X外表纨绔实则野心勃勃忠犬侯爷

  内容标签: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清幼 ┃ 配角:谢听迟 ┃ 其它:路人甲乙丙丁

  一句话简介:公主她好飒,我好爱!

  立意:女子也可心怀天下,救世济民

第1章 一朝重生

  碧霄无垠,白云翻卷,阳春三月里的微风阵阵,掠过桃树上盛开的粉红花骨朵儿,海棠未雨,桃花先雪,翩翩落入隙开的窗牖钻入了淡雅古色的屋中。   美人头上春幡袅袅,赵清幼正躺在雕花细木贵妃榻上闭目休憩着。   面容清秀昳丽,樱唇柳眉,肤若凝脂。   但此刻却美眸紧闭,月眉紧锁,额上浅浅渗出一层薄薄的细汗,像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娇唇翕动似乎在痛苦呢喃着些什么,却又听不真切。   正当赵清幼于梦境苦苦自我挣扎之时,耳畔一道焦灼的声音宛如从天而降将她从痛苦之中拉离出来,“公主不好了!”   “公主不好了,出事了,您快醒醒!”   赵清幼细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轻翕动了一下,她感觉眼皮上仿佛压了千斤的巨石般难以抬起,全身的骨头都宛若被碾碎后又重塑,酸痛不适,连带着呼吸都不禁急促了几分。   忍着眼的酸涩,她缓缓费力睁开了清眸,绛唇映日,螓首蛾眉。   朦胧着水汽的美眸映入了一个二七年岁的少女,神情焦急,因为一路跑过来的缘故,她双颊被风刮得通红,还不停喘着粗气儿。   赵清幼看清来人后心中一怔,睁圆了杏目。   乐兰?   怎会是她?   乐兰不应该早在一年前就死了吗,被刑部带走用了酷刑后不治而亡活活疼死。   可眼前之人又是谁?   赵清幼眸光微闪环顾四周,墙上挂着的是她临摹的千里江山图,乌木桌上摆着龙泉窑的青瓷,里头插着几支开得正艳的桃花,春意浓浓。   这里赵清幼再熟悉不过,是自己踏莎院的卧房。   虽简朴却不失淡雅,勾起了她的几分怀念之情。   被迫远嫁和亲北周后,和亲队伍还未出大宋境内,北周军队便来势汹汹攻入大宋,交战激烈。   她一辈子最美好的二八芳华都在颠沛飘荡,流离失所之中度过,最渴望的不过是回到属于自己的偏隅小院安闲度日而已。   可她不是刚刚从城墙之上跳下来已经咽气了吗,为何会回到踏莎院里来?   就在赵清幼久怔出神之际,乐兰的一句话如碎石落水,令赵清幼乌眸之中泛起一阵涟漪,“公主不好了,陛下要处死颜将军,人已经被拖下去送去刑场了!”   颜将军要被处死?   要说颜将军,那就只有一位,曾经的大宋骠骑将军颜绰,先皇后颜氏的兄长,也是赵清幼的舅舅,统领大宋数万兵马保家卫国,威名赫赫。   但因其被搜出私藏北周人的密函与信物,是以被冠以叛国通敌的罪名处以斩首。   可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啊。   想到这,赵清幼忽然想到了什么,明眸一滞瞳孔紧缩,醍醐灌顶般惊坐而起,玉手死死抓住乐兰的双肩,情绪激动眼角微微泛红,身子轻颤着问她道:“今岁......是建安十一年吗?”   乐兰被问得猝不及防一阵疑惑,不知赵清幼为何要问这般奇怪的问题,她反复确认眼前之人确实是她的主子后才木木地点了点头,弱弱回道:“回公主,今岁是建安十一年,今日正是三月立春......”   乐兰话还未来得及道完,赵清幼便强忍着身子的不适越过她轻盈一跃下了床榻,头也不回往屋子外头匆促跑去。   “诶公主您去哪儿啊?”乐兰焦急地喊着,“您鞋还没穿呢!”她俯身拾起赵清幼的绣荷小鞋,从花梨木衣架上扯下一件斗篷赶紧跟了上去。   ......   入眼是红墙绿瓦,假山怪石,一座座云白光洁的巍峨宫阙完好无损地矗立在这春寒料峭之中,金黄的琉璃瓦在日光下散发出光彩,重檐叠顶,大气辉煌。   舞谢楼台绮丽奢华,隐隐可以听到从那儿传来的丝竹音韵之声,不知又是哪位娘娘或是皇家子弟在那儿把酒享乐,鸣钟击罄,歌舞升平。   从那儿吹来的风儿似乎都沾染了琼浆玉酿的气息,带着一股香甜。   看着这繁盛安宁的皇城,赵清幼意识到,她重生了。   回到了建安十一年,她十五岁那年。   三年后,这一片美丽壮观雍容华贵的龙楼凤池,皆会在北周敌军攻城的混战之中,被熊熊大火烧得连灰都不剩。   那时赵清幼赶回御京,本以为可以寻得庇护,却与敌军迎面碰上。扫荡的敌军见她生得玉软花柔朱唇粉面的,便起了贼心,将她抓去了军营充军/妓。   一回想到那时自己无助地瘫坐在地,眼前一群人高马大、神情猥琐围着她的北周士兵当着她的面解衣宽带,还撕扯着她的衣物,赵清幼便从心底觉得恶心不适。   她仅存的一丝尊严让她从城墙之上一跃而下,留住了自己的清白。   赵清幼的玉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皮肉之中。   虽已三月立春,风吹在身上还是带着肃肃刺骨冷意,赵清幼出来之时没有穿外衣,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散花百褶裙,披着乐兰顺手拿的一件素绒绣花斗篷,微风拂过令她不禁颤了颤身子。   赵清幼拢了拢斗篷,白净光滑的手被冻僵泛红,但她只是沉默着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此刻身上的寒意恰巧能让她冷静下来整理着脑中一团乱麻般的思绪,回忆也如潮水般争前恐后涌入她的脑海。   颜皇后仙逝之时赵清幼年幼尚只有五岁,从那以后仍在蹒跚学步的赵清幼在宫中唯一的靠山轰然倾塌,宋嘉帝嫔妃子嗣众多,根本无暇多去顾及她,逐渐的,赵清幼就常被众人忽略。   她在宫中屡遭排挤,受尽冷眼与嘲讽,无人为她撑腰后连下人都敢对她肆无忌惮。是以赵清幼人变得更加内向胆小,逐渐不敢与人交流,整日将自己关在踏莎院内闭门不出。   颜绰知晓赵清幼在宫中受委屈后,便会经常向宋嘉帝请求接她回自己的骠骑将军府暂住一段时日。   虽然颜皇后是颜家嫡出,颜绰是庶子,但颜皇后的母亲,也就是赵清幼的祖母身子骨虚弱很早便撒手人寰,膝下仅有颜皇后一女,所以颜绰便如颜皇后亲兄长一般。   颜绰将赵清幼视如己出地疼爱,在赵清幼心中,他比身居高位的宋嘉帝更像自己父亲,故赵清幼深信颜绰是不会做出通敌叛国这样伤天害理有违良心的事的。   想到这里,赵清幼目光委顿,不由心中一紧。   若是颜绰不死,她是不是也不会沦落至被那群肮脏龌龊的士兵欺辱?   可惜上一世她胆小怕事,在叛国事发之际竟连为颜绰求情的勇气都拿不出来,眼睁睁看着其死。   而大宋之所以会惨败的缘故,从根源处溯寻,那便是颜绰的死。   官场之上,颜绰为人赤胆忠心,为国冲锋陷阵屡建战功,且军纪严明军容整肃。   在他死后,接管军队的新官不仅贪污朝廷拨给军队的饷银,而且松懈怠慢训练,致使军心散漫,才会在后面与北周的强势进攻下溃不成军望风披靡,最后亡了国。   那些平日里嘴上挂着一套天下大义为大宋死而后已的所谓忠臣,听到敌军攻破御京大门后,争先恐后投敌的投敌,捞满了大宋的油水逃得一个比一个快。   若当初颜绰还在,或许大宋就不会那么羸弱不堪任人宰割,或许国破人亡的惨剧就还有可以回旋的余地。   所以赵清幼心中越发坚定,这一回她定要想办法将颜绰就出来。   倏然,赵清幼听到背后传来一阵车轴轱辘与金属的撞击声,在这阒无人声的御道之上显得尤为清晰。   她转身抬眸望去,一行身着靛青色衣物的侍卫关押着一辆囚车正往她这里来。   槛车之中,一个缟色身影背靠着车周竖嵌的粗木,静静而坐。   赵清幼一眼便认出了那人,“舅舅!”她惊喜慌乱地要上前,却被一旁的侍卫给拦了下来。   这里头关着的正是颜绰。   “锦昭公主,陛下有令,要将犯人即刻送往刑场,任何人不得探视,请您勿要为难我们。”   听到赵清幼的声音,颜绰神色由昏沉迎来了一丝光亮,他快速趴在木条之间的缝隙看着被拦住的赵清幼,面容上有些怆然,“娃娃......”   他像往常一样轻轻唤了声赵清幼的小名,声音沧桑沙哑,目光却依旧那么慈爱,枯朽干涸的眼睛里闪着亮光。   赵清幼记得自己幼时常坐在颜绰结实的肩甲上伸手摘树上的果子,可如今那如山一样屹立不倒的男人看上去好像弹指间苍老了十岁,身子佝偻,连发丝也染霜了。   颜绰见赵清幼身上单薄,拧眉担忧道:“怎么穿那么少?去府上让你舅母给你做两件厚衣,倒春寒了要注意身子,小心着凉染了风寒。”   “......”   赵清幼闻后抿紧樱唇哑言,心中一阵酸楚,她曾想过无数颜绰最后一次会对她说的话,但未曾想过会是这么简单家常的叮嘱。   面对无法回头的黄泉路,他心中最挂念的竟仍是她是否被亏待。   “舅舅.......”赵清幼瞬间便红了眼眶,鼻尖发酸,却如鲠在喉地道不出一句话来。   可惜颜绰不知道,后来嘉帝听信谗言,并没有对颜家从宽,颜家那么多人,入狱的入狱,为奴的为奴,流放的流放,曾经的名门望族家不成家,散成了一盘沙。   “加快些,不然午时三刻前到不了刑场。”带头的侍卫一声令下催促着,关押囚车的队伍前行速度更快了。   “舅舅!”   “公主您不能过去了!”   赵清幼被旁边的侍卫给死死拦住,无奈地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颜绰,心想这囚车是拦不住了,再这样下去悲剧就要重新上演了。   不可以!   赵清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凝神思索,如今只剩一个办法了。   她冲着渐行渐远的囚车队伍喊道:“舅舅你一定要等我,我现在就去救你!”话音刚落她便转身飞快提起裙摆匆匆离去。   颜绰想要喊住她却为时已晚,他目送着那飞奔离去的孱弱身影,单薄瘦弱得如同一张白纸,风一吹便要倒了。   他并没有抱有希望。   如今大宋朝局动荡不安情势险峻,每个人都想明哲保身谋取私利,无人会愿意踏这一趟浑水,冒着连坐杀头的风险来为他开脱求情。   任何人都救不了他,何况是只身一人的赵清幼。   ......   “公主您去哪儿!”乐兰急忙小跑跟上,忧心忡忡地提醒道,“公主,前面可是主殿,不能去啊!”   赵清幼敛气沉静未答,黑发飞瀑般飘洒而下,肤白若玉,眉清骨秀,整个人似乎与之前畏缩胆怯的模样截然不同。   此时她要去的地方正是主殿。   主殿坐落于错综复杂恢宏辽阔的皇城正中央,由九华、紫宸与承明三座宫殿一同构成。九华殿与承明殿常用来祭祀与摆宴,而紫宸殿是用来百官上朝议政的议事殿。   颜绰已经在被送去刑场的路上了,留给她时间已经不多,此刻救出颜绰最快的办法就是直接阻止宋嘉帝那一道即刻行刑的圣旨。   ......   云卷云舒之间,杳霭流玉,方才还湛蓝的天不觉地阴了下来,昏沉沉欲雨。天暗下之时,那本融融温柔的风转而变得冷硬呼啸,横冲直撞。   赵清幼停下脚步,两腮润色如抹胭脂,秀发被风吹得松散凌乱,杏眸微红朦胧着些许水汽。   她抬眸望向面前宛若雄狮猛虎巍峨而立的紫宸殿,抬起步子就要往上走。   “公主不能上去啊,扰乱议政是要被砍头的!”乐兰慌乱地拦住赵清幼劝说道,这殿前的地面似乎像是火炉,烫得她像热锅蚂蚁急得直跺脚。   谁知赵清幼头也没回,扯开了她的手继续往上,“你在这里等我便可。”   即便是用她命换颜绰一命也好,她今日势必要拦下那道圣旨。   “站住,议政期间任何人不得入内。”还未到门口,守门侍卫便如一道铜墙拦在了赵清幼面前。   赵清幼强行压抑心头的不安,语气平稳道:“我有重要之事要禀报陛下,麻烦通报。”   那侍卫面色冰冷,态度强硬道:“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去,违令者斩,公主您有什么事等到下朝后再禀报吧。”   就在这时,赵清幼听闻殿内传来了一阵激烈的争执声。   “颜将军为国征战,在边境与北周军对抗多年,怎么可能会投向北周背叛大宋呢,这是无稽之谈,此中定有误会!”   “误会?那如何解释那封密函?还有那北周人专门用来留作信物的玉符?”   “可是......”   “可是什么?那密函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着要与北周人秘密私会,庞大人你还有何话可说!”   “这…………”   北周密函,玉符,私会……   赵清幼在外头隐隐约约听到这些字眼,脑海中忽然有什么东西飞速迎面撞击而来,砸得她茅塞顿开。   赵清幼眸光一闪,忽然想起了什么,神色紧张地蹙起秀眉,迈步想要赶紧进入紫宸殿。   “公主,你真的不可以进去!”   侍卫死死挡在她的身前拦住去路。   “让开。”   侍卫语气强硬了几分,“公主别逼属下动粗。”   见那侍卫气势逼人,赵清幼也没有退缩,她暗暗捏紧拳告诉自己,这次她真的不可以再害怕了。   于是她鼓起勇气,扒着侍卫的铁膀费力踮起了脚尖,深吸一口气,铆足劲儿对着威严肃穆的紫宸殿内大声喊道:   “那密函确实是颜将军所写!”

第2章 舌战群臣

  “殿外是何人喧扰?”   侍卫想要捂住赵清幼的嘴但为时已晚,威严沉稳的嗓音透过庄严肃穆的大殿传来,已经惊动了里面的那位。   赵清幼听到了嘉帝的声音后下意识地颤了颤身子,那声音如同从森冷地狱传来的索命声,令她不自觉退了半步。   好在背上渗了些汗,外头的凉风吹过,透骨的冷意将她从恐惧中拉离。脑海中传来的声音不断告诉她不要害怕。   因为害怕是毫无用处的。   “回陛下,是......诶!公主!”   赵清幼提起一口气,未等侍卫汇报完便擅自越过他,抬步迈过紫宸殿的门槛走了进去,没有一丝犹豫。   殿内阴暗无光,角落檀木几上摆着一盏紫铜麒麟香炉,静静地吐着云纹般的香烟。   恢宏大气的殿内站满了身穿对应官级颜色的朝服的大臣们,他们意外与好奇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齐刷刷落在了进来的赵清幼身上。   赵清幼的心中擂起了鼓,她藏在袖中的指尖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掌心肉,让自己不要去在意这些,挺起胸膛来,眼前她该做的是阻止那一道行刑的圣旨。   众目睽睽之下,赵清幼拖着负重千金似的步子走到了一身明黄色龙袍的身影那里,面色淡然若芙蕖地行礼道:“请父皇原谅儿臣擅自闯入议政殿,关于颜将军通敌叛国一事,儿臣有事启禀。”   此言一出,鸦雀无声的殿内瞬间议论纷纷。   “这锦昭公主是闹得哪一出?”   “是啊,颜将军不是待她比自己亲女儿还要宠爱吗,她怎么不帮颜将军说话还来火上浇油?”   “啧啧,还真是养了一只白眼狼啊,颜绰要是知道了肯定已经后悔死了吧,哈哈~”   ……   质疑声,嘲讽声,这些声音如同利箭一般指向那个跪在地上单薄瘦弱的身子,可赵清幼却如同遗世独立地纹丝不动,置若罔闻,自顾恭敬地行着以手加额礼,专心看向上座她的帝王父亲。   嘉帝身着一身明黄色龙袍,须髯落霜却不失威望,那一双墨黑深邃的眼微眯,带着几分莫测。   这让赵清幼心中有些忐忑了起来,因为她知道,其实嘉帝的身子如今早已步入迟暮,就这一两年的时间了。   待到嘉帝一薨逝,以太子和丞相各为首的一场权力争夺就会拉开序幕,也是大宋迈向灭亡的预兆。   “锦昭,你可知这是何处?”宋嘉帝开口问道,声音仿若枯朽腐木饱经风霜但又铿锵有力。   赵清幼不卑不亢老实回道:“回父皇,此处为紫宸殿。”   闻言宋嘉帝拧了拧眉,似有些不悦。   一旁的刘忠不禁为下面跪着的赵清幼捏了一把汗,弯腰小声提醒道:“哎哟锦昭公主,这是前朝议事殿,可不是后花园,后宫女子不得入殿干政啊!”   赵清幼一阵头皮发麻,却强忍着惶恐,面色不改反问道:“我母后生前乃是三品女官,辅佐父皇打理江山多余年,国泰民安。刘公公的意思是我母后不知礼节、干扰朝政吗?”   赵清幼将已故的颜皇后搬了出来,犀利的质问怼得刘忠哑口无言。   颜皇后身份尊贵,虽是女子却心怀天下,政见与手段皆不输男子,深得先帝青睐,破例承袭官爵,是大宋历史上屈指可数的女官之一。   刘忠赶紧跪下认罪:“老奴失言,无意冒犯先皇后,还请陛下和公主恕罪!”   赵清幼这一番回击令刚才还对她冷嘲热讽的大臣们一下子噤了声,一下子朝堂上鸦雀无声。   谁也没有想到一个平日里见生人都害怕的胆小公主此时竟会有如此逼人的气势。   赵清幼道完小心翼翼抬眸,偷偷打量着宋嘉帝的反应,本以为他会帮着刘忠,怒斥自己不懂朝堂礼数,却没想到他英眉一挑,深不见底的目光中划过一丝波澜,完全没有愠怒之色。   嘉帝道:“你有何事要禀?”   赵清幼垂眸解释道:“那密函确实是舅舅所写,当时儿臣就在他身边,但那密函并不是写给北周人的。”   赵清幼话音未落,便传来了隐隐哄笑之声。   有人忍不住开口调侃她道:“公主,这写满了北周文的密函不是写给北周人看的,难不成,还是写给我们大宋人看的吗?啊?”那人大笑。   “就是啊,哈哈……”   讥笑声如细针般刺着赵清幼的耳朵。   她侧头打量了一下那些对她阴阳怪气、冷嘲热讽的人,倏然美眸之中闪过一抹亮光,看到了一副熟悉的面孔,一个五十岁左右身穿朱湛朝服,胡子发白的大臣身上,面上挂着肆意嘲弄的冷笑。   方才也是他率先出言对自己嘲笑讽刺。   赵清幼一眼便认出了他,此人是礼部侍郎马培。颜绰死后,接任兵权的就是他的侄子马宣。马宣本是军中一个小小营长,后来不知为何,竟能接管颜绰的兵马大权,摇身一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大将军,还亲自带人抄了颜家。   回忆如洪流涌现,上一世遭受的冤屈和血仇都夹杂着在她脑海争先恐后喧嚣。   赵清幼抿唇凝神,很好,既然送上门来,那她就拿马培来开刀好了。   就在马培以为赵清幼理亏想要再次狠狠羞辱她一番时,赵清幼看着他蓦然失笑,若桃花盛绽,明明淡衣素面,却令人眸前陡然一亮,万物失色。   马培却莫明背后开始渗出冷汗,高高挂起的嘲笑瞬间僵在了脸上,不解问道:“公主……笑什么?”   赵清幼面无表情道:“我只是钦佩马侍郎未卜先知。”   马培愣了愣:“公主此话怎讲?”   赵清幼露出一个微笑,淡如山间雪莲,道:“舅舅年轻时镇守边疆,把守边关要塞。十五年前,曾有一支可疑的马队过关入宋,实则是北周细作伪装,舅舅带兵追拦,在琅山围堵他们。但战况激烈,走了火,整座山烧了七天七夜才灭,不知诸位可否记得?”   众人面色一变,回忆被勾起。   当年这件事引起过不少非议,琅山是一座小山,但是处于灵山秀水之地,上面却住着不少平民百姓。那些奸猾狡诈的北周细作故意扮做百姓的样子,令颜绰难以分辨敌我,且火势凶猛,最后无奈之下只能下令全部剿灭,牵连了不少无辜山民。   有人接道:“自然是记得的,当初幸存的那些山民还不远万里来告御状,但是先皇心慈,念在颜将军为国除害的份上,只是罚了他几个月俸禄,打了二十大板,告慰了那些幸存山民,此事便告终了。”   “所以公主重提这件旧事与今日之事有何关联?”马培昂了昂头,目光狠辣地刮过赵清幼,冷冷道,“难不成是在故意为颜大将军拖延时间吧?”   赵清幼并未被他所左右,目光始终恭敬端视着嘉帝,道:“当年火灭后,清点烧焦尸首,舅舅发现每个北周细作的身上都是带着一块代表身份的玉符,携带玉符的尸首总共有十七具,可是过关的时候,马队里面分明共有二十人。”   “这……”   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嘉帝眉头紧锁,眼神利如锋刃,问她道:“你的意思是,有三人还活着?”   嘉帝问出了众人的疑惑。   赵清幼点头:“是。”   但是马培却脸色突变,一阵煞白:“既然当初就发现了,为何那时颜将军不启奏?莫不是……他在故意包庇那些余党?”   马培抓住机会,想要一语定死,不留余地地冷笑道:“难怪现在给他们写密函,果真是通敌不假。”   “当年大火烧光了所有,不能断定究竟是让他们逃跑了,还是被一把火烧成了灰,是以是舅舅不敢轻易谎报,一直暗中留意着。”说着,赵清幼秀美微蹙,“却发现竟有大宋官员一直与北周人有联系。”   一瞬间,紫宸殿内一片争议之声。   “荒唐!”嘉帝怒一拍桌,“满口胡言,你是说这大殿内有北周细作在里面?”   赵清幼被嘉帝的震怒吓得下意识一颤身子。   她知道嘉帝不会轻易信她这么一个无用草包的话,更何况若是朝中有北周细作而他却未察觉,那本就分散成派的朝中势力对皇权便会越发藐视。   在她这位帝王父亲的眼里,没有什么大过于手中的权力与皇家的威严了。   马培见嘉帝发火,幸灾乐祸地向赵清幼泼着冷水道,“公主,话可不能乱说,凡事都讲究证据,你亲口说朝中有北周的细作,可现在证物表明,通敌叛国的分明是颜将军,你这不是捉贼喊贼,且自己承认颜将军是北周细作吗?”   赵清幼未搭理他,不给他影响自己的机会,自顾自继续说道:“舅舅发现有官员与北周细作来往,为了不打草惊蛇,自己化作了北周细作去主动与那官员打交道,隐瞒身份与之密切来往,想要搜集证据等待时机,将细作一并拿下。是以密函确实是写给宋人看的,马侍郎难道不是未卜先知吗?”   说到这,赵清幼才直起身子,侧身看向一旁脸色难看如铁的马培,有条不紊地问道:“马侍郎,我想,这个官员是谁,你应该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吧。”   所有人的目光在这一片刻都落在了他的身上,窃窃私语着什么。   不过,马培到底在官场铁打滚爬过几十年的人了,迅速掩饰起了自己的不自然,笑道:“公主说笑了,微臣一个小小礼部侍郎怎会有那通天的本事?”   赵清幼从容道:“怎么会不知道呢,那个官员不就是你吗?”   “公主,”马培脸色丝毫未变,笑道,“您可不能因为去岁大年,微臣不小心漏了一件贡品就记恨微臣,往微臣身上泼脏水啊,那是微臣岁数大了,实在是记性不好,改明儿微臣亲自把那贡品给您送去如何?”   他挑衅地冲赵清幼扬了扬眉,巧妙地将矛头给指了回去,字里行间道着赵清幼小肚鸡肠与斤斤计较。   他哪是不小心漏了一件贡品,前世欺负她软弱,送到她踏莎院内的东西全是其他人挑剩下的破烂,宫女用的都比她好。   想到这,赵清幼杏眸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   上一世,马培带着马宣一行人来抄颜家府邸,赵清幼正好在府中吊唁,马培第一时间冲到书房拿到那个檀木盒子,迫不及待地一把火将它给烧了精光。   马培还肆无忌惮地告诉他们,这盒子是唯一能置他于死地的罪证,里面是多年以来颜绰费心搜集他通敌叛国、贪赃枉法的证据,证物没了,颜家再也无法翻身了。   如今还未抄府,东西都应该还在。   于是赵清幼回首向嘉帝伏身道:“父皇明鉴,舅舅搜集的所有罪证,包括假装北周细作与马侍郎的书信来往都被他放在书房内的一只紫檀木小盒子里,请派人前去取来,便可一目了然。”   “够了,你当朝堂是让你玩闹儿戏的地方吗?”嘉帝眸光寒冷审视着下面跪着的赵清幼,似乎有些不太愿意继续下去的意思。   赵清幼捏紧被汗浸湿的手心,心中七上八下,但是今日她绝不会就此罢休,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因为恐惧而退缩。   于是她稳住了自己的身子,执着不改地请求道:“儿臣没有胡闹,父皇派人取来木盒便可知儿臣所言真假。”   见她顽固,违抗自己的意思,嘉帝本面色越发难看,“你别当先皇后就你一个女儿,朕就不敢罚你。”   谁知马培却满不在乎地打断道:“陛下,既然公主如此肯定那木盒里头有微臣通敌叛国的罪证,那不妨便麻烦人去取一趟,好让大家都心服口服一下不是?”   见他帮自己说话,赵清幼柳眉交错,杏眸中蒙上了一层不解。   为什么马培要自投罗网?   难道是她记错了?   还是马培已经将东西转移了?   不可能,现在将军府重兵把守,他根本没法去销毁证据。   看着马培对着自己露出了一个胸有成竹的笑意,赵清幼细细思索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忽然她心中咯噔一下,想到马培上一世抄府的时准确得知了檀木盒的位置,说明将军府里头有他的内应帮手,偷偷将府里的信息传递给他。   而这个帮手看到势头不对,可以冒风险帮他在那证物被取走前将之销毁,这样一来,非但救不了颜绰,她自己也会因欺君之罪而白白搭上性命。   赵清幼额角渗出了冷汗,心中慌乱成一团,美若桃李的脸上却毫无血色。   是她疏忽了,没想到还有这一种可能,可话已如水泼出不可收,她已经无计可施,难道只能坐等死罪来临吗?   嘉帝眯了眯眼,沉吟了片刻,嗓音沉闷无情似地狱修罗一般响起:“来人,去将她所说的木盒取来。”   就在赵清幼焦灼不堪之时,一道带着些许戏谑的男子声从众人身后悠悠传来:“哦?看来本侯来的正是时候。”

第3章 一波又起

  那声音如清飙长引般可望而不可即,瘦筠竦削;清澈如高山之巅的那一场雪,高傲而自恃。   众人纷纷回首望去,一名大约十七八岁左右的俊美青年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紫宸殿内。   他身姿欣长如松,薄如蝉翼的双唇含着笑意,眸如漆黑夜色,眼尾微微上翘,一身玄色云缎锦衣,衣襟处是金丝秀成的朱雀,气势斐然带着少年气盛。   赵清幼抬起泠眸看向那阵仗浩大的俊美青年,他修长的腿迈着走过了赵清幼的身侧,惊起的风轻轻掠过赵清幼的脸颊,夹杂着淡淡的龙涎香味钻入她的鼻间,又转瞬即逝。   青年停在她身前几步,拱手行了一礼朝嘉帝道:“参见陛下。”   赵清幼收回了目光,她此刻已经无心在意他人,一旁的马培正对她露出得逞的冷笑,赵清幼紧捏手心,指尖深深嵌入皮肉,疼得钻心却都难掩她的不安。   依马培的手段,那暗藏在将军府内的同伙一定会快一步将证物销毁,她说的一切都会成为无所对证的谎话。   赵清幼贝齿轻咬着下唇,难道又要重蹈覆辙上演惨剧了吗?   就在她陷入绝望边际之时,那青年又开了口,道:“微臣来迟,还请陛下恕罪,今日来时路上碰巧有人偷抢他人东西,便耽搁了。不过,抢的好像不是一般的东西,故微臣特地带来给陛下看一看。”   说着他伸手从广袖之中拿出了一只做工精巧的紫檀木盒呈到了嘉帝面前,令如坠深渊的赵清幼一下看到了亮光,瞬间瞠大了杏目。   那便是她说的装着马培罪证的重要证物!   赵清幼瞥向马培,他方才还红光满面的脸上现在如同纸张般惨白,那扬眉得意的笑意如今早已飞逝得不见了踪影。   赵清幼趁此抓住了机会,立刻起身上前禀报道:“父皇,这便是儿臣所说的盒子,还请父皇明鉴!”   嘉帝使了个眼色,一旁的刘忠会了意下来走到了那俊美青年的身边,褶子纵横的脸上堆砌着笑意对他道:“侯爷,交给老奴吧。”   “劳烦刘公公。”   “侯爷客气了,这是老奴应该的。”   侯爷?   赵清幼小心翼翼打量着那被刘忠称为侯爷的男子,只见他勾唇浅笑,礼貌地将檀木盒子放到了刘忠手中。   大宋封侯之人不少,但是如此年轻瞧上去还是个少年模样的侯爷却是寥寥无几,上一世赵清幼害怕见人,被娇养着消息闭塞,是以想不到此人是谁。   刘忠捧着木盒放到了嘉帝面前打开,在场之人皆不由屏息等待着,只见嘉帝对他道:“你拿出来念。”   “是。”   刘忠听命从盒中取出了几封信,展开信纸清了清嗓,但是看了一眼信纸上的字后忽然慌张失措,不敢开口。   “这......陛下......”刘忠的手颤巍巍,惊慌地看向嘉帝。   嘉帝拧紧了眉头,催促道:“废话什么,赶紧念!”   “是...是!”   刘忠矮胖的身子晃了晃,深吸了口气才开口道:“贵客亲启,一万两已送至城外十里万年松下,请收下薄礼。吾得以升为礼部侍郎多谢贵客相助,待吾执掌三省六部时,北周军队攻入宋境,吾...吾......”   刘忠额上渗出了冷汗,他匆忙用袖子擦拭了一下,观察着嘉帝的脸色。   赵清幼见他支支吾吾,着急道:“刘公公你且继续念啊,若是不认得上头的字,清幼可以为替你念。”   刘公公见嘉帝没有阻止的意思,咬了咬牙念了下去:“北周军队攻入宋境时,吾必命人敞开御京大门相迎......马培敬上。”   “哼!”   嘉帝震怒,一掌拍在了沉重的楠木桌上发出了一声巨响,吓得众人皆一哆嗦,“执掌三省六部,你怎么不干脆把朕的皇位也一并拿下得了?”   马培已经抖成了筛子,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声泪俱下地辩解道:“陛下,这不是真的!是有人在陷害微臣啊,微臣对大宋忠心耿耿,绝无半点二心,这纯粹是诬陷啊!”   “公主,微臣真的是一时疏忽才怠慢了您,您为何要如此狠心,将这脏水泼到微臣身上!您想为颜将军脱罪的心微臣能理解,那也不能陷害他人啊!”   赵清幼面对他的搬弄是非,泽唇凉凉挽延一缕迤逦,露出一抹冷笑道:“若是我搬弄是非,那不如让人去查查马侍郎近期账簿进出,或将城外十里的万年松下挖开看看,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不用那么麻烦,”这时,那青年侯道,“进宫前微臣已经顺便派人前去查看了,把人和东西都带上来吧。”   他一声令下,便有侍卫押着两个侍从,还抬着一个沾满泥灰的木箱。   马培老泪纵横的脸瞬间僵了下来,大气不敢喘一声,颤着身子看向上方脸色阴沉的嘉帝。   那两个侍从神色惶惶地被带了进来,看到地上跪着的马培,立刻哭着道:“马侍郎救命啊!”   “陛下饶命啊,我们只是听从马侍郎的话做事,并不知道这银子是要给北周奸人的啊!”   木箱被撬开,里面放满了白花花的官银。   马培一言不敢发,泪痕还未干涸,瞪直着眼呆若木鸡。   “若不是舅舅暗中阻止,不知还要有多少大宋子民的血汗钱要流入北周人的手里!还请父皇明鉴,还舅舅一个清白!”赵清幼伏身为颜绰邀功开罪,姿态谦恭道。   她心中激动不已,手轻颤这,这下就可以洗脱颜绰身上的冤屈了。   嘉帝沉吟着,赵清幼在煎熬地等待后,他终于开口厉声道:“来人!把这通敌枉法,不知天高地厚的叛国贼给朕拖去刑部,审清罪状后立刻行刑!”   一声令下,外头的侍卫迅速进来将魂归西天、六神无主的马培给强行脱了出去,连带着他的那些罪证一起被带了下去。   随后他又对刘忠道:“去重新拟旨,将颜绰送至大理寺候审,等待重新下定。”   “是。”   赵清幼闻此强压着心中的欣喜谢了恩,但她起身抬眸时却正巧看到刘忠行迹古怪地凑到了一旁的小太监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那小太监先是神色震惊,随后便接过拟好的圣旨默默退了下去。   赵清幼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还没亲眼见到颜绰之前她始终无法安下心来,于是她以身子不适为由也匆匆告退了。   紫宸殿外,乐兰着急地团团转,看到赵清幼完好无损地走了出来她忍不住眼泪都落了出来,赶紧迎了上去,“公主你可算出来了!急死奴婢了,奴婢担心您出了什么事,又不知道去找谁帮忙......”   颜皇后走后赵清幼在宫中便没有了靠山,唯一的后盾颜家现在自身难保,根本没有人可以去求助,乐兰只能在原地干着急。   赵清幼现在根本没有那个闲暇去解释方才在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一把拉过乐兰抬起步伐便向那去送圣旨的小太监离去的方向追去。   “公主您又去哪啊!”   天空一片乌青色,呼啸的风声从她耳边而过,卷起了她绣着蝴蝶飞舞的裙摆,秀容微微泛红,喘着细气,柳眉微蹙目光四处追寻着。   皇宫壮阔浩大覆压三百余里,放眼满是大红色的宫墙,满目宫殿金顶气势磅礴,亭台楼榭错落晃人眼,华丽而安静。   云漫卷而来,似有千军万马横扫而至,天越发昏沉了。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土腥气,尘灰扑面,像是要落雨的架势。   风起绡动,吹动衣摆。   所幸没走几步,赵清幼便目光灵巧地捕捉到了那手持明黄绢帛的青衣身影,赶紧加快步子跟了上去。   “小公公。”   她喊停了那青衣小太监。   小太监转身看到风尘仆仆的赵清幼后,先是有些惊讶,随后很快用笑意掩去,换上了和刘忠如出一辙的温和笑容道:“是锦昭公主啊,公主有何贵干?”   赵清幼看着小太监一如往常,也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心中疑虑重重,还是放心不下。   赵清幼缓缓眯起美眸,黑瞳中闪过一丝慧黠的灵光,露出一个淡笑对他道:“没什么,就是想去见见舅舅,是以劳烦小公公带本宫一起去刑场一趟。”   小太监谦卑地弯着身子,低着头,“既然公主想去,那奴才便为公主带路。”   小太监没有一丝异样,十分热情地走在了前头,手中端举的明黄的圣旨。赵清幼则心事重重地跟在后面,她在想会不会是自己今日太过于紧张,有些多虑了。   春开万物苏,宫中植了不少桃树,开着粉红色的桃花,挤挤挨挨在枝头,像一朵朵粉红色的云朵,从地上升起,芬芳烂漫,妩媚鲜丽。   尤其是宫墙那头的那一株桃树,尤为壮观,枝干上每一朵桃花都开得极盛,灿若红霞一片,美不胜收。   赵清幼记得她的母后最喜阳春桃花,曾牵着她共赴集结天下文人雅士的桃林宴,那一日花落如雪,却不带半分寒意,山桃红花满上头,赵清幼不禁心中一暖。   但是,走着走着,赵清幼逐渐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一路上,宫墙那头的那株桃树她好像看到了许多次。   宫内路口众多,道路纵横繁杂,且多数路墙都砌得差不多,所以许多路看上去都一样,其实是通往不同之处。   赵清幼细细回想,原来他们三个其实始终都在围着这一片兜圈子。   照这个样子走下去,午时三刻之前绝对到不了刑场。   赵清幼装作无意地问道:“小公公,怎么还不到啊,我走得腿好酸。”   小太监停下步子不紧不慢地回道:“还有一段路就到御马棚了,公主累了便先歇会,奴才现行骑马去送陛下旨意。”   赵清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恍若罂粟绽放,“照小公公这么走,舅舅怕是活不到你送旨意了。说!你为何蓄意怠慢去送圣旨,你想害死我舅舅吗!”   赵清幼敛起双弯眉,瞪着那小太监怒斥道。若是午时三刻前圣旨送不到刑场,那颜绰就会被按例砍头,到时候她费尽心思求来的圣旨就成了无用的废纸。   “公主息怒,奴才只是奉命行事,哪里敢害颜将军。”小太监始终埋着头,不卑不亢地回着她的话。   “奉命行事,奉谁的命?!谁有胆子害大宋的骠骑大将军......”赵清幼话音未落,便忽然想起了刘忠那奇怪的样子,久久怔愣不已。   难道是嘉帝的意思?   但是为什么?   嘉帝为何一定要处死颜绰?   “咚——”   就在这时,沉闷的宫钟声响起,已经是午时了,离行刑半个时辰都不到了。   赵清幼猛地回过神来,对那小太监道:“把圣旨给我,本宫亲自送去。”   “这是奴才的职责,怎敢劳烦公主,奴才送去便可。”小太监将圣旨抱入怀中,低身行了一行,随后便转身飞快迈着步子走开了。   “站住!”   赵清幼眼疾手快地追了上去,但今日重生后她的身子便一直有些不适,加之方才操劳过度,现在根本就追不上前面的小太监。   “公主小心!”乐兰在后面紧紧跟着。   眼看那小太监离自己越来越远,赵清幼心中急切万分,瞥见一旁石块,心生一计,赶紧抓起那石块,蓄力往前一扔。   “啊!”   不偏不倚,小太监的背被石块砸中,痛呼了一声倒在了地上。   赵清幼赶紧跑到他的身边,伸手要去抢被他死死护住的圣旨。   谁知那小太监狗急跳墙地伸手就推了赵清幼一把,撞到了后面的乐兰,赵清幼一个趔趄,乐兰整个人摔倒在了地上。   “公主,对不住了,奴才也是奉命行事!”   赵清幼抓住了他的衣角与之扭打在了一块,但是对方毕竟也是男子,力气大出她许多,一把就将她给推了开来。   赵清幼猛然失去重心,本以为会狠狠摔在地上,背后却撞上了一堵坚硬结实的墙壁将她牢牢稳住。   风驰电掣间,一杆黑金长/枪呼啸如闪电腾空而出,上面雕镂着繁复的纹路。   速度之快令枪身发出嗡嗡低鸣,锋利的枪尖迅雷不及掩耳地抵在了那想要逃走的小太监的脖子上,只要他往前稍稍一挪动步就会立刻殒命。   长/枪掠过带有五岳倒为轻的压迫,惊起阵阵风,赵清幼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龙涎香味,。

第4章 玉簪秘密

  赵清幼失神了片刻,在乐兰急切的呼喊之中她乍醒回神,才发觉自己竟身处一个玄色的怀抱之中,扶着自己的那只手宽大修长指骨分明,拇指上带着一枚翠玉扳指与修竹般的手指交相辉映。   就在这时,她头上传来了男子的打趣声:“公主想在臣怀里待到几时?”   赵清幼闻言赶紧抽出身子退了几步,抬起玉眸便对上了一双漆黑深邃带着隐隐笑意的星眸。   看清面前男子的面容后,赵清幼错愕一愣。   又是他!   面前这个男子修眉薄唇,面如冠玉,正是紫宸殿上的那位青年侯。   他眉目俊美张扬,玉冠束发鬓若刀裁,单手稳稳握住黑金长/枪,一身爽气欲横秋般英气逼人。   骤然,男子敛起目光中的笑意,陡然寒光凌冽地看向那不敢动弹的青衣小太监。   小太监身子颤巍巍,脖子上一阵寒意逼得他口水都不敢咽一下,哭丧着脸哀求道:“侯爷您这是做什么呀,有话咱们好好说......”   “东西拿出来。”   语气冷冷,不容违抗。   寒冷锋利的枪尖抵着小太监的脖颈,小太监吓得涕泗横流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乖乖地将怀中的明黄布帛交到了他的手中。   赵清幼的视线紧紧追随着那道明黄色,看着它落入男子的手中,她紧张地手揪紧着裙摆,颜绰还等着这圣旨救命,事态紧急刻不容缓。   正当她犹豫该如何向这素未谋面连姓名都不知晓的男子开口要圣旨时,却见那男子一挥手,那明黄色的布帛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漂亮的弧度,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她的怀中。   赵清幼失措地接住圣旨,灵动水泽的杏目看向他。   男子未发一言,只是示意她赶紧离开。   赵清幼领会了他的意思,她眼含感激地向男子欠身行了一礼,“多谢。”   “乐兰,你回院里等我回来。”   “是,奴婢遵命,公主路上小心。”乐兰担忧道,但她也深知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便不去做累赘。   赵清幼侧身叮嘱,随后怀揣圣旨转身飞奔离去。   罗裙摆飞舞乌发生姿,她的身影如同一只翩翩起舞的彩蝶,婉若游龙,清风浮起脚步轻盈,似若蜻蜓点水般逐渐远出了视线之中。   待到主仆二人分头离去,男子才不紧不慢侧过乌眸,周身气场瞬间如大漠寒雪般凛冽呼啸,令人如身陷三尺冰冻禁不住颤抖。   他目光仿佛藏锋暗隐,提手用枪尖挑起那害怕地缩成一团的小太监的下巴,阴恻恻道:“想活命吗?”   小太监感受到枪尖的凉意缩了缩脖子,眼泪鼻涕流了一脸,捣蒜般点头道:“想...想!”   男子薄如蝉翼的唇轻轻勾起,满意道:“想活命那就按本侯说的去做。”   ......   风卷残云,被遮蔽多时的日光总算是露了脸,天幕澄廓缅邈一望无际。春风拂过,隐隐约约飘飘忽忽如梦一般朦胧,带来了新生的生机。   可肃穆残酷的刑场上却哀戚悲壮,围观人群将这堵得里三层外三层,时不时会传来女眷凄楚的啼哭声。   颜绰一身素衣囚服跪在锈迹斑驳的断头台前,眸光暗淡却沉稳平静,仿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一般。   与其说是看淡了,不如说是已经绝望了更为贴切。   赤膊提刀的壮汉看着抬头看了一眼太阳位置,随后转身向上座的行刑官员禀报道:“大人,午时三刻到了。”   行刑官员点了点头,伸手从木筒拿出了块令牌,捏了捏花白的胡须提声道:“时候到,即刻行刑。”   说着,他手一掷,令牌同他的话音一同落地,一时,哭啼之声更甚。   “老爷!”   “夫人......”   夫人苏氏以掩面痛哭,若不是丫鬟扶着她只怕是会当场哭晕过去。   “父亲......”   颜澈与颜沐少小便随同颜绰一同征战沙场,是雄姿英发的小将军,但是眼看父亲就要被斩首,也失了风采,忍不住无助哀恸落泪。   颜绰一直是他们心中那一根顶梁柱,如今顶梁柱将倾塌,他们颜家的天便也要随之一同倒塌下来了。   只见那赤膊壮汉提起足有半个成年男子身长的大刀缓缓移步到了颜绰的身边,将他的头按在了断头台上,后蓄力将沉重的大刀猛地一把高高举过头顶。   眼看那刀锋就要落下,倏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循声渐进,伴随而来的是女子奋力的呼喊声:“住手!”   众人不禁转头望去,一匹棕红色骏马正朝这里飞驰而来,上面是一抹淡紫色的倩影,似弱柳扶风,又宛如菡萏飘摇。   还好年幼时颜绰会经常带着她去兵营骑马,拿到圣旨后她便直接冲去御马棚要了一匹乘奔御风的骏马,以最快的速度往刑场这里赶来。   赵清幼咬牙用力一扯缰绳,赛风驹急刹,前蹄腾空而起,赵清幼攥紧了绳子才未从马上摔下来。   “公主?”   “清幼......”   见她跃身下马,众人都十分惊诧不已。   赵清幼高举黄帛,嘴里喊道:“陛下有旨,速速开路!”   众人见她手持黄帛,纷纷退后为之让路,赵清幼墨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一手提着裙摆飞快上了刑台,“陛下有旨,免去颜绰死刑,送入大理寺以待候审!”   她将圣旨送到了行刑官的面前,“大人,有劳。”   “不敢当不敢当!”行刑官年老佝偻,弯腰恭敬逢迎着结果圣旨打开看了起来。   所有人在此刻都禁不住凝神屏息地等待着,尤其是看见了一丝希望的颜家人,目光企盼紧张。   终于,行刑官收起圣旨对赵清幼伏身行了一礼道:“微臣接旨,陛下万岁。”   遂起身宣布道:“竟陛下旨意,骠骑将军颜绰为国抓获卖国贼臣,精忠正直,特免去死刑押入大理寺,审明因果后无罪释放。来人,备马车,送颜将军去大理寺。”   闻此众人皆松了一口气,大起大落的苏夫人甚至因一时激动两眼一抹黑晕了过去。   “母亲!”   “夫人!”   下人和两位公子都急着去搀扶,手忙脚乱成了一团。   赵清幼跑到了颜绰的身边替他解去覆手的麻绳,千钧一发之际,若是她再晚来一些,恐怕现在颜绰早已身首两地了。   想到这赵清幼不禁眼眶泛红,憋了那么久的眼珠儿一时间争先恐后地抢夺而出,“舅舅......”   颜绰没有想到赵清幼真的来救了自己,他本以为那只是一个无法企及的梦,如今却成真了。   看着眼前娇瘦盈盈,却给人一种坚韧不催的惊艳,颜绰先是眼前一亮,随后也忍不住眼含热泪,二人感动相望。   “娃娃,你同陛下说了什么,为何陛下会突然赦免我?”他不解道。   赵清幼埋头道:“舅舅请原谅清幼,为了洗脱您的罪名,清幼只能将您暗中追查当年北周细作、并假扮细作与马培来往一事公之于众,舅舅为了不打草惊蛇始终都未曾告诉旁人,可我......”   颜绰叹了口气,慈爱温柔地摸了摸赵清幼的头道:“舅舅怎么会怪你呢,你做什么舅舅都不会怪你,且永远支持你。”   颜绰的理解令赵清幼越发感动,心中依旧翻涌感慨还好自己救下了他。   “舅舅,清幼许多的不解之处想要请教您。”   回想起朝堂上一波三折的惊险,赵清幼仍旧心有余悸。还有阻拦圣旨送达的那个小太监,会是嘉帝的手笔吗?   如果是的话,那又是为何?   以及那个为她解了两次危机俊美青年侯......   每一桩事都令她不得其解,想要一探究竟,大宋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一步步陷入泥泞后凄惨灭亡。   正当颜绰正欲开口时,行刑官面堆笑意过来道:“颜将军受苦了,马车已经备好了,请吧。”   听闻颜绰将被无罪释放,他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凛然正义到客气讨好。   面对行刑官的催促,又有赵清幼期盼的目光,颜绰欲言又止,不禁犯难了起来。   于是他将自己束发的一只青玉簪拿了下来递给了赵清幼道:“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拿着这支玉簪,想知道什么就问她们,我知道的她们都知道。”   随后他便起身跟随着侍卫们一同离开了。   赵清幼驻足原地,蛾眉稍蹙,垂眸打量着手中那一只青翠的玉簪,做工细致,鬼斧神工般地镌刻着流畅对的线条,美若一叶修竹。   赵清幼如蝶翼般浓密细长的睫毛轻轻扇动,玉眸中划过一丝疑惑。   她们......   是谁?   “清幼。”   就在赵清幼出神沉思之际,一道深沉温润的好听男子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回神抬眸看去,颜澈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他生得器宇轩昂,身材高挑秀雅,剑眉英目,满身将门世家的正义之气。   “大哥。”   赵清幼向颜澈微微颔首,神色淡然,娴静端庄,清素若九秋之菊。   听到赵清幼对自己的称谓时颜澈先是愣了愣,有些意外。平常赵清幼内向怕人,所以在府中都不与他们这些小辈一同玩闹说话,一直恭敬疏离地唤他为“大公子”。   但是颜澈转而想到了赵清幼先前一系列的反常,他很快便恢复了正常,对她微微一笑道:“母亲刚醒了,一直念着你呢,要不你回府上一起等父亲回来吧。”   赵清幼垂眸扫了一眼手中那一根毫无头绪的青玉簪,想着或许能在将军府里寻到一些线索,便欣然答应了。   她坐上了苏夫人的马车,经历过惊吓和惊喜后苏夫人整个人面容有些憔悴苍白,但是仍掩盖不住她得知颜绰无罪后的喜色,加之其年轻时也是数一数二的名门美人,如今还存有着几分风韵。   苏夫人紧紧拉着她的手热泪盈眶,百般感激,“娃娃,多亏了你,老爷才能相安无事,若是没了他,我都不知道一个人该怎么活下去了。”   赵清幼捏起帕子为她拭去泪珠,柔声安慰道:“舅妈快别那么说,您和舅舅从小最疼我,母后走后你们便把清幼当亲女儿疼,这份恩情清幼铭记于心。何况是有贼人栽赃嫁祸,想要诬陷颜家,我绝不让他们得逞。”   “乖娃娃,你长大了,你母后知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苏夫人欣慰道。   赵清幼心中一直挂念着,便将颜绰的玉簪拿了出来给苏夫人看,问道:“舅妈,你可知这是何物吗?”   苏夫人却一脸奇怪,赵清幼以为她知道些什么,但是她却道:“这不是你母后的簪子吗?她那时可宝贝了,每日都会戴着,怎么在你这儿?”   赵清幼犹豫了一下,随后谎称这是收拾颜皇后衣物时找到的,便一直保存着,给糊弄了过去。   见苏夫人对她深信不疑的样子,赵清幼觉得她应该是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不要多卷一个人进这一场凶险的棋局了。   于是赵清幼强行敛起忧心忡忡的目光,平和着神情,与苏夫人聊起了今日惊心动魄之事,告诉她是谁在背地里想要置颜家于死地,但也有分寸地避开了那些她还不确定的疑点。   正当她说到突然出现的英俊青年侯将铁证搬到了朝堂之上,一举定局时,也不知马车外出了什么事,只听闻车夫的惊恐声,以及马匹的受惊嘶鸣,随后马车骤然停下,赵清幼和苏夫人都因此失去平衡,狠狠地被弹飞撞在了马车壁上。   “夫人!”   “公主!”   赵清幼正好撞到了头,一阵头晕目眩天翻地转,只是觉得怀中有什么东西被撞碎了,她心中一惊,顾不得疼痛慌忙爬起来拿出被她放在贴胸处的青玉簪。   因为磕碰,簪头断了开来,青玉簪碎成了两截,赵清幼懊恼心疼不已。   就当她想将裂口拼合而看向断口处时,却惊奇地发现了青玉簪内好像有着什么东西……

第5章 熙王旧案

  这青玉簪长约两指,比寻常的玉簪子都要来的宽一些,簪身圆润如女子的纤柔细指般,其间是镂空的,里面靠近另一端有着一个斜切面与凹陷口,构造奇特。   而且赵清幼这才发现,剔透晶莹的凝脂翠玉裂口十分平滑,就像是刻意被切割,上面突出的一层,而簪头内侧则是凹陷下去的一层。   这结构像极了榫卯,正好可以嵌套起来,工艺十分精细,簪子合起来时很难寻找出合并的缝隙,仿佛完好无损。   原来簪子只是个幌子,里面竟是别有洞天。   就在赵清幼出神之际,外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本侯当是谁呢,原来是两位小将军。”   这语气戏谑狂傲,让赵清幼一下子便想到了那个手持黑金长/枪的男子。   赵清幼将玉簪收进了袖中,抬手撩起马车遮帘,他们的马车如今驶入一条狭小且人潮熙攘的小路上,颜澈和颜沐在前头骑着马。在他们面前是一辆华贵奢华的马车,四面丝绸包裹,镶金嵌玉。   绉纱被一禀檀香骨折扇挑起,手指修长如玉竹,拇指上那翡翠扳指尤为夺目。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里面坐着一个男子,玄衣金纹,气度不凡。   看到那枚翡翠扳指时,赵清幼便已笃定那人就是今日帮了她两次的青年侯无误。   他的马车从拐角处而来,正巧与赵清幼这边的马车迎面碰上,将这条只容得下一辆马车通过的小路给堵得死死地。   “谢侯爷。”颜澈和颜沐神色有些难看地对男子提手作揖行礼道。   颜沐拧着眉头,低声凑近问道:“大哥,这可怎么办?”   颜澈道:“这武安侯位高权重,傲慢嚣张,人人见他都要退避三舍。如今父亲一事还未平息,不宜生事。”   遂他抬高声音对着马车内的谢听迟道:“谢侯爷,狭路相逢属实是巧合,请待我们将马车靠至一边为侯爷让行,可否?”   华盖香车上,谢听迟隐在黑暗之中的俊脸上薄唇勾出一个不明喜怒的淡笑,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道:“那就麻烦二位小将军了。”   随后檀香骨扇被收回,蓝烟绉纱缓落。   颜澈指挥着车夫挪动马车,赵清幼坐回了原处,不禁心生疑惑。连官至三品的颜家都要俯首避让,这个青年侯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而且,他为什么要帮自己?   “娃娃,方才伤到哪里没有啊?”苏夫人紧张地关切道。   赵清幼浅笑着摇了摇头,如池中清荷,风徐徐吹过,撩起一丝涟漪,“我没事,就是受了点惊吓而已,舅妈不必担心。”   苏夫人这下放心松了口气。   赵清幼怀揣着思绪,侧首透过隙开的窗牖看去,那装饰奢华的马车正与她擦肩而过,行至窗牖边时,对面的绉纱被折扇轻轻挑起,可窥见男子棱角分明的俊朗侧颜。   谢听迟微微侧过目光,猝不及防与赵清幼的视线撞了个正着,眸若点漆深邃,仿佛要将人吸进去一般。   赵清幼朝他颔首示意了一下,以表今日谢意。   但对方没有回应她,只是默默收回了目光,落下了帘子。   赵清幼也不恼,她侧身靠着木壁,马车轱辘动了起来,她外面的街道,微风钻进窗牖,吹起她鬓边的发丝。   两侧是市井喧嚣,人间烟火,长街市井相连,红袖倚楼暗送秋波客纷纷,商铺酒楼小娘子的召客声,勾栏瓦肆的戏曲歌声,热闹非凡。   这么美丽繁华的御京却在朝中那些蛀虫的啃食剥削下逐步萧条。   上一世,她和亲路上遭遇战乱,颠簸流离,好不容易回到御京,却目睹曾经最繁华富庶的御京因北周敌军扫荡而民不聊生,苦海一片,那些高官权贵搜刮干净油水连夜潜逃,扔下无辜的大宋子民遭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灾难。   想到这,赵清幼不禁有些触景生情,黯然神伤。   这次她一定要做点什么来保住这秀丽江山。   ......   到了将军府天色已近傍晚,府邸封条已经收了,外围把受着的重兵也都撤了。   苏夫人拉过赵清幼,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官府来人抄府,不少下人都跑了,老夫人得知老爷要被处斩,情急之下就病倒了。如今府中人手不够,便先让秋月照顾着你,明日我命人再招一批新的下人。”   赵清幼应了声,随后安慰苏夫人道:“舅妈不用过于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苏夫人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多亏了我们娃娃。”   “舅妈,一家人不言谢。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嗯好。”   日落西山,天上的云群层层泛着淡金色,如同鱼鳞交叠,今日总算是要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赵清幼与秋月一同到了清平院内,这清平院是她来将军府暂住的院落,静谧小巧,是个雅舍。因她常来小住,是以这里经常有下人打扫整理,如今也是十分干净整洁。   “奴婢去为公主拿些换洗衣物来,顺便命人打些热水,公主车马劳顿,先沐个热水浴吧,奴婢一会去厨房熬点姜糖水,公主小心着凉染风寒。”   秋月是府内的大丫鬟,平日里侍奉在苏夫人身边,做事十分细心,很是体贴。   赵清幼点头道好,她今日的确是劳累了,加之骑马又饮了不少冷风,现在嗓子也有些不适。   待秋月出去后,赵清幼才拿出了藏匿在袖中的玉簪,点了蜡,借着烛光细细端详了起来。   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赵清幼沉思道,若这簪头真是故意而为之的,那会不会还有什么机关是被她忽略的。   既然这簪头有端倪,那会不会簪尾也……   她白皙玲珑的指尖顺着冰凉平滑的簪身滑了下去,在离尾端一指宽处停顿了下来。   赵清幼咬牙用劲一掰。   “咔——”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飞瞬即逝,簪尾断了开来。   果正如她所猜测的那样,这玉簪的尾部也和簪头一样,是被人可以雕凿拼接起来的。   赵清幼这才看清楚,去头去尾留下的簪身竟然是一只玉哨。   颜绰让她想知道什么就问她们,赵清幼不解,难道是让她拿着这只玉哨为信物去见谁吗?   夜色渐深,窗外的天幕转为黛墨色,一轮皎月悄然爬升,挂着几颗忽明忽灭的稀疏星子。   晚风拂过,穿过开着的窗户,卷起了淡紫色的轻纱幔帐,撩动了珠帘,珠子碰撞流露出一首动听的音曲。   烛光摇曳,映衬着赵清幼昳丽清秀的脸庞,衬托得她的星眸仿若在发光一般。   她毫无思绪,月眉微蹙,带着几分愁思。   看着这玉簪,赵清幼不禁想到了颜皇后,关于颜皇后的记忆她已经只剩下迷糊的片段。   “母后,儿臣该怎么做呢?”   赵清幼借风倾诉,轻声呢喃道。   她拿起玉哨,放到了唇边,轻轻吹响。   哨声清澈如月牙湖的湖水一眼到底,如天上明月般不可亵渎,正如春之甘露,清甜而充满生机。   清脆绕梁,余音袅袅婉转。   然而这份悦耳没有持续多久,便被萦萦嗦嗦的树木刮擦声给打断,一道黑影划过窗边,速度快到令人根本来不及看清是什么。   赵清幼心中一怔,将玉哨牢牢捏在手里,害怕地僵直了身板。   “谁?!”她强作镇定问了一声。   没有人应答,赵清幼看着敞开的门窗,秉着一口气壮着胆子走到门边。   “唰唰唰——”   倏然,她的眼前再次飞速出现了几道黑影,吓得她连后退都暂时忘记了。   当她回过神时,原本空旷无人的小院里忽然多出了十来个身着黑衣、腰戴配件的女子,面容整肃,英气十足,宛若雕刻出来的一般。   见赵清幼,她们纷纷下跪行礼道:“参见公主。”   赵清幼一手紧抠着门框让自己平静下来,问她们道:“你们是何人?”   其为首的一个女子回道:“回公主,属下们是皇后娘娘麾下暗部,名为九曲红梅,专听玉哨声为皇后娘娘效力。”   “你们是母后的暗部?”   那人回道:“是。”   赵清幼微微一愣,有些吃惊,她没想到颜皇后竟然已经地位高到可以自己组建暗部了。   暗部又被称为隐卫,一直身处常人所看不见之处默默护主子周全,为之效力。来无影,去无踪,是专门用来搜集情报以及执行暗杀任务的人。   颜皇后是一国之母,同时又是朝廷命官,没想到她竟然还有着自己的暗部。   赵清幼忽然觉得自己印象中的温柔母亲是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她究竟藏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会不会也与今日之事有关?   赵清幼本就混沌成一团的脑子越发地混乱了起来,她侧身倚靠这门框才能勉强撑住自己沉重的身子。   “母后走了那么多年,你们为什么还在?”赵清幼问出了心中最疑惑的一点道。   隐卫抱拳回道:“回公主,属下这一生都将服从玉哨之令。”   赵清幼压低眼帘沉默了片刻,问道:“现在玉哨在我手上,那你们是不是皆听命于我?”   “是。”   “好,”赵清幼声音有些沙哑道,像是一滩沉寂已久即将爆发的海水,“那本宫现在吩咐你们去给本宫查一件事。”   “公主请吩咐。”   赵清幼神情严肃道:“十三年前的熙王谋反案。”

第6章 纨绔俊侯

  先帝有一幼弟,玉树临风,善良性纯,赐封为熙王。   先帝驾崩后他为远离京城皇位权力争夺,自愿请命前去镇守边地,常年不回,一守便是几十年,从涉世未深的清俊少年郎成为大宋边境的一根顶梁柱。   是以嘉帝继位以后对他这沉稳低调的小皇叔也是颇为信任的,便在边地赐了他封地,还赏了不少好物。   本以为会一直那么安然无恙下去,却在十三年前这份安宁被打破,边境频繁出现北周人,与熙王来往密切。   这话传到了朝廷,嘉帝十分震怒。北周人生性狡猾且手段下作,几次三番冒犯大宋边境,是以从很早开始,两国便反目成仇断了来往。   熙王与北周人密切来往无疑是踩在了嘉帝的底线上,嘉帝迅速派出军队前去捉拿熙王,当年带兵的正是颜绰。   只是叛军与宋军还未交战,熙王便自尽了,宋军不战而胜,没有人知晓其中隐情,只道是熙王畏罪自杀。   但是赵清幼当时飘零边地被边地的百姓接济时,曾从他们嘴里听说道,那一次,颜皇后亲自来了边地见熙王,结果原本还准备起兵的熙王没过几日便跳下城楼自尽了。   说起这事时,那些边地百姓们无不惋惜慨叹若是熙王没死就好了,他们道熙王亲民慷慨,待边地之人都十分周到。   他治理风沙,帮百姓开垦种地,将荒凉贫困的边地治理得有模有样,虽不是富庶繁华,倒也是一片安乐。   但最奇怪的是,从那里回来以后,一向身体无恙的颜皇后居然没多久日子便病逝了。   大家都说那片地方不干净,是被北周人施了巫术的不祥之地,害死了熙王与颜皇后。   赵清幼觉得这可能不单单是巫术那么简单。颜皇后一直在默默谋划着什么,她费那么大劲去边地亲自见熙王,说不定是知道了一些什么,搞不好,说不定就是和那几个漏网之鱼的北周细作有关系。   只可惜九曲红梅只知道颜皇后那一趟确实与北周细作有关系,至于是什么关系,得到了什么重要线索,还有她同熙王说了什么让熙王为之自尽,都无所从知。   如今残存下来的线索除了马培之外,赵清幼便只知晓这一事,可事情都已过去那么久了,谁也不确保还能留下些什么。   可是事到如今,赵清幼已经无路可退了,这几个细作潜逃那么多年,就如同一根根细刺扎在大宋的身上,看似无害,实则越刺越深,最后扎入大宋深处成为一颗毒瘤。   当年北周军队能势如破竹一路攻到御京,其中必有这几人在为之铺路。   夜色渐浓,月明星稀,清辉落下在了赵清幼身上,她只身伫立在门前良久,月光为她披上了一层朦胧而缥缈的银纱。   夜幕苍云翻卷抱月而过,姣姣银辉氤氲,如镜中花,蜃中楼。   秋月进来时便瞧见赵清幼心事重重地愣站在那,关心问道:“公主,您在想什么呢?”   赵清幼摇了摇头道:“没想什么,见今日月儿圆,便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月圆有家人团聚之意,千里共婵娟,秋月以为赵清幼还在担心颜绰,便细声安慰道:“公主不必担心老爷了,老爷很快便能回来与您团聚了。”   “嗯。”赵清幼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恬淡安心的笑容应道。   “热水备好了,公主快些来沐浴吧,今日肯定累了。”   她确实累了,又是硬闯议事殿,又是抢夺圣旨,东西已经多得脑海里容不下了。   当温暖细腻的水包围着自己,今日出的一身冷汗以及一路的寒气都被驱除,赵清幼不禁舒服地长舒了一口气,卸下了疲倦。   玉眸垂下,望着水面被她滑起的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她心中想着,大宋这一潭沉寂已久的水也应该如这般开始有了波澜,那些潜藏在水中的危机与秘密就要慢慢浮出水面了。   *   漆灯风飐,痴数春星【1】。   冷玉色月华落在了武安侯府的长廊上,沉稳有力的步伐打破了这阒静的夜,惊落了枝头的好梦的桃花。   谢听迟身子笔挺如落雪之松,身后跟着近侍,看似悠闲地走过。   未等他回到院落,前方便跑来一名侍卫向他禀报道:“侯爷,老侯爷请您过去。”   谢听迟闻言俊脸露出些许不乐意,撇了撇嘴道:“都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也不迟。”   “老侯爷说若您今晚不去明日就让您陪他下一整天的棋。”   侍卫话音刚落便传来了谢听迟坚定的声音,“本侯马上去。”   说着他便背起手,浑身抗拒地硬着头皮跟着侍卫往前走,那老家伙的棋艺他可不敢恭维,怎么下都是一个赢,街上随便找个三岁小孩都能下赢。   若是下一天,那他岂不是能无聊死。   还未进屋,里头便传来了一道苍劲的老者声幽幽念道:“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谢听迟知道老家伙已经知道自己来了,便轻车熟路地推门而入。   只见老武安侯谢钰蓬着头,发丝斑白,披着大衣坐在榻上对着桌上的棋盘啧啧感叹着,手中还抓着一把棋子。   “我可没和你约好。”谢听迟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笑意,在橙黄烛光的照耀下带着几分柔意,五官俊郎如同画中之人。   他坐在了老武安侯对面,看了眼桌上的棋局眼中悄悄流露出了一股嫌弃。   这棋下得果然还是一如其往的烂......   “这么晚还找我来,有什么事吗?”谢听迟放松地打了一个哈欠问道。   看着他眼底微微泛红,浑身酒气的样子,老武安侯含笑挑眉问道:“和谁喝酒去了,一身脂粉气,成何体统。”   说是这么说,语气里面却完全没有责怪的意思。   谢听迟星眸划过一丝鄙夷道:“几个公子哥而已,说我初到京城,要好好招待我。”   老武安侯满意地点了点头赞许道:“不错。”   随后他直奔主题道:“听说你今日在朝堂上风光的很啊。”   谢听迟闻言却渐渐敛起了嘴角的笑意与身上的纨绔气,语气平淡了下来,似带着几分忌惮道:“义父你都知道了。”   老武安侯笑意不减,以沉默代表肯定,将黑子推到了谢听迟的面前道:“陪我下一盘。”   谢听迟伸手,修长好看的指节夹捏起了一枚棋子,目光扫过那一言难尽的棋局,艰难地找到了一个点落下。   老武安侯也紧跟着落下白子,气定神闲问道:“你帮了颜家可知后果是什么?”   “别人会认为谢家和颜家有关系,从而连谢家一起对付。”谢听迟眼帘微动一下,答道。   老武安侯:“不错,你既知道为何还要这么做?谢家从来都是中立立场,你这是要把谢家往脏水上蹭。”   “颜家为骠骑大将军,常年镇守大宋西北边境,谢家则冲锋陷阵,镇守东北境地。朝堂之中的那些人看不起舞刀弄枪的武将,但若颜家真的出事,西北那边也会跟着动乱。北周那边最近活动的也比较频繁,似乎知道了颜家出事,正伺机而动。   而且今日陛下虽下旨赦免,却又暗中命人拖延圣旨到刑场,看来还是对颜家起了疑。颜家世代为将,若是颜家倒了,下一个很有可能便是武安侯府。与其坐着干等,不如借此吓一吓那群自以为是的书呆子。”   老武安侯闻言大笑了两声,笑声高昂有力:“哈哈哈......”   “不错不错,和我想到一块去了,”老武安侯笑道,“当初看中你,就冲着你这一股子不怕死的冲动劲。我家那两个小子成日里畏手畏脚,趋炎附势跟着读白书,没个主见,哎......”   一提到自己两个没出息的儿子,老武安侯无奈地捋了捋白须叹了口气,“算了,不说那两个逆子。”   “不过,圣旨送达陛下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   谢听迟扬起唇角,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意,虎牙为他增添了几分狷魅,道:“义父放心,我给陛下准备了一份‘大礼’,疑心深重的陛下肯定会喜欢。”

第7章 往事云烟

  深夜静谧,屋外花瓣无声无息落下,屋内烛火摇曳,时不时传来“咚咚”的棋子与棋盘的磕碰声。   就在老武安侯想要开口问谢听迟口中的“大礼”是何物时,近侍走了进来,行礼恭敬禀报道:“老侯爷,侯爷,小太监拿着侯爷给的北周玉符,告诉陛下有北周细作暗中相助锦昭公主顺利将圣旨送到刑场,陛下虽明面上没说什么,但已经派人开始彻查宫中人员底细了。”   “你竟伪装成北周人从中作梗?”老武安侯捏了捏白花花的须髯,有些出乎意料地看向对座那手着撑头,有些百无聊赖的俊美少年,“亏你想得出来这馊主意。”   谢听迟手执黑子,半边脸映衬着暖意的烛光,半边脸隐在黑暗之中,看不真切他的表情,只看得到他扬起的薄唇,明明带着笑意但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凛冽寒气。   他道:“既然陛下那么爱猜疑,那我便让他怀疑不过来。”   语气带着些许玩趣与顽劣,就仿佛只是一个少年的恶作剧而已。   “你这样做,不是往颜家身上泼脏水么。”老武安侯不解。   谢听迟压低声音,阴恻恻道:“我只是想用颜家来引毒蛇出洞而已。”   “啪——”   手落棋定,他又恢复了那一副膏梁纨袴的样子,道:“你又输了。”   谢听迟起身懒洋洋地伸了一个懒腰,饮了不少酒的缘故,他眸中带着血丝,头也昏昏沉沉,打了一个哈欠道:“义父,你若无事便出去寻几个好友闲聊散心,别总是闷在屋里下棋。”   主要是别找他来下棋,简直是一种慢性酷刑,谢听迟心中腹诽着。   “家中有一个放纵奢侈对的纨绔就够了,什么家底能经得住那么挥霍。”老武安侯一脸家门不幸的愁眉感叹道,将棋盘上的棋子一个一个拾起。   谢听迟不服地轻哼了一声,迈着步子向门口走去,“要我当闲散侯融入世俗的难道不正是义父自己吗。”   他好似心情不错的样子,步伐轻盈,推开门走了出去,留下老武安侯笑着暗骂道:“这小子,越来越目无尊长了,我得想个法子好好治治他。”   一阵春风拂过,桃花瓣飞舞,婉转多姿,落在了谢听迟的肩上,为他昂贵的玄色锦衣做了温柔的点缀。   他常年待在军营,今年刚被召回御京。人人皆道他依仗老武安侯撑腰,目中无人傲慢自恃,骄奢放纵,谢听迟也从不反驳。   他抬头望着和军营中一样明亮的月儿,拂去肩上的落花,浅然一笑。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粉红的桃花瓣渡着月华,缓缓飘落在了地上,谢听迟脸上的笑意转瞬即逝,金贵的云纹长靴踩过那些落花上走出了院落。   *   许是因为劳累的缘故,赵清幼这一觉睡得极沉,梦到了前世颠沛流离的流浪生活,和生灵涂炭的御京城,以及那些肮脏猥琐的北周士兵对着她宽衣解带,露出贪婪恶心的目光,是她挥之不去的阴影。   这一觉很长,也很痛苦。   醒来的时候赵清幼整个人都觉得沉重无比,缓了好一会才有力气下床。   秋月替她梳妆打扮,赵清幼垂眸扫过面前摆放的清一色的素簪淡色首饰,吩咐道:“这些太素了,去换些新的来吧。”   秋月有些诧异:“公主不喜欢吗?奴婢都是按您以前的喜好挑的。”   赵清幼摇了摇头道:“人是会变得,本宫也得试着改变自己才行。”   她不会再做躲在别人身后的小白兔了,她要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看到她的蜕变。   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秋月眯眼笑道:“公主果然如大夫人所言长大了,奴婢这就去换。”   赵清幼特地挑了一条霞彩千色桃花娇纱裙,衬得她肌肤细腻白嫩如同冬日里的一场盛雪;戴着珍珠玲珑八宝簪,红翡翠滴珠耳坠垂落耳侧,整个人簪星曳月,顾盼生姿,翩若惊若的惊艳。   刚梳妆完毕,便有人来请她,说是老夫人醒了,要见她。   赵清幼跟着去了老夫人的落梅院,还未走进去便可隐隐闻到里头飘来的清苦药香味。伺候的人不多,苏夫人一大早便与二房、三房的几位女眷亲自侍奉左右了。   赵清幼一进院落便引起了她们的注意,苏夫人愣了良久才回过神来,惊异道:“娃娃,你来了。”   “见过舅妈,二夫人,三夫人。”赵清幼有礼道。   二房季氏与三房邱氏都纷纷有些被赵清幼不同寻常的打扮穿着给惊艳到了,季夫人道:“公主倒真如大嫂说得,变了许多。”   邱氏接道:“是啊是啊,不仅越发出落得窈窕漂亮了,比以前也更愿意见人了。”   由于颜家是将门世家,是以二房颜继与三房颜绍也是常年在外驻守边境,满门忠烈。加之又出了颜皇后这样厉害的女子,颜家更是风光无限,二房与三房娶的夫人也各个都是御京城的名门闺秀,谈吐大方。   苏夫人骄傲地搂过赵清幼,如同在炫耀自己的亲女儿一般,夸赞道:“我们娃娃才没有变,只是长大了而已,更加懂事了。”   季夫人与邱夫人连连笑着道是。   赵清幼探步轻手轻脚地推开屋门进去,看到老夫人正靠在软塌里面,两鬓斑白,面容带有风霜却不失风骨,如同这院落名梅一般,苍劲傲骨,老而不衰。   以前赵清幼见老夫人总觉得她脸上带着褶子很可怕,如今见她却觉得多了几分慈爱与亲和。   老夫人见到赵清幼的时候先是愣了愣,随后便展露了一个笑颜冲她招手道:“清幼来了啊,好孩子,快到外祖母这儿来。”   赵清幼听话地坐在了老夫人的塌边,握住了那一双干枯褶皱的手,眼角不禁有些湿润,原来外祖母的手是那么温暖的,可惜前世她从来都没牵过。   颜家所有人都特别疼爱她,什么都依着她,可惜最后她却什么都没留住。   “外祖母。”   “好孩子,”老夫人伸手轻抚了抚赵清幼秀丽的脸颊,感叹道,“颜家多亏了你啊。若不是你救了你舅舅,颜家就要完了。”   赵清幼浅笑摇头:“外祖母言重了,颜家就是清幼的家,清幼一定会好好保护它的。”   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眼中闪着亮光,看着赵清幼轻叹了一声,道:“好孩子,你真是和你母后越来越像了。”   “母后摄理六宫,执掌六局二十四史,清幼望尘莫及。”   而她只是个软弱无能的公主,是上天给了她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来弥补而已。   想到这赵清幼便心中隐隐一阵失落与愧疚。   老夫人安慰道:“你别看你母后以前那么威风,其实啊她小时候经常晚上黑得不敢睡觉,哭着鼻子跑来和我一块睡呢。”   “当真?”赵清幼听闻在她心中无畏无惧的母亲竟然也会有这么胆小的时候,不禁有些惊讶。   一说到这,仿佛打开了老夫人的话匣子,关于颜皇后小时候的琐碎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譬如当年,颜皇后在外头被人揪了辫子回来委屈地大哭了一场,颜绰当天便出去和揪她辫子的人大打了一架,鼻青脸肿地回来。   祖孙两忍俊不禁,气氛融洽,老夫人的病色也退了不少,脸上带着笑意,多了几分红润。   “那母后后来为何转变?”赵清幼好奇地问道。   颜皇后走时她还小,是以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也不记得了,但是她很想知道颜皇后是怎么由内向胆小变成掌握权贵,做到古往今来屈指可数的女子为官参政,谈论天下。   说到此,老夫人忽然神色一暗,面露惋惜与痛心,叹气道:“大约就是因为揪她辫子的那个臭小子吧。”   赵清幼越发好奇:“外祖母说的那人是谁?”   “熙王赵景。”

第8章 府中细作

  赵清幼这才从老夫人口中得知,原来颜皇后竟与熙王是从小的青梅竹马。   两人年岁相差不大,熙王张了颜皇后两岁,两人自幼便相识。   但熙王年少时顽劣调皮,经常欺负娇生惯养的颜皇后,不是拿小虫子吓唬她就是揪颜皇后精心梳的小辫子,每次都能将颜皇后气得回去大哭一场,颜绰知道了总会跑去和熙王打一架给颜皇后出气。   有一回,颜皇后让御京的纨绔子弟们给欺辱,笑她从小没娘疼,一有事便只知道哭,还联合将颜皇后给推入了水中。   是以颜皇后许久一段时间都闭门不出,谁都不肯见。   可这事不知怎么地便传去了熙王的耳朵里,颜绰刚准备提着刀去教训那群纨绔子弟,就瞧见熙王鼻青脸肿地带着那群被打成猪头的纨绔子弟来一个一个给颜皇后磕头认罪,还让他们扮成王八的样子在地上爬来逗颜皇后高兴,不扮的话就用鞭子狠狠抽他们的屁股。   熙王拍着胸脯对颜皇后说道:“只有本王能欺负你,以后你有本王罩着。”   没想到他这话真就成了颜皇后人生中的一道转折。平日里走两步三喘的乖乖女颜皇后竟然也慢慢学会了爬墙逃出去玩,一改往性,变得能言善辩,开朗外向,甚至娇蛮顽皮,像个男孩子一般。   不仅如此,她还拒绝了女子成年便嫁人生子持家的陈旧观念,硬是要从官路,最后竟然不仅被她成功了,甚至还成了当年唯一参政的女官,于朝廷之上以一人娇躯抵挡满朝文武的偏见与鄙夷。   赵清幼一边听着一边脑海之中思绪万千涌动着,颜皇后与熙王从小便相识,且听上去关系似乎不错。于是颜皇后亲自前去边地劝说谋反的熙王,熙王心中生愧自尽。   一切听起来似乎都是那么顺理成章,但是一向看淡名利的熙王到底为何会突然谋反,颜皇后又为何回来后就病逝了,她到底掌握了什么有关北周细作的线索。   这些都是未解之谜,且疑点重重。   正当赵清幼欲开口询问老夫人更多往事以便推敲时,苏夫人推门进来了,见相谈甚欢脸上还挂着笑意的祖孙两,不忍心打断,但进都进来了,最终还是开口:“于总管新招了一批下人,等着主子们去挑呢,老夫人还未选,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   “于总管?”赵清幼忽然回忆起了什么,蹙起月眉,疑声道,“是于常总管吗?”   苏夫人笑着点头道:“是啊,正是于常。娃娃你忘了,你来府中之时,每回哭累了就趴着让于总管背你回来呢。”   赵清幼听闻后却并未怀念,反而冷下了神色,杏眸闪烁着光芒,宛若波光粼粼的海潮,暗流汹涌着。   背她都是小至五六岁的事了,赵清幼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是为何她会清楚地记住了于常这个名字,是因为前世她流落各地好不容易回到御京,发现早已改天换日,赵清幼想寻求官府求助,却不曾想遇到的官员是个不折不扣的好色登徒子。   那人垂涎赵清幼的美色,欲将她纳做小妾,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帮她。   赵清幼走投无路,欲跑去告御状,结果半道便让人给截了胡,她才知晓,原来那登徒子正是于常的儿子。   于常是颜家二十年的管家,为人憨厚忠实。但在颜家落魄后,他的儿子却连中三元,一路顺风顺水当上了高官。   科举看似公平,但实则到后来权宦垄断,一般考试制度都会有人在其中暗相操纵,官官相护之下,寒门子弟想要得第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毫无背景的于常他不学无术的儿子却可以轻松连中三元,这便极其古怪。   赵清幼又想到之前,她于殿前揭穿马培的罪行时,马培那一脸胜券在屋、无所畏惧的样子。   赵清幼当时便怀疑马培在将军府里安插了细作,不然颜绰与北周细作之事他也不会知晓的那么清楚,并且还闲定从容地不着急销毁证据,这说明府中肯定有人在为他卖命,替他收拾着残局。   开始赵清幼脑海之中全是要拦下圣旨救出颜绰,后来她又满心想着北周细作与熙王案之事,险些就把这一茬给忘了。   府上还有隐藏着别人的眼线。   如此看来,于常很可能就是那人,答应帮马培成功后他便可以得到了相应的奖励——不学无术的儿子高中当官。   但赵清幼翕动了一下樱唇并没有道出这些事情来,且就算说出来也没有人会信她。一来,她现在手上没有证据,二来,于常此人向来踏实且热心肠,府中人对他印象都不错。   若不是赵清幼前一世亲自经历过,她也不相信于常会是出卖颜家的小人。   老夫人无奈道:“我这一个老太婆谁伺候都一样,还挑个什么呀,该享受的我也都享受过了,一把年纪了,我也不图什么了,就图家里人都平平安安的。”   老夫人又想到了关在大理寺里还未归家的儿子,止不住地红了眼叹息落泪。   “外祖母别担心,父皇下了旨免罪,舅舅很快就会平安回来的。”赵清幼抽出手帕替老夫人擦拭泪珠,轻声安慰道。   待老夫人情绪平复下来,赵清幼便道:“我身边就乐兰一个人,如今出了宫身边也没几个人。舅妈,我同你一块去挑几个丫鬟吧。”   苏夫人自无不允之理应了,老夫人大病初愈不便走动,是以苏夫人与赵清幼便起身告退出了落梅院。   院中梅枝如墨一般漆黑,枝丫上还留有着未落干净的枯败花蕊,温暖的春风拂过,枯黄的花与蕊纷纷落下,零落成泥碾作尘。   它们在这万物复苏的季节里凋零,无意苦争春,与众不同,傲骨凛然。   赵清幼跟着苏夫人走到了前厅,下人们都规矩地站到了一旁,赵清幼一眼便看到了站在人群前那个矮胖的身躯。   是于常。

第9章 危机四伏

  只见于常站在那些新来的下人面前叮嘱着一些府内事宜,进来做事要注意一些什么,语气温和,脸上笑眯眯如同是慈父在嘱咐着自己的儿女们。   “平日里公主会常来府上小住,公主怕生,你们都得小心点,说话不能太大声,免得吓到公主,记住了吗?”   “是。”   赵清幼走到他的身后不远处便听到于常正十分细心地关照下人道,若不是她前世亲眼所见,她可能也永远都想不到,这么一个看似憨厚老实的人会出卖待他不薄的将军府。   赵清幼稳了稳杂乱如麻的心绪,露出一抹微笑,宛如枝头处斩的粉桃,语调清甜地唤了一声:“于总管。”   于常转过身见到赵清幼的时候愣了一愣,没想到赵清幼竟然会主动与她打招呼,不过他回想外头流传的关于她的流言,很快便掩饰脸上异样的神色,挂着笑弯下腰逢迎道:“是公主殿下啊,您怎么亲自来了?”   现在外头传着曾经怕事懦弱的锦昭公主竟只身独闯议事殿,为颜绰洗清冤屈,更是亲自驾着赛风驹将圣旨护送到了刑场,英姿无双,成功救下颜绰,令所有人都耳目一新,十分为之震惊。   赵清幼道:“本宫出来的时候身边没有带着人伺候,听闻于总管已经选了一批新的下人来,是以特地想来要两个。”   “是这样啊,公主您看这些都是奴才今早挑的丫鬟,您随便挑。”   于常一副慷慨大方地伸手示意了一番垂眸低首的那些小丫鬟们,小丫鬟便识趣地纷纷上前一步,供赵清幼的挑选。   赵清幼玉眸扫过面前二十张粉嫩稚气的少女脸蛋,最终目光落在了两人的身上。   一个是面相较英气的丫鬟,不言苟笑,生得如傲霜凌雪的红梅。   赵清幼认出了这女子,这是昨日九曲红梅暗部里年纪最小的那个,只大了赵清幼两岁。   听闻她母亲当年为执行任务牺牲了,于是临终便将她托付给了暗部的人严格训练来接替自己的位置。   赵清幼知晓后比较惊讶,也越发好奇,她的母后到底是一个怎么样有魅力的女子,竟然能让属下牺牲自己儿女的幸福也要效忠于她,把为她做事视为自己的荣耀。   这女子会出现在这里其实是赵清幼的意思。   赵清幼知晓,大宋是一片不见底的湖,而她就是一块小石子,一石激起千层浪。   她要掀起浪花来,将藏匿在水下的那些吸血虫吓得自己逃出来。而她这么做,也是极易遭到那些被触及到利益的人的报复。   她不能就轻易地就死了,她要亲眼看到这江山安稳太平才能了断心愿,是以她要安排一个身手了得的人在自己的身边贴身保护着。   另外一个丫鬟岁看上去稚气未退,但面色却沉静若秋水,波澜不惊,且视线不似他人随便四处乱看,让赵清幼觉得她是会是个十分内敛稳重的人。   赵清幼也不客气,指了指这两人对于常道:“就这两个丫头吧,本宫瞧着顺心。”   于常瞥了一眼被选中的两个丫鬟迟疑了片刻,“公主,这两人都不怎么爱讲话,也不爱笑,奴才怕她们伺候不好怠慢了您......”   赵清幼加深了几分笑意道:“本宫不喜欢话多的,伺候本宫又用不着嘴,太会说话反倒是对本宫指手画脚的,你说是不是,于总管?”   面前站着的分明是豆蔻少女,菀菀浅笑若轻云之蔽月,玉眸明亮宛若清澈的潋滟层波。但是于常却总觉得如今的赵清幼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那气势仿佛泰山一般沉重地压在他的胸口上,让他喘不过气。   不知是否是因为他自己心中有鬼的缘故,于常总觉得赵清幼说得好似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是是是,公主说的是,”于常赶紧暗暗抹了一把鬓角隐隐的虚汗,让自己不要多想,对被选中的两个丫鬟道,“公主看中了你们,还不赶紧谢恩?”   两人规规矩矩地出列,小步走到了赵清幼跟前伏身谢恩道:“多谢公主。”   “免礼。”   赵清幼侧首对一旁的苏夫人道:“舅妈,那清幼便先回去带着这两丫头熟悉一下。”   “诶好,想吃什么就告诉小厨房,让他们去准备。”苏夫人爱不释手地轻抚了抚赵清幼的手道。   或许是因为自己膝下没有女儿的缘故,苏夫人待赵清幼一直如自己亲女儿般疼爱,怕娇贵的小公主吃不惯大家一起用的饭菜,便特地为她建了一个独属于赵清幼一人小厨房,为她单独备膳食。   赵清幼应声正欲俯首准备离去,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唤了一声正呆愣出神的于常:“于总管。”   忽而被提及的于常冷不丁地吓得一哆嗦,强行堆起笑意道:“奴才在,公主请吩咐。”   赵清幼蹙起秀眉故作思索的模样,美眸微眯,问道:“本宫记得......令郎今年好像要参加春闱考试了吧?”   骤然提及儿子的考试时,不知怎么的于常突然脸色“唰”地一下开始发白,脸上的笑僵滞转瞬即逝,低下头不敢去看赵清幼那一双仿若能穿透人心的刀子的双眸,颤着声音道“是......是啊,公主问这做什么?”   见他反应如此之大,赵清幼一下便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果然这个于常并不简单,颜绰之事与他定脱不了干系。   赵清幼心中不屑地冷哼了一声,目光深深,闪过一丝凌厉,脸上却只是一笑而过地掩饰道:“正好想到而已,那边祝令郎顺顺利利,最好连中三元。”   赵清幼将“连中三元”四字咬得极重,恨不得现在立刻就将人抓起来拷问,但是理智还是挽回了她的冲动。   于常听到这四个字脑海里面一片空白,瞬间失措仓惶地瞪大了眼睛,为了不让人察觉,他将头埋得更低了,背上的冷汗一茬接着一茬止不住地往外冒。   “多......多谢公主,借公主吉言。”   说这话的时候,于常不安地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赵清幼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留下一抹意味深长的淡笑便转身离去。   飘廖的裙纱裹着精致的绸缎,衬托出她玲珑纤细的身姿,耳边的红玛瑙宛若两片红霞为她更添几分动人,雍容却不失雅致。   腰若约素,肌若凝脂,轻妙幽婉,娉娉袅袅。   *   回到清平院后,赵清幼坐于花梨木贵榻上,面前站着方才选中的两个丫鬟,道:“你们叫什么名字?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   “请公主赐名。”暗部的女子率先开了口。   “奴婢无父无母,他人都唤奴婢菊儿,奴婢也斗胆请公主赐名。”年幼些的丫鬟紧跟着道。   赵清幼上下打量了她们一番,伸手端过玉瓷茶杯,缓划茶盏花盖,泽唇幽然轻撩,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抛弃原有的身份与名字,看来她们两都已经做好了跟随自己的准备与觉悟,赵清幼心中欣然。   “好,”她轻启娇唇,抿了一口清香的茶,随后看向暗部的女子道,“你人如修竹,清高娴静,便叫‘乐竹’吧。”   “乐竹谨记。”   赵清幼又看向沉婉平静的另一人,道:“‘俏丽若三春之桃,青素若九秋之菊。’【1】与你倒是挺相配,不如你便唤‘乐菊’吧。”   “乐菊谢公主雅言。”   赵清幼看着两人,不由想到了乐兰,她一人待在自己身边服侍,给她找两个伴儿,这嘴碎碎的小丫头应该会很高兴吧。   但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还不能回宫。   这院里头只剩下她们三人,其中还有暗部里的人,赵清幼也不打算加以隐瞒,便吹响了玉哨将暗部的人叫了出来。本想着乐菊怕是会被吓到,谁知这丫头竟一声也没吭,只装作没看到似地自顾自打理庭院,还为她剪了两枝开得盛桃花回来。   “回公主殿下,经属下们的调查,熙王府已经荒废了十几年,但将于中旬进行修整再建,作为新的王府给七皇子殿下用。”   赵清幼闻言不由微微蹙眉心中一紧,三月中旬就要修整,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想着既然颜皇后与熙王曾是关系要好的青梅竹马,那是不是在旧府里面还会藏着一些被遗留的线索在里面。   如今她也只能放手一搏去碰碰运气了。   “另外,昨日在殿上帮助公主的侯爷是武定侯的义子,名为谢听迟,常年带领铁骑镇守边关,因去岁退敌有功,陛下特召他回京,嘉赏封侯,封他为‘武安侯’。”   谢听迟?   赵清幼听到这名字时脑海之中稍有些印象。   当年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一个人,后宫的公主们与贵族小姐们经常提及一位“十四岁便能单枪匹马闯入敌营掳敌军首领”的少年侯,不仅生得样貌堂堂,俊美无双,还身怀高强武艺,成为了一众闺中女眷心目中的情郎。   赵清幼对之的记忆不多,大多是从他人口中得知。   谢听迟进京那一年,打马御京十里长街而过,鲜衣怒马,烂醉云间的潇洒引起了一阵轰动,风光无限。   只可惜,最终这位少年侯的结局并不好看。大宋腐败,内部斗争不休,冗兵懈怠,北周进攻时谢听迟带兵冲在了第一线苦战,却因寡不敌众,全军覆没,八万铁骑横尸沙场。   在他死后,北周的军队便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涌入了大宋的境内,一举南下屠城,一直杀到了御京。   可惜了。   赵清幼轻叹了一口气,道:“本宫知道了。你们盯着那叫于常的总管,若是他有什么情况立刻汇报本宫。”   “是。”   暗部领命后顷刻便如同轻盈地燕子跃身飞檐走壁,轻功了得,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赵清幼抚了抚眉心,这几日她常皱眉头,眉心酸痛不已。   “公主不好了!”   赵清幼还未来得及喝口热茶缓过气,秋月便火急火燎地跑进了清平院里。   赵清幼奇怪地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秋月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肚子满头大汗,强撑着力道对赵清幼说道:   “前去接老爷的人被赶了回来,说是大理寺不放人。”

第10章 妇幼走失

  大理寺位列九卿,执掌折狱详刑之职,只有重大刑狱罪状的案件会归属大理寺进行审判。   如今的大理寺卿陆渊与颜绰本是小时玩伴,后来为官后,陆渊受政见腐朽的保守派扶持,也因此受顽固的思想影响泮林革音,自命清高,认为文重于武,多次劝告颜绰弃武从文。但颜绰立场坚定,两人一拍两散,从此分道扬镳。   没想到如今这一段陈年恩怨竟然会因此事重新被拨灰拾起。   颜绰之事她昨日已经在殿上解释得很清楚了,且圣旨的意思也是审清详情,记录在案便可以无罪释放。   人赃俱获,按流程来审理应该不会超过两日,可去接颜绰的颜澈与颜沐却被告知颜绰因为各项事宜将被关一个月之久,不仅如此,大理寺还傲慢地强行将人给赶了出来。   听闻家中出事的众人皆面色沉重地聚在了前厅,厅内气氛紧张,颜沐捏紧拳头拧紧眉头,愤懑道:“大理寺这帮落井下石的混账,我带人去好好教训他们!”   说着颜沐便要起身,被颜澈给及时给制止了,“老二!别冲动,现在强行要人不可取,父亲还没出来,我们不能再节外生枝。”   邱夫人点头附议道:“大公子说得对,大哥还未平安出来,颜家不能再出事了。通敌叛国毕竟不是小事,既是坐实是被栽赃,我们也最好安分一段时间,等这一风波过去。”   “可难道就这样随了他们的愿,让父亲平白无故在牢里面待那么久吗?”颜沐心中憋屈地一拳落在一旁的檀木桌上,发出了“咚——”的闷沉一声。   众人沉默着,他们也不想让颜绰就那么被扣留在阴暗的牢中一个月之久。   倏然,一道清澈如甘泉,动听如脆铃的声音传来,打破了这阴郁压抑的氛围,“自然是不能如他们所愿。”   赵清幼身后跟着乐竹与乐菊从偏门进来,风吹袖摆,满园庭芜绿,她一身霞彩千色桃花纱裙独若一枝娇春,光润玉颜,不粉肌便已如霜,略施粉黛便胜过花。   “公主?”   “清幼?”   看着与以往畏缩娇气的小公主判若两人,神情沉稳若盛夏清荷波澜不惊,泰然宛若雪山之巅的雪莲般俯瞰世间。   分明只是换了一身装束,却仿佛换了一个人。   赵清幼扫过厅内的众人,问道:“这事外祖母知道吗?”   苏夫人眼眶泛红得摇了摇头,一看便是伤心落泪过了,“老夫人身子刚好,还未告诉她此事,怕她一时接受不了,病情加重。”   赵清幼点了点头:“嗯,此事先别声张,我去趟大理寺将舅舅带出来。”   “清幼,你想到什么法子了?”季夫人感受到赵清幼与他们许多人都亲近了不少,是以便改口唤了她的名字,忧虑地问道。   毕竟这事在他人看来不过是在牢中多待一段时日而已,但在世家官宦之间便不是一个意思了,一个月的时间可以发生太多变故了,嘴上说是待查办,其实是拐弯抹角地监视颜绰。   有人已经开始忍不住要钻出水面了。   赵清幼摇了摇头道:“没有。”   此事即便是捅到皇宫中,别人会更加怀疑颜家那么着急将颜绰带回去会不会有有所隐瞒和图谋,反倒对他们不利,所以必须私下解决。   闻此,众人不禁一阵暗暗失落,本以为赵清幼已有对策。   邱夫人强掩难过安慰道:“清幼你别着急,大家一起坐下来慢慢想办法,一定能救出大哥的,我这便写信给我父亲让他想办法托关系去求求情。”   想着颜家一家都是清白正直的人,如今却要为此低声下气去讨好别人,大家都内心都十分煎熬复杂,苏夫人不着声息地用帕子拭了拭眼泪,咬紧唇让自己不抽泣让他人担忧。   “是啊,我也回趟娘家,大家一起想办法。”一向都要强的季夫人也不由眼眶泛红,平日里颜家人素来都很要好,关系融洽,曾未想过会遭此无妄之灾。   赵清幼将这些都尽收眼底,心中波浪翻涌。如此和睦温暖的家,岂能容忍他人来破坏,即便是没有办法她也不能再如前世那般坐以待毙。   赵清幼昂了昂下巴,双眸之中多了一份坚定,道:“不必如此麻烦,眼前最有效的方法只此一个。”   她的目光落在了颜沐的身侧,浅弯唇角,流露出一份自然又从容的美,如同紫藤花一般淡雅清丽,“二哥哥,你这剑能否借我一用?”   颜沐下意识摸了摸身侧常年带着的佩剑,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地道:“自然可以,只是清幼你要剑做什么?”   “去与陆大人喝杯茶聊一聊。”赵清幼月眉弯弯道,嘴角挂着淡然笑意,眸光之中却深不见底,令人越来越捉摸不透她的心思。   *   大理寺的人不出意料地以“陆大人公务繁忙,不便接客”的理由将赵清幼给拒之门外。   但赵清幼并没打道回府,她只是噙着冷冷的笑意,似笑非笑地看向那侍卫,语气仿佛万里雪飘的寒意刺骨,对他道:“本宫连紫宸殿都敢闯,怕你区区一个大理寺?”   接着她便硬要闯进大理寺,侍卫欲叫人将之拦下,被乐竹没几下便制服在地上疼得哭爹喊娘。   赵清幼还没问几句,那侍卫便全盘托出告诉她陆渊现在现在与其儿子陆思佑正在闲厅对弈。   想到陆思佑这名字的时候赵清幼不禁垂眸黯然了片刻,回忆的海浪波涛滚滚而来。   陆思佑是大宋有名的才子,书画作品被文人雅士所赞不绝口,不仅如此,其官途也是十分坦荡顺利,年纪轻轻便接任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成为父亲的左膀右臂,未来可期。   是以不少正直青春的少女都希望能嫁这样一个样貌堂堂又有才能干的夫君。   她与陆思佑从小便相识,以前国学堂的人经常欺负她,将她的课本撕坏,陆思佑于心不忍,便总是偷偷将自己的课本和她交换,自己用破烂的课本。   赵清幼想着陆思佑为人彬彬有礼,且长相又俊秀临风,若是能嫁与他,自己定能幸福美满。   只可惜落花有意,而流水无情,赵清幼后来才知晓,原来陆思佑早已有心仪之人,而那人正是赵清幼同父异母的姐姐,大公主赵清欢。   而陆思佑之所以对她那么体贴,只是因为想要赵清幼能够替他将一些小礼物悄悄送给大公主。于是不敢表明心意又不忍拒绝的赵清幼便成了陆思佑与大公主传情的中间工具。   后来,北周假意求娶大宋公主以示两国关系冰释前嫌,指明要大公主去和亲,大公主身份高贵,哪里忍受得了远嫁之苦。   陆思佑心疼心上人,便联合众官上书,让赵清幼顶替大公主前去北周和亲。   那时已经没了颜家的支撑,赵清幼便成了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被迫成为了和亲公主,而陆思佑与大公主两人终成眷属,凤翥鸾翔。   赵清幼眸光寒似坚冰,袖中藏着的手紧握成拳,凭什么要拿她的一辈子幸福来换他人的美满?   想到这,她便迎面碰上了陆渊父子,被乐竹威胁着的那侍卫见到二人哭嚎得那叫一个委屈,仿佛下一片刻便要六月飞雪了。   陆渊看着被打成猪头的侍卫不禁眉眼见怒,质问赵清幼道:“锦昭公主,大理寺乃是办案鸣冤的公正肃清之地,你这是何意思?”   赵清幼闻言秀眉轻挑,不屑地冷声一笑道:“公正肃清?陆大人昧着良心讲话也不怕风大闪着舌头,遭天谴。”   “公主何出此言?”陆思佑一身仙鹤素色对襟窄袖长衫,身形欣长,清俊潇洒俨然一副文雅公子的样子,此时他拧着眉看向赵清幼,“大理寺向来公事公办,不可由人肆意污蔑。”   “放肆!”赵清幼柳眉倒竖,怒斥了一声,“没规没矩的东西,也想教本宫做事吗?”   陆渊显然对赵清幼的呵斥根本不屑一顾,抬起下巴,语气傲慢道:“呵,可惜啊,颜皇后去的早,恐怕没机会亲自教导公主什么叫做规矩,大理寺是秉公执法的地方,便是当今圣上亲自来了也不得肆意妄为。”   只是话音刚落地,下一秒陆渊便觉脖颈间一抹凉意,赵清幼手中抽出了一把长剑,反射的光芒令陆渊一瞬有些睁不开眼。待他回过神时,锋利冰冷的剑身已经抵住了他的脖颈。   “父亲!”   “大人!”   惊呼声一片响起。   “谁敢再靠近一步,我现在立刻一剑送他去死!”赵清幼对着正欲上前的陆思佑狠狠警告道,刀尖死死地抵住陆渊的颈边。   面对面前的利剑,陆渊大吃了一惊,但他不相信赵清幼会有那胆子真的下手。   陆思佑担忧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却见陆渊暗暗给自己使了一个眼色。   领会意思后陆思佑又向一旁的侍卫暗暗做了一个手势。   这一切都一清二楚地落入了赵清幼的眼里,她知道陆渊这是让人进宫去搬救兵,于是她特意抖了抖手,吓得陆渊跟着颤了颤身子,玩味道:   “少卿快去啊,去宫里到父皇面前去告本宫的御状啊,本宫倒要看看,是少卿跑得快,还是本宫这剑来得快。”   陆思佑神色难看身形一滞不敢轻举妄动。   “陆大人可舍得自己这条命?”   陆渊看向脸上绽着一抹淡笑的赵清幼,背后不禁一凉开始绷紧,那笑如同一朵盛放的罂粟一般,美却带着危险,他只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女已经疯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脸上的嘲讽也顷刻之前消失的无影无踪,“公主知道刺害朝廷命官是什么罪名吧,颜绰他这辈子都别想要出来了!”   “陆大人出言不逊,对先皇后失敬,又强行拖延办案流程,办事不利。本宫哪叫刺害朝廷命官,分明是在为民除害啊。”   赵清幼微眯美眸,不紧不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回敬给陆渊,剑锋再一次逼近陆渊的脖子,隐隐可以看到脖子上已经出现了红印。   陆渊感受到了阵阵刺痛后心中开始跌宕起来。他确实惜命,若是拿他这条命来换颜家被惩罚,他也无福去庆祝,是得不偿失了。   是以陆渊对赵清幼软下了语气道:“锦昭公主,我们有话好好说,您先把剑放下,都好商量......”   “商量?”赵清幼歪了歪头,眼神无辜地看向他,“谁要和你商量?”   “陆大人怕是贵人多忘事,本宫记得,去岁少女与孩童失踪的案子不少吧?”赵清幼揉起秀眉,故作疑惑道,“真奇怪,也不知道为何,分明都丢了那么多人,怎么那些狠心的爹娘都不报官找一找?”   “你!”   陆渊忽然像是听见了什么恐怖的故事,瞳孔骤缩瞪大双目,不可思议地看向赵清幼。   眼前的少女含笑从容,却让他感觉宛如从地狱走来的修罗一般,在向他索命。

第11章 春心萌动

  去岁年间,走失拐卖少女与幼儿的案件极多,几乎三天两头就有人家中走失年轻的女子,但却一直未听闻有人报官立案,最后不了了之。   若不是前世流落民间时听闻各地的村民提及,她根本就不知晓有此事。   赵清幼一直不明白如此重大之事为何大家都不报官,后来村民告诉她那是因为去报官的那些人全被官府赶了回来,原本承诺会彻查处理此事,但是一等就是好些日子也没有一点动静,后来不满去官府闹事的人不是被抓住扣留就是被狠狠打了一顿。   平民百姓种田经商度日,无依无靠,走投无路只能一起去大理寺击鼓鸣冤,本以为事情能够就此得到重视,却不想大理寺竟然和地方官府串通一气将这事给压了下去,还判了他们扰乱办公执法的罪名,关的关,杀的杀,苦不堪言。   赵清幼亲眼瞧见那些百姓因孩子丢失家破人亡,家不成家,不知多少无辜可怜的父母为此哭干了眼泪,她这才意识到大宋光鲜亮丽的外表下有着多么丑恶阴暗的嘴脸,这一座恢宏富丽的王朝已经华而不实,成了一具为权贵操纵的傀儡。   赵清幼也曾落入那些人贩子手中,被装在用铁笼子制成的马车上,车上装着许许多多与她年龄相仿的少女,若谁反抗便要被狠狠用鞭子抽打。   赵清幼偷听人贩子对话才知,原来她们是要被送去边地的“供品”。   大宋内臣与外国勾结,边境早已投靠北周,这些叛国的大臣为了讨好北周人每年都要送一匹貌美年轻的女子去艰苦的寒霜之地给他们当妻妾生子,供他们玩乐。   所幸半道上恰巧遇到了雷电交加的雨夜,关着她们的马车陷入了泥坑里面,趁着人贩子让她们下车时,赵清幼因路滑天黑失足落了水,没想到因此逃过一劫,漂到了下游让人给救了起来。   但那时即便她知道此事与朝廷内臣有关系也无济于事,她已是被抛弃的一颗棋子了。   陆渊既然极力掩盖这件事情,那便说明他也参与其中。   颜绰出来的的时候,陆渊的脸色已经难看到如同打了霜的茄子,脖子上还有一道醒目的红印。   赵清幼朝他微微颔首,勾了勾唇角,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扶着颜绰上了马车。   总有一日,她会亲手为这些可怜的姑娘与她们的家人讨回一个公道来。   坐在马车上时,赵清幼将这两日的事情都告诉了颜绰,顺便也问清楚了当年的那些事情,与她猜得也都八九不离十。   颜绰道:“你母后当年确实在与我一起调查那几个北周细作的事情,她组建暗部开始调查。只是当时没想到熙王会忽然谋反,我奉命出征,你母后担心他便偷偷跟了来,她单独去见了熙王,后来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你母后怎么也不肯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让我继续调查,说北周人已经潜入宫中了。”   赵清幼微微一愣,有些意外:“已经潜入宫中了?那为何这么多年都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颜绰摇头叹息道:“我也不清楚,他们都隐藏得极好,现在又有像马培那样的官员护着,更难追查了。”   提及马培,赵清幼不由一阵棘手,“陆渊既与女子幼儿丢失案有瓜葛恐怕和那些细作有联系,如今我们打草惊蛇,只怕是会惹得他们官官相护。”   “娃娃,其实你不用那么着急地救我出来,既然圣旨已下我在里面多呆一段时日便是,陆渊他不会对我怎样......”   “舅舅,”赵清幼见颜绰于心不忍为自己的幼时玩伴说话时,生硬地打断道,“他小时再如何善良单纯,可他如今叛变了本心,甚至还包庇拐卖少女孩子的人,那是多少个家庭的悲哀与不幸。”   许是被赵清幼的话动摇了,颜绰再度深深叹了口气,敛起那一股失望的哀伤,看向赵清幼。   少女出落得亭亭玉立,黛眉横远岫,头上倭堕髻斜插凤钗步摇,神态镇定自若,落落大方。   赵清幼近两日给了他太多惊喜了。   “娃娃,你既然接手了暗部,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赵清幼沉吟了片刻,细细斟酌了一番道:“过几日便是纸鸢节,到时人多手杂,我想趁此潜进熙王旧府查看一下是否会什么遗留的线索。”   当年熙王为何会突然谋反,是否和那几个被精心栽培过的北周细作有关系,还有颜皇后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她连颜绰都不告诉,都等着她去探知。   颜绰点了点头,但仍有些担忧,道:“娃娃,你一定要小心,不行的话就让舅舅来。”   颜绰总是把她放在手心怕磕着碰着,放在嘴里又怕化了,怕她伤到一分一毫。   “舅舅,清幼自己选的路就让清幼自己走吧。”赵清幼微笑婉拒了,她知道自己前世就是沉溺在这无理由的保护之中才会白白虚度一生,这一次她一定要让自己也经历一番风雨,守得他们无忧。   *   细柳舞动,于风中翩翩摇动,姿态万千。金灿高照的日光穿过郁郁葱葱的绿叶洒落在地,斑驳点点,春风一吹,光影被之拂动,细碎飘飘,闲适又惬意。   侯府内的训练场传来兵器碰撞的声音,谢听迟一声玄衣,握着黑金长/枪,手中动作干脆有力,手臂一挥,沉重的黑金长/枪划破长空,空气穿过枪身雕镂的空处,发出了尖锐的嗡鸣声,如同万鸟飞过,鹤唳九霄,余音阵阵。   谢听迟一把将枪竖立,借着枪杆脚点地飞身空翻换了一个位置,黑金枪宛如一根结实稳固的柱子。   接着,他回首一脚踢在枪尾,在黑金枪横飞在空中时,他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枪身,一个利落的横扫,惊起了一旁落了满地的桃花瓣。   一瞬间,粉嫩的花瓣被卷起离地而起飞舞,形成了一股花浪。   谢听迟收起了黑金枪,将之扔给了一旁的近侍裴易   手里。   裴易脸上从左眼下到右边脸颊上有一条可怕的伤疤,如同一条蜈蚣蜿蜒,加之其总是不苟言笑,是以看上去格外触目惊心,令人感到害怕。   裴易熟练地接过黑金枪,将帕子递给谢听迟。   谢听迟的俊颜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挺拔如松的鼻梁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光芒微微发亮,乍一看,让人误以为是他在发光。   英眉宛若延绵的群山,眉峰浓郁,星眸仿佛浸在水中一般澄澈好看,乌发被玉冠束起,干净潇洒,风光霁月。   他拿过帕子随意擦拭了一番汗水,眸光深邃不见底,瞥了一眼来禀报的裴易,俊眉一挑,语气有些意外道:“锦昭公主去大理寺强行把人给带回去了?”   裴易埋首应道:“是的。”   谢听迟乌眸之中划过一丝饶有意味,薄如蝉翼的唇露出一个浅笑道:“本侯知道了。”   他将擦拭的帕子递给了下人,对裴易道:“陆渊这么轻易就放人了,看来大抵是有什么把柄被抓住了,你去查查。”   “是,”裴易拱手恭敬道:“侯爷,还有一事,最近我们的人发现熙王旧府边上似乎多了些人。”   谢听迟刚迈出的步子顿了顿,问道:“熙王旧府?去哪里做什么,能查出来是谁的人吗?”   裴易道:“属下无能,那些人轻功十分了得,没跟多远就被甩开了。”   谢听迟拧了拧眉头,脸上划过一丝意外,能把他的近侍甩开的人,那轻功一定是属于上上等。在这热闹繁华的御京难道还藏着他不知道的高手吗。   裴易默默打量着谢听迟不悦的神色,心中忐忑等待谢听迟的军法惩罚,但却迟迟未等到他开口。   良久,谢听迟才轻启薄唇道:“本侯知道了,继续盯着就行了。”   “是。”   没有惩罚,裴易暗暗松了一口气,高悬的心落了地,毕竟谢听迟的军法处置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起的。   出了一身汗,谢听迟正欲回去沐一个浴,出了训练场便迎面撞上了一个窈窕婉约的少女,出落得标致俏丽,青涩如春日里欲放还休的娇娇花苞。   少女见谢听迟宽肩窄腰,精瘦欣长的身子站在那里挺拔得就像挺拔的落雪苍松一般。鬓边的几缕发丝依着汗水黏在他的宛如雕刻艺术品的脸颊上,添了一份意气风发,不由两片绯色爬上脸颊。   她是老侯爷的小女,家中的掌上明珠,谢婉晴。   “听迟哥哥。”谢婉晴声柔甜美宛若刚采的蜂蜜一般,娇滴滴地唤了一声谢听迟,换做常人早就骨头都酥麻了。   “三小姐怎么有兴致来这训练场了?”谢听迟又恢复了那一副游戏人间的模样,脸上挂着雅痞的笑意。   谢婉晴被他的笑惹得一阵脸滚烫,赶紧闪躲目光不敢看向谢听迟如同朗星的眼眸,道:“我今日吩咐厨房做了桃花羹,想到听迟哥哥届时应在练枪,定出了不少汗累了,便命人特地冰镇了一下送来给听迟哥哥。”   一旁侍女手里捧着木托盘,里面端放着一碗粉嫩晶莹的桃花羹,看上去可口极了。   谢听迟也不是客气之人,道:“那便多谢三小姐了。”   裴易接过了侍女手中的桃花羹。   “听迟哥哥不必那么客气......唤我婉晴便可。”谢婉晴忸怩着目光,袖中的手不知所措地捏紧着衣物布料。   谢听迟只是含笑示了一礼,并未回答。   他虽已经封侯,但也是受老侯爷提拔,被老侯爷收为义子,掌管侯府。平日里他与老侯爷没大没小的亲如父子,可与老侯爷的子女却都比较疏远,并无交集。   众人都不明白为何老侯爷要将他召回御京,还让他一外人管理侯府。府中的两位公子也因此对谢听迟心存不满,态度冷淡,是以谢听迟也从不去招惹他们。   倒是这三小姐谢婉晴平日总会见着与他笑面寒暄几句。   见谢婉晴那一副欲说还休的急促模样,雕琢般的小脸别扭得通红,谢听迟便问道:“还有何事吗?”   谢婉晴咬了咬唇,羞答答地开口,声音如同蚊虫般细小道:“过几日便是纸鸢节了,大哥和二哥说好要陪我一起去的,但是临时有事,所以想问问听迟哥哥能否陪我一同参加纸鸢比赛。听闻今年的奖酬很是罕见。”   她垂着微微泛红的娇眸,看上去宛如落雨海棠,惹人怜爱极了。   其实她是紧张的想要落泪,因为她撒谎了,她根本没有与大公子和二公子提过此事,只是想要谢听迟陪她一块去而已。   面前面如冠玉,长身玉立的男子沉默了片刻,这让谢婉晴的内心疯狂地擂着鼓,生怕他拒绝。   过了一会儿,谢听迟开口,语气轻松爽快道:“当然可以,到时三小姐想要奖酬本侯帮你赢来便是。”   谢婉晴激动地攥紧了颤抖的手,一阵心花怒放,露出一个释然与高兴的笑容,声音带着不自然的起伏道:“谢谢听迟哥哥!那我先命人做一只上等的纸鸢。”   谢听迟笑着点头应了,谢婉晴离开的时候觉得自己脚步都有些打飘了,整个人就像飞到了天上,感到今日的春色似乎格外的美丽。   “侯爷……”裴易端着手里的桃花羹向谢听迟请示。   谁知谢听迟脸上笑意渐淡,只是瞥了一眼,扔下一句“本侯不喜甜食”,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12章 月下伏击

  赵清幼慵懒立于闲庭,于盛放的满树桃花之下,柔荑玉手执着画笔,石桌上摊着画布与各色颜料。   手起手落,她用笔蘸了蘸十样锦色,为画中的桃枝锦上添花,翠微色在画布上化作一片片绿叶点缀在面目桃色之中,春意盎然,生机勃发。   赵清幼凝神专心于笔下的画卷,笔锋时而放纵潇洒,时而婉约收敛,收放有度,一气呵成。待她落下最后一笔点缀,提笔收手时不禁松了一口气。   “公主画得真好。”乐菊上来为她添了一杯新茶,瞥见石桌上的画时不由感叹夸赞道。   看着画卷上的满园春色都被她描画得惟妙惟肖,赵清幼满足得笑靥胜过此中万千。   她的母后颜皇后曾是有名的女画家,以一副山河图闻名于文人骚客之间,对画的造诣颇深。是以耳濡目染之下,赵清幼小时候最喜欢做的事便是拿着颜料和颜皇后一起作画。   颜皇后走后,她一个人在小院里默默研读颜皇后留下的那些书卷学习画艺,是以知道她会画画的人并不多。   乐竹在一旁向她汇报着最近的消息。   事情果然如赵清幼所预料的那样,这几日于常的行为都十分可疑,心不在蔫的,常常会偷偷出府,晚上也不见人影。   “昨日于常偷偷与一个马夫见面,那马夫让他收拾好东西,今夜子时从府中后院常年闭着小门出去,有人会在那里等着他带他离开。”   赵清幼抿了一口热茶,略微点头以示自己知道了,随后玉眸中浮现一抹狠厉道:“可以了,那今夜我们便可以守株待兔了。暗部不宜露面,此事我会去与舅舅说明,提前布置好人。”   乐竹:“是。”   休憩了一会儿,赵清幼便准备起身往颜绰的书房那里去。谁知她刚起身便听见院外传来了一阵吵闹声。   “快点去找,掉哪里去了?”   “不会是掉到哪个院子里了吧?”   倏然,赵清幼只觉得头上桃枝好像落了什么东西,萦萦娑娑,压得枝头的花瓣如同雪花一般簌簌飞落,粉粉可爱的花瓣落了她一身,为她碎花翠纱露水百合裙添了几分娇色。   赵清幼抬头,只见繁花之间卡着一只燕子形状的纸鸢,孤独无助地挂在桃树上。   她命乐竹运用轻功将那只可爱的“小燕子”给拿了下来,纸鸢上面用青灰色的颜料粗糙地勾勒出了一只歪嘴的燕子,中间撑着的木棒因为太细的缘故已经折断了。   正当赵清幼好奇这是谁的纸鸢时,侍女急切的声音传来。   “奴婢该死,没有拉好纸鸢,冲撞了公主殿下。”   赵清幼寻声望去,侍女手里拽着剩下的白色纸鸢线,一脸惊恐地跪在地上。   身后还有着一个粉若雕琢的可爱小女娃,是邱夫人的小女儿颜汐,今年只有六岁,水灵灵的一双大眼睛有些胆怯地看着赵清幼道:   “公主姐姐,是汐儿想玩风筝,结果线断了,风筝跑你这来了,汐儿不是有意的,请公主姐姐不要责罚他人。”   颜汐的声音带着一股奶奶的稚气,让人听着心都跟着一块融化了。   她始终谨记着母亲说的,这个锦昭公主十分娇贵,是以很少见赵清幼,如今心中也很是害怕,若是冒犯了公主会不会受罚。   赵清幼弯弯朱唇,浅然淡笑走向颜汐,看着那扎着两个小揪揪如同瓷娃娃一般精致的小姑娘,将手中的纸鸢递给了她,轻声柔语道:“没关系,只是这个纸鸢被风刮坏了,我命人去给你买一个新的,更好看的。”   颜汐小手接过纸鸢,懵懂地看向赵清幼,乌发上沾着花瓣,如琬似花,仿佛是画中之人一般。   “谢谢公主姐姐。”   赵清幼轻轻揉捏了她两个可爱的小揪揪道:“不用客气。我让厨房做了点心,汐儿留下来一起吃点吧。”   小孩子性子贪玩贪吃,一听到点心,颜汐便觉腹中空空,玩了一上午肚子正好饿了。   没一会儿,乐菊便从小厨房端来了一盘精致可口的各色点心,香甜的味道灵巧地钻入了众人的鼻腔萦绕,颜汐馋得舔了舔嘴唇。   “吃吧,不用拘谨。”赵清幼将点心盒子推到了眼巴巴狂咽口水的小家伙面前。   颜汐捏起一块米糕便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小家伙砸吧着嘴吃得很香,仰起头看向赵清幼,童言无忌地软软道:“公主姐姐好漂亮,又温柔,和别人说的娇气难伺候完全不一样。”   听到小姑娘夸赞自己,赵清幼笑意更深,梨涡轻陷,蹲下身子与颜汐在同一水平,怜爱道:“那你喜欢公主姐姐吗?”   颜汐心直口快地便答道:“汐儿喜欢公主姐姐。”   赵清幼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被这小家伙给萌化了,杏目之中满是疼爱却不禁流露出一股心酸与哀伤。   前一世颜家散了以后,虎落平阳被犬欺,三房颜绍被剥夺官位流放偏地,邱夫人带着颜汐想去投奔娘家,想到却惨被拒绝门外,大家对颜家人都趋之若鹜,避之不及,生怕自己遭受牵连。   可怜仅六岁的颜汐跟着邱夫人流落街头成了乞丐,挨饿挨冻,就那么活活病死在了那年的冬天。   想到这,赵清幼不禁鼻子一酸,眼眶微微泛红,她强忍着心里的悲伤抑制住眼泪,不能在小孩面前失了态。   “公主姐姐,你画的画好漂亮呀!”小家伙看到了石桌上正晾着赵清幼方才画的“春色满庭芳”,惊叹道,“画得和真的一模一样!”   小家伙水灵的眸子睁大了,毫不吝啬的夸奖反倒让赵清幼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公主姐姐,那你可以帮我画一只风筝吗?”颜汐小手捧着米糕,一脸虔诚地看向赵清幼,目光中满满的都是期许。   赵清幼哪能狠心拒绝这样的小可爱呢,捏着手帕为她擦去了嘴角的糕点碎屑道:“当然可以。”   “太好啦!公主姐姐你真好!”颜汐开心地高举起手中的米糕庆祝着,惹得赵清幼一阵忍俊不禁。   正是犯春困的时节,吃饱喝足后颜汐便趴在赵清幼的贵妃榻里头打起了瞌睡,没过多久小家伙便酣然地入睡了。   赵清幼则在一旁裁着纸为她做纸鸢,乐竹修剪着木棒,她则提起画笔蘸了蘸青黛色,又混了一点琅玕紫,落在了白色的纸鸢上。   赵清幼的动作小心翼翼,生怕画歪了。   缱绻而过的风宛如一只温暖的手,撩动了她鬓边的青丝,拂落的桃花瓣轻飘曼舞落在她的发丝上。   待到邱夫人来寻颜汐时赵清幼才回过神来,不知不觉天都快暗下来了。   下人将颜汐抱了起来,赵清幼将画好的蝴蝶纸鸢也命人一并带去了。   邱夫人愧疚道:“真是给你添麻烦了,清幼。还特地让你为颜汐做了一只纸鸢,做得那么漂亮,一定费了不少精力吧。”   赵清幼摇了摇头道:“不打紧的,正好打发时间,希望汐儿可以喜欢。”   “她最喜欢蝴蝶了,肯定会对这纸鸢爱不释手的。”   邱夫人与赵清幼短叙了几句便抱着颜汐回去。   坐了一下午,赵清幼这才觉得眼睛酸涩,全身都僵硬酸痛了起来。用了些晚膳,她便沐了一个热水浴缓解了一下。   夜深人定,府中昏暗地被笼罩在了茫茫夜色之中,烛火熄灭,独留月华照明,银色的光芒为大地镀上了一层银纱。   鬼祟的人影心惊胆战地在空无人烟的府内穿梭,于常猫着圆滚的身子,背上背着一个鼓囊囊的包袱来到了后院常年紧闭的小门这里。   他是府内的总管,保管着府内各处的钥匙,于常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来一串叮铃当啷铜制钥匙。   此时夜色昏沉浓重,他看不清楚哪个是这扇小门的钥匙,即使借着月光也无济于事。情急之下于常的脸上急得满头大汗,却只见身后忽然亮起来了一片,一道戏谑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这样看得清了吗?”   于常吓得身子一怔,头皮一麻,哆嗦着转身看去,两条油水充足的细小胡须也跟着一起抖动。   只见身后颜澈一手提着烛灯,冷笑这看向他。   此时那一扇一直紧闭着的小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给狠狠推了开来,一个打扮成小厮模样的人嘴里被塞着布料倒在地上蜷缩着,颜沐则一脚踩在了那小厮身上,令他动弹不得。   “这...这......”于常一阵惊慌失措,周围亮了起来,许多的侍卫举着火把将这里给围了起来,他百口莫辩。   赵清幼闻讯赶到前厅时,于常与另一个人已经被五花大绑了起来。   颜绰面色严肃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道:“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会是这个眼线,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奴才也是一时糊涂,被他们给忽悠了,他们说......他们只要奴才给他们通报消息就可以让我儿子在春闱取得一个好成绩。”   于常吓得涕泗横流,无辜地为自己辩解着。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一己私欲,整个颜家都差点被你给毁了。”   赵清幼不紧不慢地质问道,一句问句硬生生被她道成了陈述句,这里除了她没有人知道若是当初没有救下颜绰,这个家会发生什么翻天覆地的惨剧。   “奴才不敢了,奴才再也不敢了,公主,求您放奴才一条生路吧!”于常苦苦地哀求着,“奴才不要儿子高中了,奴才什么都不要了。”   于常的响头一个接着地磕,磕破了头鲜血便顺着流到了鼻子上和脸上,看上去似乎痛改前非。   可惜.......   前世颜家人流的血可比这点血来得多的多。   赵清幼抚了抚自己的手,连正眼都没看他那可怜的模样一眼,挑眉问道:“想活命?”   “想......想。”   “那便老实交代,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赵清幼抬起眼帘看向他,玉眸之中隐藏着锋利的刀芒般犀利,架在了于常的脖子上,让他不敢大喘息。   于常咽了一口口水,知道自己已成定局了,无路可退,颤巍巍地坦白道:“是......是一个叫顾传铮的人的手下......”

第13章 又见俊侯

  纸鸢节是大宋近几年开始盛行的节日,甚受年轻人的喜爱,每逢今日,年轻男女与孩童们便会一起参与各个世家轮流举办的纸鸢比赛,拔得头筹的人可以得到世家精心准备奖励。   因为是世家联合一起举办的,所以奖励一般都是十分罕见的四方珍宝,大家挤破了头都想要得到。   一到这一日,万人空巷,御京街上人流不息,平日里熙攘热闹的的三大名街今日更是门庭若客,生意好不火爆。   生怕错过了这份热闹,颜汐一大早便挨个敲门将府内的公子与小姐给拉了出来,因为二房季夫人的一双儿女都随着颜继一同去了边关,是以府中也只剩下了颜沐和颜澈,还有一个暂住的赵清幼而已。   自从赵清幼给颜汐做了一个新的漂亮的蝴蝶风筝后,这小家伙喜欢得紧,几乎每天都要往赵清幼的清平院里头跑,发现赵清幼其实并没有他人口中说得那么难相处,她便总是黏着赵清幼。   “没想到今日夕水街的人那么多,马车根本就驶不进去。”被拉来充当马夫的颜沐与颜澈看着摩肩擦踵的御京大街人声鼎沸,不由得感叹道。   “那我们下马车,走过去吧。”   车内的颜汐掀开了绉纱看着如此热闹的市井街头,心中早已是迫不及待地要凑进去,“好不好,公主姐姐?”   她回首趴在赵清幼的身上小心翼翼问着,因为赵清幼喜静,她怕赵清幼会不喜欢那么嘈杂的地方,却没想到赵清幼很轻易便答应了。   小家伙欢呼雀跃地下了马车,颜沐抱她下来的时候看着她那手舞足蹈的样子道:“你小心些,别摔着了,到时候哭鼻子也没有用。”   小家伙顽皮地冲他吐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随即便去缠着颜澈让他背,颜澈一边道:“还没开始走路怎么就要背了?”但一边还是蹲下了身子让颜汐爬到了自己背上。   颜沐在一旁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随即向踩在踏板上的赵清幼伸出手臂唤了她一声道:“清幼。”   今日她穿了一身云霏妆花锻织彩百花飞蝶锦衣,梳着垂鬟分肖髻,戴着云鬓花颜金步摇,耳边垂着镶珠宝花碟金耳环,窈窕秀丽犹如万花丛中那最灵动美丽的一只飞蝶。   发如堆鸦,点染曲眉,桃羞李让,加之颜沐与颜澈也是玉树临风的淑人君子,引来了许多旁人的目光。   赵清幼纤细白嫩的手搭在了颜沐有力的臂膀上,借力脚步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多谢大哥。”   “不用客气,清幼。”   引人注目的俊男靓女一同加入了潮水般涌动人群,两旁是小商小贩们的吆喝声,隐隐传来甜水巷小娘子甜美的叫卖声,喧嚣却满是人间的烟火气息,让人觉得心头一阵暖意。   “澈哥哥我想要那个小鸟样式的糖人!”   “沐哥哥你小心我的蝴蝶风筝,不要被人碰坏了,那是公主姐姐特地给我做的!”   颜汐趴在了颜澈的背上好不威风,一会指挥这个,一会又指挥那个。   颜沐掐了一把她肉肉的小脸蛋酸酸地嫉妒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给你做的风筝怎么没见你那么宝贝过啊?”   小家伙揉了揉脸蛋,一脸自豪地挺起了小胸脯道:“因为公主姐姐做得漂亮啊,汐儿最喜欢公主姐姐了!”   “诶,你这小没良心的,我背着你走了那么多路,你怎么不是最喜欢我啊?”这下连干着苦力的颜澈也开始心里不平衡起来了。   颜汐得意地咯咯笑着,赵清幼疼惜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唇角弯弯,心被这一幅温馨有爱的画面给捂得暖暖的,这一世她才体会到,原来和家人在一块是那么快乐高兴的一件事。   街上的人形形色色,越来越多了,三五成群的姑娘与公子有说有笑地打闹嬉笑着,还未开始比赛,便能抬头看见湛蓝清澈的天空之中已经飞扬着各式各样的纸鸢了。   人烟阜盛,店肆林立,一眼望不尽头的人流通街越巷。   “武安侯到,速速回避!”   骤然,一道雄浑有力的声音划过天际,原本拥挤的人流被从中间硬生生地分成了两股,为一辆华贵富丽的马车让出一条道来。   “是谢侯爷,他今日也来参加纸鸢比赛吗?”   “若是真的那可就太好了,可以见到侯爷的容颜我今日晚上得高兴得睡不着觉了!”   “上一回见侯爷还是年前侯爷受命回京封侯之时,我在街头看到的他打马而过,偏偏俊朗,器宇不凡,堪比天上谪仙。”   “什么呀,你心中情郎不是陆公子吗,怎么变成谢侯爷了?”   “陆公子是温文尔雅,富有才华,但自从见到侯爷,我才发现原来我更喜欢英姿飒爽的潇洒的男子~”   旁边的小姑娘们娇羞掩面地谈论着自己心仪的郎君,白嫩水灵的脸上泛着可爱动人的绯红,时不时还流露出银铃一般动听的笑声,如花美眷。   武安侯,谢听迟......   赵清幼看向那辆华盖香车,想起了那一日她从刑场回来之时,与他的马车不期而遇,又擦肩而过的情景。他手执折扇撩起绉纱,与她隔空相视。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但赵清幼总觉得谢听迟那双点漆的乌眸之中好像被压抑掩埋着什么东西,她捉摸不透。   至今,赵清幼都未想清楚,当时在宫中谢听迟为何要伸手帮她。   马车轱辘行过,这一次里面的人没有撩起绉纱。   思绪纷飞之间,赵清幼稍一不留神,不知被谁挤了一下,便发现自己好像与颜沐他们走散了,她环顾发现四周皆是陌生的面孔,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乐菊与乐竹也被人群冲散了,不知去向。   看着周遭密不透风的人墙,赵清幼紧张地捏了捏手心,在这里头找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了,只会越走越分散。   她想起了自己今日来这的首要目的,熙王旧府离这里也不远,她干脆先去熙王旧府看一下,等到时候差不多了直接去纸鸢比赛的场地去找他们。   于是赵清幼便只身穿过人群,摸索着到了一旁人烟稀少的细巷中,这是熙王旧府的围墙,穿过这条细长的小巷便是熙王旧府的正门口大街了。   可当她刚走入这小巷之中一段距离,便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这一条小巷狭小到只能并排过两个人,幽长昏暗,却是四下无人,一个人影都看不见。但她可以明显地感觉到,这里不止她一个人的脚步声。   赵清幼忽然驻足,那急促的脚步声阵阵逼近,她慌忙提起步子快速往前走去,前方巷口透露着光亮,只要走到宽敞的大街上就无事了。   她加快步子,身后的人也加快步子,细碎的步伐如同棒槌一般捶打着她的心鼓,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得仿佛已经到了嗓子眼了。   乐竹不在身边她根本没有办法反抗。   由于穿着裙子,赵清幼提着裙摆行动受限,很快对方的步子便离她越来越近。   赵清幼呼吸越发得急促,体力也有些不支,额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倏然,她瞥见前面有一扇半掩着的小门,来不及多顾虑,赵清幼一把推开了那门便躲了进去。   谁知她刚想要转身将门给关上,门便被一道蛮力给猛地撑住,力度之大令赵清幼一个踉跄整个人都被弹了出去,连退了好几步向后仰去。   眼看她就要那么摔下去了,腰间却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稳若泰山的力量,将她下坠的身子牢牢地接住。   风起云涌之间,赵清幼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龙涎香味道。   下一片刻,她便看到一道玄色的身影从身后风驰电掣而过,速度快到她快看不清。   等到赵清幼回过神来时,那个拿着匕首追着她进来的人已经被玄衣男子一个飞踢踢倒在了地上,玄衣男子一脚踩在他身上他反抗不得。   是谢听迟。   此时此刻,他修身玉立,星眸凛射着浓浓寒意,祥云靴如同一把利器抵着那人的喉咙,随时能要了他的命。   “是自己老实交代,还是要本侯带回去亲自审问?”   谢听迟阴恻恻地问道。   可那人却面色平静,仿佛一点都畏惧害怕,脸色铁青,目光呆滞无神。   谢听迟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暗叫一声不妙,想要伸手去掐住那人的脸,但为时已晚。   那人的脑袋已经无力地垂了下去。   他死了。   谢听迟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直起身子道:“又是死侍。”   “死侍?御京为什么出现死侍?”赵清幼疑惑地问道。   死侍这种可怕的东西只在之前大宋和北周交战时出现过一次,那一次大宋赢得万分艰险。因为死侍已经不是人了,是被用药物制成的怪物,只懂得杀戮,不懂得疼痛与死亡。一旦失败,他们便会服毒自尽。   谢听迟没有回答,他吩咐了一句:“收拾了。”   话音刚落便有人从门外进来,三五下把地上的尸体给收拾干净了。   谢听迟转身,一手背腰,腰间佩戴着一块上等的羊脂玉玉佩,目色陡然一转,归于平静,看向赵清幼,问道:“公主来这里做什么?”   赵清幼反问道:“那侯爷又来这做什么?方才你不是还坐着马车在街上风光而过吗?”   闻言,谢听迟把玩着手上的翡翠玉扳指,仰头大笑,笑声爽朗清澈,眼眉之间镀上了一层不可捉摸的笑意,道:“公主可是亲眼见到臣在马车上了?”   他这一说,赵清幼才醍醐灌顶得明白了,方才他在人流稠集的街道弄出那么大的阵仗,便是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在马车上,实则他早已身在他处。   赵清幼道:“侯爷这招声东击西用得不错。”   “多谢公主夸奖。”谢听迟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折扇捏在手里,恢复了风流倜傥的潇洒侯的模样。   “公主来这里做什么,那臣便也是来这里做什么的。”   赵清幼怔愣了一下,虽然此人对自己伸出了多次援手,但赵清幼还是本能地保持着警惕。   “那侯爷说说,本宫是来做什么的?”   谢听迟笑笑,薄唇轻启,道:“熙王旧案。”

第14章 合作互利

  赵清幼眸光一沉,她没想到谢听迟竟然连这都知道,她还是低估了他,此人真是深不可测。   “侯爷在说什么呢,本宫不过是被狂徒追赶,误入了此地想要避一下而已,与熙王旧案有何关系?”赵清幼本能地掩饰道。   没曾想,谢听迟貌似根本不吃她这一套,嘴角带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弯下眉头,故作十分失望的样子道:“臣帮了公主那么多次,公主却对臣说假话,是不是有些过不去了?”   赵清幼被他看的一阵心虚,咬了咬唇稳住了被撼动的心绪。   谢听迟在生死关头帮了她多次,她却以假意对之确实是违背道义。她也曾想过,是否可以拉拢谢听迟来助自己,可赵清幼真的难以说服自己面前这一身纨绔气的男子是一个十分可靠的人,可以完全去信任他。   谢听迟见她犹豫不决的样子,“唰”一把打开了折扇,叹了口气可惜道:“裴易,把东西抬回去吧,公主她只是路过这里而已,是本侯会错意了。”   裴易从敞开的屋子里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个方形木盒,听到谢听迟的命令他应了一声便要往外走。   “等等!”赵清幼心中一慌,她看着裴易手中的盒子陈旧积灰,里头装着的说不定就是她想要的线索,若是就这样被拿走了,她本就所剩无已的线索便又要断了。   裴易顿住了脚步。   “这里头装的什么东西?”她试探性地问道。   谢听迟微微侧歪了一下头,神情无害地问道:“公主要知道这个做什么?”   赵清幼语塞,方才她给自己挖了一个坑,现在谢听迟逼得她往这个坑里跳。   这个人实在是坏心眼!   罢了,顾不得那么多了,管他到底靠不靠得住,她现在根本没得选择。   前世她畏畏缩缩得当了一辈子缩头乌龟,人为刀俎她为鱼肉,到最后还被逼得惨死,这一世她就敞开了去赌一把又何妨。   若是赌赢了最好,若是赌输了她也尽力了,胜固欣然,败也从容。   拘泥与谨慎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官场上,不见得能堤防得住谁,没有大的格局与眼界注定是他人手中一颗可以随意摆布的棋子。   赵清幼告诉自己干脆去放手一搏。   却不知多年以后,她会十分感激自己当初做出的这个决定。   “侯爷猜得不错,我确实是为此事特地来的熙王旧府。”她坦然承认道,“当年我母后走得离奇,所以我想查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听迟灵巧修长的手指将折扇不紧不慢地收了起来,轻敲了敲手心,意味深长地问道:“公主仅仅是为了知道先皇后是怎么走的吗?”   他的语气总是那么漫不经心,但是话锋却很犀利,一针见血,让赵清幼觉得他好像早已悉知一切的样子,自己再怎么隐瞒都不过是徒劳而已。   赵清幼摇头道:“不,我舅舅遭受诬陷通敌叛国,这件事情还没完,马培只是一个替罪羔羊,他的背后定有人在指使,这些人地位只会比他更高,我要将这些人连同当年琅山的漏网之鱼一个一个全部都揪出来。”   谢听迟抿着薄唇,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目光紧缩着面前这个端丽冠绝的少女,很难想象方才那一番胸襟伟阔的言辞会出自那么一个较小的身子。   “不知,侯爷可否有意愿与我合作?”心中踌躇了良久,赵清幼还是硬着头皮将话说出了口。   如今她孤立无援,除了身后除了一个颜家再无其他势力可依靠,只要能够支撑她一步步往上走,是谁都无所谓。   谢听迟身后是老侯爷,当年的武定侯可谓威名远扬,带领着铁骑驰骋沙场,冲锋陷阵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一度令北周人十分忌惮。   且武定侯的夫人是先帝最宠爱的女儿,如今已故的长公主。纵然是再怎么看不起空有一身蛮力的武夫的那些文官,遇到武定侯也要敬重三分。   这样是为什么谢听迟可以在老侯爷的庇护下如此不可一世,收到各世家的追捧。   谁不想要可以以一敌十的铁骑营为自己所用?   谢听迟闻言唇角扬起一道好看的弧度,露出了桀骜的虎牙,似乎有些兴趣地问道:“哦?公主想要拿什么来吸引臣来趟这一趟浑水呢?”   他这一问问得赵清幼不由一阵紧张,因为她现在根本拿不出对于谢听迟来说十分诱/惑的利益。可既然迈出了这一步,她便没有后退的理由,这一世,她只向前不后退。   上了赌桌,她就算是倾其所有也要拿出满足赌桌要求的筹码来。   赵清幼隐在袖中的手攥紧着,脸上却强忍着镇定地问道:“侯爷想要什么?”   他道:“那得看公主有什么。”   赵清幼道:“只要侯爷肯帮我,想要什么便有什么。”   她的目光坚定且郑重,不像是在忽悠人的样子。   谢听迟墨眉轻挑,眸光深深,道:“哦?若臣想要的东西十分珍贵,世上独一无二,黄金万两买不来,千里江山也换不来呢?”   赵清幼愣了一愣,她本以为谢听迟这样的世家纨绔,心中所求无外乎高官爵禄与享不尽的富贵荣华,如今看来却不然。   谢听迟心中的野心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大的多。   赵清幼心里很清楚,在这样的处境她只能主动出击,如果世间没有这样的东西,那她便努力去创造出来。   脚下没有路,那她就走出一条路来。   她对谢听迟道:“没有什么东西是得不到的,只看侯爷信不信得过我。若是侯爷信得过,那骠骑将军手中的兵权便是侯爷的亲兵,十万铁骑加上十万颜家军,二十万兵马,即便是陛下,见到你都得礼让三分。”   “公主这是想让臣成为满朝文武的眼中钉吗?”谢听迟低声轻笑了一声,不见愠色,富有磁性而好听。   树大招风这个道理赵清幼不是不知道,她道:   “可侯爷不觉得能让他们时刻畏惧着,比时刻堤防着他们要来得更好么?他们享受惯了我们这些武将世家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和平与富贵,忘恩负义,觉得武官低于他们这些饱读诗书的文官一等。侯爷你现在还有老侯爷支撑,可以后呢?侯府的二位公子会怎么想?我想侯爷是个聪明人,有先见之明。”   赵清幼巧妙地抓住了如今朝廷内部一个核心的问题,文臣对武官的偏见,先前颜绰一事便是一个血淋淋的例子。   “那天侯爷也亲眼所见了,护送圣旨的太监故意拖延,想要置舅舅于死地。可一个小太监哪里来的胆子耽误如此重要之事,他是听谁的指使我想侯爷心中也已经有数了,可见在打压武将的不仅仅是朝中官员。”   赵清幼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嘉帝明面上是公正无私,但背地里也在帮着那些文臣打压武将。   若是让艰苦戍边,为大宋出生入死、挥洒热血的将士们知道,不知要寒了多少英雄儿女炽热的爱国之心。   谢听迟抿唇沉默了半晌,金灿灿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高挺的鼻落着一片阴影,手中的檀香骨折扇被随意地摆晃着,玉扇坠也跟着摇曳,在空中划出了一道道美丽的弧线。   赵清幼也没有催促,而是静静地等待着谢听迟的回答。   良久,对方终于有了动静,谢听迟倏然开口笑了两声,赞成道:“不错,公主成功说服了臣,与其坐着等待被针对,不如主动,逼得他们自乱阵脚。”   谢听迟抚扇鼓掌道:“公主好胸襟。”   “既然如此,公主打算怎么与臣合作?”他问道,眼中划过一丝狡黠。   见谢听迟答应,赵清幼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道:“我要把属于我的东西抢回来,少不了侯爷的帮忙,先前侯爷帮的忙,我也会一直谨记于心。”   既然要合作,赵清幼便也不再隐瞒:“当年的熙王旧案疑点重重,母亲掌握北周细作线索前去调查,最后却离奇病逝,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是以便想来旧府邸来看看。”   谢听迟收敛了几□□上的雅痞之气,神情正经道:“臣于边地发现了北周人的活动行迹,一路追查回了御京,没想到今日竟然在这里碰到了死侍,看来那些人动作很快,而且已经有人盯上了公主你了。”   赵清幼微蹙了秀眉:“一定是因为马培之事,有人开始忍不住要动手了。不过,还是得感谢侯爷出手相救。”   方才若不是谢听迟,她可能要成为那死侍的刀下亡魂了。   谢听迟却狡黠笑道:“救公主一次,换来了十万亲兵,不亏。”   他的语气轻挑,总有一种玩笑的意蕴,让原本还紧张的氛围缓解了几分。   谢听迟朝裴易勾了勾手,拿过了裴易手中的木盒走上前递给了赵清幼,道:“既然公主如此诚心,那臣也得表示一下才行。”   木合上落着尘埃,一看便是多年密封未被开启过。   他道:“这是从熙王的书房内一个密室里找出来的,兴许有什么用。”   方才赵清幼闯进来的正是熙王旧府的一处偏院,里面四周都已经长满了杂草,墙上也爬满了崎岖的藤蔓,整座院落一片荒芜,已经很久没有人烟的痕迹了。   四周的屋子都是敞开的,连密室都被找到了,看来谢听迟已经早一步将这里全部搜查了一遍。   赵清幼接过打开了盒子,里面放着的是一沓已经泛黄的信纸,但是因为一直被密封在木盒里保存着,上面的字还是能辨认出。   赵清幼小心翼翼地拿出信纸扫了一眼,看到上面的内容时不由得美眸瞪大,瞳孔骤缩,一阵惊讶,“是他!”   这是熙王与颜皇后的私下书信来往,写着两人一同寻找那几个漏网的北周细作,熙王却发现大宋有官员在私下和北周人来往频繁,此人甚至知道朝廷高级机密。   颜皇后追查宫中出现的北周细作,与熙王里应外合,逐渐摸清楚了对方的身份。   信的最后写着,“此人八九不离十乃正奉大夫,顾传铮。”   熟悉的名字令赵清幼在这暖阳照拂下打了一个冷颤,她玉眸微眯,透出一丝光亮。   下一条线索浮出水面了。

第15章 纸鸢比赛

  春光懒困倚微风【1】,今日的天气极好,春意款款,温柔地与繁华的御京撞了个满怀。一瞬间,杨柳蹁跹,落英穿街作飞花,纷纷扬扬,美如诗境。   谢听迟所经之地,人流会自动为之分开让出一条宽敞的道路,他可以大摇大摆地来去自如。   赵清幼走在他身侧感觉成千上万双的眼睛在紧盯着她,灼热得如同火烧让赵清幼觉得浑身不自然。   这些目光里有着羡慕与嫉妒,有着鄙夷与不屑,她还可以听到道两旁的人低声的议论纷纷与指手画脚。   她身为一个未出阁的公主,和一个未娶妻的世家公子单独大摇大摆走在一起,属实有些不太妥帖的。   赵清幼侧目悄悄地打量了身旁的男子,精致的下颌线曲线优美,堪称完美的侧颜像是用画笔一笔一划精心描摹出来的。   与她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相反的是,谢听迟神态自若,嘴角微翘,摇着折扇,甚至有点享受成为万人之中焦点的感觉。   谢听迟的排场一向都十分夸张高调,生怕他人不知道。赵清幼开始有些后悔自己当初没有考虑到这个尴尬的问题。   “侯爷这样不是明摆着告诉他人,我们两家现在是一条战线上的吗?”   赵清幼不解,先前他在议政殿帮她可以理解为是凑巧,亦或者他是在帮和自己同为武将世家的颜家。   但现在他却招摇过市,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颜家和谢家是站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这下会更招来他人的不满与暗算。   谢听迟却不以为然,玩笑地问道:“公主是害怕吗?害怕那些人知道我们两家联手被针对吗?”   赵清幼被说中了有些心虚,“毕竟如今我还未起势……”   若是被针对起来,可能会十分棘手。虽然她告诉自己不再退缩忍让,但是小不忍则乱大谋,她根基未稳,不宜大动干戈。   但赵清幼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便被谢听迟给硬生生打断,他冷哼一声,笑道:“公主怎么还未起势?臣不就是你的势力?既然已经合作,那么公主想做什么便去做,臣自然可以善后。”   他转首看向她的瞬间眉眼扬起,多了几分张狂与自信,仿佛这尘世间的一切都微小如尘埃,入不了他的眼。   暖风拂面,赵清幼嗅到了谢听迟身上特有的淡淡龙涎香味,她看着谢听迟,感觉他身上总有一种少年的冲动却不失谋略,看似轻浮奢靡的外表下藏着极深的城府。   但不知怎么的,这一番看似自大的话却如同一颗定心丸,将赵清幼略有忌惮的繁复心绪给压了下去。   谢听迟笑意深深,补充道:“只不过,公主别忘了承诺过的,臣要的万两黄金求不来,千里江山换不来的奖赏。”   赵清幼也不由被他身上那一股潇洒自信的气魄给感染,答道:“自然不会忘。”   来日方长,她可以慢慢去摸索谢听迟想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先应着也无妨。   *   御京城内房屋鳞次栉比,大街小巷如棋盘纵横,不适合放纸鸢,是以纸鸢比赛的赛场被安排在了皇家御用的赛马场里,宽敞辽阔,可以肆意放飞纸鸢。   今年的纸鸢比赛轮到了宁国公府举办,当今后宫最受宠的宁贵妃便是宁国公的嫡女,是以宁国公府这些年都分外风光,地位水涨船高。   为了给自己挣足面子,宁国公也算是费了大功夫,可以在皇家御用的赛马场里举办纸鸢比赛,连不少皇亲国戚家的小姐和公子都不得不赏脸来一同参加。   纸鸢比赛不仅仅只是一个单纯的迎春习俗,在这一天各家的男男女女都能前来参加,也是为了给那些适婚年龄的年轻人一个寻觅心上人的大好机会。   若是在这比赛场上相中谁家的小姐和公子,那便可以借机去打听,是以参加比赛的大部分都是年轻的男女。   赵清幼随着谢听迟一同进入场内的时候,原本还喧嚣着的场内瞬间陷入了一阵沉寂,紧接着便是窃窃私语地议论声。   一路走来,赵清幼已经逐渐习惯了这种充满敌意与诧异的目光了,既然谢听迟不当回事,她又何必庸人自扰。   “公主姐姐!”   一道带着哭腔的奶音传来,赵清幼还未看清是谁,一个小团子便撞进了自己的怀里,逼得她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颜汐……”赵清幼看着扎在怀里的小东西,刚想说些什么,却见颜汐小脸蛋都哭花了,眼睛肿得和一对核桃一样。   “呜呜呜……公主姐姐,汐儿找了你好久都没有……没有找到……呜呜呜……汐儿以为把公主姐姐弄丢了……”   颜汐在她怀里委屈地嚎啕大哭,今日是她非要带着赵清幼出来的,若是赵清幼有了什么三长两短她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赵清幼看着自己的衣服水漫金山,抽出了手帕温柔地替小家伙擦拭眼泪,一边为她抚背顺气安慰道:“没事没事,我就是和你们不小心走散了而已,别哭了。”   “公主,您去哪里了,急死奴婢了!”   乐菊跟着颜汐的步子火急火燎地跑向了赵清幼,眼眶泛红的样子看上去也是十分为她担心。   “人太多,奴婢不慎被与公主冲散了,还请公主责罚!”   乐竹内疚地便要跪下,被赵清幼给制止了,“行了,没事,不必担心了。”   颜沐与颜澈在外头寻了她一圈,碌碌无获只能回到比赛场,没想到赵清幼完好地自己回来了。   “让你们担心了,大哥,二哥。”   “没事就好。”   颜沐刚松一口气便看到了赵清幼身边站着的那个集光芒于一身的耀眼男子。不自觉地拧了拧眉头,出于礼貌他还是向谢听迟拱手行了一礼。   “没想到谢侯爷今日也会来。”   谢听迟立如傲松,侧目瞥了一眼颜沐道:“本侯爱凑热闹,自然不会错过这样一个好机会。”   “方才迷了路,恰好遇到了谢侯爷伸出援手,将我带来了这里。”赵清幼解释道。   颜沐闻言感激地看向谢听迟道:“多谢侯爷。”   谢听迟摆了摆折扇轻笑一声,没有多说什么,转身便离开了,留下颜沐尴尬留在原地。   颜澈打抱不平地抱怨道:“这人可真是傲慢无礼,和传闻里一样。”   “算了,只要清幼没有大碍就好,其他都无妨。”颜沐拍了拍颜澈的肩安慰道。   赵清幼对他点头露出一个微笑,皎若朝霞灿烂,灼若芙蕖惊艳,波澜不惊,带着一股沉稳的气质。   谢听迟所到之处必有女子暗送的秋波,他眉如墨画,齿若编贝,一手背在身后,气场浩大,迎着青睐的目光步伐款款走向了谢家的座位。   谢婉晴早已在这等待他多时,本以为他不来了,如今见到谢听迟喜不自胜地松了一口气道:“听迟哥哥你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来?”   谢婉晴的目光不自觉地瞥向另一边准备落座了赵清幼,从她刚开始和谢听迟一起并肩走进来的时候谢婉晴便心中一愣,随即慌得如同抖筛里的黄豆,上下不安地跳动。   她从未看到过有女子可以和谢听迟在众目睽睽之下并肩而行,况且还是一个姿色都在自己之上的女子。   她不停地打量着谢听迟的每一个表情,看着他似乎没有再往赵清幼那里看过一眼才逐渐安心下来一些。   谢听迟不紧不慢地坐在了谢婉晴旁边的木椅那,将折扇放在了桌上,眼都没有抬一眼,道:“路上碰到一些有趣的事情,耽搁了会。”说罢,谢听迟像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嘴角露出一抹淡笑,看上去心情不错。   有趣的事情?   谢婉晴又不禁看向了赵清幼,难道是和她吗?什么有趣的事情能让谢听迟露出这样的表情?   她纤嫩的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裙摆,努力不让自己去多想,兴许不过就是萍水相逢而已。   于是,谢婉晴强行扯开了话题,将自己准备的纸鸢拿到了谢听迟的眼前,牵强扯动僵硬的嘴角,笑道:“听迟哥哥,你看,这是我命人特地新做的,好看吗?”   她手里是特地让御京有名的画师亲手画的鸳鸯样式的纸鸢,两只惟妙惟肖的鸳鸯幸福依偎在一起戏着水,象征着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谢婉晴心中忐忑至极,等着谢听迟的回复,她费了不少心思才请到那位画师为自己作画,相信这样,谢听迟也应该能明白自己对他的心意了。   谢听迟扫了一眼那只纸鸢,面上并无什么大波澜,只是浅浅夸赞道:“这画画的不错,笔锋精细规矩,只是……似乎缺乏了几分灵气,终究只是画中之物。”   听到后半句,谢婉晴刚弯上去的嘴角僵在了半空,落也不是,笑也不是。   她尴尬地附议道:“是……是啊,还是画师画技不精了,下次我再换一位画师。”   谢听迟没有接受到她的心意,谢婉晴有些失落地耷拉下了眼帘,眼泪忍不住就要在眼眶里打转。   就在这时,另一边传来了一阵嘈杂之声,她寻声望去,问道:“那边出了什么事?”   只见一个打扮得锦衣华服的女子走向了落座的赵清幼哪里。   谢听迟刚端起茶杯,捏着茶杯的手不禁暗暗更用力了一些。   侍女回谢婉晴道:“回小姐的话,是五公主来了。”

第16章 针锋相对

  五公主赵清萱是宁贵妃膝下,今日宁国公府举办纸鸢比赛她自然是不能缺席。   五公主仗着母妃宁贵妃宠冠后宫刁蛮高傲,自宁家得势以来,她便欺凌弱小,越发得目中无人了起来。   先前也没有少在明面上和背地里刁难无依无靠的赵清幼,要知道宁国公是极力支持避战的消极政策,与颜家是势不两立的对立。   这次赵清萱见赵清幼也来参加纸鸢比赛,加上前几日御京城里流传着对赵清幼的称赞的言论,说她有当年颜皇后的风范,脱胎换骨般得改变了,这让赵清萱心中不屑与嫉妒,忍不住便径直走向赵清幼。   赵清萱身着赩炽绢纱金丝绣花长裙,头戴银镀金嵌宝蝴蝶簪,整个人容光焕发,金瓒玉珥。她高傲地抬着下巴走到了赵清幼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露出一抹不屑的冷笑道: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三姐姐。怎么?现在三姐姐敢出门?”   赵清萱的语气尖酸又刻薄,刻意地揭去赵清幼以前的伤疤,许多人都纷纷投来目光等着看好戏。   “公主姐姐......我怕......”赵清萱的眸光狠辣,吓得颜汐不禁往赵清幼的怀里躲了躲。   赵清幼摸了摸小家伙的头,细语柔声安慰道:“没事,不怕,我在呢。”   颜沐刚想起身却被赵清幼给一把制止了,她的唇角勾勒出来一抹冷笑,站起了身子,妍姿俏丽,气场却凛凛令赵清萱不由地缩了缩脖子。   赵清萱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眼前的少女眸子深似崖谷不见底,如同一只假寐的猛虎,仅仅是往那里一站便让人不自觉地想要抬头去仰望她。   “父皇病倒了,三姐姐不去探望就算了,竟然还整日不着地地在宫外玩乐,父皇知晓了那得多伤心呢。”赵清萱阴阳怪气地自以为正义道。   赵清幼撩起弯月眉,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似地反问道:“我又不是太医,我去看父皇身子就会好转吗?”   赵清萱被怼得一噎,偏偏赵清幼面带浅笑,眸光闪动宛如宝石一般发着光,令她不禁有些恼羞成怒:“你!”   赵清幼可不打算给她反咬一口的机会,继续道:“倒是五妹妹,今日出来穿得那么光鲜亮丽,漂漂亮亮的,我当是宫里有什么喜事呢。”   赵清幼故意掩面偷笑,憋得赵清萱说不出话来,她没想到她竟然挖了一个坑给自己跳,前面她自己才刚说嘉帝病倒了,如今身体情况不容乐观,现在她精心打扮妆容反倒显得她不守孝道,父亲病重她这个做儿女的却和道喜似的。   这话绝对不能传到嘉帝的耳朵里,赵清萱涨红着脸反驳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赵清幼一点都没有被恐吓到的样子,含着不深不浅的笑,宛丘淑媛,美若春日的桃花,最后却隐隐地给五公主来了一刀,道:“还有,我可没有整日不着地,骠骑将军府便是我的家,大家都待我体贴如至亲。不像五妹妹,只有储秀宫一个家,在宁国公府连个住的地方也没有。”   宁国公为了上位争利可谓是不择手段,宁贵妃在还是嫔位时第一胎生下了公主,这令妄图利用皇嗣稳固地位,甚至让宁家出储君的宁国公大为失望,是以宁贵妃带着赵清萱回娘家时被无情地给拒之门外。   到现在宁国公的眼里也只有赵清萱的弟弟四皇子,对赵清萱这个公主漠不关心,十分偏心。不仅如此,宁贵妃亦是如此,生下四皇子令她得宠连升位份,所以宁贵妃平日也更加宠爱四皇子,这是赵清萱从小便生在心中的一道疤。   赵清幼幼时曾躲在角落里亲眼看见,因为不小心推了年幼的四皇子一把,赵清萱被当年的宁妃给推入了冰冷的池塘之中,险些淹死。   赵清幼这一番话无疑是分毫不差地一脚踩在了赵清萱的痛脚上,气得赵清萱抬手便想给她一巴掌。然而这巴掌还未落下便被一旁的乐竹给死死地接住。   赵清幼敛起了笑意,余下丝丝挑衅地对她道:“五妹妹想清楚了在动手,今日在场的有不少世家公子,他们可都看着呢,你觉得谁会愿意娶一个光天化日当着众人面掴掌闹事的人为妻。”   赵清萱闻言不禁想到了出门时宁贵妃的叮嘱,她也到了适婚的年龄,宁贵妃为她挑选了不少合适的世家公子,今日也都来了比赛场,想要借机与他们有一番交集试探一下。若是让他们瞧见了自己失态的样子,那她经营苦久的贤良淑德形象便要毁于一旦了。   一番权衡利弊之下,赵清萱不甘心地抽回了自己手,因为隐忍着怒火秀丽的面容极尽扭曲地对赵清幼道:“哼,我们走着瞧,我看你以后还笑不笑得出来!”   说罢,她恶狠狠地剜了一眼赵清幼便转身极其狼狈地逃离了。   众人看着赵清幼的目光不禁都带上了一层异样,惊讶不已,谁曾想过她能将当今最受宠气焰嚣张的公主给气得失态。   赵清幼感受着四周投来的目光感觉浑身都不自在,但是方才与谢听迟这样被人看了一路,她告诉自己不用多去在意,和谢听迟一样,去享受他们的注意集中在自己身上的感觉就行了。   想到这,赵清幼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的慌乱也逐渐平复了下来。   她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众人也都慢慢地收回了自己目光。谢婉晴收回眸光时也忍不住轻声感叹道:“这锦昭公主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竟然连五公主都拿她没辙。”   说着她便将注意又偷偷转移到了身边的男子身上,却惊讶地见他也正往那锦昭公主的方向看去,指骨分明的手指捏这茶杯轻抿了一口,俊颜上浮现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但谢婉晴早已经习惯暗暗打量着他,他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的寓意谢婉晴都摸索的八九不离十了,如今他这样看着人的眼神显示着他对这件事或这个人很感兴趣。   她再一次看向那个眸含春水,胜于星华的女子,即使只是坐在那里便给在众人之中亮眼夺目。   先前赵清幼从来不会参加任何人多的宴会与场合,如今她一来,竟不知原来她是这般脱俗雅丽,惊艳全场。   谢婉晴再一度落寞神伤,谢听迟从未这样看过自己。   很快便有人宣布了比赛,这次比赛拔得头筹的奖励是名家张君澜的绝笔真迹《雨落江南图》。   张君澜是有名的画坛先驱,也是颜皇后一直都崇敬的画家,是以她总会刻意去模仿张君澜的绘画习惯,接着赵清幼跟着颜皇后便也会有意无意地学习那些习惯。   这个奖励令赵清幼听了很是心动,况且还是张君澜的绝笔真迹。   大宋书画艺术文化发展昌荣,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会会舞文弄墨,是以不少人都对这场纸鸢比赛暗暗摩拳擦掌,势在必得。   赵清幼牵着颜汐一同参加,颜澈帮她们把纸鸢给放起来后便把线交到了她们的手中。   赵清幼手中握着线,一拉一松,空中的淡紫色蝴蝶纸鸢栩栩如生,真如同一只飞舞的蝴蝶,一不留神就要叫它给飞走了。   一时间澄净无云的辽阔天幕飞满了各色各样的纸鸢,大家奔跑着,让纸鸢飞得更高,但也有人因为拉的太猛将线给扯断了,纸鸢飘飘忽忽地落了下来,或是飞向了不知何处。   赵清幼和颜汐一起拉着线,小心翼翼地让蝴蝶在天空之中翱翔。   今日正好暖风轻拂,既不会刮走纸鸢,也不会放不起来纸鸢。但是随着时间慢慢地过去了,天上剩下的纸鸢越来越少了,不是落下来了就是线不够长,自己认输了。   赵清幼瞧着天上已经稳住的蝴蝶纸鸢,再看身边小家伙那一脸期待,搓着手跃跃欲试的样子,便将手中的线圈递给了她道:“来试试吧,看看能不能放得更高。”   “嗯!”   小家伙激动地抓着线,学着赵清幼的样子一拉一松,纸鸢在她手里再一次向上飞了一点,小家伙忍不住跑了起来,想让它飞得再高一点。   不知不觉这场上最高的纸鸢只剩下了三只,一只是颜汐的蝴蝶纸鸢,一只是五公主的青鸾纸鸢,还有一只便是谢婉晴手里的鸳鸯戏水纸鸢。   三只纸鸢将决一胜负,赢的人便能获得张君澜的绝笔真迹。   “高高......再高一点......”颜汐欣喜地奔跑着,笑颜可爱。   赵清幼站在一边目光温软地看向她,不忘叮嘱道:“慢点跑,小心别摔着了。”   谁知她刚说完,小家伙便“啊”地一声被一个端茶的侍女给撞倒在了地上,侍女手里端着的茶撞翻了洒了出来,茶水洒出来眼看便要落在颜汐的脸上了,赵清幼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眼疾手快地挡在了颜汐的身上。   滚烫的茶水洒了她一声,疼得赵清幼眼泪都快不受控制地在眼眶里面打转,却硬是咬紧了牙关一声也没吭。   她艰难起身先检查着颜汐是否有大碍,所幸小家伙没事,只是摔了一跤。   就在以为无事的时候,“啪!”赵清幼一个巴掌甩在了侍女的脸上,脸色难看地呵斥道:“不长眼的奴才,出了什么事你担待的起吗!”   侍女便吓得连连求饶,赵清幼也没有多和她计较。   “呀!风筝飞走了!”颜汐一声惊呼把众人的注意拉回了比赛。   只见那只小蝴蝶不受控制地断了线,随着风不知飞向哪片天。   “没关系,飞走了便飞走了,你没事就好。”赵清幼安慰她道。   小家伙委屈道:“可是......可是公主姐姐好想很喜欢那一副画......”   赵清幼笑道:“没关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好啦,公主姐姐不难过,你也别难过,一会我们去吃好吃的。”   一听到好吃的,颜汐瞬间便忘掉了悲伤,换上了高兴的表情,又变得欢呼雀跃了起来。   一旁的谢听迟站在谢婉晴的边上,目光却往赵清幼那边看去,方才的一切他都尽收眼底。一个侍女怎么会特地穿过比赛场来送茶,肯定不是她的本意,是有人在背后故意指使。   他的目光如同寒冷的刀锋刮过在场的所有人,落在了座位上得逞偷笑的五公主身上,露出一个冷笑,原来如此。   谢听迟抬头,看着天上仅有的两只纸鸢,一只是他的,一只是五公主的。   谢听迟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虎牙露出,平添几分不羁与狂傲,他只是捏过了一片杯中漂浮的茶叶,不露声色地用手一弹。   下一瞬间,五公主的那只青鸾纸鸢瞬间便如脱力的病人瘫倒了下来,惊起了众人呼声一片。   评判的人员激动道:“胜负已分,恭喜谢侯爷与谢小姐的纸鸢光荣胜出!”

第17章 白衣书生

  看着谢婉晴笑靥如花地接过《雨落江南图》时赵清萱气得一拍桌子,质问一旁的下人道:“怎么回事?怎么输了?”   拿着线端的侍女吓得直哆嗦,声音颤抖着道:“回......回五公主,风筝线不知怎么的,忽然断了。”   “废物!一群没用的东西!”赵清萱随手便拿起身边桌上放着的茶杯往侍女的身上砸去,侍女低头不敢吭一声,默默地忍着。   赵清萱本以为让赵清幼输了自己便势在必得,为刚才受的屈辱扬眉吐气一回,谁知道她自己竟然和她没什么两样,灰头土脸地输了比赛。   她将目光转向了渔翁得利的谢婉晴与谢听迟,手捏紧了拳头,冷哼一拂袖愤然离席。   “听迟哥哥你看!我们赢了!”   谢婉晴将画坛珍宝张君澜的真迹抱在怀里宝贝着,弯起眉眼,面布喜色地对谢听迟道。   谢听迟撩动唇角,目光落在了那一卷真迹上,深如夜色的星眸划过一丝亮光,轻转了转似乎在盘算着什么,对谢婉晴道:   “婉晴,本侯最近对书画研究比较感兴趣,尤其是这张君澜的画,不如......你将这画赠予本侯如何?”   谢婉晴不由惊讶地瞪大了双眼望向了他:“啊?”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她已经和谢听迟说过多次不用客套,但谢听迟却始终与她保持着君子的距离,这还是第一次听谢听迟亲切地唤她名字“婉晴”。   见状,谢听迟以为她是不愿意,便又慷慨大方地许下承诺道,“本侯会送你比这更珍贵的东西,或你想要什么,本侯都送你。”   “不不不......”谢婉晴赶紧摇头摆手,激动地两抹红霞爬上了脸颊,毫不犹豫地便把画卷递到了谢听迟面前,“不用,既然听迟哥哥喜欢那便给你好了,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喜欢......”   谢婉晴的这一番大气豪爽让谢听迟有些疑惑,不解地问道:“你不是说很喜欢这次的奖品才特别想来的吗?”   “不,我......”谢婉晴有些窘迫,那只是当时为了让谢听迟答应和自己一同来随便扯的一个理由而已,其实她根本不懂画。   她珍惜这一幅画仅仅是因为这是她与谢听迟一同赢来的而已,虽然谢听迟只是站在她身边看着她放纸鸢而已,但是对于她来说已经是一种恩典了。   看着她不安焦虑的样子,谢听迟也没有再追问下去,接过画卷道:“那便难为你忍痛割爱了,本侯一会去御秀坊让绫娘为你定制一条新裙子。”   谢婉晴不可思议地睁圆了双眸,难捱心中一惊满得快要溢出来的喜悦之情,声音带着无法掩盖的颤抖道谢。   御秀坊乃是大宋最顶尖的秀坊,其出必是精品,达官显贵都是每逢重大之日才舍得花重金定制一身衣服。即便是宫中的娘娘和皇子公主们,拥有一套御秀坊出品的衣物和饰品都是一件令他们十分自豪的事情。   御秀坊的绣娘绣工是大宋最精湛的,因此特地被赐予了“御秀坊”这一张扬的名讳。但奇怪的是她们却拒绝了入宫为皇家制作衣物服饰的请求,甘愿待在御秀坊里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绣娘。   且她们接受定制的时候也不是随便什么都接,一定要符合她们苛刻的要求,还要有足够的耐心等待,才能被她们接受。   工序复杂精细,所以一条裙子绣娘们可能要绣上半载,但即便这般漫长还是有着不少富家显赫小姐和夫人愿意排队等着,在她们心中,能这辈子穿上一次御秀坊做的衣服,便算不负此生了。   是以当谢听迟说要为她定制一条御秀坊出品的裙子时,谢婉晴险些激动地说不出话来,这世间没有几个男子愿为一条裙子费那么的心思,即便是她的两个亲哥哥也不一定愿意。   但谢听迟却承诺了,折让谢婉晴少女的情窦初开越发悸动了起来,说不定谢听迟对她也......   谢婉晴不敢再想下去,她的脸已经涨得通红,就像偷抹了娘亲脂粉的小孩一样。这些东西她只敢在夜深人静之时一个人偷偷地幻想着。   *   虽然没有能够得到张君澜的绝笔真迹,但这也没有影响到赵清幼较好的心情。   他们在甜水巷吃了可口的点心,便闲适地在西湖畔逛玩着,颜汐生怕赵清幼再走丢,小手便紧紧地拉着赵清幼的手不肯撒开。   颜沐和颜澈今日则充当了车夫和侍卫的角色,跟在一大一小身后默默地提着东西准备付钱。   西湖畔人来人往,不少文人雅士皆聚集于此,对着淡妆浓抹的多情西湖抒发着自己的高尚情操与辽阔的胸怀,把酒言欢,洒酽春浓。   湖中翠微色一片之中有着含苞待放的芙蕖略微点缀,清雅美丽,宛如一个顾盼生姿的天仙美人。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快来看看呐,这可是张君澜的亲笔《绿肥红瘦图》,万金难求啊,官老爷都求而不得的!”   街边小贩高声地吆喝着,吸引去了不少人,赵清幼听到张君澜的真迹便也提起了兴趣,将目光投了过去。   一个用木板支起的小画摊前挤满了人,上面挂着不少的画卷,热闹极了。   画摊的老板是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瘦子,眼笑眯成了一条缝,两条细小的胡须随着他眉飞色舞的吆喝而跟着蠕动。   赵清幼好奇着也跟着凑到了人群边,看着老板拿在手里郑重介绍的《绿肥红瘦图》,画得正是西湖的春景,荷叶苍葭丛丛茂盛,荷花收拢静待花期,金色的光芒照在西湖水上泛着潋滟波光,美不胜收。   从勾勒到上色都很精湛,但赵清幼还是一眼便看出来,这幅画颜色呈新,是个赝品。   “老板,这幅画多少钱啊?”   老板伸出了五根手指,笑而不语。   “五十两银子?那我买下了。”一个穿着不凡,看上去像是富家公子的男子十分阔绰地开口道,说着便要伸手去掏腰包。   老板却阻止了他,笑道:“不不不,这位公子,是五十两黄金。”   他这话一出口便引起了众人一阵讶然惊叹之声,五十两黄金即使放在达官贵人家里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更是平常人家一辈子的吃穿用度了。   “这么贵!”那富家公子也不禁犹豫了起来,蹙紧眉头道。   老板嬉皮笑脸地道:“哎,这可是画仙的真迹啊,怎么会那么便宜就被卖出去了,一分价钱一分货啊。”   赵清幼不屑地冷笑了一声,小声嘀咕着:“青天白日就睁着眼睛说瞎话,狮子大开口,也不怕说话风大闪了舌头,不折不扣的奸商。”   见那富家公子就要被那奸商老板给花言巧语给糊弄过去了,赵清幼准备上去揭露那个奸商的骗局。   结果,正当她迈开第一步时便由一道清澈好听的男声先她一步开口道:“老板你这幅画不是张君澜的真迹,是幅临摹的赝品。”   此言一出,拥挤的画摊瞬间便炸开了锅,奸商老板见有人来砸场子立刻收起了笑脸,转而凶神恶煞的面孔,呵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别打扰我做生意!”   赵清幼循声望去,大胆发言的人是一位身着素袍白衣的年轻小生,打扮得俭朴干净,但却生得风华月貌,俊秀独立,陌上人如玉,一看便是一位饱读诗书的书生。   老板见他穿着朴素简单,便不屑地鄙夷道:“哪来的乡村野小子,在这里信口开河!”   那书生不紧不慢地反驳道:“你说这是张君澜的亲笔《绿肥红瘦图》,但这颜料如此光鲜亮丽一看便是刚画出来没有多少时间,若真是先人的真迹怎么如此新?况且张前辈画画有一独特习惯,他的笔锋一道收尾之处便会落重,是以笔锋尾部的颜料都会比较重,而你手中的赝品却没有。”   书生有理有据,画摊前的众人听了都不禁开始对这画摊老板开始指责起来,众口难堵,老板心虚地指着书生怒骂了一句:“臭小子!今日碰见你算我倒霉!”   说着他便搜罗起桌上的那些假画,拉着摊子在众人的讨伐声中落荒而逃。   聚集在画摊面前的那些人也都渐渐散去,那年轻书生也准备转身离开,却被赵清幼给叫住了。   “公子留步。”   书生面向她,有礼地行了一揖:“敢问小姐有何事?”他生得清俊儒雅,气质如玉,声音听起来舒服极了。   赵清幼道:“方才听见公子见义勇为,公子好像对张君澜的画很了解的样子。”   书生摇头露出温和的笑容道:“不敢当不敢当,只是崇敬张前辈所以也会经常临摹钻研张前辈的画,久而久之便发现了,谈不上了解。”   赵清幼浅笑无奈道:“我母亲喜欢张君澜的画,我便也喜欢张君澜先生的画,虽寄情于山水,但其中可见其有守卫秀丽江山之心。我每回都会刻意去模仿先生的画,却没发现先生还有笔锋末端加重的这一特点,实在惭愧。”   书生如觅知音,眉眼略弯尽显温柔地对赵清幼道:“张前辈画风绮丽,多为文人所批判,却不知张前辈娟秀的画中画得是雄心壮志。   没想到小姐也喜欢张前辈的画,实在是太巧了,不知小姐芳名?”   赵清幼一阵语塞,心想在这里报上她的大名显然不是一件可取的事情,便有些犯难地蹙了蹙眉。   书生见她犹豫赶忙作揖道歉道:“抱歉抱歉,因为难得遇到真正懂画的人便失了礼节,请小姐不要生气,是顾某唐突了。”   赵清幼看他一板一眼又慌忙道歉的样子反倒是舒展了柳眉,忍俊不禁道:“无妨。”   “咦,那不是我们的风筝吗?”颜汐忽而惊讶地开口打断道。   赵清幼顺着颜汐小手指着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书生背在身后的手中拿着的正是她们方才飞走的那只紫色蝴蝶纸鸢。

第18章 高山流水

  “啊,方才路过夕水街的时候这只纸鸢缠在了树上,我敲它精美可爱就顺手给拿了下来。”白净书生连忙把蝴蝶纸鸢递到了赵清幼面前,“没想到是小姐的,那物归原主吧。”   颜汐宝贝地接过那只蝴蝶纸鸢护到了怀里,道:“这是公主姐姐特地给汐儿画的风筝。”   “公主姐姐?”书生有些惊愕地看向赵清幼。   赵清幼没想到颜汐这么快就说漏了嘴,尴尬得露出一个笑容解释道:“你不必拘谨,我今日只是来闲逛玩乐的,没想到能遇到崇敬张君澜先生的相同爱好者,很是欣慰。”   赵清幼为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赶紧扯开话题道:“我瞧你不像是御京的人,可是从外地来的?”   书生答道:“正是,在下本是泸州人,因过了乡试,是以特地进京赶考,来参加春闱会试。”   春光无限,柳荫轻遮,影子落在了顾宴知的一身胜雪白衣上,斑驳点缀。   在交谈过程之中,赵清幼得知,书生名叫顾宴知,此次来御京是为了即将到来的春闱。   他家境清贫,家人都不在了,只能寄人篱下,萤窗雪案地苦读,年纪轻轻靠着过人的才华通过了前面两轮考试成了举人。   本应该有专人护送他进京,但奈何因他身份地位无靠山,拿钱办事的那些官员便直接忽略了他,是以顾宴知只能自己只身赶路前来御京考试。   顾宴知平日里对画的研究很独到,不仅细致还有着自己的见解。   赵清幼与他的闲聊之时便觉是高山流水,伯牙遇子期般的轻松自在,相见恨晚。   于是颜沐邀请了他一起去九思弄的三牌楼一同饮茶。   赵清幼觉得顾宴知仿佛无所不知,对外边的世界无所不晓。   他孑然一身游山历水,东南西北,见过大宋壮阔秀丽的山川河海与丰富动人的人土风情。   当他将遇到的那些琐碎趣事讲与赵清幼他们听时,众人都陶醉于其中,津津乐道。   顾宴知道:“在下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走沙道了,再往北没有路,需要走官道便没有再继续。”   “走沙道当年我和老二也去过,那里有很大的沙漠,一望无际,其中最出名的便是传闻中的吃人谷,听说没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那里。”   颜沐回想起自己年少随父征战的时候也经历过不少奇闻趣事,不禁慷慨道:“回御京后,便总感觉憋得慌,不如在外面漂泊行军来得逍遥自在。”   “我也记得,那时候我还和那边走沙营的营长一起骑过骆驼,比骑马可要有意思。”颜澈点头附和道,面上浮现几分怀念。   “哇哇哇!汐儿也要骑骆驼!要骑骆驼!”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   颜汐在一旁吃得满嘴都是桃花酥的碎屑,一边高举小手起哄道。   众人见她这般可爱皆忍俊不禁,赵清幼抽出手帕为她擦拭着食物残渣,顺手捏了捏颜汐软软的脸蛋,宠溺笑道:“你要是知道走沙道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就不会吵着要去了。”   走沙道位于大宋西北边境处,因为气候干燥少水,是以大部分都是茫茫的黄沙大漠,条件十分艰苦,人烟稀少。   “我想到,我曾看到过张君澜先生画过一幅《醉卧沙场图》,那大概是他意境最开阔,也是基调最悲壮的一幅作品。”赵清幼记忆犹新道。   她依稀记得那一幅画被颜皇后格外的珍视,她道这幅《醉卧沙场图》是自己最喜欢的一幅画,里面画了太多的东西。   开始赵清幼还小,只在那幅画中看到了呼啸的风卷起漫天的黄沙,迷茫朦胧,如同披上了一层轻纱,若隐若现,其他都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   直到她和亲逃亡的路上,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那一片沙海时,她宛如走进了那一幅画之中。   她看清了那朦胧的黄纱遮盖之下的金戈铁马,折戟沉沙,以及那一颗被掩埋在世俗名利之下的忧国忧民的赤子之心。   那时候赵清幼真正明白了颜皇后最喜欢那一幅画的原因,因为她与张君澜产生了共鸣,她也拥有着一心为天下的心意。   张君澜预言到了大宋的命运,如同那一场漫天飞舞的狂沙,被风卷残席后破败凋零,最后走向了灭亡。   或许正是因为意识到了这一点,颜皇后才会那么努力地想要找出当年的那几个细作。   顾宴知叹了口气,赞同道:“是啊,从那以后,喜欢画昳丽花鸟的张先生从此便不再画花鸟了,而是改画山水了。他大概是遇到了命运之中的一道转折吧,先生后来的每一幅作品不管画得如何绮丽华丽都隐隐透着一丝哀伤。”   赵清幼看向顾宴知,有些惊艳,原来顾宴知的感悟和她竟会如此如初一辙。   赵清幼猜测着张君澜是在看到了大宋的将士们醉卧沙场,不得生还,而腐朽的朝廷却固步自封而感到了心寒。   他之所以不再画花鸟画,而是改画山水画,可能是觉得以后再也见不到那么美的大宋风景,想用一只笔将大宋秀丽的河山留在一张张薄削削的纸上。   是以即便他后来的画色彩绚丽,画中之景婀娜百态,但也总是带着一股黯然神伤的神韵。   赵清幼偷偷地打量着对座的顾宴知,光洁白皙的脸庞,目光清澈的不含一丝杂念与俗欲,就像是春日阳光下的西湖水面一般澄澈,是她见过最干净的一双眼眸。   白衣墨发,即便只用了一支木簪将发丝束起,也抵不住他那遗世独立的清高,仿佛出淤泥而不染的一朵莲花。   她能够隐隐感觉到,他的才华不止表面浮现的这一点冰山一角,此人若是入仕为官,绝对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贤臣。   就在她出神的片刻,她听闻楼下街道出传来人们的惊呼声,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清脆的马蹄踢踏之声。   众人纷纷望去,只见御京大街上的百姓们纷纷慌乱地往边上靠,好像在躲避着什么,中间的街道被空了出来。   一道玄色的身影快如闪电,疾驰御风划破了长街的喧嚣与热闹。   赵清幼认出了那人,是谢听迟。   这一回他没有坐在他那高调奢侈的马车,而是骑着一匹棕红色的骏马,毛色油亮十分得漂亮。   谢听迟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拿着马鞭,两鬓的乌丝被风吹扬起,张扬俊朗,目如朗星,剑眉斜飞入鬓,尽显傲气。   “驾——”   谢听迟挥动马鞭,声如戛玉敲冰,浑胜鸣弦索,动听如天籁,打马而过。   鲜衣怒马少年郎,像是一只凶猛的雄狮,雄姿英发。   赵清幼的目光追随着他离去的身影,久久怔愣,这便是那些小女郎们口中那不可一世的纨绔少年侯吧,打马街边而过,带来了漫天的春色,令人心动不已。   “嘁!”   在满是簇拥着赞美着谢听迟的声音之中传来了一声格格不入的鄙夷声。   虽然声音不大,但赵清幼不偏不倚地听了个正着,她侧过头望去,讶然地发现顾宴如正死死地盯着谢听迟离去的方向,他手暗暗握紧成拳,眉头紧锁,看上去十分气愤的样子。   “顾公子?”赵清幼不明所以地唤了顾宴如一声,他猛地缓过神来,似乎吓了一跳。   仅一瞬间,他面上的怨恨的表情荡然无存,又换回了一如既往的温文儒雅的样子,“啊,公主请讲。”   “没什么事,我就是看你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赵清幼摇摇头关心道。   顾宴如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紧顺着赵清幼给的台阶下来,紧张地解释道:“是……是有些不舒服。”   “那今日不如就到这吧,顾公子既然身子不适便赶紧回去休息吧,天色不早了,我们也应该赶紧回府去了,不然家中长辈该等急了。”   颜沐提议道。   众人都觉得十分赞成,是以拜别后,顾宴如便与他们分道扬镳了。   赵清幼还是觉得方才顾宴如的样子有些可疑,假使他刚才看的人不是谢听迟那也说不通,他分明一直盯着谢听迟。   她心中告诉自己,这两人之间一定有过什么纠葛。   *   回到将军府时夜色弥漫,姣姣美月已经静悄悄地爬上了夜幕,晚风拂面,静谧安好。   赵清幼回到清平院才觉一阵疲倦,背上隐隐作痛。   乐菊为她打了热水让她沐了一个浴,褪下衣物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肩头被滚烫的茶水给烫红了,如同火烧一般灼热。   乐菊担心地取来了药膏为她涂抹,这才缓解了一些。   她衣衫半褪,如同白玉一般的肌肤上如今有着一个巴掌大的红印,格外触目惊心。   她静静地等待着药膏干涸。   乐竹向她汇报着今日的线索道:“公主,属下已经让暗部去查了,但现任的正奉大夫名字并不叫顾传铮,他早在好几年前就被调任了。”   赵清幼神色一凝,秀美紧蹙地问道:“他被调去哪里了?”   乐竹道: “听闻是调去汴洲,为何调任的原因暂时还没有查清楚,不明。”   赵清幼玉眸沉思微眯。   突然就被调离,连原因都不清楚,果真是有鬼。

第19章 入宫反击

  翌日一大早赵清幼便起身去了书房向颜绰道别。   颜绰紧缩眉头,担忧地问道:“真的没关系吗,要不再多住两日,回宫里去怕是有不少人都盯着你。”   自从赵清幼上回闯入议事殿救颜绰一事之后,她便“一救成名”,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那些视颜家为眼中钉的大臣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一旦赵清幼回到宫里,后宫那些嫔妃会连带着前朝家族的原因而变本加厉地去刁难她,她只身一人进宫,简直就是送羊入虎口。   赵清幼自然也是清楚这些的,从她做出改变自己与大宋的命运那一刻起,她便已经做好了成为众矢之的的准备了,这些必须面临的困障并不能阻止她。   “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赵清幼无奈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道。   颜绰叹了一口气,满眼怜惜地摸了摸赵清幼的头道:“娃娃不要怕,不管怎么样,舅舅和整个颜家都在你身后,我们永远支持你。只要舅舅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你受委屈。”   赵清幼点了点头,心头一阵暖意,就像是被阳光给包围了起来,暖洋洋的。   不过,这一世她是绝对不会让颜家受到任何伤害,颜家为她做避风港挡去了太多风雨,她也应学会成长起来,去独当一面。   颜皇后能做的,她也可以。   赵清幼脸上的笑意渐退,取而代之的是凌冽的目光,宛如寒冬腊月之中的那一场碎琼乱玉,美得晃人,却又冷得刺骨。   这一次她回宫不是去等着别人怎么针对她,而是要主动反击,将那些本应属于她,属于全天下女子的东西给夺回来。   春盛意浓,万物复苏,暖风拂面将生机的味道送到鼻尖,钻入鼻腔,懒洋洋的,那是春日特有的芬芳。   苍山如黛,花开正好,香染衣襟。   赵清幼又特地去拜别了老夫人,自从她救回颜绰后老夫人待她比先前越发得亲昵了起来,即使赵清幼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也胜似亲孙女。   加之后来她又替颜家拔出了不轨之人安插在府内的于常,现如今颜家上下每个人对赵清幼都是十分尊敬的。   苏夫人拉着她好一阵不舍才放她上马车。   “公主姐姐,你一定要常来住呀!”颜汐瘪着小嘴,一手拉着邱夫人的衣角,一边执手相看泪眼似的冲着赵清幼挥着小手,看上去可怜极了。   赵清幼撩起了绉纱冲小家伙笑道:“好,我答应你,下回给你带宫里的翠玉豆糕。”   微风钻进马车,温柔撩起了她的碎发,少女的笑容恬淡美丽,宛如海棠醉日,叫万物失色。   松下帘子,赵清幼敛起面上的柔情,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安抚自己复杂的心绪。   乐竹在一旁汇报道:“公主,暗部已经派人去汴洲调查了。”   赵清幼应了一声以示自己知道了,“一定要找到他。”   顾传铮是她如今唯一的线索,此人从十几年前便开始和北周人有来往,这么多年过去了,恐怕敌人早已深入了,她的动作也得尽快一些才行。   只有找到了顾传铮,真相才能得以大白,熙王的死,她母后的死,以及幕后黑手到底是谁才能得知。   但赵清幼总是有些隐隐不安,心中空荡荡总觉得自己是否忽略了些什么,她很想前去追查真相,但是奈何她在京中尚未稳住脚跟还不能随意离开御京。   只有等她在御京埋下自己的势力,她才能的安稳地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今日已是三月底了,按上一世的发展来看,入了秋,北周那边便会派人来假意议和求来大宋和亲,实际上是为了与藏匿在大宋细作里应外合,等到她被迫代替大公主去和亲的路上,他们便会毫无征兆地发动进攻。   接着,便是漫无尽头的逃亡,没有上顿,也没有下顿,餐风露宿,那是她一生之中最狼狈的日子。   是以在入秋之前,她必须想办法拒绝和亲,如今进宫,便是她反抗计划的第一步。   车轴轱辘地转动着,马车行驶过闹市,平稳地向皇城而去。   下了马车赵清幼并没有急着回踏莎院去,而是去了衡妩馆。   “公主来这里做什么?”乐菊看着面前这座门庭冷落的瑰丽建筑不解地问道。   赵清幼道:“这里曾是母亲最初开始的地方。”   她抬头看着那一块由颜皇后亲手提的金牌匾,上面飘逸潇洒、鸾跂鸿惊的字体很难想到这是出自一个女子的手。   衡妩馆是六局二十四司的地方,曾经的六局二十四司垄断掌管着宫中的一切吃穿用度,说一不二,且全是女子为官。地位一度崇高到连朝中大臣看到她们都需要和声和气地敬重礼让三分,风光无限。   这些女官们都是由颜皇后亲自一手栽培起来,做事仔细雷厉风行,干脆利落,掀起了一阵女官的热潮。   那时颜皇后借着她们的力,一步步地稳稳走进了朝堂,成了朝中唯一参政的女官。六局二十四司为她管理后官,那时候的后宫在这些女官的震慑竟是一片祥和安静,从来没有刮起过什么大风大浪。   与其说是那些后宫妃嫔安分守己,不如说是这六局二十四司的女官们手段了得,那些争宠的小伎俩在她们的眼里简直就如鸡毛蒜皮一般。   可谁能料想到,那曾叱咤大宋的六局二十四司,在颜皇后的离世后竟然会落没到了这种地步。   恢宏富丽的衡妩馆仿佛蒙上了一层尘埃一样,灰蒙蒙的,就像是被遗弃的废地冷宫一样,萧瑟凄凉。   继后温氏上位后,玉贵妃诞下龙嗣宠冠六宫,凤位易了主,衡妩馆便没有支撑着的中心脊梁,一下子虎落平阳被犬欺,遭到了那些曾被她们压制着的宠妃疯狂报复,犹如跌落神坛,人人皆可踩一脚。   如今的她们权力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架空,已经和管理皇宫各项吃穿用度的宫女没有什么大致的区别了,不复当年。   赵清幼看着脱落的墙皮年久失修,馆中的花草树木也没有人精心打理,杂草丛生,地上的都是枯枝败叶,踩在地上会“咔嚓”作响。   她依稀记得自己小时候跟着颜皇后来衡妩馆的时候的样子,那时的衡妩馆娇俏妩丽得如同一个豆蔻芳华的少女,而如今时隔十年再来,却衰败得像是一个年迈的老太婆,苟延残喘着。   “姜尚宫,我们贵妃娘娘说了,你这批衣服啊做得太粗糙了,花样也太老气,不合我们贵妃娘娘的气质,劳烦你重新做一件。”   赵清幼顺着鹅卵石小路一路往里面走,便听到了有太监扯着尖细的嗓子在说话,她循着声音来源的那个地方摸索了过去。   只见玉贵妃身边的得宠太监邓公公正趾高气昂地对着尚服局的姜尚宫指指点点着,将一件折叠整齐的锦衣华服无情地扔在了地上道:   “记得要快点,我们贵妃娘娘三天之内就要见到新衣服,若是迟了,惹得贵妃娘娘不高兴了,那老奴可保不准你们会被怎么惩罚。”   姜尚宫捡起了地上费了尚服局不少心血的华服,一脸为难地问道:“邓公公,三日实在是太急促了,实在是来不及做完一件华服,您看能不能让贵妃娘娘再宽限一些时间?”   邓公公冷嗤了一声,语气十分嚣张道:“你们尚服局几十人,三天连一件衣服都做不好,宫里养你们有什么用?”   “可宫里那么多娘娘与皇嗣们都需要尚服局,我们实在是人手不够啊。”姜尚宫看上去三十几岁的样子,但鬓角却已经隐隐地可以看到发白的发丝了。她看上去十分着急,不停向邓公公解释请求道。   但邓公公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撂下了一句“你们若是做不好便等着受罚吧”的狠话便转身要走,正巧与赵清幼撞了正着。   “呦,老奴当是谁呢,原来说是锦昭公主啊。”邓公公见到赵清幼的时候先是惊愕了一下,因为他记忆中的那个锦昭公主极不受宠,吃的穿的都是别人剩下的,所以常年打扮得朴素简单。   可是如今眼前的少女一身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裳,身姿飘逸婀娜,发髻上戴着累丝嵌宝石金凤簪,耳挂红翡翠滴珠耳环,整个人娇艳动人,宛如春日海棠盛放一般。樱唇玉眸,仪态端庄大方,得体雅惠,气势宏大带着震慑。   和他印象之中的那个小白兔简直是判若两人。   “邓公公好大的官威。”赵清幼冷眼瞥了他,看着身后那些被他谩骂践踏的尚服局的女子们,一阵怒火中烧,手微微捏紧成拳,语气冰冷让人不禁觉得身处十二月的大雪之中,控制不住地打了一个冷颤。   邓公公想着赵清幼只是一个不得宠的胆小鬼公主没有什么好怕的,便又给自己撞了壮壮胆子,挺了挺胸道:“公主误会,老奴只是听命办事。”   可他话音刚落,赵清幼便向一旁的乐竹使了一个眼色,乐竹领会了她的意思,一个健步上前,扬起手,在邓公公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一个巴掌用力地甩了下去。   “啪!”   清脆的一声响彻了衡妩馆的上空,邓公公身子瘦弱,被乐竹这一巴掌打下去直接摔倒在了地上,愣愣出神,耳边嗡嗡作响,久久不能反应过来。   “你......你你敢打我?!”邓公公捂着火辣辣疼的半边脸,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华服玉立的赵清幼,颤着声音质问道。 第20章 入宫反击(二)   赵清幼居高临下地垂眸冷冷看着他,在她的眼里邓公公就像是一粒微小的尘埃,不值得垂怜。   她啐道:“狗仗人势的奴才,风光久了便以为自己也是主子了,见到本宫不仅不下跪行礼,还大呼小叫,贵妃就是这么教下人的?”   邓公公是宁贵妃身边的大红人,主子得宠,他便也跟着得宠,平日里宫中的娘娘与皇嗣们看到他都要客气几分,如今却被一个人人可欺的草包公主给当众掴掌,颜面全无。   他气得浑身发抖,趴在地上指着赵清幼歇斯底里地喊道:“大胆!竟敢污蔑辱骂贵妃娘娘,我要去...我要去禀告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定饶不了你!”   面对邓公公的威胁,赵清幼不怒反觉得好笑,有这种全无本事依仗着一张趋炎附势的嘴讨好卖乖的人,宫中若全是这样蒹葭倚玉的人,大宋怎能不衰败?   想到这里赵清幼玉眸之中浮现一层浓厚的嫌恶之情,冷笑道:“饶不了本宫?本宫乃是先皇后嫡出,她敢拿本宫怎么样?”   说着,赵清幼微微俯下身,朱唇挑起了一抹玩味笑意,恍若罂粟绽放,携缕浅笑浸染开韶流珠光,令人背后不禁爬满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轻哼了一声,语气温柔如绵软的柳枝,对邓公公道:“你喜欢去告密,那本宫便满足你。”   “你......你想做什么?”   邓公公不由得缩了缩脖子,连语气都不禁失了几分傲气,这次他打颤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因为心中产生了几分畏惧。   赵清幼直起身,吩咐道:“姜尚宫,去取一副针线来。”   一旁已经呆愣的姜尚宫猛地回过神来,看着被乐竹一脚踩在地上的邓公公,慌忙应道:“诶,好。”   随后她便对身旁的宫女道:“快去取。”   邓公公哆嗦着惶恐地看着赵清幼,脸色煞白如一张白纸,“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时他已经没了底气,笼罩在赵清幼的阴影下瑟瑟无助。   “公主,针线拿来了。”宫女将针线呈了上来。   赵清幼瞥了一眼,神色镇静从容地吩咐道:“乐竹,把他这张生事的嘴给本宫缝上。”   她将这件血腥残忍的酷刑用极度轻描淡写的语气带过,令在场之人都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是。”   乐竹接受过严苛的训练,对于这种事情早已习以为常,眼睛都未曾眨一下便接过了针线,睥睨地看向脚下如同蝼蚁般脆弱的邓公公,英气逼人的脸上毫无波澜。   “你敢!你敢!我可是贵妃娘娘的人!你们谁敢动我!放开我,放开我!”   邓公公奋力地挥着自己手臂去反抗,他身边跟着的小太监刚想上去帮忙便被赵清幼一个锋利的眼神给吓退了,慌张地往外跑去。   因为害怕小太监腿软了一下摔了一跤,脸磕在了鹅卵石路上,掉了两颗门牙,鼻子和嘴上全身是鲜血。   但此刻他已经顾不上那些疼痛了,连滚带爬地就要逃走。   乐菊正要上去追他却被赵清幼给一把拦了下来,“不用追了,让他去通风报信。”   乐菊虽然不解,但是这些日子在赵清幼身边伺候着,见过了暗部这样的存在,她相信赵清幼这样做一定是别有用意的,是以她也没有去阻拦那个小太监。   “他再反抗就把他的手和脚都打断。”   赵清幼看着地上还在负隅顽抗的邓公公并没有一丝后顾之忧,而是淡若止水地道。   她此言一出,乐竹像是得到了圣旨一般,一脚就踩在了邓公公的手臂上,“咔嚓”一声清脆的响声传来邓公公疼得嗷嗷大叫。   他的手臂被乐竹硬生生地踩骨折了,无力地瘫软在了地上,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但是赵清幼一点叫停的意思都没有,示意乐竹赶紧动手。   一向都在宫里做针线活的尚服局的宫女们哪里见过这种血腥可怕的场面,一个个纷纷背过身去不敢看。   细长的针线穿过皮肉,刺骨钻心的心痛让邓公公喉咙里发出了如同锯木头一般嘶哑难听的哭嚎声,奈何只要他张嘴那疼痛就会成千上万倍地袭来,进退两难之下他只能闭上嘴呜呜咽咽,任由自己的嘴被戳得千疮百孔。   赵清幼纹丝不动地站在那儿,像是一尊玉像般事不关己。但是凑近看,可以察觉到她如同蝶翼的细长睫毛正在轻微地颤抖着,但她用指甲紧紧掐着自己手心的肉,让疼痛来驱散自己心中的胆怯。   她不停地告诉自己,以后这样的场面只会多不会少,她必须去适应。即使她的胃中再如何翻腾蹈海,也要忍着恶心看下去。   完事以后,乐竹将沾染了鲜血的银针无情地扔到了一边,捏起手帕将手上的血迹胡乱地擦了擦,扔在了疼痛得已经麻木了的邓公公的身上。   涕泪和血交融在了一起,画面触目惊心。   邓公公的惨叫声将衡妩馆内其他局的人都给吸引了过来,众人赶来一看到眼前这幅光景纷纷吓得失声尖叫。   姜尚宫也总算是回了魂,苦着脸担忧地对赵清幼道:“公主,这邓公公是宁贵妃身边的贴身太监,这样责罚到时候贵妃娘娘肯定会怪罪下来。”   赵清幼道:“本宫就是要让宁贵妃来亲自看看本宫送她的大礼。”   她瞥了一眼不停在地上抽搐的邓公公,眸中划过一丝算计阴恻,看着在场的六局二十四司,赵清幼不禁有些感慨,心酸道:“母后走后,你们受了不少苦。”   原本光鲜亮丽的人儿们,如今一个个都失去了光彩,变得昏沉无光。   那时这里的人脸上都是带着灿烂的笑容,意气风发,现在却都被打压得失去了活力。   尚仪局的崔尚宫叹了口气道:“是我们没能完成当年先皇后娘娘叮嘱的任务,让这么多人跟着一起受牵连了。”   赵清幼一想起往日,便忍不住鼻头一酸有一种落泪的冲动,安慰道:“不是你们的错,你们跟着母后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本应该被善待,却不想这宫里已经蚊蝇横行,腐烂发臭。”   崔尚宫眼角湿润道:“公主,您快走吧,一会若是玉贵妃来问责,下官们会担着的,先皇后娘娘只有您一个女儿,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其余几位尚宫皆点头附和道:“是啊,公主,您快走吧。”   赵清幼心痛不已,都已到了这种地步,她们竟还不顾自身安危想来为她顶罪。这一群跟着颜皇后出生入死的女官沦落到连一个太监都能对她们呼来喝去地恐吓,着实是一种悲哀。   赵清幼摇头,坚定道:“本宫不走,本宫等着就在这里等着宁贵妃来算账。”   “这......”众人一阵犯难。   赵清幼看向她们,眼中惋惜一扫而过,月眉微蹙着严肃地问道:“各位,你们难道愿意一辈子被他们给踩在脚下吗?女官怎么了,女子难道就不能拥有济世为民的权力了吗?母后费了那么多心思将你们提拔起来,为的就是让天底下有更多有才干的女子能够为大宋做出一份贡献。   不可以让这些人一直那么嚣张着,不然母后的一片良苦用心都会毁于一旦,为何女子为官要低人一等,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赵清幼的情绪有些激动,问道:“各位难道不想回到曾经那些受人尊重的日子吗?”   她的声音慷慨激昂,脆如银铃,尾音落地的片刻六位尚宫纷纷跪在了地上,见状,二十四司与其他几十个宫女也跟着跪在了赵清幼的面前。   崔尚宫热泪盈眶道:“公主,下官们怎会没有回想过往昔的日子,但奈何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忍气吞声为人下人。”   众人垂下首,隐隐传来心酸的啜泣声。   赵清幼俯首看向这些分明只有三四十岁的女官们,看上去沧桑地仿佛老了十岁,曾经的她们也是人人羡艳不已的倾城姿色啊。   赵清幼眼神不由得温柔了下来,就像是夜晚洒下的姣姣月辉之下,那一朵枝头绽放的玉兰花,温婉窈窕,问着她们道:“母后不在了,你们愿意跟着本宫吗?”   “将那些本应该属于我们的东西抢回来。”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意外和震惊,低声窃窃私语着。   先前,赵清幼只身闯入紫宸殿独对满朝文武,不屈不挠地将真相公布在众人的面前,不仅救了颜绰还全身而退。   想到这,犹豫着的崔尚宫忽然率先开口道:“下官愿意听从公主的命令,还请公主为下官指路。”   接着剩下的几位尚宫也跟着崔尚宫一同看向赵清幼,眼神坚毅道:“下官也愿意,请公主指路。”   “下官愿意跟随公主,请公主为下官指路。”   一时间,跪在地上的女官们仿佛说好似地异口同声开口道,赵清幼有些诧异。   “当年出进宫的时候,这些话是下官们对先皇后娘娘说的,如今再次向公主开口,忽然觉得恍然间好像回到了好多年前,自己刚刚入宫的那会。”尚食局的冯尚宫感慨着道,眼角泛着微红。   尚宫局的沈尚宫从袖中拿出了一块琥珀色的玉牌递给了赵清幼道:“公主,这是当年先皇后娘娘的‘玉花令’,拿着它便可以随意调动六局和二十四司,现在交予您。”   赵清幼接过玉牌,是由上成的黄龙玉刻凿而成的,上面雕刻着百花齐放的盛景,象征着争奇斗艳各有千秋的六局二十四司的女官们,巾帼不让须眉。   玉花令玉牌上还残留着人手心的温度,赵清幼将它握在手里,感觉自己好像再一次摸到了颜皇后温暖的掌心。   她用力握紧了玉花令牌,玉眸浮现出一层稳若泰山的坚定,看向面前的女官们,轻启朱唇道:“好,那你们按本宫说的去做。” 第21章 入宫反击(三)   宁贵妃带着人来势汹汹到衡妩馆的时候,赵清幼正在庭中与司画司【1】一同调试颜色描摹画卷,她挽着纱袖,纤白柔荑执着画笔在宣纸上挥动着优美的曲线,一只翱翔华丽的金凤凰在她的笔下栩栩如生,仿佛要从画中飘然飞出来一般。   “呜呜呜......”   邓公公被无情地一个人扔在了旁边的石板地上无人关侯,因为没有办法开口只能依靠喉咙传出几声呜呜咽咽之声才引起宁贵妃的注意。   宁贵妃穿着一身朱红色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头戴金雀钗华丽的首饰,花钿红妆,整个人雍容华贵浑身贵气。   宁贵妃进来的时候由宫女搀扶着,趾高气扬不可一世,可当她看到邓公公那可怕的模样的时候瞬间吓得花容失色,腿软一倒,若是没人扶住她就直接跌倒了。   “唔!唔唔……”因为手被乐竹折断,邓公公只能跪趴着向宁贵妃爬去,像是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一般。   “你……你你不要过来!来人!来人呐!”   宁贵妃害怕地指着不成人样的邓公公,不忍直视道:“来人!把他给本宫拖远点!”   身旁的太监们赶紧将邓公公给拉了开来,邓公公无助地看向宁贵妃,而她却根本不想看到他这副模样,神情万分嫌恶。   邓公公的眼中刚燃起的希望之光瞬间被磨灭殆尽,曾经他阿谀奉承地向贵妃献谄,为她鞍前马后,如今却遭她弃如敝履。   邓公公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无力地瘫倒在地上任由别人将曾高高在上的他如同垃圾一样拖拉开。   宁贵妃有些惊魂未定,开始她见跑回来的小太监满脸是血以为那是赵清幼所做,想着邓公公再怎么被罚也不过和那个小太监差不多,却没想到赵清幼竟然会用如此残忍暴戾的方法。   赵清幼受到惊扰,有些被扫兴地放下了手中的画笔,起身看向宁贵妃,似笑非笑地道:“贵妃娘娘来了。”   她霞裙月帔如月下白兰,娉婷如一帘幽梦立于春风之中,清雅大方,让人根本意想不到将邓公公弄成那副惨不忍睹的样子的人会是她。   “赵清幼你这是想做什么!”宁贵妃见她那闲定自若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扭曲着娇艳的面容恶狠狠地瞪着赵清幼质问道。   邓公公一直在她身边服侍着,如同她的脸面,赵清幼如今这样对待邓公公就是等同于在打她的脸。这事若是传出去,那她在后宫不知要丢多少面子,被多少人冷嘲热讽。   宁贵妃想着如今自己可是宠冠六宫的贵妃,连皇后也不能轻易拂了她的面子,何况是一个不得宠还没了娘的公主,不禁端起了架子,气势又凌人了几分,扬了扬下颌。   面对宁贵妃冒着火星子的气焰,赵清幼一丝动容都没有,平静得如同沉静的湖面,毫无波澜,只是理所当然地回道:“想做什么?贵妃娘娘的奴才不听话,我便替你管教一下而已。”   “放肆!本宫的人岂是你想动就能动的?”宁贵妃被她这一幅不屑一顾的态度气得手指都在发颤,全然不顾形象地破口大骂道。   赵清幼依旧不为所动,只是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倏然掩面失笑,如羞怯海棠,姝色动人。   宁贵妃一愣,不解地问道:“你笑什么?”   她这般狠厉的质问,赵清幼只觉得好笑,这让宁贵妃不禁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哗众取宠的跳梁小丑,胸口气得快要炸开了一般闷塞。   赵清幼白如葱玉的手缓缓落下,嘴角的笑意也随着渐渐消失,抬起眼帘看向她道:“我管他是谁身边的奴才,只要是做错了事都照罚不误。”   语气森若寒冰。   宁贵妃被赵清幼周身那凛然的气势给怔得背后隐隐发汗,但仍是硬着头皮维持着自己高贵的姿态,冷嗤道:“一个低贱的草包废物也配打本宫宫里的人,谁给你的权力?是你那已经坟头草都七尺高的母后吗?还是那个整日就会舞刀弄枪的舅舅?”   宁贵妃的每一句嘲讽都踩在了赵清幼的底线上,赵清幼努力地隐忍着自己的怒气,绷紧自己的每一寸肌肤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眸中越发的深不见底,叫人看不真切。   “谁给我的权力?”赵清幼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嘲讽道,“一个奴才我都没权力处置,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皇宫改姓宁,不姓赵了。”   “你!”宁贵妃一噎,正巧被戳中了小心思。   如今继后温氏为人温厚不争不抢,她身为贵妃在后宫与温皇后分庭抗礼,宁国公的势力也日渐磅礴,是以宁贵妃如今连温皇后也不放在眼里。   且她的四皇子也是太子最大的威胁,深受众人青睐,宁贵妃早就已经盘算着以后四皇子顺利登基,她成了太后,天下都是他们宁家的。   但如今还不行,若是这话传到了多疑的嘉帝耳朵里,那一定会影响到四皇子受的恩宠,是以宁贵妃涨红了脸地反驳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来人,给本宫掌嘴!你替本宫教训奴才,那本宫就替你亲娘教训教训你!”   说着宁贵妃身边长得凶神恶煞的嬷嬷就要走上前给赵清幼一巴掌,乐竹眼疾手快就拦到了两人的中间,一把接下了那一巴掌,双手灵巧宛若细蛇一般,手中掌法快到令人看不清。   只听闻“咔嚓”一声脆响,那个嬷嬷吃痛地护着自己脱臼的胳膊哎哟哎哟地大叫着。   “你你你你!你要反了你!”宁贵妃看着被折断胳膊的嬷嬷吓得一阵惊慌失措,不由得害怕得退后了两步。   “没天理了!要杀人了!本宫要去告诉皇后娘娘!”宁贵妃看着面前这个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的少女,冷静得让人害怕,就像是一个从地狱走来向她索命的修罗。   这个时候宁贵妃才想起来自己头上还有一个主管大局的温皇后,但是很快她就改变了注意,原本颜家和宁家都是不对头,因为先前通敌叛国的事情嘉帝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对颜家肯定还是有着不满之处的。   她何不趁此干脆把事情闹大,干脆让嘉帝对颜家彻底反感,到时朝堂之上宁家便又少了一个强力的对手。   于是宁贵妃奋力地挤着自己的眼睛,试图挤出泪珠让自己看起来可怜一些,哭喊道:“不不不,本宫要见陛下,本宫要去告诉陛下,锦昭公主要杀了本宫!”   说着便一路大喊大叫地跑了出去。   赵清幼任由她去也不加阻拦,回首看向身后站着的六局二十四司们,露出一个浅笑,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她屈膝向女官们微微颔首行了一礼道:“接下来,就拜托各位大人了。”   “谨遵公主殿下吩咐。”女官们伏身回了一礼,齐声道。   *   嘉帝的身子已经日薄虞渊,一日三顿都要靠药吊着,连茶水都撤了换上了参汤,气血两空,只是时日的问题。   但嘉帝始终不肯将手中本就不多的权力再放出去,是以即使是累到晕倒他也不肯让消息透露出去,强撑着身子也要处理国务。   乾清殿内静谧无声,华丽的柱子盘旋蜿蜒着龙驱,旁边放着一只香炉正在袅袅地吐着白眼,隐隐传来翻动卷轴的声音,还有嘉帝的咳嗽声。   分明是温暖的春日里,明日当空,但嘉帝却要紧闭着殿中的门窗,甚至用上了暖炉。   他没翻一本奏折便要压着嗓子低咳几声,牵动至肺腑一阵剧痛。   忽然外头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女子哭喊声,嘉帝蹙紧了眉头,被惊扰有些不悦地问一旁的刘忠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刘忠弯着腰出去查看了一番,没过一会儿门口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贵妃娘娘!贵妃娘娘,陛下正在批阅奏章呢!不能进去打扰!”   “本宫一定要见到陛下,陛下再不见臣妾怕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宁贵妃不顾刘忠的阻拦硬是闯了进来,她双眼含泪微微泛红,发丝与华服凌乱看上去狼狈极了,完全失了那份高傲气。   “陛下!”   宁贵妃一下跪扑到了嘉帝的腿边开始啜泣哭喊着,如丧考妣。   嘉帝被她哭得一阵脑仁疼,有些不耐烦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什么叫朕再不见你就见不到你了?”   宁贵妃绘声绘色地将赵清幼缝了邓公公的嘴,且还殴打了她身边的嬷嬷的事情描述给了嘉帝听。   “那锦昭公主凶得很,若不是臣妾跑得快,怕是现在陛下已经见不到臣妾了呜呜呜......”说着宁贵妃便装模作样地开始抹起了眼泪,看起来楚楚可怜惹人怜惜。   嘉帝听后有些意外,“锦昭要杀你?”   “是啊,陛下您没看见邓公公那样子,嘴巴被缝了起来,手脚还被打断了,吓死臣妾了,锦昭公主的手段简直是残忍恶毒至极!”宁贵妃愤愤地说道。   “陛下,您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臣妾在宫中安分守己那么多年,一心抚养自己的孩子长大,辅佐皇后娘娘管理后宫,如今不知哪里得罪了那锦昭公主,她竟然要杀了臣妾!”   嘉帝回想当时赵清幼在紫宸殿内那义正言辞,不卑不亢的样子,不禁心中有些奇怪。   他感觉自己有些看不透自己这个胆小怕事的女儿了,平时她总是畏缩地躲在别人的身后,连正眼都不敢看他一眼,如今却有了那么大的胆子,着实是出人意料。   他看着不依不饶的宁贵妃,实在是没办法,只能吩咐刘忠道:“刘忠,你去把锦昭给朕叫来。”   见状,宁贵妃觉得自己成功了暗暗露出了一个得逞的笑容。   赵清幼和颜家一个都别想阻碍她!   可刘忠还未来得及去叫赵清幼便有侍卫面色仓惶地跑了进来汇报道:“启禀陛下,外面六局和二十四司请求求见,说是要贵妃娘娘给大家一个交代。”

第22章 集体罢官

  嘉帝和宁贵妃走出乾清殿时,殿门前乌压压地跪了以六位尚宫为首的一片人,整个衡妩馆的女官们全部都集结于此。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嘉帝低眸扫过她们,嘶哑着嗓音问她们道。   沈尚宫抬首禀道:“陛下,臣等一同请命,让宁贵妃娘娘给锦昭公主赔不是。”   “什么?”   宁贵妃懵了一下,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她明明才是受害的那一方,为何本末倒置地变成要她给赵清幼去赔不是?   这几位尚宫都是当时颜皇后精心挑选出来的,和颜皇后年纪相仿,如今也都三十有余。经受了十余年的打压与歧视,就像是饱受风雨摧残而枯萎凋谢的花。   可今日不同于往日,她们都今日宛若逢春复苏,穿上了曾经光鲜亮丽的女官华服,每个人华服的胸口都用金丝线绣着一朵不同样式的花,有寒梅,有秋菊,有春桃,有幽兰......   这是颜皇后那时赐予了她们每个人一朵象征着自己的花样式,来彰显六局二十四司的人才各出,百花齐放。那时的大宋风靡一阵这衣襟上绣花的衣服,大街上小巷里,随处都可见身穿不同花纹衣物的女子。   她们向往崇拜这一群如雷贯耳的女官,是以都有意去模仿着她们。   女官们石榴红的官服衣襟上的花纹是用漂亮的金丝线一针一线缝绣而成的,民间女子们没有昂贵的金丝线便其他普通的棉线代替。   沈尚宫神色严肃,一字一句清晰地道:“贵妃娘娘身边的邓公公对公主态度不敬,仗势着有贵妃娘娘撑腰,更是嚣张至极。公主教训他之后,贵妃娘娘意图出气,便对公主恶言相向,说公主是没娘的样的杂种,对先皇后娘娘大不敬,更是对陛下您的大不敬,公主可是您的亲女儿啊!”   说着沈尚宫动之以情,愤慨地指责宁贵妃道。   “胡说!本宫才没那么说她,是锦昭她要加害本宫,你们这是黑白颠倒,简直没有天理了呀!”   宁贵妃被沈尚宫这倒打一耙的说辞给气得发颤,她赶紧抓住了嘉帝的龙袍衣角,撒娇着晃了晃,嗔道:“陛下,她们血口喷人,臣妾没有对先皇后姐姐不敬啊,是锦昭公主她要对臣妾动手,您看邓公公,您再看看齐嬷嬷!”   宁贵妃为人阴险狡诈,走的时候还不忘留了个心眼把邓公公和手被折断的嬷嬷给命人一起拖了过来。   嘉帝看着被严刑折磨得血肉模糊的邓公公,还有捂着手臂哭嚎的嬷嬷不由地拧紧了眉头。   这幅模样,纵然宁贵妃再如何嚣张跋扈,也不可能对下人用这样的刑罚来栽赃诬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赵清幼。   那么这些事便真的是赵清幼所为。   嘉帝不禁回忆起了赵清幼这段日子的反常,还有他特地派去拖延时间的小太监也没能拦住她救下颜绰,他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他这个平日里根本就不会入他眼的女儿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从温顺胆怯,变得深不可测,手段狠辣果断,甚至能言善辩。   明明仿佛风一吹就会随风飘散的蒲公英,实际上却紧紧地扎根于地下,坚韧不可摧。   沈尚宫道:“宁贵妃娘娘的奴才都要对公主动手了,还不成公主还要闷声应下吗?公主可是先皇后娘娘的掌上明珠,且先皇后娘娘可是先帝钦点的三品女官,又掌管后宫母仪天下,为大宋鞠躬尽瘁,若是知晓公主被这么对待,得多心寒。”   崔尚宫冷笑了一声,附和道:“今日贵妃娘娘越俎代庖要替先皇后娘娘教训公主,那明日是否是要替陛下一统江山了?”   此话一出吓得宁贵妃出了一身冷汗,头皮发麻,赶紧厉声呵斥道:“贱奴你竟然污蔑本宫!”   宁贵妃偷偷抬起眼帘打量着嘉帝的表情,只见嘉帝本就无血色的脸上瞬间变得阴郁不悦了起来,她赶紧跪了下来道:“陛下,臣妾没有!臣妾真的没有!她们血口喷人,她们合伙起来要陷害臣妾。”   宁贵妃全然不顾仪态与别人的眼光,颤着手指着六局二十四司的人道:“她们都是由先皇后栽培起来的,她们现在都帮着锦昭公主来陷害臣妾啊!”   看着嘉帝不善的面色,以及看着自己的眼中那一股疏离与冷漠,宁贵妃这一次是真的被吓出了眼泪。   她知道嘉帝虽然是她近在枕边的夫君,但是她这个夫君的心里对任何人都保持着猜忌与戒心,唯一能留在他心里的只有他恋恋不舍的权利与皇家的威严。   她作为位高权重宁国公府的嫡女是受到了最大的恩宠,但同时也是最为嘉帝忌惮的人。如今崔尚宫直接将她往嘉帝的底线上推,宁贵妃心中惶恐万分。   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可不能惹嘉帝不悦,否则正在风头上的宁家和她的四皇子就会遭受牵连。   嘉帝瞥了一眼宁贵妃,污浊的眼里宛如被什么所遮盖,看不清楚其所思所想。   良久,嘉帝缓缓开口道:“爱妃累了,回去休息一月吧。”   随后他又对跪着的女官们摆摆手道:“你们回去做事吧。”   宁贵妃和女官各执一词,争执不休,这谁也不让谁的架势只怕是会闹得无法无天。如今宁国公手握重权正得意,他不能轻易动宁贵妃,否则宁国公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但是这些女官都是颜皇后的旧部,当年跟随颜皇后为大宋立下不少功劳。她们穿的绣金花官服是先皇为嘉赏她们的恩赐,若是轻易罚了她们,穿出去便是对先皇不敬。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宁贵妃有些震惊地看向嘉帝,她没想到嘉帝会想着息事宁人,可虽说的好听让她回去歇息一月,却是要禁她一个月的足啊!   她分明才是被冤枉的那一方,到最后受罚的人竟还是她!   高傲喜面子的宁贵妃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她正欲鸣不平,却冷不丁地撞上嘉帝那森幽可怖的眼神,吓得刚要脱口而出的话便卡在了喉咙里。   正当她想要退缩时,崔尚宫却开口道:“陛下,今日臣等是来为可怜无依靠的锦昭公主讨要一个说法的。若是贵妃娘娘不向公主殿下赔礼道歉,臣等不愿再担任指责,请求辞官出宫。”   “臣等不愿再担任指责,请求辞官出宫。”身后的人跟着崔尚宫的话附和着。   在场所有人都被着齐声声的场面给震惊住了。   嘉帝的眉头蹙得更紧了,愠怒地问道:“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感受到了嘉帝的耐心即将消耗殆尽,宁贵妃眼睛一转,寻思着机会来了,此时她不趁机煽风点火更待何时?   是以她一副气愤不已的样子对着女官们道:“是谁给你们的胆子!竟然敢来威胁陛下!”   随后她又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楚楚可怜地对嘉帝道:“陛下,您看她们也太不把您放在眼里了,锦昭公主竟然让她们来威胁您,真是太不像话了。”   嘉帝本就对如今权贵滔天对皇家不敬而十分不满,许多大臣已经目中无人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可如今竟然连一群女官也敢威胁他,加上宁贵妃在一旁吹风,嘉帝头上青筋暴起,气急攻心地咳了起来,“咳咳咳……”   “呀!陛下您没事吧!”宁贵妃赶紧上去献殷勤,关切地搀扶着嘉帝,为他抚拍后背顺气,“小心龙体啊陛下。”   “放肆!”嘉帝愠怒地一把推开了身边的宁贵妃,指着地上跪着的女官斥道,“你们真以为自己为大宋做了点事朕就不敢拿你们怎么样了吗?”   面对嘉帝的震怒,所有女官都面色沉稳不变。   沈尚宫道:“若陛下以为臣等是居功自傲之人,那臣等也无法胜任宫中官职,还请陛下恩准。”   “请陛下恩准。”   “你、你们……”嘉帝捂着疼痛的胸口,脸色胀紫地指着她们,没有想到她们竟然会如此忤逆自己。   他贵为九五之尊,怎么容忍自己为一群女子所威胁,是以嘉帝吼道:“好!朕如你们所愿,滚!都给朕滚!”   奇怪的是女官们只是平淡地伏身行了一礼谢恩道:“谢陛下。”接着便纷纷起身退了下去,毫无怨言。   在宫中为官是别人挤破了头求之不得的事,可她们却一点也没有留恋不舍的样子,毅然决然地一同离开了。   嘉帝只觉得胸口的闷痛重重来袭,呼吸不禁急促了起来,如同被海浪吞没一般的窒息感席卷全身。   下一秒他便两眼发晕的向后倒去,众人慌忙去搀扶他。   “陛下!快传太医!”   *   赵清幼回到了踏莎院,等候多日的乐兰看见主子兴奋不已,两人说了好些话。   没过一会儿,外边便传来了蘅妩馆的女官被集体罢官,和嘉帝病重请太医的消息。   赵清幼端起刚沏好的茶水,不紧不慢地吹了吹抿了一口,道:“我知道了。乐竹,让她们出来吧。”   “是!”   乐竹拿出玉哨轻轻一吹,动听的声音宛如山间的溪流缓缓流淌。   接着,九曲红梅立刻从四面八方的角落迅速出现。   “有……有刺客!公主小心!”乐兰第一次见这阵仗,吓得心都到了嗓子眼,还不忘拦在赵清幼身前护住道。   赵清幼:“……”   她忘记和这丫头解释了。   她拍了拍乐兰的肩示意她无事,不用紧张:“这些都是自己人。”   随后她吩咐暗部的人道:“你们去将军府联合舅舅将事情尽快办妥了。”   暗部领命刚要下去,赵清幼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喊住她们,有些犹豫道:“你们……再去一趟武安侯府,见一下谢侯爷。”

第23章 一掷千金

  灯火通明的御京夜市喧嚣热闹,街道边的酒楼、作坊、茶楼等店肆林立,灯火辉煌,灿烂如白昼。   如烟的柳枝在灯火中摇摆着自己纤细的腰肢,户盈罗绮,萧鼓管弦之声动听悠悠,传上九霄,余音袅袅。   浓妆艳抹的美人们纷纷倚着高楼挥动着红袖,媚眼如丝地招揽着客人。   楼外楼是御京最大的酒楼,客如潮水,络绎不绝。风帘翠幕,传来女子甜腻的娇嗔声,春风穿堂过都不禁带上了香甜的酒香味。   二楼的雅座被包了下来,皆有着侍卫把守着。   大堂之上是一个巨型的莲花状舞池,舞女们身着薄纱,肤如凝脂,面若春桃,在舞池里面扭动妖娆的身姿,身上带着的金银首饰随着叮当作响,风情万种。   谢听迟一身骐驎青色华贵锦衣,鸣珂锵玉,一手撑着棱角分明的下巴慵懒地靠在椅中,身边摆着美酒与珍馐,薄如秋叶的唇边总是勾勒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一双星眸恍若在发光,俊美无暇。   与他同座的那些达官显贵子弟皆怀中藏娇,把酒言欢着。   谢听迟静静地看着舞池中的歌舞表演,修长的指节轻轻地跟着音律地敲扣木椅的把守,神色不可测。   但他身边一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一直都在偷偷摸摸地打量着谢听迟的一举一动,见他似乎对自己安排的歌舞感兴趣,他便赶紧使了个眼色给一旁的小二,低声吩咐道:“去把下面那几个都带上来。”   小二猫腰点头领命下去了。   中年男子悄悄地从宽大的袖袍之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黄色油纸包,小心翼翼地展开,里面是一堆白色的粉末,他不动声色地往身前的酒壶里撒下粉末,盖上盖子晃了晃。   随后他肥得流油的脸庞上堆上了满满的笑意,凑到了谢听迟身边道:“谢侯爷,这是水云间最好的陈年佳酿女儿红,下官给您满上。”   谢听迟眼帘都懒得为他抬起,只是目视前方,对他道:“有劳李大人了。”   李阖得到应允后立刻不敢怠慢地为谢听迟的酒杯中斟满了酒水。   但见谢听迟,迟迟没有伸手去端杯饮酒的意思,李阖内心开始着急了起来。   他费了那么多银子和人脉关系才将水云间的二楼给包了下来,还请了那么多富家子弟做陪衬打掩护,为的就是宴请谢听迟,只要讨好巴结上了谢听迟,那他升官之事便是八九不离十了。   却不想,谢听迟表面上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侯爷,实际上却那么难讨好,甜言蜜语阿谀奉承根本不起作用。李阖逼不得已才出了美人计这一下策,使出了下药这一卑劣下作的手段   正巧这时小二已经将方才舞池中长得最娇艳动人几位舞女给带了上来,李阖瞬间又来了劲,向她们招了招手示意她们赶紧过去。   这几个舞女也是他精心挑选过的,那放在美人堆里也个个是绝色,芳菲妩媚,媚态如风。   李阖谄媚道:“侯爷,我一个大老粗爷们也不会伺候人,便让紫霜她们来伺候您吧。”   说着他也不顾谢听迟是否答应,便十分热心地招呼着紫霜等几个舞女道:“紫霜,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来伺候侯爷!”   “奴家遵命。”   名唤紫霜的女子是几名女子之中最为艳丽出色的,每走一步都晃动着身上的银饰发出悦耳清脆的响声,修长白皙的玉腿在轻纱下若隐若现,十分勾人。   “李大人可偏心了,净把最好的美人留给谢侯爷,哥几个可是吃醋了啊。”一旁有几个左拥右抱的纨绔子弟打趣道。   李阖赶紧陪笑着道:“范公子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呀,我怎会亏待每一个公子呢,别着急,美人这里多的是,我这便加人上来好好伺候您。”   紫霜步态轻缓,仿佛脚底生莲一般,身子如同荷花花枝,轻轻摇曳,风情万种招人迷。   那些纨绔子弟们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搂着怀中的美人,却对紫霜不停地打量着,神情猥琐。   紫霜是训练过的人,对着投来的不轨目光熟视无睹,径直地走向那些被所有人吹捧到天上的武安侯身边。   谢听迟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只是收起了撑着下巴的手,抬起了眼眸看了紫霜一眼,性感的唇微抿着,齿若编贝,面如冠玉,目如朗星。   紫霜如此近距离见到谢听迟的时候还是被他那俊朗的面容给震慑到了,这个男人生得极好看,转侧绮靡,会弁如星。   最吸引人的是谢听迟那眉宇间的浩然之气,周身似乎都被他的气场给把控着,令人不敢轻举妄动。   这样凛然的气势令人十分拥有安全感,不禁为之臣服。   紫霜自以为早已是身经百战的老手,但是在谢听迟抬眸看向她的那一瞬间,她便止不住自己内心的颤抖,而感到心动。   果真是能引得御京上下的女子为之痴狂颠倒的男子。   紫霜玉指捏起了谢听迟的酒杯,雪白如藕断的双臂如同两条灵巧的蛇一样熟练地挽上谢听迟的脖颈,声音甜软宛如蜂蜜一般:“侯爷……”   谢听迟闻到了她身上的脂粉味,有些委顿地拧了拧眉头,不过转瞬即逝。他不能推开,因为他现在是一个玩世不恭享乐的纨绔侯。   “侯爷,奴家伺候你喝酒吧。”紫霜将酒杯递到了谢听迟的唇边。   眼看他就要张口喝下去了,李阖内心激动地擂起了鼓,他这一辈子的荣华富贵都要有着落了。他盯着那酒杯,紧张得悬起了心。   就在他以为势在必得时,裴易推门进来了,他飞快地来到了谢听迟的身边,即使看到谢听迟身边有着穿着暴露的女子他也面色不改,凑到谢听迟的耳侧禀报道:“侯爷,公主那里来人了。”   听到这,谢听迟手中的折扇一偏,将正欲坐到他腿上的紫霜给顺势抵住,让她的动作尴尬地卡在了一般上。   他一点情分都没有留地便对紫霜冷冷道:“下去吧。”   “侯爷?”紫霜有些失措,她以为谢听迟对她不拒绝便是喜欢她的。   “下去。”谢听迟明显有些不悦地冷下了眸光,仿佛一把反射着寒光的利刃,令人不寒而颤。   紫霜只能不情不愿地退到了一边,幽怨地瞪了一眼坏她好事的裴易。   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她要拿下谢听迟的时候进来禀告,只要谢听迟喝下那一杯下了药的酒,今晚便一定会要了她。   谢听迟虽玩得很花,但是却一直都洁身自好着,身边从来没有过女子。一旦她成为了谢听迟的女人,那以后便是如日中天,即便只可能是一个侍妾,也叫许多人都嫉妒红了眼。   李阖看着裴易不知道在和谢听迟说着什么,只见谢听迟听后神色有了波澜。   到手的鸭子就那么飞了,李阖急得那是满头大汗,他费了那么大的心思可不能就那么失败了,是以他不死心地想要再上前说些什么:“侯爷……”   谢听迟可没有那个功夫再与他去闲扯,站起了身子打断了李阖道:“李大人,真是不巧了,本侯忽然有急事要去处理,只能先失陪了,多谢李大人今日盛款了。”   “啊?”李阖人一傻,笑容僵在了脸上,“侯爷您要走了啊?您要去哪啊?”   他的事情还没办成呐!   谢听迟手指一划,手中的檀木骨纸扇“唰”一下打开,他嘴角划过一抹高深不可测的笑容,带着淡淡的不羁,道:“本侯要去为美人一掷千金了。”   他朗声道,随后便潇洒地头也不回带着侍卫离开了这纸醉金迷的奢靡之地。   “诶,侯爷等等!”李阖想要喊住谢听迟但为时已晚,已经离开了风风火火地离开了二楼,失落地呢喃道,“侯爷,那我升官的事……”   *   赵清幼惬意地在踏莎院内的石桌上摆弄着各色颜料,一边听着乐竹汇报着外头的事。   赵清幼给乐兰解释清楚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小丫头开始很惊讶,如今也是习以为常,并没有那么一惊一乍的了,在一旁瞪大眼睛好奇地一起听着。   乐竹道:“公主,果然不出您所料,宫里已经乱做了一团,皇后与贵妃那边根本就寻不得机会来找您的麻烦。”   赵清幼没有窃喜,却也是得逞地弯了弯唇角,一手提起画笔沾了沾小画碟中的凝夜紫色,轻启朱唇道:“六局和二十四司打理宫中那么多年,将一切都管理得井井有条,吃穿用度都要由她们精心安排。都被伺候惯了,现在人一走,那还不得手忙脚乱。”   说来也是讽刺,大宋打压女官那么久,剥夺了她们那么多权力与尊严,却还要她们为自己累死累活地拼命效力。   六局和二十四司细心负责着整个宫里的生活起居各项,吃、穿、睡、用……   众人都已经习惯了她们的安排,便把她们当做伺候自己的下人一样,呼来喝去,苛刻刁难。   如今蘅芜馆一散,宫中那井然有序运作着的机器突然停了,这么多等着被伺候的主子定是十分不习惯。   乐竹补充道:“现在连每个宫里的膳食都已经乱套了。”   赵清幼冷笑一声。   她问道:“我命你去将御京上下所有绣女和厨子都买通下来,你可办好了?”   “已经办好了,请公主放心。”   赵清幼淡淡应了一声,落笔轻提,一只漂亮的紫色小蝴蝶便出现在了画卷上,扑棱着翅膀,惟妙惟肖。   她目光流露出了狠厉,道:“我看他们现在能找到什么人来将这个烂摊子收拾了。”

第24章 芥子须弥

  大宋皇宫上下几千口人,平日里都由六局二十四司打理着,她们吩咐命令下去给宫人去执行。蘅芜馆内一百来人,将这几千人都照顾得服服帖帖。   宫中的妃嫔与皇子公主们穿的是她们一针一线精心制作的锦衣华服,吃的是她们根据不同人的口味精心配制的膳食,用的都是她们命人准备好的。   现在赵清幼收买了御京的绣娘和厨子,宫中的膳食与衣物裁制一时就会找不到人来在短时间内调解。   这也就意味着,这些饭来张口,衣来伸手,锦衣玉食娇养着的主子要吃着自己不爱吃的饭菜,穿着他们眼中的旧衣物,将就度过好一段时日。   没有人为他们提前安排好事宜,那么平日里的日程将全部被打乱。国学堂的课,还有极为讲究的祭祀等重要时日,都需要重新整理安排。   芥子须弥。   金色阳光温柔洒下,透过枝繁花茂的桃花树,落在了一身逶迤拖地红烟软纱裙的赵清幼身上,一个个金色的光斑为她做点缀,皓腕凝霜雪挽着翠微薄纱,坐在院中全神贯注地描摹着手中的画卷。   光落在她纤细狭长的睫毛上,玉眸落下一片阴影。   娇嫩白皙的手提着狼毫笔如同在舞蹈一般地挥动着,又像是在波动琵琶弦似的,轻拢慢捻抹复挑。   她扫过最后一笔的尾锋又迅速提起了笔来,动作干脆利落,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画卷上是一个凝夜紫色的小蝴蝶,它的旁边是熊熊燃烧着的烈火,火势滔天,蝴蝶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在向烈火飞去。   “公主,为何蝴蝶要往火里面钻呢?这样它不就会被烧死吗?”乐兰为赵清幼添上新茶的时候看到了这画,不解地问道。   赵清幼眼中划过一丝落寞与悲伤,但很快就被她收敛了起来,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   “是啊,明知道会被烈火灼伤,它为什么还要往那里义无反顾地飞去呢?”赵清幼似呢喃自语地轻声道。   飞蛾扑火。   当年的颜皇后也如同这一只娇小的紫色蝴蝶,面对女子的轻视与打压的烈火,她只身便往其中冲去。   明知道深陷其中必难保全自己,她还是迈出了这一步。   是什么支撑着她做出如此勇敢的决定,她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赵清幼很想知道其中的因果,但如今没有人能够为她解惑,她只能自己摸索,和顺着颜皇后的步子去探寻,与颜皇后一样化身成那一只蝴蝶。   “母后,您想要告诉清幼什么呢?”   当时颜皇后叮嘱人留给她的遗物只有一副蝴蝶浴火图,赵清幼不明白其中之意,是以试图不断临摹来身临其境领悟。   就在赵清幼的思绪陷入深渊混沌之中时,乐菊的声音将她拉了回来,恍然如梦。   “公主,您命姜尚宫准备的新衣与首饰奴婢都给您拿来了,你快来看看。”   乐菊拿来了好几件做工精细的华服和发饰,这些都是赵清幼嘱托她们去准备的。   赵清幼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挑了其中一个石榴花色的长裙道:“替我更衣,一会去乾清殿。”   自从重生以后,她已经很少穿素色的衣物了,从简朴寒碜的打扮,如今变得精致华丽,一扫往日的懦弱。   嘉帝这几日一直都卧病在床,朝中虎视眈眈地都盯着他的身子,太子和四皇子这几日去殿前侍奉得尤为勤快,生怕错过机会。   两人最在意的只有那个至尊的位置,宫中本就手忙脚乱,他们还一心只想为自己,是以根本没有人有那个闲暇功夫来赵清幼这里挑事,赵清幼也还算是清闲自在。   按爱权力胜过一切的嘉帝的性子来猜测,此事怕是火上浇油,气氛紧张得很。   但她偏要在这个最紧张的风头上再去扇扇风点点火。在这个时候,嘉帝需要堤防的人已经不只是她一个人了。   赵清幼一身石榴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明媚动人,凌云髻上戴着云鬓花颜金步摇,耳挂金镶东珠耳坠,锦上添花。   她极净清颜的俏丽脸庞宛如一朵雪白的牡丹花,霞裳绚丽,发如堆鸦,华贵难掩。   赵清幼从容不迫地来到了乾清殿外,从里到外的宫女与太监都噤若寒蝉,一眼不敢发,凝神屏息跪在殿外,大气不敢喘一声。   只见一个年迈的太医弯着腰颤颤巍巍地从乾清殿内出来,面色惶恐,慌乱之中一脚被大殿的门槛给绊了一跤,狠狠摔了一跤,但又很快地爬了起来跪在地上不敢出声。   嘉帝愤怒的呵斥声从殿内传来:“没用的东西!连个药都煎不好,养着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用!”   老太医匍匐在地上不敢抬头,颤抖着身子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原本分捡药材和煎药都是由司药司来做的,但如今……”   老太医不敢再说下去,如今六局和二十四司集体罢官,一时半会根本就找不到煎药的人,他们太医院常年都只负责看病,可不负责煎药这一块。   赵清幼越过这些人,径直迈过门槛走进了殿内。   昏沉无光的乾清殿内跪了一众下人,不是战场却胜似可怕的战场。   地上是碗的碎渣,还有洒了一地的汤药,里面掺杂着不少草药的渣在其中。   赵清幼看了一眼不禁心中一阵不屑,不过是煎药这种小事,离了蘅芜馆竟然也没人做得好。这宫里恐怕除了蘅芜馆的人是奴才,其他人都是娇贵的主子。   嘉帝瘫坐在榻上,短短几日发丝白了许多,靠参汤吊着的精气神如今全无,面容憔悴如枯槁,眼窝深陷,那双藏满了算计的眼里如今黯淡无光。   整个人就像是日落西山的夕阳,正在缓缓坠落。   “儿臣见过父皇。”赵清幼不紧不慢地屈膝行了一礼,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帝王父亲。   嘉帝看到她,气不打一出来,这么多日积蓄着的怨恨如同是奔涌的澎湃海浪,喧嚣着争先恐后而来。   “你还有脸来见朕!”   他伸手抢过刘忠正欲端给他的茶杯,蓄力一把向赵清幼扔去。   赵清幼侧身轻轻一闪。   “啪——”上好的青瓷茶杯砸在石板地上粉身碎骨。   嘉帝以为赵清幼会被他的怒火给吓退,却没想到她稳稳地站在那里,秀丽的脸上波澜不惊,没有一丝惶恐之意,反倒是镇定地拂去了溅在自己裙上的水珠。   “父皇好大的火气,小心龙体。”赵清幼语气平淡道。   她越是这般沉着,嘉帝便越是心中怒火肆起,冷言道:“你是和那两个兔崽子一样,来看朕死了没吗?”   “儿臣只是来探望父皇恢复得如何而已。”   嘉帝压抑胸口堵塞的不适,怒道:“宫中现如今的局面,不全都是你干的好事?锦昭,是朕小看你了,没想到你还有这能耐,竟然撺掇那一群女官来威胁朕,你真以为朕不敢罚你吗?”   面对嘉帝的质问,赵清幼反而浅浅露出一个笑容,清如春风,道:“清幼当然相信,父皇如此手段了得,不如重新请一批女官来顶替蘅芜馆。”   “哼,”嘉帝冷笑,“你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朕大宋江山难不成找不到一群伺候的奴才?”   谁知嘉帝的话音刚落,外边便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了一个太监,喊着:“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了!”   嘉帝拧了拧眉,瞥了一眼赵清幼,随后问那太监道:“何事如此慌张?”   这些天,他每日都能听到这些声音,没有听到过一个好消息。   太监满头冷汗地禀报道:“御京上下没有一个绣女愿意进宫,所有的裁缝铺全部都被人给包了下来,派去的人无功而返,如今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买不到。”   “什么!”   嘉帝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整个御京竟然连一个会做衣服的人都找不出来?是谁包下来了那么多店铺?”   小太监头紧紧地磕在坚硬的地面上,回道:“她们都不愿透露,只说是一位老板给垄断了,不为他人效劳。”   “放肆!什么狗屁老板,朕命令她们现在立刻进宫上任!违者格杀勿论!”   嘉帝涨红了脸,充血一般地锤着床榻道。   “奴才已经说过了,可她们说,那老板连她们的命也一块买了下来,要杀要剐请便……”   小太监的一番话让嘉帝的防线逐渐崩塌,他眼睛发红地看向淡笑着的赵清幼,咬牙切齿道:“是你……一定是你!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赵清幼向他无辜地眨了眨眼,道:“父皇冤枉,口说无凭,为何这么断定是儿臣?”   “哦对了,父皇,御绣坊还开着呢,你若愿意多花些银子,将她们请来不是更好?”说着她反而笑意更深了几分,映衬着石榴红的衣裙,宛若一朵带着刺的红色蔷薇,稍有不慎就要被刺伤。   请御绣坊的代价十分大,国库本就空虚着,若是为此事大动干戈,怕是要缓好几年。   嘉帝不是不知道国库的情况,绷紧着脸,犹豫着是否要为了自己的尊严与脸面搏上国库。   就在这时,一旁的太监又颤颤地开口道:“陛下……奴才已经去过了,御绣坊的绣娘道她们也被那神秘的老板给包了下来……即使是陛下之命也不能服从……”   闻此,众人皆一惊,其中包括了赵清幼。   御绣坊一件衣服便要花上千两银子,包下御绣坊少说也要千万两黄金,连皇家听到了都是一笔大数目。   且她并没有命人连御绣坊也一同买通。   赵清幼凝神思索,心中一愣。   难道是他?

第25章 夺回权力

  “锦昭,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嘉帝再看向赵清幼,眼中焚烧着的滔天怒意尽数褪去,余下的只有满满的疲倦。如今的他没有那个力气再去维持高高在上的样子,病痛不断地折磨摧残着他的身心,吞噬着他的傲气。   赵清幼就定定地站在那里看着他如今狼狈的样子,一时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是自己父亲……   赵清幼抿着樱唇沉默了片刻,但她很快便强迫自己把无用的怜悯收敛起来,用上辈子的悲惨经历来狠狠地鞭打醒自己。   她可怜嘉帝,谁来可怜她?   谁来可怜在权贵奴役之下苦不堪言的大宋子民?   赵清幼的眸中微微泛起了点滴猩红,就像是被激怒的困兽,充满了恨意。   “锦昭只是想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金钱、权力,我都要。”她字字坚定,斩钉截铁。   “放肆!”嘉帝听到后很生气,“你一个女子要这些做什么?”   又是这种与生俱来的偏见,赵清幼从小听到大,女子便是低人一等,女子便只能任人摆布,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赵清幼喜怒不形于色,缓缓开口道:“父皇可以选择不答应,只是父皇也清楚如今的局面。再过一个时辰,太子殿下和四殿下应该又要来探望您了吧?”   她唇角弯起一抹泽凉反讽的笑意,提醒着嘉帝,那两个“孝顺”的儿子可迫不及待地等着他殡天。   嘉帝脸色一变,由紫到绿,他自然明白赵清幼的意思。   太子背靠温氏,又是储君,在朝中深受不少人的支持。而四皇子身后是如日中天的宁氏,母亲是当今的宠妃,与太子势均力敌,不分轩轾。   嘉帝爱了权力一辈子,怎会甘心那么轻易将自己的皇位弓手相送,他们越是急迫地想要一争高下,嘉帝心中便越是不满。   朝中还有一群如狼似虎的恶犬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手里的宝座,这几年越来越目中如人,对他的命令也是当做耳旁风。   见嘉帝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与犹豫不决之时,赵清幼不禁划过一丝不屑,事到如今,他还在锱铢必较着自己手里的权力与颜面。   在他的眼里,皇家的威严胜于一切。   “父皇若是答应,那么这江山还会是大宋的,若是不答应,那锦昭可就保不准,这锦绣河山是否还会属于我们中原人。”   赵清幼的这番话击中了嘉帝一直所隐隐担忧的一点,北周细作未除,朝廷内臣勾结外敌,此间定不会只有作为替罪羔羊的马培一人。   任由他这么发展下去,到时可不就是篡位那么简单了,甚至有可能这万里江山就被北周人给肆意侵略霸占。   一寸山河一寸血,纵亡国灭种,势不与贼共立。侧卧之榻,岂容他人酣睡。【1】   赵清幼说完后便欠了欠身行礼要离开:“父皇好好养病,锦昭便不打扰了。”   她转身刚走没两步,嘉帝便叫住了她。   “等等。”嘉帝看向她的眼神无助之中又带着丝丝绝望,“朕答应你,你想要什么?”   目的达成,嘉帝松了口,赵清幼得逞地勾起嘴角,弯延着一个漂亮昳丽的弧度,宛若海棠黎绽开,美丽之中带着自信。   她隙开朱唇,笑道:“儿臣说过了,儿臣都要。”   *   凝华殿内,宁贵妃正因今日的衣物首饰没有一件称心而发着火。   “废物!一群废物!连个会做衣服的人都找不到,竟然拿着这些旧的衣物来糊弄本宫!”宁贵妃一变摔着东西,一边妆容不得体地怒骂着。   宫中妃嫔的衣物与首饰没隔几日便要从新更换,从不重样,那些穿过的衣物会由尚服局统一安排,或制成别样的手帕,或是会送出宫去流通民间处理。   但这些时日没有人制作新衣与首饰,所有人只能一直穿着最近的那几套衣物。   宁贵妃仗着得宠,几乎每日都要换一件新衣,还有新的簪宝珠饰,何时能受得了这种委屈。   她将带过的那几样首饰愤愤地扔在了地上,道:“本宫可是贵妃,怎么能和那群嫔妃一样!”   小太监跪在地上畏惧地回道:“贵妃娘娘息怒啊,六局与二十四司忽然之间被罢职,宫中人手紧缺,又寻不到顶替,只能先将就着。”   宁贵妃本正在气头上,一听到蘅芜馆的那些女官被集体罢职,心中逐渐平衡了一些。   她冷哼一声道:“这群贱婢,竟然敢帮着锦昭这个废物草包来对付本宫,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重,敢和本宫叫嚣。”   越这样想,宁贵妃便越是得意,方才的怒火也瞬间消了不少,高傲地扬了扬下巴,喜上眉梢。   “这群贱婢走了,本宫看锦昭还能找谁去帮忙。”   宁贵妃一想到邓公公和齐嬷嬷那幅惨样,心头那恶气始终难消,是以她吩咐下人道:“给本宫梳妆,一会我们去给那个死丫头一点颜色瞧瞧。”   “是。”   宁贵妃精心打扮了一番,红装华服,招摇而过,风尘仆仆地来到了踏莎院。   可还没到踏莎院,她便注意到了这一路上有着许许多多的宫人来来往往,平日里这条路几本上没几人踏足,如今却人流如溪。   而更奇怪的是,他们手里都拿着不少的贵重物品,许许多多的珍宝首饰,五光十色得几乎要迷了人的眼;各色各样做工精细的锦衣华裳,几箱几箱地运着,还有琳琅满目的各式各样的宝物。   这大阵仗仿佛是在搬空皇宫,宁贵妃发现这些人都是从踏莎院那头来的,便随手抓了一个太监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将踏莎院搬了?”   宁贵妃内心忽然庆幸地一喜道:“难不成锦昭公主她……她被逐出宫了?”   正当她想要拍手庆祝之时,那小太监老老实实地否定了她的想法道:“回贵妃娘娘,陛下已经下旨将重华殿赐予公主殿下,公主已经搬去重华殿了,奴才们奉命为公主送一些旧物去。”   “什么?!”宁贵妃怀疑自己听错了,嘉帝竟然把重华殿赐给了赵清幼?   重华殿是离中宫凤鸾殿最近的宫殿,其规格与布置仅次于皇后住的凤鸾殿,按理来说应该是给宁贵妃居住的。但是重华宫曾是颜皇后住的地方,那是凤鸾殿还未修建完毕。   但嘉帝也没有同意宁贵妃搬进去,重华宫一直都空着。   当时宁贵妃还为了这点小事和嘉帝闹脾气,嘉帝为了安抚她便连着几夜都歇在了宁贵妃那里,让她在后宫狠狠地挣了一回面子,这才罢休。   没想到这连她都住不进去的重华殿竟然让赵清幼给住了进去,还是嘉帝亲口下的旨,他非但不罚赵清幼反倒还抬举了她。   为什么?   宁贵妃一阵困惑气愤,指着一旁那些五湖四海运来的珍宝,问道:“那这些呢,这些东西又是干嘛的?”   “这些都是陛下赏赐给锦昭公主的,奴才们奉命送去重华殿。”   宁贵妃哪听得了这种话,这么多珍贵的宝物连她都没有这个待遇,却都是去赏给赵清幼那个小贱人的。   “不可能,不可能!陛下从来都不宠爱她,为何要赐她宫殿还有那么多东西?本宫不信!”宁贵妃不敢置信。   这和她心中的设想简直是截然相反!   她以为经此一事赵清幼会完全失去圣宠,任她处置,可如今她却大摇大摆地住进了所有人都眼红向往着的宫殿里,享受着比她还要好的待遇。   她非但没有咽下心中的恶气还又被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本宫要去找陛下问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宁贵妃始终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赵清幼都撺掇女官威胁嘉帝了,将权势威严看得那么重的嘉帝怎么可能不罚她还要赏她?   说着她便火急火燎地要跑去乾清殿向嘉帝问个明白。若这是真的,那她的面子往哪里搁,她宁家的面子往哪里搁?   *   重华殿冷清了许多年,但一直都有宫人清扫打理着,赵清幼想要搬进来只需添置一些东西。   嘉帝赐给她的可不止这些殊荣,那些遣散的女官也已经被全部召了回来。   不过这一回,她们可不再是一堆任人差遣奴役的下人了,而是重新赐她们辅佐皇后掌管后官的权力,就像是十几年前执凤印代摄六宫那样。   这次虽然不是代掌凤印,但后宫的大部分都要听她们的安排与命令来行事。   这些女官得到圣旨的时候皆震惊得不敢相信,赵清幼竟然真的做到了带着她们抢回了被夺去的东西,一步步又爬回了曾经的巅峰。   崔尚宫感激不已地向赵清幼行了一礼:“公主,宫殿的事情都交给下官们吧,下官会安排妥当,公主只管住进去享福就是。”   赵清幼道了声谢,她们便去做事了。笼罩在这些女官身上的雾霭与尘埃都仿佛一扫而光,如今的她们又变得光鲜亮丽,光彩照人,做起事情来干脆果断,井然有序,宝刀未老。   赵清幼坐于一旁静静地观望着她们忙碌,露出一个宽慰的浅笑,她又往前成功走了一大步。   不过,这件事还没结束,因为赵清幼还没有弄清楚一件事,那就是为何开始的那时嘉帝要故意让太监拖延圣旨救颜绰。   他想要杀了颜绰。   可是为什么?   赵清幼思绪纷飞着,她总觉得嘉帝似乎是想隐瞒着什么,而她也已经离这个答案越来越近了。

第26章 皇后设局

  赵清幼手持玉花令牌号令六局二十四司,辅佐皇后摄理六宫事务,地位不言而喻。   一时间风云变幻,变了天。   宁贵妃那日去了乾清殿闹了一番,直接被嘉帝直接禁了一个月的足,这一棒槌下去敲得宁贵妃头脑发昏。   不仅是宁贵妃,朝中大臣听闻也是十分震惊,不敢相信那些已经被遗忘已久的女官竟然可以翻身重来,赵清幼这个以前人人踩在脚底下的草包也可以辅佐摄理六宫。   这件事一传出去,反响十分热烈,一下子便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有人道赵清幼忽然开窍了,有神人相助;也有人道她这么多年一直在隐忍蓄力,寻找一个机会破茧而出。   对于这些谣言,坐在重华宫里听六局尚宫汇报近几   日事物的赵清幼嗤之以鼻,她现在得到的分明都是她本就应该拥有的,有何可惊异。   “公主殿下,近几日您吩咐下官查阅的账本中果然存在许多疑点,出账入账的数对不上。下官已经命司簿司细细检查,将有关的嫔妃宫殿搜查,查出不少贪污,已经上报进行严惩。”沈尚宫道。   赵清幼点了点头,抬起眼帘看向六位尚宫,温言浅笑道:“辛苦了,各位尚宫,快坐吧。”   随后她又吩咐道:“乐兰,乐菊,快去给尚宫们沏茶。”   乐兰乐菊应道:“诶,这就去。”   崔尚宫赶紧阻止道:“使不得,公主,下官怎么能与您平起平坐呢,这不和规矩。”   赵清幼失笑打趣道:“崔尚宫,你在尚仪局待久了,张口闭口就是规矩和礼仪。”   崔尚宫不好意思地笑着欠了欠身。   “诸位于本宫不仅仅是心腹,更是家人,”赵清幼忽然有些感慨,娥眉舒展,清眸之中多了几分温存,“每次一见到你们,本宫就像是见到了母后。记得她小时候总是带本宫去蘅芜馆玩……”   一谈到颜皇后,各位尚宫都不禁酸楚涌上心头,有些红了眼眶。   姜尚宫率先打破了这伤感的氛围,笑道:“下官记得那时公主来尚服局时,非要穿新做给其他公主的嫁衣,还跑出去拉着一个小侍卫说要与他成亲。”   众人都不禁捂嘴偷笑了起来,赵清幼却一噎,两片红霞迅速地爬上了她白皙秀丽的脸颊,嗔怪道:“都是儿时的玩笑话,哪能当真。”   经历了两世的风雨,赵清幼早已经记不得这种琐碎的小事了,渐渐的便忘记了自己年幼时也曾有过一段无忧无虑的丰富童年。   在颜皇后的庇护下,她无所顾忌,自由自在。   如今想来,竟是她最不可多得的一段美好时日。   “这些涉嫌贪污饷银月奉的都汇报给皇后娘娘,让她酌情处理,毕竟她才是六宫之主。”赵清幼端起热茶,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道。   清苦的茶香味瞬间充斥着她的口与鼻,甘甜的回味令人津津品尝,也将她从往事之中拉了回来。   赵清幼的从天而降并没有让颜皇后心怀嫉妒与不满,正好相反,温皇后反倒是宽心地接纳了她。   不仅对她嘘寒问暖,赏赐时总是先赏给她,更是主动地配合蘅芜馆的辅佐事宜,看上去和气一派。   当年颜皇后病逝,需要扶持继后。宁家得势,宁贵妃又诞下过四皇子,所有人都以为宁贵妃会是继后,但最后上位的却是平日里温温和和、不争不抢的温氏,出乎众人意料。   温氏可以成功坐上继后的位置,并且那么多年都没有出过什么意外,其中不可能什么都没有,只是大家都不知道而已。   “这段日子皇后待本宫客气的很,本宫伸手不打笑脸人,你们也照顾她的面子一些。”赵清幼吩咐道。   六局道:“是,下官谨记。”   不得不说,温皇后其实很聪明,如今赵清幼手握实权,她不同于六宫嫔妃的抵触与不满,反倒是开朗坦然地迎合了她。   这样一来,赵清幼不好意思得寸进尺地继续僭越她,不然就会遭人诟病。   正说到温皇后,便有人前来通报温皇后让赵清幼去一趟凤鸾宫。   赵清幼应了后便遣散了六局往凤鸾宫去。   盛春过后百花齐放,木棉花红似火,芍药粉如霞,月季白如玉,满树的梨花如同滚滚浪花翻卷着……   宫中姹紫嫣红,花团锦簇,花香扑鼻。   澄澈明静的天空之中飞舞着点点雪白的柳絮,让人不禁觉以为漫天的樊雪飞舞着。   不少的后宫佳丽们皆三五成群地在御花园里头赏着花。   见到赵清幼走过,她们都纷纷起身行了一礼,赵清幼顿下脚步,颔首微微回了一礼,也没多说些什么便继续往凤鸾宫去了。   自从赵清幼接嘉帝的旨意协理六宫,将气焰嚣张的宁贵妃也只能吃哑巴亏,到现在还在禁足,她们这些嫔妃更是不敢造次。   况且这段时间频频有嫔妃搞小动作被眼尖的六局二十四司给捉住惩罚,她们更是加紧了尾巴做事。   到了凤鸾宫,大公主赵清欢也在,她拉着赵清幼一顿妹妹长妹妹短地叙着闲话。但碍于赵清幼小时受过她的庇护,是以也只能热情地回应着。   大公主性子随温皇后,待人一向温柔体贴,又端庄得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直是众人所夸奖的闺秀模范。   温皇后一身凤冠霞帔地走来打断了两人的闲聊,雍容大度地笑着拉过两人道:“本宫见你们姐妹两关系那么好,心里便也踏实了。清幼从小就没了母后,清欢你须得多加关照她才是。”   大公主笑应道:“清欢谨记,我一直把清幼当做是自己的亲妹妹呢。”   赵清幼牵强地扯起嘴角,露出一个淡笑,心中冷得如同腊月飞雪,十分不屑。想着把她当亲妹妹,在和亲地时候便那么轻易地将她推了出去,还真是好好“关照”了。   赵清幼将话题扯回了正轨上,问道:“皇后娘娘今日寻清幼是为何事?”   温皇后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太后快从护国寺回宫了,正巧又快到元宵了,本宫想着办一个元宵宴来为太后接风洗尘。你办事妥帖,这次元宵宴本宫想让你来替本宫办。”   赵清幼眼皮微微一跳,道:“清幼刚接手没多久,经验尚且不足,难当大任,娘娘高看清幼了。”   但温皇后好似铁了心般一定要她来操办,温言软语地哄道:“万事总有第一次,且有本宫在,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你只管放心去做便是了。太后与你多年不见了,这一回一定会十分惊喜。”   太后不是嘉帝的生母,而是养母。但是嘉帝过继给她的时候年岁还小,是以嘉帝一直拿她当自己的亲生母亲孝敬。宫中上下对太后也都十分敬重。   但太后信佛,经常常年都会在护国寺青灯常伴,吃斋念佛,不常在宫里。   看着温皇后那热心的样子赵清幼不好再做推辞,只能顺着先应了下来,事后静观其变。   表面上温皇后是在礼让着,给她机会和太后熟络一下感情,但是宫中上下那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她,一旦出错,她便会立刻陷入万丈深渊。   而这元宵宴事务繁琐,正是那些人浑水摸鱼的大好时机。稍有不慎,便会中了他人的圈套。   回去的路上,赵清幼揉了揉酸痛的眉心,在宫中漫步思考着元宵宴的事,不知不觉便逛到了一棵参天的古树下,那古树上还悬着一根秋千。   赵清幼眼前忽然一亮,不禁走上前坐到了那秋千上,轻轻地晃了起来。   春风轻柔拂面,十分舒适,仿佛要把她心中的愁绪都给吹散。   赵清幼玉手抓着秋千枝藤,不禁想到了先前姜尚宫说的打趣她的话。那时候她还小,见人家穿嫁衣的样子那么漂亮又幸福,便也总是向往着自己能够穿上嫁衣嫁给心上人。   只可惜那时候她还是个矮墩墩,披着大人的嫁衣总是踩着衣角要摔倒。后来她摔得灰头土脸的,被一个长得清秀好看的侍卫给扶了起来,于是小赵清幼便缠着那小侍卫要他与自己成婚。   她记不太清楚那人的模样了,只记得那人好像是武定侯身边的一个小侍卫,无名无姓,那是他们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面。   说到武定侯,赵清幼不禁联想到了武安侯谢听迟。   那个打马街边的少年郎,鲜衣怒马,潇洒桀骜,烂醉云间也自得,风尘只能对他望尘莫及。   想来她似乎也好久都没有见过她这位“合作伙伴”。   “巧了,竟在这里遇见了公主。”   戛玉敲冰的熟悉男子声音传来,赵清幼猛然抬头望去,只见谢听迟一身绀蝶青色锦衣,如同一座高山挺立在那里。   他的手上戴着玄色的黑金护甲,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一般,俊朗的脸颊旁还挂着几滴汗珠,在灿烂的阳光照射下反着光,乍一看让人误以为是他在散发着光芒。   眉若山丘,沟壑起伏,长身玉立。   谢听迟总是那么耀眼,叫人移不开目光。   赵清幼不由得有些看得怔愣出神。

第27章 美人一笑

  春日里的黄莺啼声清脆悦耳,满园春芳,微风一刮,落英纷飞宛如花雪,簌簌落下。   “公主,公主……”   乐兰一连喊了好几声赵清幼在回过神来,恍如隔世。   她感觉自己的面前的天忽然暗了下来,才发现谢听迟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宛如苍山的身躯将她的身躯笼罩在了阴影之下。   谢听迟的脸半隐在暗中,剑眉轻挑,星眸闪着光芒如同天边的一番星,秋叶薄唇撩起笑道:“公主在看什么那么出神?”   被戳中了心事,赵清幼不争气地赶紧移开了自己的目光,垂下了眼眸不敢去看男子妖孽俊美的脸,两边的脸颊滚烫。   “我……我在看天上的鸟儿。”赵清幼随口慌乱地扯了一句谎话掩饰道,心中懊恼着,她竟会因为美色而失神,实在是太羞人了。   谢听迟眼底闪过一丝微光,浮现出一丝狡黠,但是也没有去捅穿她这一听便是假的谎言,露出虎牙,齿若编贝,假装惋惜道:“哦,那真是太可惜了,原来臣还不及天上的两只鸟。”   赵清幼听懂了他话里话外的内涵,咬了咬柔唇,烧着脸赶紧站起来想要扯开话题。谁知她刚一立起身,站在她跟前的谢听迟忽然往后退了一步,与她拉开了一道距离。   赵清幼愣了愣,只见他拧了拧俊眉,有些不悦道:“我刚陪四皇子练完骑射,身上都是汗,且离远些。”   赵清幼这才想起谢听迟浑身都穿好了护甲,冠如宋玉的脸上布满着汗珠。   他怕自己身上有汗味便自觉地离她远了几步,赵清幼看着他拧紧的眉宇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川”字,即便如此也不减半分他的英姿。   春风妖娆,轻轻地舞过,赵清幼没有闻到什么汗臭味,反倒是暖洋春意之中带着一股淡淡的龙涎香味,似有似无,缥缈时却又隐隐传来,很好闻。   赵清幼心头忽然绕过一丝复杂的心绪,不知道如何诉说,十分微妙。   她见谢听迟鬓边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浸湿贴着脸颊,便默默从袖中拿出了自己的花软缎绣花手帕,无视了他留出的距离,走上前递给了他道:“不嫌弃的话擦一擦吧。”   谢听迟看着她忽然靠近,有些错愕,双眸紧紧地盯着那只玉手中的绣花手帕,怔愣了一会,星眸微微震动。   赵清幼见他不收,以为他不想要,有些尴尬地要收回手:“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   谁知谢听迟却先一步将她手中的帕子夺了去,牵动薄唇,开口道:“多谢公主。”   随后,他小心翼翼地攥着手帕将发丝的汗珠拭去。   一旁的裴易看到了自己主子接过了手帕,不禁有些震惊。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时刻为谢听迟准备着的毛巾,将疑惑咽回了肚子里。   侯爷不是从来不用女子递来的东西的吗?   猝不及防的沉默袭来,赵清幼看着递出去的帕子又忽然有些后悔了起来。   谢听迟倏然垂眸,与她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他的眼中繁星落沉,漫若浮光,总算是隐隐暗藏着什么,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去看探索。   “那个……上次御绣坊事还未谢谢你。”赵清幼生怕自己又失态,赶紧扯开了话题。   上一次赵清幼串通垄断了御京的绣娘与厨子,她怕以颜家的势力不足以摆平,是以便差乐竹去向谢听迟求助,希望可以将这事稳稳拿下。   但没想到,竟然连御绣坊都能被包下来,纵使是嘉帝都不得三思而后行。而颜家此时更是没有那个实力,想来也只有谢听迟能做到此事。   谢听迟捏着手帕的手顿了顿,缓缓落下。   “其实你不用费那么多财,就算是朝廷聘用了御绣坊,以现在的国库的情况,根本就没法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银子。”   御绣坊一件衣服便值百千两银子,要将这整个御绣坊包下来,少说也要千万两。一想到这,赵清幼有些内疚以及不好意思。   谢听迟见她面色局促,雪白的脸颊上还带着粉韵,又恢复了以往那不务正业的样子,扬起了下巴,调笑道:“公主在替我心疼银子?”   赵清幼一噎,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确实心疼,谁会不心疼?   她答是也不是,答不是也不是。答是,是她求人家帮忙,现在人家帮了她,反倒显得她还有些不满之意。答不是,那便是口是心非,有违她心。   赵清幼翕动了娇唇,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见她这窘迫的样子,谢听迟反仰头高声笑道:“公主不必客气,毕竟以后臣会亲自要回来的。”   他轻快洒脱,这些钱于他仿佛只是皮毛而已,毫不在意。   他越是这般,赵清幼便越是不好意思。她若到时真能全部奉还倒也还说得过去,若是她不小心做错了一步……   赵清幼将这话后头的结果狠狠地甩出了脑海,不,她一步都不能走错。   她仰面看向高出自己一个头还多的谢听迟,嘴角挽起一抹灿若云霞的笑意,对他道:“好,本宫等你来算账。”   少女冰肌玉骨,白中泛红,映着满院的春色,如锦上添花,为她披上一层春纱。沉鱼落雁鸟惊喧,羞花闭月花愁颤【1】,金瓒玉耳,绿叶红桃。   直叫姹紫蔫红也不及这浅浅一笑。   她身后的万物都在这一个陡然失色,谢听迟不禁看得有些出神。   “用千金来搏美人一笑,我这钱,可没白花。”   他含笑收神,扬了扬眉,十分沾沾自喜地得意道。   赵清幼被他这么一说,笑意戛然在了脸上,对上他那仿佛会说话的眸子,她感觉自己脸上的热还未褪去便又开始烧起来了。   这人实在不正经,说起话来总是那么轻浮,听着像极了纨绔子弟在酒楼里为美人一掷千金。   “倒是会说甜言蜜语,想必侯爷也是日日夜夜泡在温柔乡里,没和别人少说过吧。”   赵清幼被他逗得羞愤交加的,有些小小恼怒,轻哼了一声怼道,遂拉过乐兰便往院外走去,留下谢听迟不明所以地站在原地。   “侯爷?”裴易还是头一回见自己主子被人给不待见,心惊胆战地看向谢听迟,小心翼翼地请示着。   谁知谢听迟摸了摸鼻子,并没有一点生气的意思,反而是满脸不解地问他道:“本侯说错什么话了,公主为何生气?”   女子不都是那么哄的吗?   裴易:“……属下无能。”   谢听迟看着渐行渐远的那个娇小身影,气呼呼的,一点留恋也没有地离开。   谢听迟叹了口气,转而嘴角再一次挂上了笑意。他低眸看向手里那一块细软的花软缎绣花手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帕,才发现忘了还给赵清幼。   “算了,下次再说吧。”他眉宇之间透着一股无奈,宽大的手将那块手帕握在了手心里,随后将它收了起来。   *   温皇后以赵清幼的名义 举办了这一场元宵宴,还邀请了不少高官显贵以及他们的子弟们。   这样一来人多手杂,更容易出现纰漏,赵清幼每日每夜地都在忙碌着元宵宴的事情。   她在宫中风浪还未过去,正是虎尾春冰的危险境遇,需得倍加小心,步步为营才行。   既然温皇后非得把这出风头的事情扔到她的手上,那她也就只能牢牢地接住这块烫手山芋。   因为这不仅是一次考验,对于她来说更是一次再往上爬一步的不可多得的机会。   若是这一次元宵宴她办得出彩了,引得太后高兴了,那她在宫中的地位便能再稳一稳。   忙着忙着,赵清幼便忘了时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太后将回宫的日子,宫中上下阵仗都十分浩大。要知道当年嘉帝能成功登基上位,其中不缺太后这位养母的暗中推波助澜。   能在这吃人的宫里头笑到最后,明哲保身的,那都不是简单的人物。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赵清幼亲自去蘅芜馆,检查各项要准备的事宜。   “太后礼重佛教,所有膳食都不得沾染荤腥,需谨慎安排。”赵清幼嘱咐司膳司道。   刘司膳笑应道:“是,下官谨记着,公主放心吧。”   赵清幼微笑点了点头,她扫过整理得干净有序的司膳房,继续道:“今年本宫对元宵宴的事宜进行了调整,今年的元宵就让后宫的嫔妃和公主们一起制作吧,也能体现阖家之意,这件事情你安排一下,刘司膳。”   “诶,下官知道了,下官这便派人去安排。”   刘司膳差不多四十岁左右,慈眉善目,笑起来特别像寺庙里的观音佛像,和蔼可亲,十分招人喜欢。   赵清幼便安心随意吩咐了几句便向去尚仪局去了。

第28章 太后回宫

  终于到了元宵这一日。   今日后宫所有的嫔妃与公主都必须要亲手为宴席准备元宵,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大显身手的机会。   是以届时后宫的那些妃嫔们正挖空了心思,想着各种办法让自己的元宵最出彩,从而一下飞升上枝头成凤凰。   赵清幼也挽起袖子亲自抹面拌起了馅料来,她本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娇公主,但上一世她和亲逃亡的路上却跟着收养她的农家妇人学了不少厨艺。   虽然做不到饭馆酒楼那种水平,但是包元宵这种小事还是不在话下的。   她熟练地调配着粉与水的多少,也没有去在意白色的粉弄脏了她的衣物,专心致志地揉搓着雪白的粉团,玉藕般的手轻一下重一下地揉捏着。   一旁想要帮忙的乐兰和乐菊完全插不上手,她们两面面相觑,对赵清幼这娴熟的手法皆感到震惊。   相比之下,司膳房里那些娇生惯养的那些妃嫔与公主简直是鸡飞狗跳,到最后都是由别人来代劳,自己站得远远的旁观着。   正当所有人都沉浸在忙碌的生火烧水之中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尖锐女子声打破了这一份安宁。   “哟,我们的锦昭公主怎么也有这个雅兴来这种糟糠油烟之地,干着下人干的事呢。”   沾了太后回宫的光,宁贵妃禁足还未满一个月便被特赦,现在她可谓是对赵清幼恨不得生吞活剥,不禁因为她自己才被禁足,更因她如今手握重权辅佐中宫,地位可谓是一跃而上,直接爬到了她的头上。   是以一出来,她便来找赵清幼的茬。   赵清幼没想搭理她那副冷嘲热讽的嘴脸,但想着自己如今可是一点委屈都舍不得,便懒懒地瞥了宁贵妃一眼,手中切着馅料用的配菜春笋,唇边流露出一抹冷笑,阴阳怪气地道:“贵妃娘娘,凝华殿外头的空气不错吧。”   见她如此轻蔑,连正眼都没有给自己一个,宁贵妃心中的火瞬间便蹿了上来,指着赵清幼骂道:“放肆,谁准你那么和本宫说话的。”   “谁关你禁足,就是谁准的。”赵清幼幽幽地回道。   “你!”说起这个,宁贵妃更加郁闷,嘉帝平日里不是最不宠这个胆子只有芝麻那么丁点大的女儿了吗,怎么忽然之间风云变化,一切都颠倒了过来,让这草包公主给翻了身。   “你这小贱人,竟敢挑拨本宫和陛下,胆大包天,看本宫怎么教训你!”   宁贵妃想着这一回嘉帝能让她早十几日解除禁足不仅是因为太后要回宫,还有着宁国公在替她撑腰,如今宁家如日中天,她怎么可能会输给一个草包?   是以她壮起了胆子,走上前扬起手准备朝着赵清幼的脸打下去,乐兰和乐菊正准备上前去阻拦。   没想到这时赵清幼一把就扬起了正在切着春笋的菜刀,猛地一用力,菜刀便扎进了木砧板里,吓得宁贵妃举着手往后赶忙退了两步,瞬间花容失色,她不禁又想到了邓公公的惨状。   “你......你想要干嘛?”   赵清幼淡淡冲她道:“刀剑无眼,娘娘惜命。”   宁贵妃现在彻底认定赵清幼就是一个疯子,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独闯议政殿,单枪匹马送圣旨,生生将活人的嘴缝上......   她若说要你的命,那她很可能根本就不在开玩笑,她是真的会动手杀人。   宁贵妃是个怕死之人,自然不想亲自去尝试一下赵清幼的勇气,她不甘地放下了自己险些像那些鲜嫩的春笋一样被砍断的手,连连后撤,嘴里还不忘放着狠话:“哼,今日太后回宫,本宫便暂且饶你一回。”   说着宁贵妃便朝着那些看热闹的妃嫔与公主们厉声吼道:“看什么看!”   众人纷纷垂眸不敢言。   她气冲冲地便出了司膳房,没走几步便觉得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丢了颜面,羞愤难忍:“小贱人,竟敢如此恐吓本宫,既然皇后那个胆小怕事的顺着你,本宫可不惯着你!”   “来人。”说着她便拉过身边的宫女附在她耳边低声地嘀咕地吩咐着什么。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卿云叆叇,啼莺舞燕,百花争奇斗艳,在灿烂的晚霞之下也不忘尽显妖娆身姿。   元宵宴在金华殿如约举行,人流如注,来来往往,宫中上下皆张灯结彩着,众人嘴角皆挂着笑意,十分热闹。   作为今日元宵宴的负责者,赵清幼精心梳妆了一番,她今日选了一件金银丝鸾鸟朝凤缎大袖,配上了十二破留仙长裙,腰间佩戴着金玉兔禁步,头戴金海棠珠花步摇,耳挂金环红宝石耳坠,一步一生花。   由于今日场合隆重,她还特地在眉间描了一朵小小的朱红花钿,让她原本清秀若芙蕖的脸多了几分仪态端雅,妍姿俏丽,翩若惊鸿。   赵清幼还是头一回铺那么多胭脂粉膏,她的唇本就不点而红,如今含了红脂,瞬间变得分外艳丽夺目,黛眉轻描,细长弯弯如翠羽,仙姿玉色。   她的身上少了几分小家碧玉的娇气,多了几分沉稳。   当赵清幼踏入金华殿的那一刻,她变成了引人注目的焦点,众人对于她这彻头彻尾的改变都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一只烂在泥沼之中的麻雀,忽然一夜之间蜕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凤凰。   她的身后是曾经叱咤风云的六局尚宫,气场凛然,震慑全场。   “公主姐姐!”   赵清幼远远便看到了一个小奶团子朝自己飞奔而来,颜汐见到她后十分欣喜地就要扑到她怀里去,“公主姐姐,汐儿好想你呀!”   赵清幼挣开了双手稳稳地接住了小家伙,怜爱地捏了捏侍女帮她扎着的两个小小冲天揪,道:“我也想你呢。”   一旁不知哪位世家小姐,见颜汐这莽撞的样子,忍不住与身边的另外一位小姐嘲笑道:“一点规矩都不懂,怪不得是武将家出来的。”   说着两人毫不掩饰地取笑道。   这些话一字不差地落到了赵清幼的耳朵里,她投去目光,正欲开口教训这两个世家小姐时,有一道熟悉的声音不以为然地打断了两位小姐的笑。   “哦?武将家出来的怎么了?”   只见谢听迟一身绿云色修身锦衣如暗夜的猎鹰般英气四溢,一双点漆乌眸宛如鹰的眼睛尽显冷冷的寒意,让那两个方才还笑意盈盈的世家小姐瞬间脸色刷白,尴尬害怕地无所适从。   “谢......谢侯爷......”   “侯爷.......我们、我们不是那个意思!”   其中一个女子着急地辩解着,在谢听迟这样的宠臣她怎么能冒犯,再者谢听迟是她的心上人,她也不能给谢听迟留下不好的印象。   谢听迟忽然弯了弯嘴角,对她们露出一个好看的微笑,令两位世家小姐瞬间红了脸,心中小鹿乱撞了起来。但是仔细一看,却是藏着一股森冷的寒意。   “是吗。”谢听迟看不出喜怒地轻笑了一声,也没有要听她们继续解释的意思,一扬檀骨扇扬长离去。   留下两位世家小姐的脸像极是赵清幼平日里用的调色盘,红了又绿,难看极了。   她们将目光投射到了颜汐和赵清幼的身上,带着几分幽怨与愤恨,若不是因为她们两,自己也不会得罪了谢听迟。   赵清幼略过了世家小姐刀子一般的目光,反倒是向了潇洒离去的谢听迟。   他的身后今日跟着两位锦衣公子,根据穿着来推测,大约是武定侯老侯爷的两位少爷,大少爷谢亦辰,二少爷谢亦昊。   两人举止文雅有礼,与谢听迟的狂傲不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赵清幼不禁好奇,为何武定侯不扶持自己的两个亲儿子,偏偏要宠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义子?   她盯着谢听迟离开的方向想得出神,却让那些世家小姐误以为她是对谢听迟有些爱慕之意,遂更多嫉妒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对准了她。   赵清幼被颜汐拉扯着衣袖唤回了神,才发现颜绰与苏夫人都已经入席了,两位公子也都在。   “舅舅,舅妈,大哥,二哥。”   赵清幼走过去笑着与他们打了一声招呼。   “哎呀娃娃,你可要常来呀,这小丫头一直念叨你,念得我们都头疼了。”   苏夫人伸手轻轻点了一下颜汐的小脑袋打趣道。   颜汐不好意思地哈哈笑了两声,粘得赵清幼更紧了,“汐儿喜欢公主姐姐,公主姐姐最漂亮了。”   她毫不吝啬的夸赞让赵清幼有些不好意思,捏了捏她柔软的脸蛋质问道:“是不是给你画风筝的人都好看啊?”   小家伙头摇成了拨浪鼓,鼓囊着腮帮子道:“才不是,汐儿最喜欢公主姐姐了!”   “你这小没良心的,以后出去玩可别来求我,我再也不带你出去玩了。”颜沐一脸受伤地生气道。   小家伙赶紧急得要去抓颜沐的袖子:“不行不行,汐儿要出去玩!”   “你说你最喜欢清幼不喜欢我的,哎,算了,果然还是嫌弃我了。”   “没有没有,汐儿没有嫌弃大哥!”   小家伙在赵清幼和颜沐之间来回折腾,像个旋转的小陀螺一样,惹得众人都一阵忍俊不禁。   好在最后颜沐终于肯放过小家伙了,让她如愿以偿地坐在了赵清幼的身边一同入席。   金华殿富丽堂皇,雕梁画栋,专用来摆宴作乐。   宾客盈门,差不多都入席后,大概不到半个时辰,门口便传来了太监的声音道:   “陛下驾到,太后娘娘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第29章 元宵佳宴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身着一身明黄色龙袍的嘉帝搀扶着一位发鬓斑白的妇人走了进来。   这身着拂紫绵凤袍的老妇人手中捻着一串檀香木佛珠,正是嘉帝的养母,当今大宋的皇太后。她打扮朴素低调,从不穿金戴银地依仗自己是太后而肆意妄为,而是吃斋念佛,一心向善。   即便如此,她脸上仍旧有岁月偷不走的独特美丽,如同余霞一般绮丽,目光清澈,笑容慈爱。   温皇后怀中抱着一只毛色如雪的白猫,凤冠霞帔,含笑盈盈地走在嘉帝和太后的身后。   “陛下万福,太后娘娘万福,皇后娘娘万福。”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迎接道。   自从上回赵清幼与嘉帝达成交易后,嘉帝的身体经过精心的调理,竟是满满地恢复了过来。虽然并没有完全痊愈,但也是吃了不少补品,用了不少的珍贵药材填补着,面色较之前也好看了不少。   帝后拥着太后一同走到上座入了席。   “都免礼吧,哀家好久回没回宫了,甚是想念啊。”太后看着精心布置的金华殿感慨道。   嘉帝叹息道:“母后为国祈福,常年都在护国寺过着清贫的日子,舍身为天下,儿臣实在是心中有愧。”   太后赶紧安慰道:“皇帝快别这么说,哀家是自愿的,为大宋尽一份绵薄之力。”   赵清幼坐在下面,看着两人母慈子孝的感人画面,心中却是忍不住冷冷地想到,这真的是为国祈福吗?   嘉帝登基之前是众王之乱,除了走上宝座的嘉帝,其他的皇子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在这其中这对母子怕是也害过不少人命。   烧香拜佛,怕是为亡灵超度,来赎自己曾经的罪吧。   “母后,您还不知道吧,今日的宴席都是清幼一手安排准备的。”温皇后将手中的白猫安置在了太后的身边,后笑道。   “清幼?”太后听闻这个名字先是有些茫然,一时记不得此人。   自己被提及,赵清幼起身朝着太后屈身行了一礼。   太后的目光落在了下面这个风鬟雾鬓,美如疏星淡月的少女身上,眼前一阵惊艳,依着她的模子才缓缓记起,这是宫中那个胆小怕人的公主。   太后怔愣了许久才开口笑道:“哎哟,清幼都长那么大了,这么漂亮了,哀家都认不出来了,当真是女大十八变。”   赵清幼只是简言谢了几句,并没有多说些什么,这些因她翻天覆地变化的惊愕失措的表情她早已习以为常,不以为怪了。   但令人最不理解地是,嘉帝也笑盈盈地开口夸赞道:“是啊,清幼这孩子现在越来越出色了,还为皇后帮了不少忙。”   嘉帝一向不宠爱这个女儿,如今不仅反常地给予了她辅佐六宫的权力,甚至还当着众人的面毫不吝啬地夸赞她。   要知道,嘉帝很少对自己的子女们直言夸奖鼓励,他一直都是秉持着自己严父的形象,对子女们的要求都很苛刻。   即便如此,赵清幼内心也如一面平镜,毫无波澜,没有丝毫的感激与喜悦。   因为她清楚地明了嘉帝并不是真正认可她,而是迫于表面功夫而已。毕竟他们两之间比父女这层血缘关系更浓的是合作者。   嘉帝给她权力,而她来替他铲平对自己有威胁的势力。   赵清幼牵强地扯动唇角,露出一个看似高兴的笑容。而她这一笑,恰好令嘉帝众多的儿女都十分嫉妒眼红,他们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得到过嘉帝的肯定,而赵清幼却可以。   一时间,赵清幼成为了众矢之的,各种错综复杂的目光纷纷如同利剑一样投向她。   赵清幼端坐,宛如昆山片玉,丝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   “今日元宵宴,清幼提议后宫的各位一起包了不同的元宵,已经命人下锅,等待的间隙为诸位准备了一些小节目。”   赵清幼一声令下,殿外等候多时的宫人们便井然有序地走进了殿里。   首先是官妓们带来的唱赚《升平乐》,一个个我见犹怜,如花似玉的官妓们粉面朱唇,柳腰多姿,莺歌燕语一般动听的嗓音。   娉婷秀媚,桃脸樱唇,玉指纤纤,秋波滴流,歌喉婉转,字真韵正。【1】   众人美酒佳肴,皆不禁沉醉在了这唱赚之中。   赵清幼却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她为颜汐夹了几筷子,自己几乎都没怎么吃过东西。玉指捏着装有清酒的酒杯,时不时地抿一口。   她抬眸,暗暗打量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表现,紧绷着心中的那根弦,提防着有人会伺机而动。   倏然,她撞入了一片月朗星辰的眸子之中,阴测沉浮,深不见底,却美得镜花水月,令人忍不住自甘沉沦。   谢听迟靠在座里,整个人仿佛醉玉颓山,鸣珂锵玉,傲然于世,又沉醉在其中。   他的目光不偏不倚与赵清幼的目光交织,流露出的神情,是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赵清幼愣了愣,随即仓惶地收回了目光,垂下眼帘。   因她前线与谢听迟一起走在御京街头,是以便流传着不少她与谢听迟目窕心与的传闻,这也让不少爱慕谢听迟的贵族官家小姐对赵清幼越发敌视。   赵清幼本不在意,因为只有她知晓自己与谢听迟不是男女之情,而是互利的盟友,但是她每回看到谢听迟的眼神之中带着一股深不可测的意味,便总是感觉哪里怪怪的。   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想要告诉她。那眼神之中带着黯然的深沉和严肃,似乎掩埋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   直觉告诉她,谢听迟不是简单的纨绔子弟。   唱赚后是赵清幼安排的舞绾表演,舞女们身披轻纱,婀娜多姿地走上前来,献上娇而不媚的舞蹈——《相见欢》。   谢听迟撑着下巴,嘴角上扬地看着舞绾表演,指尖轻扣桌面,似乎陶醉其中。   但他的目光却总是透过那么多的莺莺燕燕,若有若无地瞥向对座的那位华服少女,簪星摇曳,举止端庄大方,整个人如同天上而来的仙子一般。   在这一群万紫千红之中,她独树一帜,美得旁人不可匹及。   谢听迟心中五味杂陈着,默默地端起酒杯将琼浆玉露一饮而尽。   他的举止优雅却又不失潇洒,即便是喝酒,也吸引着那些春心萌动的世家小姐们争相追捧,爱慕的眼光不绝如缕,秋波暗送不断。   他身侧的谢亦辰与谢亦昊见那些女子们如狼似虎的眼神,纷纷对之表示不屑,暗暗鄙夷着如今的女子怎这般自甘堕落,屈服于权贵与外貌,放弃了内在的美德。   谢听迟这整日玩乐,不务正业的人能得她们争抢不已,而他们这种真正满腹才华却无人赏识。   直叹实在是世风时下。

第30章 替她讨赏

  待舞绾曲终结束,众人宴浓酒酣,都有了一些醉意。   就在众人皆津津回味着方才精彩的歌舞表演时,谢听迟却率先鼓起了掌来,薄唇浸润了酒水,潋滟着光泽。   “好,跳得好!”他朗声毫不犹豫地夸赞道。   一时间,谢听迟成了宴会场上的焦点,但他本人却毫不在意,勾起薄唇轻笑着。   谢亦辰与谢亦昊坐在一旁感受着目光的洗礼,羞得恨不得赶紧挖个洞将自己整个人埋进去不要被人发现。   他们这种读惯诗书礼仪的文人,最瞧不起的便是谢听迟这种好寻欢作乐的纨绔,谢亦昊皱紧了眉头低声向他大哥埋怨道:“大呼小叫,没有规矩,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青楼。”   谢亦辰示意他小声点,其实他心中也很是不满,这种除了一身武勇与傲气其他根本无可取之点的人为何能够得到他们父亲的认可和支持。   竟然还收他做了义子,连府中的决定大权都全权地交予给了他这与谢家根本毫无血缘关系的一个人。更是纵容他为所欲为,挥金如土,吃穿用度奢华,不知道的还以为谢听迟才是武定侯亲生的。   温皇后接过话茬,笑道:“这些表演都是清幼精心准备的,当真是让人如临仙境,感觉像是一群仙子在面前跳舞。母后,您觉得如何?”   她故意将话题转移到了太后的那儿,太后是个常年青灯古佛,吃斋念佛的人,对这些美人歌舞早就已是索然无味了,只怕是根本就不喜欢这种庸俗表演。   谁料太后却欢喜得很,眼笑眯成了缝道:“哀家也觉得很不错,这些女子的舞姿似柔则刚,刚柔并济,拿捏得精准到位,哀家已经很久没有欣赏过这么美的舞了。”   众人这才想起来,在太后当年能够入宫为妃,正是因为在酒宴之时,一曲醉舞得到了先帝的青睐。那时,太后的舞艺冠绝御京,惊艳众座。   崔尚宫将这事告诉了赵清幼,于是,赵清幼选了一段难度很高的舞段,只有精通舞艺的人才能透过看似娇柔的动作之中看到舞女们其实用了很大的力度去拗动作,根本没有常人看起来那般轻易。   要想撑起这一支舞,需要十分强劲的力量,对手腕、对脚腕的控制要求也极高,通常只有习武之人才会受到这么刻苦的训练。   想到这赵清幼忍不住又瞥了一眼谢听迟,想必也是如此,是以他一早便看出了自己的别有用心了吧。   这人实在不简单。   温皇后见这平平无奇的舞十分讨太后欢心,只能尴尬地扯着嘴角附和道。   “清幼这孩子着实是用心了,这舞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人都能跳的。”嘉帝开口道,“不如,你慰劳一下孩子?”   众人皆一愣,陛下......这是在替赵清幼讨赏赐?   先前又是夸赞,如今为她讨赏,谁都没有料到皇帝会如此爱怜这个曾经不屑一顾的女儿。   嘉帝对赵清幼的态度可谓是急转直上,打得群臣那是一个措手不及。   太后开始也狐疑了一阵,想着嘉帝何时待赵清幼如此疼爱了,但很快她便缓过神来,一脸慈爱道:“是该赏。不过哀家常年都不在宫中,也不知孩子们喜欢什么,这样吧,清幼,你告诉哀家你想要什么,哀家都赏给你。”   这一番慷慨的赏赐无不令在座的皇子皇女们感到眼红嫉妒,赵清幼也有些意外,若不是她身在局中,险些信了自己便是那掌上娇了。   太后发话,全场的注意又汇聚到了她这里,赵清幼缓缓起身谢恩。   按照常人的思维来走,都是客套几句,表示这些都是自己应该做的,遂等着长者自己随意赏赐。   可赵清幼偏不走寻常路,她抿唇沉吟了片刻,目光落在了太后身边那一只乖卧着的小白猫,瞥过一旁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的宁贵妃,玉眸之中划过一丝算计。   遂轻启唇道:“谢皇祖母厚爱,既然如此,那清幼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众人:?   怎么和他们想象的好像不太一样?   “清幼想要皇祖母的那只小白猫,见它雪白圆滚的,着实是喜欢的很。不知,皇祖母可否愿意忍痛割爱?”赵清幼毫不委婉地便开口道。   太后被她这般豪爽也是十分意外,噎了一噎,看了眼身边的白猫。   温皇后赶紧好心替她向赵清幼道:“清幼,这只猫是护国寺的猫,陪着太后虔心念佛许多日子了,已经有感情了,所以......”   温皇后拖长了语调,示意赵清幼这猫是太后的心爱之物,不能赏给她。   赵清幼自然明白温皇后的意思,她也只是随口一提而已,既然不行便也没有想强求的意思。   本想着换一个赏赐,谁知这时,沉静良久的谢听迟又忽然开了口,道:“所以这猫不仅沾染了护国寺的佛性,还很通人性,灵气得很,送给公主再合适不过了。”   他轻挑眉头,带着玩味的笑意,看向上座的太后。   “这......”温皇后被他这一招捧高给堵得无言以对,无助地看向了太后和嘉帝。   太后为难地犹豫了起来,谢听迟这话一出来她也不好说出拒绝的话,况且是她先许诺在先,如今也不能出尔反尔。   太后不舍地看了一眼陪伴了自己好几载的白猫,平日里子女不在身边,白猫便如同是她的孩子一样贴心。不甘之下,太后又将目光投向了嘉帝。   谁知嘉帝却笑得极为灿烂地附和道:“朕也这么觉得,恰好这猫母后训得温顺,正好配清幼。”   太后:“......”   温皇后:“......”   嘉帝的倒戈让太后脸上的慈爱笑意险些挂不住,她没想到向来听自己话的嘉帝会如此偏袒疼爱赵清幼,竟然会不惜破坏他们两几十年的母子情谊。   但如今,这殿内有着成千上百双眼睛在看着,太后也不好明说,只能咬了咬牙对身边的婢女道:“是啊,还不赶紧把猫抱给公主。”   “是。”   婢女将雪球从华贵的垫子上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走下去送到了赵清幼的跟前。   赵清幼伸手接过了小雪球,小白猫的身子很白很软,像是抱着一团棉花一样。寺院里的猫性子也乖顺,赵清幼轻轻抚摸着它,小家伙非但十分享受还会蹭蹭赵清幼的手,看上去十分亲昵。   太后看着一下心中甚是别扭,又不能透露声色,只能冷着脸不语。   宁贵妃观察到了太后的不悦,正幸灾乐祸地等着以后赵清幼被太后厌弃,她小人得志似地扬了扬眉,毫不掩饰地将看好戏的目光投向赵清幼。   赵清幼抱着小白猫,接受到了来自宁贵妃的示威,只是淡淡一笑,根本不屑一顾。这令宁贵妃十分恼火,这个小贱人竟然如此不把她放在眼里!   宁贵妃冷哼一声,想着让她再得意一会,一会可有的她哭的。   殊不知,此刻赵清幼的心里与她现在的想法不敢苟同。   外头月华如炼,夜幕沉沉。正好众宾客都饮了不少酒,略带醉意,这时刚煮好的热气腾腾的元宵便被端了上来。   赵清幼道:“这些元宵都是宫中各位娘娘和公主亲手做的,味道虽不及经验丰富的御厨做的,但却是一份心意。”   碗中漂浮着一个个形状大小各不一样,颜色也缤纷多彩的圆滚滚的元宵。   “这里面一共十二种口味,请诸位品尝。”   元宵香甜的味道氤氲着大殿,令人垂涎三尺,众人纷纷迫不及待地拿起勺子品尝。   “呀,我这是豆沙馅的。”   “我吃到的是芝麻馅的,香甜软糯。”   “我的是桃花馅的,好香呀。”   ......   众人吃到了不同的味道,十分高兴地互相分享着,一时间,殿中响着嬉笑声与赞美声,看起来就像是大家团圆,和乐融融。   太后也暂时忘却了方才的不愉快,拿起勺子舀起了一颗最独特的绿色元宵,吹了吹送入了口中。   谁知刚吃几口,太后忽然面色大变,惊慌失措地将口中已经吃进去的元宵给吐了出来,霎时引起了众人的关切。   “母后,怎么了,可是这元宵有何不妥?”温皇后赶紧起身亲自为太后擦拭,在座之人都投来目光,气氛拉紧。   太后颤了颤手指着那碗元宵,面色铁青罪过,道:“这元宵是肉馅的!”   殿中一阵哗然。   众所周知,太后是个礼佛之人,吃斋念佛已经十几载了,早已戒了荤腥,是以太后的膳食一直都是单独准备的。   大家平常吃的元宵都是甜馅的居多,便也没有人想着要刻意分开准备,谁知如今却有肉馅的元宵混了进去。   “天啊,不知道太后娘娘奉佛戒荤的吗,这是谁做的元宵?”宁贵妃心中得逞暗笑,面上却故作震惊的样子,十分浮夸地质问道。   以往曾未出现过这等情况,是以嘉帝也有些生气,龙颜见怒,问下面坐着的那些嫔妃和公主们道:“这绿色的元宵是是谁做的,不知太后不是荤腥吗,怎还如此粗心?”   嫔妃与公主们忧心忡忡地面面相觑,皆摇了摇头,表示这元宵不是她们做的。   就在嘉帝准备命人一个个排查进行处罚时,一道清婉的声音打断他道:“是我做的。”   循声望去,赵清幼不缓不急地放下手中还未来得及吃的元宵,抬首面色平淡从容,一点不见慌张。   “什么?”嘉帝面上闪过一丝疑惑,拧紧了眉头。   宁贵妃好不容易抓到这一次反击的机会,赶紧率先一步指着赵清幼的鼻子开始责怪道:“皇后娘娘信任公主你才将如此重大之事交由公主来操办,怎么能出这么大的纰漏?太后娘娘可是为国祈福,青灯长伴,戒荤戒酒,公主这疏忽可对得起太后娘娘这么多年吃的苦吗?对得起大宋的百姓们吗?”   面对宁贵妃连环珠一般的指责,宾客们纷纷窃窃私语地议论着,宁贵妃见状强忍着自己想要疯狂上扬的嘴角对赵清幼挑衅到,心中怨恨地想着,今日她赵清幼别想翻身!

第31章 替罪羔羊

  宁贵妃咄咄逼人,气势凛然,意欲将此事闹大,连天下百姓都给荒唐地扯了进来,想一举将赵清幼踩回脚底。   “陛下......”宁贵妃娇嗔着看向嘉帝,催促着他下指令责罚赵清幼。   嘉帝有些为难,眼神躲闪着宁贵妃,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捻了捻自己黑白相间的胡须,“这,锦昭......”   他现在与赵清幼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就在嘉帝想着怎么安抚太后再对赵清幼进行从轻处罚时,下面那从容安坐着的少女终于缓缓开口道:“这元宵陷中未用到任何荤腥食材。”   说着她微微抬起了眼帘,一双美眸剪秋水,不紧不慢地道:“清幼想着这元宵多是甜口,吃多了难免会泛腻,便想着做一个咸口的陷。又念着皇祖母吃斋念佛,不能食荤腥油腻,便将黄豆磨细,然后滤清,煮沸了豆浆取上层的豆皮,晒干后泡水切碎,口感与肉极为相似。   如今春笋新鲜,便取了细嫩的笋尖与豆皮一起红烧炖煮,仿照红烧肘子的做法,闷熟后剁碎成馅。这样皇祖母既可以尝到肉味,又能做到不破戒,虔诚为佛。”   赵清幼这一番心细周到的顾虑令在场之人无不感到十分惊奇。   “我还以为是真的肉呢,原来是豆皮呀。”   “还加了春笋,难怪吃起来味道这么鲜美。”   “是啊是啊。”   ......   宾客们连连称妙,更有人特地舀起那一颗绿色的元宵品尝一番,一连吃了好几个甜口的元宵,忽然吃到鲜香四溢的咸口元宵,不仅中和了甜腻,反而更添几分滋味。   更有人毫不吝啬地夸赞道这陷比真的肉吃起来都要香。   赵清幼补充解释道:“揉粉的时候加了些许青草汁,取了做青团的方法,这样不仅外观颜色比较好看,象征着春意,青草的味道还能一定程度上增添几分清香,驱散咸味中浓重的香料味。”   见大家都十分认可,太后便又将信将疑地将剩下的翠绿色元宵送入了口中,细细品尝咀嚼了几番。竟真如赵清幼所说,这馅料乍一尝是肉馅,其实并不是真的肉,加之她这么多年都未曾碰过荤腥,更错以为这是肉。   戒荤的日子特别难熬,太后每一回都馋得不行,却碍于在寺庙之中清汤寡水只能咬牙忍着。本想着忍着忍着便习惯了,结果今日吃到这元宵后便觉好像真的吃到了肉一般满足。   太后笑着点了点头,一时也翻过了赵清幼令她忍痛割爱的不悦,赞道:“倒是个别出心裁的聪明姑娘。”   赵清幼抬首看向脸和这元宵皮一样绿的宁贵妃,故意冲她露出一个恬淡的笑容,看似无害乖巧,实则充满了挑衅。   宁贵妃的手捏紧了拳,愤怒令她脸上与脖子上青筋突起,上好的胭脂都快因为她扭曲的表情要皲裂开来。   但这还远远不够,赵清幼故意假装询问她道:“贵妃娘娘,不知这元宵可否合您的胃口?”   宁贵妃强忍着不一把将面前这碍事的元宵扫下桌的冲动,硬是憋不出一句话来,冷哼了一声便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宁贵妃秀目紧盯着赵清幼面前的那一碗,冷冷一笑,心中咬牙切齿地道,别高兴得太早了赵清幼,好戏还没开场。   只见赵清幼伸手捏住了勺柄,将碗中的元宵再一次舀起来,动作优雅地吹了吹凉,准备送入口中,宁贵妃凝神屏息地目不转睛,眼看赵清幼就要吃下去了。   就在这关键时刻,偏偏赵清幼手一抖,勺中那颗圆滚滚的元宵如同一只调皮的小皮球一样滚落到了桌上,沾着汤水滚到了抱着白猫玩的颜汐的面前。   颜汐年纪小,性子单纯天真。看着滚落到面前的元宵,怀中的小白猫又嗷嗷叫了两声,她便以为小白猫想要吃元宵,于是便伸出小手将元宵抓到了小白猫的面前道:“咪咪饿了吧,快点吃吧。”   赵清幼本想伸手阻拦,告诉颜汐猫不能吃这些东西,但这小白猫似是因为在佛寺中待久了,有了灵性,竟真的张嘴用粉嫩的小舌头去舔了舔那颗小元宵,还津津有味地砸吧了一下嘴。   “喵呜~”小白猫满足地嗷叫了一声。   颜汐开心道:“公主姐姐你看,咪咪喜欢吃元宵。”   赵清幼嗯了一声,宠溺着摸了摸小只可爱的小家伙的脑袋,却不曾想小白猫忽然不受控制地痉挛抽搐了起来。   颜汐吓得大喊道:“公主姐姐,咪咪它怎么了!”   赵清幼见势赶紧把乱动的白猫从颜汐的怀里一把夺来,以为它失控伤到了颜汐。   之间白猫不断“喵喵——”地喊叫着,声调凄厉似哀鸣,像是在痛苦地呻/吟。   还没等赵清幼回过神来喊侍女,白猫的叫声戛然而止,身体也停止了乱动。   乐竹上前用手试探检查后,像赵清幼禀报道:“公主,猫死了。”   这话便如同一道惊雷,劈得殿中皆倒抽一口凉气,瞬间安静如鸡,就连赵清幼都久怔不已。   死了?   她看向自己面前的那一碗元宵,想着如果她方才真的吃下了这一口,那如今断气的是不是就是她了?   此事关乎人命,嘉帝命人迅速封锁起来了金华殿,所有人都不得擅自离开,还将方才所有接触过元宵的人全部都抓了起来问审。   金华殿内,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皆紧张地等着看到底是谁在赵清幼的碗里投毒,又担心自己是否误食了有毒的元宵。   太医用银针一碗一碗检验后道:“启禀陛下,只有锦昭公主这碗元宵中有毒!”   银针末端已经铁黑,显示是有剧毒。   嘉帝震怒,一拍木桌让人立刻查出这是谁做的元宵,在场的妃嫔与公主们面面相觑,跪在地上不敢吭一声,更有甚者已经被吓得哭哭啼啼了起来。   就在嘉帝要再度发怒时,宫女中有一个小宫女哭啼着忽然“扑通”一声地跪了下来,恐惧地颤抖着身子道:“是……这是……是奴婢从贵妃娘娘那里端来的元宵!”   满殿哗然。   未等宁贵妃自己辩护,宁国公便率先站不住脚地呵斥道:“一个小小的宫女,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血口喷人来栽赃贵妃,你不想活了吗!”   看着激动的宁国公,嘉帝反而淡去了几分怒意,看着地上跪着的惶恐不安的宫女,问道:“你确定这是从贵妃那里端来的元宵?”   宫女虽然害怕地浑身颤抖着,说话也断断续续,但仍旧是一口断定这就是贵妃殿里的元宵。   宁贵妃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慌张地辩驳道:“陛下,臣妾没有!这个贱婢她污蔑臣妾,您要相信臣妾啊!”   宫女道:“奴婢奉尚宫之命,前去分配好的宫殿里取煮好的元宵。因为贵妃娘娘有自己的小厨房,是以奴婢就直接去了小厨房端来……”   宁贵妃无缘无故被扣上这一条莫须有的罪名,赶紧打断质问道:“你这贱婢,你胡说八道,本宫若是真的投毒,怎么可能确定是谁吃到了有毒的元宵!难不成本宫是闹着玩的吗!”   “可……可贵妃娘娘小厨房的御厨命奴婢要将这碗送到锦昭公主的面前……”小宫女眼泪花花,却还是如实地道。   “你!”   宁贵妃心中一咯噔,一时竟无言以对,因为这事确实是她命人去做的,若是查起来必定是她不利。   但她没有想过要闹出人命啊!   “哼,你好大的胆子!”似乎是因为宁贵妃的理短,嘉帝便笃定做这事的人正是宁贵妃,遂怒一拍桌怒吼了一声,“心肠如此歹毒!连先皇后唯一的一个女儿你都不放过,你究竟想害死朕多少子女!”   宁贵妃得势后在后宫想只手遮天,那些地位和家世地下的嫔妃都多多少少要遭她毒手。只因宁家势大,那些嫔妃又无势力,嘉帝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由着她去了。   却没想到,宁贵妃竟然会胆大妄为地将心思放到赵清幼的心上。   颜家世代护国为将,纵使颜家屡遭打压,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况且那一家子都万分疼爱赵清幼,怎会轻易善罢甘休?   宁贵妃吓得腿一软跪在了地上,爬到了嘉帝地脚边,拽着嘉帝的龙袍哭喊道:“陛下,臣妾没有啊!臣妾没有想害锦昭,臣妾只是命人放了些菱花粉在汤里,没有在元宵中下毒啊!”   菱花粉是一种脂粉,用来敷脸尚可,若是口服,一旦用量不准便会脸部溃烂生痘,变成丑八怪。   宁贵妃真的只是想让赵清幼那张和颜皇后相似的脸变得丑陋而已,没有想过要杀了她。   “你这毒妇!咳咳……”嘉帝一脚直接将哭得梨花带雨的宁贵妃给踢了开来,急火攻心地便开始猛得咳了起来。   “陛下!”   “父皇!”   众人一惊。   嘉帝一拂袖,愤然道:“来人!给朕将这毒妇打入冷宫!”   “陛下息怒!”   “父皇息怒啊!”   宁国公和四皇子,五公主纷纷跪下为宁贵妃求情道。   谁知嘉帝一点机会都不留给他们,神情严肃道:“你们谁敢为她求情,就视为同罪处置。”   三人脸色唰白,一下子噤若寒蝉,一声不敢吭。   可若是宁贵妃倒台了,那四皇子必然不能顺利斗过太子,宁家这么多年的心血将要毁于一旦。   宁国公想到这不禁心有不甘,他的苦心经营怎能断在这路上,他们不择手段,若是就这样倒下,那不知多少人等着报复他,看他的笑话。   于是他心中一个恶念横生,一把将五公主赵清萱给推了出去道:“是清萱嫉妒锦昭公主,想要借此谋害锦昭公主,贵妃都是想为女儿顶罪,冤枉啊!”   赵清萱不敢置信地看着宁国公,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外公竟然会把自己推出来替自己母亲顶罪。   “那日在纸鸢比赛上,清萱就和锦昭公主有了些矛盾,是以便存恨在心,在场之人都是有目共睹啊!”   宁国公老泪纵横地解释着,恶狠狠地看向赵清萱不断用眼神威胁着。   赵清幼在一旁,看着老奸巨猾想要弃卒保车而丢了自己良心的宁国公,不禁拧了拧月眉,心生鄙弃。

第32章 杀鸡儆猴

  浮云遮月,夜色渐浓,万物都酣然入梦。   原本应是和乐融融的元宵宴因投毒一事不欢而散。   五公主赵清萱承认了自己在赵清幼的碗里投放菱花粉,但没有放剧毒,最后被打入了冷宫,受了二十板子。   宁贵妃虽逃过一劫,但也因教子无方被褫夺封号,降为了嫔位。   赵清幼并未觉得意外,宁国公与五公主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宁家所有人的眼里皆利大于一切,在这种关头,连身为亲生母亲的宁贵妃都没有开口为五公主说过一句话。   实在令人叹惋唏嘘。   赵清幼走在幽暗阒静的宫道上,任微凉的晚风抚过她的脸庞,撩起她鬓边的碎发。   遮月的云被风吹动,明月儿再一次露出了皎洁美丽的脸庞,仿佛婷婷仙子,雯华若锦。   明亮的银辉洒落,落在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上,锦衣上的银线泛着光泽,如同月下的雕塑一般站在那儿。   赵清幼缓缓走去,那张隐在夜色的俊脸逐渐清晰,高挺如山的鼻梁落着阴影。   她驻足,有些意外地看着谢听迟道:“侯爷,你怎么在这?”   方才那件事发生后,颜绰与宁国公都被嘉帝叫去了御书房,苏夫人担忧地拉着赵清幼好一番叮嘱不放心,宾客应该都已经回去了。   在回重华宫的必经之路上遇到他其实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让赵清幼比较惊讶的是此时谢听迟脸上的神情。   他敛去了平日里不正经的雅痞,面色沉肃,剑眉微拧,似乎隐隐在担忧着什么。赵清幼还是第一回 看到谢听迟这种面色,什么事能让深藏不露的他露出那种神情?   谢听迟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单刀直入地问道:“公主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元宵里有毒?”   赵清幼眨了眨眼睛,不解道:“为何这么说?”   谢听迟侧眸示意了一旁的裴易,裴易立刻会意将人给带了过来,正是方才在殿上指证宁贵妃的那个小宫女,哆哆嗦嗦地一下跪在了地上,显然吓得不轻,面色惨白道:“公主殿下救命......”   赵清幼愣了愣,随后很快明白了到底是什么事,解释道:“我猜宁嫔会暗中做手脚,所以便顺着她的势,派这宫女替我将元宵换了一碗,放了点会让人不适的药,想着到时我吃了便可以问宁嫔的罪。但没想到里面会有剧毒。”   谢听迟闻言眉头反倒蹙得更紧了,道:“你拿自己的身体安康去做赌注,就为了打压宁氏?”   赵清幼不置可否,欲说还休,最后沉默这用夜间的静谧来代表她的答案。   她一路之上逆风而行,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能够将那些恶人拉下高位的机会,即使要付出一些代价,也没有关系。   晚风阵阵,天上的月儿又被纱帘般的云层遮了起来,朦朦胧胧。   谢听迟的脸陷入了黑暗之中,但是那双眼却亮得宛如天幕上的星子,赵清幼看不真切他此时的神情。   她以为谢听迟只是因为自己的莽撞行为感到生气,毕竟自己答应与他合作,若是自己出了什么意外,那谢听迟帮她的那些努力也全部作废,掷出的千金也如同打水漂。   是以,赵清幼打破尴尬的沉默,笑着缓和僵硬诡异的气氛道:“侯爷放心,我有分寸,不会轻易丢了性命的。”   谢听迟背在后面的手攥紧成拳,微微发颤,似在隐忍着什么。   但最终,手终是松了开来,他轻启薄唇道:“臣说过,公主想做什么便去做,我会为公主善后。”   他的声音低沉,还带着些许嘶哑,“所以,公主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令臣为难的事情。若是公主受到一点伤,那臣就不会再帮你了。”   他心绪复杂地说完了这些话,随后径直地从赵清幼的身侧走过,扬长离去,留下赵清幼久怔出神。   她转身看着谢听迟逐渐融入黑夜之中的身影,身边的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的龙涎香味,盈盈绕绕不肯消散。   谢听迟的话直白明了,每一个字赵清幼都听得懂,但连起来从他口中说出来,就让赵清幼有些稀里糊涂地听不明白。   赵清幼听得出谢听迟生气了,但......他为什么生气?   暗夜流风,一阵又一阵,吹动树梢,枝头盛开的花瓣稀稀落落地坠下,簌簌如细雨,仿佛流绪微梦。   赵清幼回过神,轻叹了一口气,看了眼地上的小宫女道:“你退下吧,今夜之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否则本宫定不饶你。”   “多谢公主......”小宫女许是被谢听迟吓得不清,爬起来颤颤巍巍的,走路磕磕绊绊的,快速逃离了这里。   赵清幼回过神想到自己还有正事要做,便将谢听迟的话先安置在了脑后,“走吧,回重华殿。”   乐兰与乐菊道:“是。”   赵清幼抬步离去。   又起风了,云卷云舒,断云微度,婵娟再一度揭去了面纱,露出光彩照人的月华。   月华落下,照亮了宫道。在赵清幼方才离去位置的不远处,谢听迟隐在角落里,静静地倚靠在红墙上,抿紧薄唇目送着赵清幼的身影远去,星眸之中满是复杂的情愫。   *   重华殿里烛火微光,少女神情镇静地坐在桌前,橙黄的烛光如同一层轻纱将她笼罩,宛如画中之人一般。   乐菊将泡好的不夜侯端到了赵清幼的面前,乐竹进来汇报道:“公主,刘司膳来了。”   她身后跟着笑意盈盈的刘司膳,见到赵清幼赶忙行礼道:“见过公主殿下。”   赵清幼弯眉浅笑道:“免礼,快起来吧。”   刘司膳“诶”了一声,随后命人端了一个碗来,道:“今日宴会上发生了这种事,下官想公主殿下一定没吃什么东西,便特地命人做了些白玉霜方糕和金丝燕窝,公主殿下用一点吧。”   赵清幼夸道:“你倒是贴心。”   “公主过奖了,这都是下官该做的。”刘司膳不好意思地欠了欠身。   宫女将糕点和燕窝端了上来,甜香的气味一下便飘了出来。   赵清幼捏起茶盖划了一划,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那些精致可口的吃食,弯起唇角对刘司膳道:“只可惜你这份好意,本宫可受不起。”   闻言,刘司膳脸上的笑意一僵,尴尬地挂在那儿,战战兢兢地问道:“公主、公主何出此言?是不合您的口味吗?”   赵清幼指尖轻扣着茶托,传出的声音如同一根铁棒,不停地捶打着刘司膳的心,让她感到有些呼吸不顺。   赵清幼倏然敛起脸上的笑意,转而冷冷地感慨着道:“本宫方才侥幸逃过一劫,你怕是来补上这一刀的吧,故技重施,你还真当本宫是傻子。”   刘司膳一瞬间脸上血色全无,苍白得宛如一张白纸,“嘭”一声就跪了下来道:“公主误会,下官真的只是怕公主您饿着所以命人做了点吃的送来而已啊!”   赵清幼起身,缓缓走到了她的跟前,刘司膳原本总是带着和善温暖笑意的脸上如今满满的都是恐惧。她抬头看着面前不过豆蔻芳华的少女,却浑身都在不听使唤地起着鸡皮疙瘩。   赵清幼那一双凤眸中带着凛冽的寒意,还有洞穿一切的犀利,仿佛她早就预知了一切。   “刘司膳,”赵清幼目光居高临下地投在刘司膳的身上,漠然道,“本宫不会留不干净的人在身边,也很寒心你会是出卖本宫的那个人。若你说出是谁让你在本宫的碗里投毒的,兴许,本宫还能放你一条生活,去宫外谋生。”   刘司膳额上渗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下意识地紧咬着唇,想着赵清幼或许只是在试探她而已,便佯装不知情地道:“公主在说什么,下官听不懂......下官对公主忠心耿耿,怎么会出卖公主?下官跟了先皇后娘娘那么多年......”   “你不用拿本宫母后出来说事。”赵清幼生硬地打断了她的话,“人都是会变的,只要好处给得够多,那忠心和情义就根本不值得一提。”   赵清幼抬首,凝视着门外的夜色,道:“本宫看在你跟着母后那么多年的份儿上,才给你一次机会赎罪,你当真以为本宫不知道是谁指使你的吗?”   刘司膳一阵语塞,心弦被波动地越来越快,越来越乱,连带着脑中的思绪也开始乱成一团麻。   “乐竹,刘司膳那么晚了还来给本宫送点心,不能浪费,你帮本宫盯着刘司膳将它们全部吃完了。”赵清幼吩咐道。   “是。”   赵清幼抬步走向门槛,留下刘司膳惊恐地盯着端着糕点向自己走来的乐竹,她自己心知肚明,这些糕点里面放了什么,吃下去了会怎么样。   乐竹将糕点递到了她的嘴边,面色一如既往地冰冷,道:“吃了。”   刘司膳默默地咽了一口口水,颤抖着手要去接过那块夺命的糕点。她不想死,可是在来之前,她就已经抱着必死的心态了,就算是赵清幼吃下了这些糕点,她也一样逃不了干系。   何况她早已和那个人达成了协议,将自己的命交了出去。   就在刘司膳准备吃下那块糕点时,正准备迈过门槛的赵清幼忽然停住步子,冷不丁道:“哦对了,刘司膳,听闻你家中有个很可爱的小儿子,好像已经六岁了。”   刘司膳的手滞在了半空中,整个人怔住了。   赵清幼轻笑道:“这把年纪有个儿子应该也不容易吧,别担心,马上他就能来陪你了。”   赵清幼的话精准地拿捏住了刘司膳心中最后的那一道防线,那这一刻,刘司膳心中的那一份决绝瞬间崩溃。   她顾不上什么试探不试探,一把推开了乐竹转身惶恐地对赵清幼道:“殿下!公主殿下!求您放了全儿,他今年才六岁!求求您了!下官告诉您,下官什么都告诉您!求求您放了全儿!”   赵清幼听着屋内传来的求饶声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只是淡淡道:“本宫给过你机会了,你没珍惜,现在......”   “晚了。”   说罢,她径直地离开了,任身后的哭喊声再怎么挽留,赵清幼都不为所动。

第33章 高中状元

  赵清幼整顿完手中的事,终于疲惫地休息了下来。   是夜,她做了一个梦。梦中她身着一套美丽鲜艳的大红嫁衣,头戴凤冠金钗,站在皇城城楼上,那个前世她跳下去的地方。   但是她的面前不再是狼烟战火,不是生灵涂炭的御京大街,没有北周肆虐横行的军队,只有一派祥和的康衢烟月,店林酒肆,还有那夺目的十里红妆。   从皇城一路铺至了望不到头的那一端,皆是喜庆的大红色,锣鼓喧天,普天同庆。   赵清幼她记得自己和亲出嫁时并没有那么盛大的排面,只是一支人数不多的送嫁队伍,冷冷清清地出了御京,一路北上。   倏然,铺天盖地的欢呼声席卷而来,将赵清幼的目光吸引而去。   她俯首看去,一名男子身穿鲜红衣袍,骑着红鬃马而来。不知为何,赵清幼的眼前仿佛被蒙起了一层薄纱,不论怎么样她都看不清那人的长相。   那人携春风而来,马蹄声急,红衣飞舞在空中。   “驾——”   他策马扬鞭从御京大街而过,对她伸出手道:“公主殿下!”   赵清幼揉了好几次眼睛却还是看不真切那人的容貌,她想开口问他到底是谁,可是张嘴却发现自己竟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渐渐地这一切都开始变得虚无缥缈,周遭的声音离她越来越远,原本向她而来的红衣少年郎也再不受控制地后退。   那人一遍又一遍地急切地唤着她“公主”,赵清幼慌忙伸手想要去抓住他,一时顾不上一切地便踩在了护栏上,从城楼上一跃而下,身子急速下坠,离他越来越近。   少年郎一蹬马鞍,顺势飞身向她而来,漫天飞舞着两人的红衣,耳边风声作响,他又温柔道:“公主,我如约而来,十里红妆,娶你为妻,我答应过你的。”   赵清幼一怔愣,是他吗?   就在两人的手即将触碰到时,她却感觉下坠感越来越强,猛地一睁眼从床榻上坐了起来,背后出了一身汗,就像刚从水里出来,黏腻得难受。   赵清幼看着熟悉的重华殿内,默默地舒了一口气。   原来是梦。   但是那个人......   赵清幼的回忆再一次被勾起,那个时候她曾对那小侍卫说过,她要穿着天底下最漂亮的嫁衣,让他铺满十里红妆来迎娶自己。   那个小侍卫个子生得很高,赵清幼记不得他的脸,但是始终记得那人长得十分俊美,总是像一块冰块一样冷冷的,脸上从未露出过一丝笑意。   可他却答应了赵清幼,不仅如此,他还承诺,他会在春日的某一天,携春风揽春光为她做陪衬,娶她为妻。   可是上一世,赵清幼等到国家覆灭也没能等到他说的十里红妆。   赵清幼扶了扶额,揉了揉酸痛的眉心,这几日发生了太多变故,她有些操劳过度,总是多梦甚至梦魇。   她安慰自己不要再去在意那些事了,毕竟是一个小侍卫,怎么可能有那个能耐为她红妆满城。况且那时候她还小,那侍卫多半也是哄哄她罢了。   “公主,您醒了,奴婢来服侍您起身吧。”   乐兰听到了屋内的动静进来道。   赵清幼应了一声,清晨的风从门口钻了进来,汗湿了的赵清幼感到背后一凉,这才回过了神来。   待她梳妆好了,乐竹才上前禀报道昨日的情况。虽有五公主顶罪,但是宁家这一回还是难脱其身,加上颜绰在一旁煽风点火,宁国公被嘉帝骂得狗血淋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连同宁家整个一脉的人都没有幸免,全被降了官职。   赵清幼舀起了一勺清粥喝了一口,简单地应了一声示意自己知晓了。   嘉帝被宁家威胁了那么多年,想要打压却总是有心无力,这一回赵清幼正好为他找到了借口和机会,来给这个野心勃勃的老东西一棍子,让他放准自己的位置。   赵清幼面上一点也没有得逞的高兴,反倒是平静得出奇。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嘉帝在为她撑腰,实则不过是以她作为一个突破口罢了。   这也是赵清幼和他的约定,赵清幼承诺只要并且只有嘉帝把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部归还,才能将这些狼子野心的佞臣一个个严惩。   “公主,派去汴洲的人回来了,说是顾传铮已经不在汴洲了,暗部查到有人听闻他已经离开到泸州任官职了。”   赵清幼蹙了蹙眉,“不在汴洲,在泸州?他在逃跑。”   汴洲位于淮河北岸,而泸州则要从汴洲再往北过两座城池,里边境越来越近,里御京越来越远,这很明显就是心中有鬼要逃跑。且越往边境,越发人烟稀少,他便能肆意妄为。   不行,等不及了,她不能再这样坐等音讯了,她必须亲自去将那个通敌叛国的罪臣给亲手抓获。   但眼下宫中事情还未摆平,如今快六月,再三个月,北周人便该开始有动作了,她须得赶在那之前就把和亲按成板上钉钉的定局,只要她成婚了,那么怎么样都轮不到她的头上。   而且,只要她成婚,那么便能搬出皇宫,拥有自己的公主府,倒时她行动来更加方便一些,没有那么多的眼睛盯着自己,还能为她出御京去调查顾传铮一事掩人耳目,以免打草惊蛇。   一想到这里,赵清幼便开始沉默着思考合适的成婚人选。还有三个月,她等不到三个月,她八月必须要动身北上,在北周人与细作里应外合之前就拦腰斩断。   赵清幼脑海之中搜寻着合适的御京子弟,但是奈何她前世没有参加过什么宴会,认识的人寥寥无几,更别提合适的成婚人选。   很快,她便放弃了自己冥冥苦想,起身道:“备马车,本宫一会回一趟将军府。”   苏夫人本是御京贵女,二房和三房的两位夫人也都是大家闺秀,想必识人都比她来的有经验,不如回去请她们帮忙参谋一下。虽然是为了她的计划而成婚,但毕竟也是她的人生大事,不可草率。   “公主,昨日刘司膳一事......”乐竹请示道。   赵清幼险些忘了这事,四面八方的事纷至沓来让她焦头烂额,经常会漏了一些事情。   她吩咐道:“厚葬了吧,回头给她家里送些银两去,把人送出御京去,待在这里,就算本宫不要他们的命,也会有人去要了他们的命。”   乐竹:“是。”   赵清幼并没有想真的处死刘司膳,可奈何她自己非自寻短路,在赵清幼稳固势力的时候撞上来,就算有心放过她也无能为力了。   若是放过了她,那就会有人效仿,她身边的叛徒会越来越多,防不胜防。是以只有用狠厉的手段去震慑,杀鸡儆猴,才能服众。   至于指使刘司膳的幕后之人......   时机到了,自然便会浮出水面来,根本用不着她费尽心思去苦苦追寻。   *   赵清幼刚到将军府,连坐都还未坐一下便被兴奋的颜汐给拽走了。   “公主姐姐,今日是花朝节,百花之神的生辰,我们也一起去花神庙祭拜花神吧!”   小家伙看上去并没有被元宵宴之事给吓到,一如既往的充满了活力,手里捧着刚折下来的花枝。   赵清幼这才想起来,道:“难怪方才一路上来的时候,我觉得街上似乎比平常都要来的热闹,原来今日是花朝节。”   颜汐递了一枝娇艳红海棠给赵清幼道:“这花最衬公主姐姐,送给公主姐姐。”   赵清幼捏了捏她的小脸蛋笑道:“谢谢你,走吧,祭祀也应该快开始了。”   花朝节亦称百花生日,是大宋民间十分富有诗意的传统节日之一,传说是为百花之神的生日。是日,各花卉俱映红,宫廷民间皆剪彩条为幡,系于花树之上,名为“赏红”,以示对花神大人的祝贺与尊敬。   若此日天朗气清,则预示着这一岁的作物收成都会十分可观。是以大家在对待花朝节时十分谨慎庄重,宰杀牲畜来献祭给花神,并且击乐庆祝。   今日街上的人潮一点也不逊色与先前的纸鸢节,只有过之而无不及。有了先前走散的前车之鉴,这一回赵清幼和颜汐手拉着手的行走在人群之中。   只见几乎每一位女子都人手一支春花,打扮得美丽动人,一个个笑靥如花。   赵清幼很喜欢这种轻松热闹的氛围,民间的烟火气息让她感觉到自己可以卸下伪装的防备,可以享受一下简单的幸福,得以喘息。   每一日都埋头在算计和谋略之中,她早已觉得身心俱疲。   赵清幼陪着颜汐放肆地走遍了每一家店铺和小摊,两人皆不亦乐乎。   就在这时,人群的簇拥声传来,人群纷纷避让到了街道两边。这个场景让赵清幼不禁想起了纸鸢节时,谢听迟的马车过街的样子。   俘获了不知多少少女的芳心。   赵清幼想到月下谢听迟对自己说的那一番奇怪的话,想着是否要亲自向他问清楚好一些,毕竟他看起来真的很不悦。   只可惜这一回赵清幼猜错了,来者并不是高调自傲的谢听迟,而是一张熟悉的儒雅脸庞,身穿红衣,头戴乌纱帽,胸前是大红色的绣花,接受着众人的喝彩款款而过。   赵清幼认出了那人,是之遇到的进京赶考的白衣书生,顾宴如。   他怎么会在这?   “呀,公主姐姐,那个骑马的是不是之前的顾大哥呀?”颜汐这小家伙人小鬼大,竟也眼见的一眼认了出来。   赵清幼看着他的穿着打扮,掐指算了算日子,“今日是放榜的日子。”   随后赵清幼忽然淡笑道:“看来他考试的成绩不错,中了状元。”

第34章 花朝调戏

  顾宴如虽生如芥子, 但赵清幼从他宽阔的眼界与豪迈的谈吐之间可以体会到此人实则心藏有凌云之志,志在天下大家安危。   能够在权贵操控的科举考试之中以一介布衣脱颖而出,且还是个不到弱冠的少年, 说明此人之真才实干是有目共睹的,已令人无法否认。   红棕马上一身状元红袍的顾宴如清俊正气,他生得温文尔雅,颇有傲骨君子风,珺璟如华,让赵清幼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做的那个梦, 梦中少年郎一袭大红婚服,策马扬鞭跨过御京大道向自己而来。   红裳被风吹动,袖翻飞舞,猎猎作响。众人簇拥, 欢呼雀跃,这场景貌似与她梦中的场景慢慢重合了起来。   所以......那个人, 会是顾宴如吗?   赵清幼看着那旭日之下宛如发着光的俊雅少年, 不由得出了神,却无意之间撞上了那人的双眸,清澈如甘泉, 澄净得宛如一汪大海,温柔得似要将人卷入。   顾宴如看到她了, 先是有些意外, 随之对赵清幼露出了一个暖如春昼的笑容。   赵清幼回之以颔首浅笑, 两人的目光在这千万成群的人海之中猝然相遇,赵清幼本欲收回目光却发现一路走过人群, 顾宴如侧首, 视线一直都未曾从她身上离开过。   君子之交淡如水, 赵清幼便也没有再去多想些什么,待到人马远去,她便也收回了神,带着颜汐往花神庙去参加祭祀。   花神庙内供满了各式各样的祭品,代表着人们像花神的敬意。但一路走来,赵清幼与颜汐买了不少东西,就是没有买祭品。   赵清幼灵光一转,对颜汐道:“我们将你早上摘得花赠给花神吧,这样便能让花神知晓,万物皆受着她的福泽与照拂,以示感激。”   “好!”小家伙欣然地同意了,蹦蹦跳跳随着赵清幼将清晨折的花枝放在花神神像前。   两人跪下,双手合十虔诚地对花神许下自己今年的美好愿望。   离去时,庙里的小童捧着一个木盒让她们一人随便抽一条彩色的丝带。大宋书艺绘画发展十分繁盛,尤其是绘画艺术这一方面,画坛人才济济,精美的作品层出不穷。   是以,大家对色彩的运用是十分讲究,譬如光碧色便可以分出十几种浓淡不相同绿色,每一种都配有自己好听的名称,有苍葭、庭芜绿、翠微、翠蟝等多种,其他颜色也皆如此一般。   小童告诉她们,这里所有的彩带颜色共有上千种,是庙里花费了好几年的时间才搜集到的。而且,相同颜色的彩丝带都只有两条,这也就意味着,这成千上百人之中,只有两个人能够拿到颜色完全一样的丝带。   若是随便抽取,拿到了一样的颜色,那便是说明两人此生有缘,若是不仅拿到了相同颜色的彩丝带还寻到了对方,那便是不仅有缘还有分,是花神大人的旨意,是天命。   赵清幼抽到的是一条紫薄汗色的,而颜汐抽到的是碧落色的丝带。小家伙委屈地扁了扁嘴道:“汐儿和公主姐姐的丝带不一样,是不是就说明汐儿和公主姐姐没有缘分。”   赵清幼安慰着摸了摸颜汐的小脑袋,道:“你我已经情如亲姐妹,早就不需要这彩丝带来维系了。”   小家伙仰起头,小脸粉嫩软萌,一脸认真地盯着赵清幼的玉眸道:“汐儿最、最、最最最最喜欢公主姐姐了!”   小家伙天真的童声单纯无邪,惹得赵清幼心中都柔软地塌陷了一块,俯下身柔声回应她道:“公主姐姐也最喜欢你啦。”   赵清幼拉起颜汐的小手笑道:“走吧,我们去把彩丝带绑在树上,这样花神大人就可以看到我们许下的愿望,来帮我们实现愿望了。”   “嗯!”   花神庙前有着一株巨大的海棠花树,如今正是花季,满树红如火焰的海棠花开满了枝头,少数粉嫩待放的骨朵可爱迷人,靛青碧色的叶清新淡雅,花瓣如同细雨一把被风吹得簌簌落下,是入春以来最美的一场雨,满目皆是浪漫与柔情。   树枝上系满了各种颜色的彩丝带,树下祈愿之人亦是络绎不绝。   赵清幼够不到树枝,便将自己随身佩戴着的一块白玉佩给解了下来,把彩丝带绑在了玉佩上,蓄力一扔。绑着丝带的玉佩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线,径直地穿过了满树粉红,宛如落入了花海之中,落在了树上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玉佩没有掉下来,意味着她将心想事成。   赵清幼双手合十,轻轻闭上眼眸在心中呢喃道:“花神殿下,若您真能视线清幼的愿望,还请您能保佑这一片壮阔美丽的河山万世无疆,这些淳朴善良的百姓们衣食无忧,平安顺遂。请您保佑清幼成功将叛国恶人绳之以法,顺利完成母亲生前未能完成的愿望。”   *   赵清幼与颜汐去参加了十分流行的扑蝶会,结果蝴蝶没扑着,反倒是自己摔了好几个磕巴,两人灰头土脸的,但是却乐此不疲,颇有趣味。   扑完蝴蝶后,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御京大街小巷都挂起了明灯。   华灯初上,每逢花期,大宋的文人雅士们便会邀请三五知己,一同赏花作词,把酒言欢,高吟相和。是以走在街道上,便总能听到茶楼巷间传来大家的哄堂笑声,热闹至极。   今日夜里会有花神的巡游,大家一人提着一盏花神灯,随着人群表演的队伍,在花神庙的附近进行游玩。众人披上单薄的春衣,万紫千红披锦绣,尚劳点缀贺花神【1】。   赵清幼与颜汐也提着一盏花神灯跟在了队伍里,万人空巷,喧嚣凡尘,满满的皆是人间的烟火气息。   赵清幼犹记她前世逃亡的路上也有幸参与过这样的节日巡游,开始她还因拘谨胆怯而不适过,但是后来她被这种质朴的对生活简单的热爱之情给深深吸引了。一路上她见过了人生百态,看到了大宋秀丽的山河,开始逐渐懂得了颜皇后绘画《山河图》的用意了。   这么美的山河民间,真希望可以用笔将它描绘在纸卷上,日日夜夜皆可以看到。   颜皇后真的很爱这一片江山,爱这个国家。   人潮十分汹涌,赵清幼命乐兰和乐菊紧紧地跟着,乐竹则时刻在暗处盯着她们的位置,若有不测便可以立刻察觉。   就在赵清幼拉着颜汐的手一起欣赏着街旁的民间杂技与各种表演,沉浸在娱乐与喜悦之中时,赵清幼的手臂忽然被人给抓住,猛地一拉扯,她手中的花神灯摔在了地上。   “哟,这是谁家的小姑娘,生得好生的俊俏,正好爷今日高兴,走进去陪爷喝一杯!”   赵清幼转头看去,拉住她胳膊的是一个醉眼朦胧的公子哥,喝酒醉得满脸涨红,穿着锦衣戴着玉冠,看上去还是个家境不错的富家公子,他身边还跟着几个气势凌人的侍卫,可能家中还是当官之人。   赵清幼闻到那人身上浓浓的酒味与脂粉气,强忍着恶心挣扎道:“松手,放开我!”   奈何她一个女子终究是抵不过男子的力气来得大,一切都做徒劳,旁边的人群喧扰拥挤,根本没有太多人在注意这里的情况,即便是看见了,也被那登徒子身后的侍卫给吓退了,不敢轻易路见不平。   乐兰和乐菊被侍卫给制住了,不得动弹。   “放开我姐姐!”小颜汐见状挥舞着小拳头便要上前去就赵清幼。   赵清幼赶紧制止她道:“颜汐别过来!”   奈何为时已晚,那登徒子直接一挥手便把颜汐给推倒在了地上,人潮涌过,小家伙险些让人踩到。   “颜汐!”赵清幼心中一紧,挣扎地更厉害了,“放开我!”   登徒子色眯眯地伸手搂住了赵清幼,甚至用手指轻挑了一下她的下巴,垂涎欲滴道:“啧啧啧,本公子先前怎么没在御京见过这么漂亮的小美人啊,真是相逢恨晚。本公子今晚一定好好疼你,来弥补之前我们错失的好时光把哈哈哈.......”   赵清幼浑身都在抗拒着,周围的人停下了脚步向她投来担忧与同情的目光,但是却迟迟没有人站出来去救赵清幼。   “救救我姐姐,求求你们!”   “求求你们帮帮我姐姐!”   颜汐从地上爬起来,满脸泪痕,抓着一旁的路人求助道。   那路人男子看着被登徒子欲行不轨的赵清幼,蹙紧了眉头对颜汐道:“小妹妹,不是我不肯救你姐姐,只是这人是朝廷五品官温大人家的儿子,惹了他我们以后的日子都不能好好过了啊!”   颜汐又不甘心地求了好几个路人,结果都是一样的,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登徒子对赵清幼不敬,甚至要将人强行带走。   “公主姐姐!”   一直躲在暗处的乐竹正准备动手上前穿过人群去救赵清幼,就在这时,一道冷如凛冬而至的声音从上空传来,“本侯倒要看看谁敢动她一根手指!”   黑夜之中,一杆乌金长/枪如同猎鹰一般呼啸而出,刺破长夜,发出嗡嗡如同猎鹰长啸的尖锐叫声,对准了人群迅猛如雷电而去。   枪划过那登徒子的身侧,锋利的枪尖在他的脸上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从里面渗透了出来。   “咚——”   一声巨响,乌金长/枪的枪尖稳稳地扎在了那人身后的石板道路上,结实的石头上裂开了一道大口子。   登徒子吓得失了神,腿不禁微微地打着颤,但是脸上却好面子地质问道:“谁......谁!哪个混蛋胆敢坏了本公子的好事!”   众人不禁抬头望去,酒楼二层的屋檐上站着一个笔挺修长的紫色身影,傲然俯视着身下的一切,那一双乌眸隐在黑暗之中却散发着冰冷的寒意,流露出了一股浓浓的杀戮之意。

第35章 挑选驸马

  谢听迟纵身一跃, 御风而落,宛如翱翔着的雄鹰展翅俯冲,落在了乌金长/枪的末端, 侧转修长的腿一脚踢在了那登徒子的脸上,带起的劲风卷起赵清幼的发丝。   谢听迟的身子在空中一个利索的空翻,稳稳地落在了地上,而那登徒子已经倒在了地上,嘴里不停地吐出来鲜血,吓得众人一阵失色。   谢听迟一手接住了险些被登徒子给带着一起倒下去的赵清幼, 一手拔出了乌金枪,单手在空中舞了一圈,枪尖直指地上的那人。   眼看他一□□下去,赵清幼赶紧阻止了谢听迟手中的动作:“别杀他!”   “为何?”谢听迟不理解地蹙紧了眉头, 侧首问她道。   赵清幼解释道:“他是朝廷官员的儿子,不能随便当街杀了, 会惹上不少的麻烦, 让官府来处理吧。”   赵清幼方才听到了路人口中说道此人是五品官员温大人的儿子,如此蛮横无理,看来这个温大人这些年来在御京还挺威风, 没少干压榨百姓的事,趁此机会好好给他一个警告。   若是直接杀了他儿子, 万一惹急了, 在没站稳脚跟之前, 赵清幼还不能和前朝的官员分庭抗礼。   但是谢听迟并不这么想,他谢听迟从不害怕什么高官压迫, 在他的眼里, 只要是他想做的, 便是不择手段他也能做到,这种小事他根本都不会放在心上。   “有我在,谁都不能拿你怎么样,”谢听迟看向那个被侍卫给搀扶起来的登徒子,脸上难得露出了愤怒的表情,额上青筋突起,“本侯管他是几品,天王老子来了本侯也照样收拾。”   “侯爷!”赵清幼再一次制止了他。   因为这一阵骚乱,投向这里的目光越来越多了,且谢听迟又是轰动御京的人物,一下子他们变成了焦点。赵清幼意识到谢听迟的手还护在她的腰间,瞬间脸上一热,这一动作在别人眼中尽显暧昧之意。   是以赵清幼强行地拉着谢听迟赶紧离开这人多口杂的地方,来到了酒楼的包间里面。   远离了喧嚣的人群,赵清幼这才缓缓地松了口气,对着对座依旧愁眉不展的谢听迟道:“只是遇到个醉鬼而已,侯爷不必如此大动干戈。”   虽然她悬着的心也是刚刚才落下来,但是为了不让谢听迟担心,她故作无恙的样子对他浅浅露出一个笑容,来缓和这尴尬的气氛。   “那若是臣没有赶到,现在会是个什么样的场景?”谢听迟看向她,眉宇之间已经蹙成了一个小小的“川”字。   他这一问反倒让赵清幼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如果方才不是谢听迟,她可能会被那人给拖拽强行带走,虽然有乐竹在场,但是人潮太过拥挤,一时半会不能立刻赶到她的身边。   “街上那么多人呢,即便没有有幸遇到侯爷,也不会让他得逞的。”   赵清幼好心道,谢听迟心中的怒火刚压抑下去却又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他明明说得那么清楚,只要有他在,她可以做想做的任何事情,不用顾虑其他的事情。可是赵清幼每一次第一个想到的都不是他,而是其他人。   “公主。”谢听迟神情严肃地唤了她一声。   赵清幼有些不知所措地应了一声:“嗯?”   谢听迟翕动薄唇,他想质问赵清幼为什么每一次都不知道好好地保护好自己,上一回是用自己的命去与宁家做拼搏,这一次则是想着自己对付那登徒子。可当他看着赵清幼那一双清澈眼眸之时,又不忍心开口。   最终,在内心经历过了好几番挣扎后,谢听迟缓缓开口道:“公主,臣不是说过,请公主不要再做这种令臣苦恼的事情了吗。”   因为他会很担心。   赵清幼愣了愣,先前谢听迟的这一番话她就没有明白,如今他再说了一遍,赵清幼更加不明白了。他所谓的令他苦恼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她明明......已经尽全力没有麻烦到他啊。   一阵道不明的沉默过后,赵清幼轻启朱唇道:“侯爷,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肯定能够做到,只要我手中权力稳固,将当年的事情全部查清楚后,便会兑现我们当时的承诺。我会向父皇请求赐婚,寻一个势高的驸马来进一步稳住朝中的权力,届时,我会倾力支持谢家在前朝的位置......”   赵清幼还未说完自己会搬出皇宫,然后亲自调查当年的那些恩怨纠葛之事,便被谢听迟给打断了:“公主要选驸马成婚?”   谢听迟有些惊讶地瞪大了星眸,浑身都有些不受控制地跟着紧绷了起来。   赵清幼点点头道:“嗯,到时嫁了驸马,我便能搬出皇宫,自由不少,亲自调查母后当年的事情。另外,也可以不再麻烦侯爷帮那么多忙,侯爷与我毕竟男女有别,不能太过于正大光明地有来往。”   她想与他保持距离。   “......”   谢听迟抿紧了薄如秋叶的唇,落在腿上的手不禁慢慢地握紧成拳,但仍是强忍着心中复杂的情愫,艰难地开口问道:“那......公主可有想好中意的人选?”   赵清幼摇了摇头,笑道:“暂时还没有,不过总有一个合适的,时间紧迫,我会尽快找到合适的人选成婚的。”   她看了一眼窗外的夜幕,起身道:“时辰不早了,颜汐还在外面等着呢,我先带她回去了,今日还是要多谢侯爷。”   赵清幼刚转身要离开,便被谢听迟给喊住了:“公主!”   赵清幼不知为何,总觉得最近的谢听迟十分奇怪,让她完全一点都捉摸不透,面对谢听迟那般审视的目光,赵清幼只想赶紧逃脱。但是她仍是停下了步子,回头看向他。   谢听迟对她道:“其实,你选驸马这事,臣也可以帮忙......”   他的眼帘微微低垂,那一双好看的乌眸之中似乎荡漾着一抹明月一般,与往常有些不太一样。   赵清幼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这种事情怎么能再劳烦你,我......我会回去与父皇和舅舅他们商议。”   说罢,她仿佛逃一般地出了门,谢听迟那个神情让她感觉有些说不清的奇怪,但是自己已经害得他一夜散财千金,决不能连选驸马这种事情还要他暗中去说情了,实在是太难为情了。   屋中的谢听迟看着赵清幼那落荒而逃的样子,呆呆地有些出神,自己是不是太直白,吓到她了?   可是......   他看向自己系在腰间玉佩上那一条紫薄汗的彩丝带,因为他穿着一身紫衣,且夜间昏暗,这种颜色难以被注意到,是以赵清幼根本没有注意到。   他明明也可以成为她的驸马啊,为什么她却不肯回头看他一下?   这时,裴易端着一个木托走了进来,盛放着一套华丽精美的衣物,道:“侯爷,衣物御秀坊做好了,命人给您送了过来,要不要给公主送去?”   裴易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小心翼翼地捧着手里的衣物,生怕磕坏了碰坏了,看着谢听迟铁青的面色,大气儿也不敢喘地请示道。   谢听迟看向那一套他命人定制的衣物,回想着方才赵清幼说要求赐婚之事,一时间便失了兴致,摆了摆手道:“不用了,你拿回去送三小姐吧,之前本侯答应过她,用御秀坊的裙子换她张君澜的画。”   “是。”   虽然琢磨不清为何谢听迟明明费了大手笔地让御秀坊为赵清幼定制了一条裙子如今却说不要便不要,但是裴易也不敢轻易去打听主子的心思,乖乖地领命去办事。   谢听迟拿过了桌上的玉壶,为自己的杯中满上了琼浆玉露,站到了窗边,一眼便看到的拉着颜汐融入了人群的倩影。   他仰头将杯中的清酒一饮而尽,烈酒灼喉,他缓缓地叹了一口气,轻声呢喃道:“小公主,分明是你让臣等你长大了来娶你,可你为何却把臣给忘了?”   那一年,出身贫寒,举目无亲的他险些饿死在街头,被路过的武定侯给捡了回去,成了侯府的一个小侍卫。   那时的谢听迟仅仅只有十二岁,身子瘦得如同一根干柴,风一吹便倒下了。雷厉风行的武定侯的身边怎么能有这么弱不禁风的侍卫,是以他险些被赶出侯府。   但是谢听迟知道,他要摆脱自己被生母抛弃、贫困潦倒的命运,那就必须牢牢地抓住武定侯这一根救命稻草,顺着他不断地往上爬,逐步走上高位。   从此,他不停地训练,从风一吹就倒的干柴,变成了谁都击不到的顶梁柱,舞得完美的枪法,受到了武定侯的青睐。于是,他便成了武定侯身边年纪最小的侍卫。   那时的谢听迟,心中满满的只装有他要改变自己的命运,颠覆别人对他的看法,让所以看不起他的人都刮目相看,总有一日,他要让别人看着他的眼里带着数不尽的羡慕,让别人对他望而却步。   为此,他会不择手段,这些年来他到底杀了多少人,没人知道,就连谢听迟他自己都快要多得记不清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冰冷得麻木的人,在那日陪同武定侯进宫面圣的时候,碰见了一个穿着大人嫁衣的小女娃。   她生得粉嫩雕琢,可爱极了,宽大的红色嫁衣在她的身上裹着如同厚重的棉被一样,走起路来磕磕绊绊的,模样狼狈极了。   但是谢听迟一眼便认出了她,是皇帝的嫡公主,锦昭公主。   只是那时候的锦昭已经不认得他了,毕竟他们也仅仅只有一面之缘。可是谢听迟却牢牢地记住了她。   小公主摔倒在了他的面前,疼得哇哇大哭,他赶紧去扶她。谁知,小公主见了他竟然马上就不哭了,还挂着眼泪鼻涕夸他长得好看,问他以后能不能十里红妆地娶她。   少年谢听迟心中受宠若惊,郑重地对她许下了承诺,他日他出人头地后,必定会铺红整座御京,让她穿着最美的嫁衣,来娶她。

第36章 护她周全

  回到将军府的赵清幼脑海之中早已乱成一团, 根本无心和苏夫人在商量什么驸马不驸马的事情,草草地收拾了一番就歇下身子去了。   可是她却迟迟无法安然入眠,只要是稍稍一闭上眼, 脑海之中便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今日谢听迟那异于寻常的神情,一双本从边境沙场肃杀之中脱颖而出的寒星眸,为何会露出那般受伤的神情?   静谧的深夜,赵清幼辗转反侧,屋外已有断断续续的蝉鸣之声,春已经要渐入尾声。星光稀疏, 不远处的夜幕之中绽放着阑珊夺目的烟火,花朝节也要伴随着烟花渐入尾声了。   赵清幼躺在榻上,心里想着这入春以来的三月,也是她重生后的三月, 与前世的境遇天壤之别。   如今的她掌管着能命令六局二十四司的玉花令,协助皇后管理后官, 有着骠骑将军的颜家在身后, 令人更加匪夷所思的是,她还得到了生性多疑冷漠的嘉帝的偏心。   此刻,风光如她, 但与此同时,她也正站在风口浪尖之上, 成为多少人要除之而后快的对象。   她现在站得还不够稳, 一刻都不能放松警惕, 与谢听迟之间那些微妙的交集她须得先搁置在一边,实在没有那个闲暇去深究纠结。   这样一想, 赵清幼紊乱的心绪这才清净了一些下来, 眼皮也渐觉沉重, 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   但是梦里似乎也并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赵清幼又做了那个奇怪的婚礼梦,梦中她依旧是一身大红嫁衣,凤冠霞帔,站在皇城城楼上。   不同的是,这一回那红衣少年就站在她的面前,向她伸出手。可不管赵清幼怎么努力,仍是看不清那少年的脸,他的脸上总像是蒙着一层纱雾一样朦朦胧胧,迷迷糊糊。   少年开口道:“公主,我来履行诺言了,我从边关活着回来了,为你铺满整座御京城,迎娶你为我的妻。”   千言万语都在争先恐后地想从赵清幼的口中挣脱而出,但赵清幼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她的心中藏着太多的疑问要问清楚。   “你......”赵清幼艰难地开了口,发现自己可以发出声音了,她看着少年宽大的手掌伸到了她的面前,不由得泛起了一阵委屈。   “不是说好了,你随武定侯征战回来,就一定会来娶我的吗?为什么......为什么我等了那么久,你都没有来?”   前世她被当做大公主赵清欢的替代品,送去北周和亲,没有了颜皇后,没有了颜家,她只身一人,身边连一个贴身的婢女都没有,去往北边的荒芜大漠做质子。   坐上和亲花轿的那一刻,赵清幼还抱有着仅存的一丝希望,幻想着他会不会忽然出现,将她从水深火热之中解救出去,一直到到达北周之前,赵清幼都一直在期盼着他的出现,可到头来,终究还是一场空。   少年被她这么一问,先是愣了一愣,手停留在了半空之中:“公主?”   赵清幼越发的难受与憋屈了起来,一把打开了他的手,眼泪不争气充斥着她的眼眶:“你知不知道,我被送去和亲的路上,遇到了北周的军队,为了逃亡,我睡过草堆,喝过雨水......被人贩子抓了起来,险些被送到北周做奴隶,我甚至为了一口吃的,曾在街边乞讨过......”   再度回忆起自己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赵清幼就觉得自己生不如死,曾经也为人掌上明珠的她成了泥沼之中的烂花,为了生计扔掉了尊严,向人下跪乞求,一个国家的公主,低微到了尘埃之中。   那些爱她护她之人,皆被那些小人一个个地害死,到最后,连国家也没有能够保住,国破家亡,而她还要被那些凶恶的北周周人欺辱,如同炼狱,万劫不复。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来。   少年怔愣地看着忽然泣不成声的赵清幼,有些不知所措,面对她的质问,少年无言以对。他只能轻轻地拉过赵清幼的手,愧疚道:“对不起,公主,我来迟了......”   他的手很温暖,就像是春日里的暖阳,让人心中忽然就平静了下来,就像是寻找了倚靠一般。他拥过赵清幼,低下身子在她耳边轻声道:“这一次,我一定如约而至,守护公主一辈子。”   赵清幼脸上挂着泪痕蹭了他婚服一身,靠在少年坚/硬稳固的胸膛,听着他稳而有力的铿锵心跳声。少年的身上有一阵让她很熟悉的味道,好似是淡淡的一股龙涎香味......   *   谢听迟刚回到侯府,还未来得及坐下就被人喊去了老侯爷的住处。   “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老侯爷看到谢听迟眼中布满的红血丝,抖了抖手中烟斗的灰,关心道。   谢听迟没有看他,只是随口道:“我千杯不倒,这点酒还不算多。”   老侯爷见他那死鸭子嘴硬的样子,忍不住不屑地嘲笑了他一番道:“到底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哦。”   “义父,你这个时辰叫我过来为何事?”谢听迟心中正烦闷着,只想一个人独自待一会,忽然被老侯爷叫来,有些心不甘情不愿。   老侯爷头一回见平时傲气的谢听迟这么灰头土脸的样子,不说便也猜到了七七八八,吐出了一圈圈淡淡的白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我猜,你小子那时候和我谈交易的时候,一心想要达到的目的,不会就是为了这个锦昭公主吧?”   武定侯老谋深算地眯了眯眼,仿佛洞悉了一切,谢听迟抿唇沉默,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已经凉了的茶有些苦涩,正巧能驱散几分他的醉意。   谢听迟的不语便代表了他的承认,老侯爷道:“哎,你这不孝子,拿着老头子我养老的钱,为你的美人一夜花了千两黄金,如今却还没抱得美人归,一脸灰蒙蒙的。本侯和你说过的话,都忘了。”   那一年,谢听迟带着兵队只身冲入敌营,救了被敌军围困住的老侯爷,从此一战成名。老侯爷要收他为义子,许他高官厚禄,甚至赐他谢姓,为他亲自取名。   回京之前,他代掌数十万铁骑的兵权,入京之后,他是人人羡艳的武安侯,年少有成,意气风发。   而对此,老侯爷只给谢听迟开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要他从此抬起头来生活,对所有的事情都要势在必得,如果得不到,那边去抢,如果抢不到那就不择手段。   谢听迟淡淡道:“义父说的话,我一句都不敢忘。我可以按照义父所希望的那样,成为一个所有人眼中的纨绔,暗中养精蓄锐,与权贵高官挥霍无度,被世人唾弃,我都不在乎。我可以身陷泥潭之中,遭受着朝中污水的侵袭,世俗的误解,可我唯独不能让她被淤泥沾染半分。”   谢听迟说到最后一句时,语气变得尤为坚定,就像是一柄牢牢扎入地中的利剑,无法撼动。   老侯爷并没有恼怒,相反,他只是轻轻地笑了几声,道:“开始我不懂你为何非要为那锦昭公主拼上性命,不过现在我好像能够明白了一些。独闯议政殿,抢夺圣旨,到现在辅佐六宫,这个女子,可不是一般的女子。”   “倒是越来越像着她那死去的母后了。”   “我不会让她死的,不会让她有事的,不管她是否能够看得到我,我都会护她周全。”谢听迟忽然正色着打断了老侯爷的话,那双漂亮的星眸仿佛在发光一般,不断闪烁着。   老侯爷愣了愣,看着谢听迟起身,谢听迟对他道:“义父的恩情我一直铭记在心,无论是谢家,还是公主,我都会想尽办法保住。”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推门出去了。   留下老侯爷有些意料之外的滞愣了片刻,随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吸了一口烟,轻摇摇头道:“年轻人啊,总是这般有血性。”   不过,他当年也正是因为这一原因才选中了谢听迟,于是他啧啧了两下,感慨道:“不错,不错。”   *   翌日一早醒来,赵清幼发现自己的枕头竟是湿的,不仅如此,一照镜子,她的眼睛红得如同外头的海棠花一般,酸涩不已。   昨夜她做了一夜的梦,都是关于那个小侍卫,没想到劲竟然这么大,如今她不得不赶紧拥热毛巾敷了敷眼睛才敢出门见人。   这段日子一定是因为一直想着要寻到驸马成亲之事纠结着,所以害得她总是不断回忆起自己小时候与那小侍卫的约定。   赵清幼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这件事情得快点解决了。   她正想着今日寻个时间和颜绰还有苏夫人一起商量一下,没想着一大早便有人来通报,昨夜对她欲行不轨的登徒子来将军府给她赔礼道歉来了。   赵清幼有些意外,她还没告诉颜绰带着人去找他算账,这登徒子竟然还敢亲自登门而来?   她简单地梳妆了一番便前去了前厅,还未到就听到了前厅传来了嘈杂的人声。   只见颜澈提着刀,面红耳赤地指着缩在后面的登徒子骂骂咧咧,颜沐和苏夫人则在一旁劝阻着。   结果刚劝完一边以为无事了,颜绰又一把夺过了刀,越想越生气。   赵清幼心中一惊,她怎么给忘了,当年她母亲在外头被那些富家公子给欺负了,颜绰可是二话不说,直接不讲道理地就用拳头教他们做事。   “颜将军息怒!”   就在这时,一位素衣男子出言劝阻道。见到那人的时候,赵清幼愣了一愣,“顾公子?”   此人正是顾宴如,一身月牙色锦衣,头戴玉冠,玉树临风,眉目清朗,俨然是一位气度非凡的翩翩公子。   看到赵清幼,顾宴如蹙着的眉头瞬间舒展了开来,淡笑着向她恭敬行了一礼道:“见过公主殿下,好久不见。”

第37章 结为知交

  说来也是巧, 昨夜来收拾烂摊子的官员竟然就是新上任的顾宴如,高中状元的他如今已是参知政事。   昨日他刚上任,又正逢花朝佳节, 便准备与同僚一同去摆一桌酒宴。   谁知这路上正好就碰见有人来报官,说有人当街调戏民女,当时顾宴如身边正好有御京府衙的官员,便跟着一起去了,没想到被调戏的竟然会是赵清幼。   顾宴如得知以后十分的生气,当即就把人带回府衙狠狠惩罚, 并且今日让人亲自上门道歉赔不是。   看着按着刀鞘瞪着自己的颜绰,登徒子肿着被谢听迟踢中的半边脸,畏畏缩缩地躲在顾宴如的后面,腿都禁不住地发颤。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倒霉到在太岁头上动土。   颜家人什么都好说, 唯独在护短这一块,是无人能匹敌的。   偏偏这锦昭公主如今风头正盛, 是嘉帝的心头肉, 宁家失势,颜家重获重用,温大人吓得一晚上没睡着, 连夜托人把御京最好的东西全给买来,亲自带着不孝子登门谢罪。   好在昨夜谢听迟及时出现, 赵清幼只是受到了一些惊吓而已, 并无大碍, 只是吓了吓这对父子便让他们赶紧回去了。   因为是旧识,所以赵清幼便留顾宴如坐下喝了杯茶。   春末夏初, 满树郁郁葱葱, 翠叶晶莹犹如画笔般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 将热烈的阳光遮挡,今日又是一个晴朗的好日子。   树荫下,少女一身绣衫罗裙,轻纱皓腕,出来的急,还未精心装扮,只是简单地戴着一支海棠花样式的簪花,鸦发如瀑,婉约淡雅。   男子彬彬有礼,玉袍整洁,积石有玉,列松如翠【1】,让人感觉皎若天上月。   “昨日我遭难时,无人敢上前施以援手,恐怕这温家父子平日里没少做坏事,还请顾公子,哦,不对,是顾大人,能够彻查他们的底细。”赵清幼为他沏上了一壶清凉的淡茶,笑道。   顾宴如有些不好意思,“公主就别抬举在下了,不过是在考试中走了运而已。”   见赵清幼抬起纤细的臂腕亲自为他倒茶,顾宴如赶紧伸手要帮忙接过茶壶:“这怎么好意思,公主,在下来沏茶吧。”   谁知慌乱之中他的手正好覆在了赵清幼的指尖,一双手温暖如暖阳,一双手微凉如玉,猝不及防的触碰让两人都不由得心头一惊,触了电般争先恐后地要缩回手。   “咚——”   茶壶落了空,重重地摔在了石桌上,顾宴如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茶壶柄,这才没有洒得到处皆是,“公主没事吧?”   他紧张得关切问道,赵清幼摇了摇头:“没事,乐兰,重新去沏一壶吧。”   “是。”乐兰上前取过茶壶默默地退了下去。   顾宴如将手缩进了袖中,局促不安地揉搓着,手掌似乎还残留着那柔软指尖的微凉感觉,让他一时间感觉得耳尖滚烫无比。   赵清幼也感觉有些尴尬,抿着唇不知该说些什么,气氛一度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唯有带着初夏气息的风轻柔拂过,拨撩得人们的心弦缭乱不已。   顾宴如欲说还休好几次,最终还是先开了口道:“那......那个,在下已经命人前去调查温氏父子之事,若他们真的胆大包天地赶在圣上眼皮子底下不老实,一定还百姓们一个公道。”   赵清幼这才跟着放松了下来,将方才那一段小插曲给暂时忘却,道:“顾大人有心了,有你这样的官员,是大宋百姓的福气。”   “不敢当,在下只是想要为这秀丽江山出一份绵薄之力。”顾宴如一如既往的谦恭,谈吐举止得体高雅,带着如兰的君子之风,与他说话赵清幼总觉得清风拂面,十分舒适。   没过多久,颜汐这丫头听到顾宴如来了便跟着颜沐和颜澈一同前来了,笑意盈盈地与顾宴如打着招呼道:“顾大哥!昨日我与公主姐姐在街上看到你啦!你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衣服,骑着马,特别受人欢迎,公主姐姐说你中了状元,顾大哥你好厉害呀!”   顾宴如刚被赵清幼夸过,如今又来一个颜汐,招架不住,只能谦虚应道:“颜汐小姐过奖了。”   颜澈则是十分娴熟地一把便搂过了顾宴如的肩,道:“诶,顾兄别总是小姐公主的了,太见外了。上回一面之缘,如今也算是旧相识了,加上你还为清幼的事一大早赶来府上,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吧。”   “是啊,以后大家都以名字相称便可以了,宴如你现也入了京为官,我们见面的机会也变多了,今后可以多相聚小聊了。”颜沐笑道。   自上一次与顾宴如在茶楼闲聊后,颜沐便可以感受到此人的目光之高远,胸襟之宽广,光是游历过五湖四海,便已经很让他佩服了。如今又凭借自己寒窗苦读的努力在这个世家权贵操纵的科举中拔得头筹,更是让他心中生敬意。   从顾宴如严惩温氏父子此举又可看出,此人乃是不向权贵利益妥协的清官,实在让人喜欢,想要与之交友。   面对两兄弟的热情,顾宴如也不再拘谨,笑着点头答应道:“好,那我以后便不客气了。实不相瞒,我寄人篱下,独自漂泊进京,最先便是结识了你们,若能与你们结为挚友,属实是我的荣幸。御京城中,只怕是寻不出比颜家家风更豪迈直爽的世家了。”   听如此,双方都十分高兴,就如同当初在御京茶楼一般,饮茶欢笑。   “顾大哥对画那么有研究,公主姐姐画的画可漂亮了,要不你们一起画一幅画吧!”夹在众人之中津津有味地听着顾宴如向他们说着有关诗书作赋的考试题目时,忽然开口提议道。   颜沐挑眉道:“是啊,清幼画的画可堪称以假乱真,不比那些画坛大家的差,加上你们都十分崇拜张君澜前辈,正好,强强联手,来作一幅画。”   一听联手作画,两人纷纷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对上,两双眸光交汇,不知是否是因为方才茶壶一时,两人各怀心事地赶紧回避了目光。   赵清幼伸手端过茶杯饮了一口以掩饰自己的尴尬,道:“我......我只是跟着母亲留下的书籍依葫芦画瓢地浅尝辄止学了点皮毛,哪有你们说的那么神......”   “公主那日的蝴蝶纸鸢便画得极好,尤其是色彩上得极妙。我路过时,见这么漂亮的纸鸢挂在树上,心生不忍,便将它给取了下来,没想到正好物归原主。”   顾宴如毫不吝啬地称赞令赵清幼反而有些紧张了起来。   顾宴如在画这一项考核之中是优异的满分成绩,他对张君澜和各位画家的了解要远胜过赵清幼,得到他的认可,赵清幼心中还是有些高兴的。   “但是今日怕是不行了,一会儿我得去宫中办差事,时辰也差不多了,我得告辞了。”顾宴如起身拜别道。   颜澈扯了扯颜沐的衣袖,暗暗地使了一个眼色,颜沐领会到后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对顾宴如笑道:“既然如此,那还是公事要紧,我们可不能强留你了,便送送你吧,对不对,颜汐?”   颜沐扯着嘴角笑着看向了颜汐问道,赵清幼不明白他为何要问过颜汐的意思,但是小家伙下一片刻便捂着肚子开始哎哟哎哟地哭着肚子疼。   “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喝了凉茶又吃了凉食闹肚子了?”赵清幼担忧地问道。   谁知,颜沐一把把小家伙抱了起来道:“那个,我先带颜汐去看大夫了啊!”说着便扛着颜汐要离开。   颜澈赶紧追了上去道:“我不放心,跟着去看看,清幼麻烦你送一下顾兄哈!”   “诶,你们!”赵清幼有些发懵地看着扬长离去的三人和仅剩下的顾宴如。   两人立于树荫下小池边,光影透过树叶斑驳落在了两人的身上,更添几分光泽。   “公主不用麻烦的,我自己回去便可。”顾宴如看出了赵清幼面上的纠结,于是好心出言道。   赵清幼赶紧摇了摇头:“没事没事,待客之道不可失,我送你吧。”说着她对着顾宴如淡淡露出了一抹浅笑。   带着光晕,少女面赛芙蓉,灿如春华,一颦一笑皆在不经意间万分动人,顾宴如不禁有些失了神,不敢睁眼去看赵清幼。   一路上,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并肩走在青石板道上。   “昨夜的事.......”顾宴如几次提及昨日之事,但是又没有继续说下去。   赵清幼问道:“昨夜之事怎么了?昨夜幸亏得谢侯爷相救,不然情况可要比现在还要糟糕一些。”   一提到谢听迟,顾宴如瞬间变了脸,脸色严肃道:“昨夜谢侯爷救下公主后,今日御京之中便多了不少流言蜚语,是关于侯爷和公主你的.......”   赵清幼沉吟了片刻,此事她心中也有数。毕竟先前她便与谢听迟并行出现在纸鸢节上,如今又有他出手相救,难免会引起他人的误会。   看着顾宴如担忧的表情,赵清幼以为他是在为自己的清誉着想,便开口安慰道:“没事,这些事本宫不会放在心上。”   “公主,虽然此话不得当,但我还是想要说。”顾宴如头一回迫切地打断了赵清幼的话,道,“这谢侯爷黑白不清,整日与权贵纨绔厮混,挥金如土,奢靡忘物,这样的人......公主还是少和他接触才好。”   赵清幼有些震惊地看向顾宴如,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先前她是注意到顾宴如对谢听迟的态度似乎有些微妙,如今看来,貌似是抱有敌意。   “多谢提醒,清幼自有分寸。”赵清幼没有正面答应,而是含糊其辞地翻篇掠过了,正巧两人已经走到了大门口。   赵清幼道:“那便不再多送了,顾大人一路小心。”   顾宴如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俊眉依旧微蹙,但是作为外人他也不能多言,于是只能作揖拜别。

第38章 谦谦君子

  赵清幼看着远去的顾宴如的背影, 站在原地有些发愣。   离谢听迟远一些吗?可是好像已经为时已晚了,她已经和谢听迟有了合作的关系,并且不可否认的是谢听迟的确帮了她许多。   只要是能够帮助她达到目的的, 好人与坏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在经历了前世的教训之后,道远知骥,世伪知贤。   赵清幼已经深刻得体会到了只有把权力牢牢地握在手里,才能够有后话,否则便是每日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这种受人摆布的无力感,她已经受够了。   所以, 她会和谢听迟表面上保持男女距离,但是绝不可能放弃这么一座大靠山。   至少现在的她不能。   流风飞转,鸟啼虫鸣,遥相呼应, 赵清幼脑海之中却思绪纷飞,杂乱如这漫天飞舞着的柳絮。   乐兰见她站在原地, 顾宴如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喊了赵清幼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乐兰瞧赵清幼那如梦初醒的懵懂眼神,不禁捂嘴偷笑道:“公主,顾大人已经走了很久啦, 您别看了。”   赵清幼拧了这小丫头一把,气鼓鼓地辩驳道:“你胡说些什么呢, 谁说我在看顾大人, 我就是在想一些事情而已。”   乐兰连连求饶, 扁了扁嘴嘟哝着:“好嘛好嘛,想事情嘛, 公主您最深明大义了。”   “不过......”乐兰拖长了尾音, 快速躲到了乐菊的身后继续道, “公主分明看着顾大人眼睛都看直了。”   “你!”赵清幼想着顾宴如这样风雅冰洁的人怎么会顾着世俗的风月儿女之情,她又怎会看得眼睛都直,头一回被与一个男子这般打趣,赵清幼又是羞又是恼,伸手便要去拧乐兰的嘴。   “呀,救命呀!”   “死丫头,今日我要拧烂你的嘴,叫你胡说!”   乐菊卡在了两人当中无奈地劝着,“公主息怒,顾大人确实看着人不错,如今又是参政大人,公主不妨考虑考虑?”   赵清幼愣一愣,脸上忽然一滚烫:“你们这是串通一气,今日要那我开玩笑了!”   正当她要两个丫头一起教训时,颜绰身边的侍卫过来请赵清幼过去,这才只能作罢。   刚进横柳院,赵清幼便见到了活蹦乱跳在颜绰身边的颜汐,一阵奇怪地问道:“颜汐?你不是肚子疼去看大夫了吗,怎么在舅舅这里?”   颜汐瞬间一脸的尴尬,小手轻轻地戳着自己的小脸蛋道:“我......我突然好了......肚子忽然不疼了,嘿嘿嘿......”   赵清幼眸光一闪,看她这一幅心虚的样子便知道这小家伙盘算着什么坏事。   被她这审视的目光一盯,颜汐瞬间背后开始冒冷汗,赶紧拽着颜绰的衣角开始求救。颜绰这才笑着打圆场道:“好啦好啦,娃娃,你来啦,坐吧。”   赵清幼收回目光恢复往常的神态,坐了下来问道:“舅舅找我可有何事?”   颜绰道:“也没什么大事,不过,娃娃,昨夜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你为何回来都不告诉我们?”   “昨夜回来大家都睡下了,便想着今日再说,只是没想到顾大人竟然一大早便带人上门来道歉赔罪了。”   颜绰看着赵清幼的目光之中带着怜爱与担忧,轻轻地叹了口气道:“你呀,真是和你母亲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受了委屈也总是不说出来。娃娃,舅舅和颜家一直都是你最坚强的后盾,有我们在,便不会让你受一份委屈,知道吗?”   赵清幼乖巧地点了点头:“我知道,舅舅,我不会再忍气吞声的了。母亲不在以后,当时在宫里头一个人,害怕极了,不过现在不同了。”   现在的她,是连宁贵妃都碰了一鼻子灰得不偿失的人。   颜绰道:“你与陛下毕竟是有血肉之亲的父女,陛下不会放任那些人肆意妄为的。”   赵清幼浅笑不语,嘉帝与她的亲情情谊到底是如何恐怕也只有他们两个当局者才知道了吧,看似比天高,实则比纸薄。   将这一份不堪一击的父女情谊维系起来的,是那些企图卖国求荣、狼子野心的恶臣们。   “对了,娃娃,方才我听老大和老二道,这状元郎顾大人是你们的好友?”颜绰问道。   赵清幼不否认道:“嗯是啊,先前他只身进京赶考,正好在纸鸢节的时候相识了,怎么了舅舅?”   颜绰点了点头,啧啧赞叹道:“这顾大人看着一表人才,是历年来最年轻的一位状元了,听闻当时他门门科目皆是第一,宛如鹤立鸡群,真是个不错的年轻人。”   赵清幼同意道:“顾大人确实是一位难得的人才,学识广泛,眼界宽广,清正善良,朝廷应该录用他。”   说着,颜绰的脸色忽然有些古怪,眼神飘忽地试探性看向赵清幼道:“娃娃,你今年也十六了,也差不多到了该婚嫁的年龄了。”   赵清幼捏住茶杯的手顿了顿,抬起玉眸有些错愕看向颜绰:“舅舅这是......”   颜绰慌忙解释道:“舅舅只是说说而已,就是你一人在宫里我总担心你受委屈,若是有一个可以保护你爱护你的夫君,我们也可以放心一点。”   赵清幼的手悄悄地揪了揪自己的衣袖,低下头小声地嘟哝道:“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不是非得靠男子才行,母后不也是这样吗。”   她的母亲是一位踏入前朝议政的女子,可以为帝皇打理后宫,又可以为江山社稷出谋划策,颜皇后能够做到的,没所谓其他人不可以,赵清幼不想输给她的母后。   “不过,我确实也想要尽快寻到驸马成婚,然后搬出皇宫,这样便能亲自去边境走一遍母亲当年走过的路,将顾传铮抓获。”   九月的北周求和亲看似远在天边,实则近在眼前,作为嫡公主的她,婚事自然是不能够草草了事,需要经过宫中帝后的深思熟虑。   虽然如今她已经逐步在稳固自己的势力,颜家也还在,但是在此之前她还要亲自去边境将当年的事情解决,粉碎北周人的阴谋。   所以,成婚既可以在迫不得已时成为拒绝和亲的挡箭牌,也可以为她去边境的行踪打掩护,拖延不少时日,一举两得。   颜绰却蹙眉斥道:“胡闹,婚姻之事关乎了你一辈子的幸福,怎能为了成婚而成婚?要寻得一个真心对你且能护住你的人,舅舅才能放心把你交出去。虽说舅舅不是你父亲,但是你母后走前嘱托过我一定要保护好你。即便是圣上赐婚,你若不喜,舅舅便是抗旨也无所谓。”   赵清幼心头一软,不由得眼眶湿润,她虽自己有父亲尚在,但是却无一丝的温存,反倒是颜家人对她视如己出地疼爱,颜绰因颜皇后的一句遗言,真的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女儿。   可真有待她真心又为她撑腰的男子吗?   且先不论她现在的名声,眼下的天下太平只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假象而已,只有她这经历过一回的人懂得,乱世早已开始了,明面上看不出来,实则上暗流涌动,厮杀帷幕已经拉开。   被掩埋在名利之下的那一颗真心,有多少人保证它不变?   赵清幼敛起自己的伤感,脸色有些难看,她强行扯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掩饰道:“既然如此,那清幼的婚事还要请舅舅和舅妈操心了,替清幼觅得良人。”   “我和你舅舅啊已经有了中意的人选。”说着,苏夫人便从院外笑眯着眼走了进来。   “舅妈?”   苏夫人坐到了赵清幼的身边,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道:“娃娃,你觉着方才的顾大人怎么样?”   未等赵清幼回答,苏夫人便继续自顾自道:“我看他为人谦逊有礼,又是个状元郎,肯定才华也少不了,又与你志同道合,不像御京里的公子那样恃才傲人,你......怎么看呀?”   赵清幼有些哭笑不得:“所以舅舅和舅妈都相中顾大人了?可你们今日才第一次见他啊,即便是我也才第二次见面。”   不是说好不能草率了事的吗?   “诶,我们不是已经决定了,”苏夫人拍了拍赵清幼雪白的手背道,“就是觉着此人可以考虑考虑,若你喜欢,便多观察观察,一会我便让你舅舅派人去查查他的底细。”   “舅妈!你们真是的......怎么那么着急替我寻夫君......”赵清幼一时间有些不知所言,怎么今日所有人都在误解她与顾宴如,明明只是知己相交而已。   不过赵清幼又转念一想,顾宴如此人家世清白,为人又正义清廉,懂得体会民间苦乐,会是一个很好的官员;谦行温柔,知礼节,也会是一个好夫君。   赵清幼内心纠结了起来,这样一个优秀的人,若她怀揣着目的地去接近他,不符合道义。   可是眼看兔缺乌沉,日子一日一日的过去,似乎还未在官场站明立场的顾宴如确实是她最好的选择。   因为这样,他就能完全站在自己这一边。   赵清幼玉眸微眯,陷入了沉思。   *   建安十一年春末,原本每年万物复苏之际便是一年一度的春猎,但奈何因为嘉帝前段时间身体安康不济此事暂做延缓,本以为今年的春猎会就此作罢,却没想到嘉帝却提出将踩着春日的尾巴举行春猎。   此番决定不是他心血来潮,而是赵清幼与他提议的。这样便可昭告天下,帝王龙体健稳,让那些盼着他快不行的人早些死了心,且又可以趁此出宫散散心,一举两得,不亦美哉。   只是听到前面的,嘉帝便已经点头答应了,他近几日身子虽未好转,但庆幸没有继续恶化,逐渐平稳了下来,也应了下来。   春猎向来比秋冬的围猎来得声势浩大,毕竟春来万物复苏,猎物们也逐渐出洞了,收获更为丰富。   朝中臣子,后宫佳丽们都一同伴圣驾出行,不少人暗中擦掌准备着在春猎中出风头。   这便是赵清幼心中想着的第三点好处,春猎向来是武将的主战场,颜家乃将门世家,此番也能来帮助武将们大显身手,灭灭那群迂腐书生的微风与高傲。   赵清幼自然也是一同前往的,众人舟车劳顿地终于到了猎场,准备先做一番歇整。   赵清幼正在一旁等着人将帐篷给搭建起来,便听到身后有人在喊她:“三妹妹!”

第39章 虚情假意

  赵清幼回头看见来者的时候有些意外, 竟是那八百年都打不着一照面的太子,赵承渝。   赵承渝是温皇后的嫡出皇子,排行第二, 刚及弱冠。他身着铁甲,嘴角擎着一抹温柔的笑意与赵清幼打着招呼道:“上次一别,已经好些日子没看到你了。”   但是赵清幼并未因此而对他生有好感,她知道,表面上待人温文尔雅的太子实际上是一个野心勃勃的恶狼,前世为了与四皇子争夺皇位, 到最后两败俱伤,谁都没有如愿以偿。   在局势动荡之时,作为储君,他想着的并不是安稳国家, 反倒是趁乱篡位,伤财劳民, 最后让蓄谋已久的北周人赚得盆钵满满。   况且, 他如今这副嘴脸不过是做出来给人看看而已。赵清幼记得落魄之时,太子连一个眼神都不屑于给她,如今却对她如此亲近, 哪里可能会是出自真心,还不是因为她在元宵宴上替他狠狠地教训了一番嚣张的眼中钉宁氏。   赵承渝善于拉拢人心, 先前便借着温皇后向她送了不少好东西示好, 为的不过是她如今手里握着的那些权力罢了。   元宵宴一番闹剧, 让众人看清了赵清幼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再也没有人敢把她看作是一只可以任意践踏的小白兔, 这一只小白兔现在咬人疼得很。   赵清幼面上毫无波澜地向他屈膝回了一礼, 淡淡道:“见过太子殿下。”   “三妹妹不用那么客气, 毕竟是血脉相连的兄妹,你便和清欢一同唤孤哥哥便可。”太子见她如此见外,赶紧用那一层薄如纸张的血缘关系套起了近乎。   赵清幼并没有如他所言,而是依旧保持着一段距离,神情客套地回以淡笑。   太子也没有就此放弃,继续道:“听闻前不久三妹妹被温行那臭小子给欺负了,这小子平日里就仗着是母后母族的人,成日里横行霸道,孤已经派人替你狠狠地教训过他了,还降了他父亲的官职。”   太子蹙紧眉头,看上去十分为她愤懑不平。   赵清幼道:“那便多谢太子殿下做主了。”   “清幼。”太子还想与她说些什么,却被一道声音给打断,颜沐和颜澈一起走了过来。   “大哥,二哥,你们怎么来了?”赵清幼转过身看向他们问道。   颜沐弯眉展颜对她柔声道:“一会有射箭与赛马的热身比赛,我与老二都会上场,所以来请你赏个脸,前去为我们两个撑撑场面,免得让我们被其他人笑话。”   颜澈也跟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毕竟颜汐太小不能来这种地方,所以颜家便只剩下赵清幼一个女眷了。哪个男子不希望自己在赛场上挥洒汗水的时候,场下有女子为自己加油鼓劲的。   赵清幼想着原来他们心中打着这算盘,忍俊不禁打趣道:“大哥,给你说媒的红娘都踏破了府里好几条门槛了,还担心没有女子倾慕吗?”   “嘶,你听谁胡说的?”颜沐瞬间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   赵清幼笑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们了。既然你们两要一展风采,我这做妹妹的自然是没有理由不去的,走吧。”   三人向太子简单地告退后便要一同往马场那边走去,刚走出两步,赵清幼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驻足转身看向了太子,嘴角扬起一个弧度,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道:“太子殿下,凡事不要太早下定论。”   她现在辅佐温皇后管理六宫,且与宁氏站在了对立面,太子便想要拉拢她,但这可并不意味着,她就是帮衬着太子和温皇后这一派的。   因为她下一个目标便是温氏。   太子和四皇子,她谁都不会选,前世的惨痛让赵清幼清醒地意识到,千生的希冀不能被寄托在别人的身上,而要紧紧地抓在自己的手心里。   赵承渝有些不明所以尴尬留在原地,看着三人和乐融融的背影他感觉自己仿佛是一个画外之人,他们是画中人,格格不入。   他阴沉下来了脸色,赵清幼不愿喊他这大宋储君哥哥,对颜家那两个小子却是大哥、二哥地喊得勤快,赵承渝不悦地低声道:“赵清幼你可真是不识好歹,给脸不要脸!”   他位高权重,从小便受人追捧,竟然在赵清幼这里示好被拂了面子,这对身为太子的赵承渝来说简直就是一个耻辱。   想着,太子怒目冷哼一声。   *   今日的天气很是不错,碧霄澄澈如洗,万里无云。虽已是春末夏初,这阳光照下来却仍旧带着几丝春意的温柔,缱绻着落下。   赛马场上早已坐落满了人,男子们皆穿上了修身紧腰的衣物戴上了护甲,束起墨发,容光焕发充满着意气。   不仅如此,女子们也都换上了简单合适的衣物,将发辫挽而起。春猎的猎场有一片比较小的是专门为女子开辟的,当年颜皇后觉得女子不应只会绣花制衣,除了要学习识字读书,还能够敞开自己的心扉去挥洒自己隐埋在表面下的骨气与血性。   这些不单单只有男子有,女子也有。是以从此便多了女子春猎这一项目。   赵清幼也换上了一套窄袖收腰骑马装,鸦发被高高扎起留了一条马尾,让她少了几分少女的娇气,多了几分干练与英姿。   这是她第一次穿骑马装,是以也没有刻意去打扮些什么,但这些都丝毫不影响她身上那一股不属于她年龄的稳重感,波澜不惊的清眸淡淡扫了一眼在场之人。   自她走来到赛场的那一刻便由好多双眼睛向她投去了目光,眼神各有不同,但似乎都在窃窃私语地低声说着什么。   赵清幼并没有太去在意别人如何议论她,不急不缓地走到了颜绰的身边坐了下来。   “舅舅。”   “来了。”颜绰冲她笑了笑示意道。   赵清幼两手一摊道:“来了,大哥和二哥非得让我来为他们鼓劲,说不然没人为他们喝彩很丢人。”   颜绰听后失笑地摇了摇头但也没有多说些什么,赵清幼与颜家的小辈们关系如此好,他心中是十分高兴的。   “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没一会,嘉帝与温皇后便一同到场了。   以往陪同嘉帝的都是宁贵妃,如今成了宁嫔自然是不得伴随圣驾出宫。宁家一朝失势,那些平日里对他们阿谀奉承的人纷纷要做鸟兽散,四皇子赵承沧在一旁手握紧成拳,死死地盯着洋洋得意的太子,恨不得将之千刀万剐。   不过,在此之前......   四皇子又把目光缓缓移到了坐在看台上行礼的赵清幼,眼底划过一丝暗暗的狠厉与杀意。   若非因为她从中捣鬼,宁贵妃怎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失势落到今日的地步。太子他斗不过,难不成连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还解决不了吗? 第40章 争风吃醋(一)   赵清幼总感觉有一道异样灼热的视线在盯着自己, 她四顾而寻,却蓦地撞上了一双沉郁的眸子。   赛马场的看台是一个半圆形,谢听迟正坐在赵清幼的对面, 他今日身着青雀头黛的锦衣,肩上与胸前戴着玄色护甲,手上绑着护腕,身如玉树,英气肆意。   这让赵清幼不由得回想到了先前在御花园偶遇陪四皇子练完齐射后的谢听迟,那时她正曲池荡千, 谢听迟还打趣着她,说自己这千金一掷为了搏她一笑也值得,令赵清幼羞得不知所措赶紧寻了理由离开。   谢听迟的眸光就像是深沉的大海,赵清幼撞入后一不小心就跌入了进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想起这些,只是不经意间就被勾挑了起来。   还有花朝夜晚酒楼, 他那奇怪的模样, 惹得赵清幼一晚上都未能好好安睡。   但她既然已决定在表面上与谢听迟保持应有的距离,便强迫着自己不要再去多想,赶紧收回了自己快要深陷进去的心智, 默默地垂下眼帘抿了一口茶不再去纠结。   看到赵清幼有意地回避着自己,谢听迟狭长的睫毛轻轻地扇动了一下, 眼中的那一抹落寞划过, 转瞬即逝, 快得令人几乎快要捕捉不到,但却落入了一旁坐着的谢婉晴的眼中。   年岁如一日, 她自从谢听迟来谢家的那一刻, 目光便再无法从他的身上挪开, 看着谢听迟摩挲手上的玉扳指,从这一细微的小动作她便能够看出谢听迟内心实际上十分得烦闷。   谢婉晴顺着方才谢听迟的目光寻去,看到垂眸回避的赵清幼心中忍不住一阵落寞。   又是因为她吗?   嘉帝坐在上座,看着场上的青年才俊不由得回忆涌现,唏嘘道:“每每看到诸位在赛马场上策马扬鞭的样子,朕都十分感慨,感觉自己都年轻了不少。回想那时,朕也在这一片场地上潇洒年轻过。”   温皇后在身侧赶紧出声安慰道:“陛下说什么呢,陛下洪福齐天,乃是真龙天子,一直都很年轻,未曾老过。”   众人赶忙一同附和道:“陛下洪福齐天,万寿无疆。”   “陛下洪福齐天,万寿无疆。”   ......   一番过后,比试也终于要开始了。   先开始的男子的比试是齐射比赛,不同于女子简单的赛马,男子的要求更高一些,需要在骑马飞驰之时还需射箭,环数最高者便是胜出者。   这一次是武将们的主场,众人摩拳擦掌地等待着,被文官们打压了那么久的将门之子们都期待着能够在这一场比试之中脱颖而出,出一口气。   颜沐与颜澈也在场上,却没想到碰到了自己的老熟人。   “顾兄!”   “宴如,你也来了!”   文质彬彬的顾宴如如今也一身护甲,爽朗清举,器宇不凡。他牵着马向两人走去,作了一揖后道:“可不让别人以为我只会舞文弄墨的书呆子才是。”   顾宴如对他们露出温雅的笑容,整个人长身玉立,就如同朝日般蓬勃精神,给人一种温暖舒适的感觉。   “大哥,二哥,你们两别忘了护身符!”赵清幼手里拿着两只筠雾色的小护身符匆匆赶了过来替两人系在了腰间,神色匆忙道,“幸好赶上了,这可是颜汐特意去武神庙替你们求的,若是被她知道我忘了给你们定会生我很久的气。”   在大宋有着这样一个传统,男子在出征上马之前,家中的女眷都会为他们去武神庙里祈福保佑,求武神庇护,替他们求取一个护身符系在腰间,来保他们平安归来。   后来盛世太平,狼烟稀少,便逐渐演变成要出远门或是上马赶路时女眷便会去武神庙求取护身符。   看到两只小巧的护身符乖巧地悬在了颜沐和颜澈的腰间,赵清幼这才松了口气。   颜沐和颜澈捏了捏护身符,忽然相视一笑,颜澈故作惊讶地道:“哎呀,顾兄只身一人进京,肯定没有人为你去求符。清幼,你看要不你再给顾兄一个护身符?”   赵清幼愣了愣,面露难色地看向顾宴如道:“这......可是当时没有想到顾大人也会来,我与颜汐只求了三个来,还有一个已经给了舅舅......”   顾宴如赶紧安慰道:“无妨无妨,我生于偏僻乡村,不在乎这些礼节与习俗。”   “诶,这哪里行,来了御京便要入乡随俗啊,你看别人都有,你怎么能没有呢。”颜沐打断道。   “就是。”颜澈点头附和着,对赵清幼贼贼一笑道,“清幼,顾兄也算是我们的好友了,你也去过武神庙了,不如你取身上的一样东西,给顾兄替做护身符吧?”   “这......”   赵清幼看着这兄弟两的一唱一和根本插不进嘴,况且今日换上骑马装后她把身上那些累赘的点缀品都卸了下来,哪里还有什么得体的东西能用来充当护身符呢。   她刚要开口,颜澈便抢先一步地开口道:“诶,我看清幼这簪子不错,就用它吧。”   赵清幼还未反应过来,颜沐和颜澈两个高大的身影便覆了上来,一人按住她的肩,一人十分麻利地将她用来束发的白玉簪给拔了下来。好在今日她挽发的时候特地编了好几道花辫来固定发团,没了白玉簪她的青丝也未松散。   颜澈一副“不用客气”的样子,大大咧咧地便把白玉簪给递到了顾宴如的手里:“顾兄收好了,这可是沾了我们家清幼福气的附身符。”说着还给顾宴如使了一个暧昧极了的眼神。   “你...你们!”赵清幼瞬间涨红了脸,磕磕巴巴地不知该如何开口,女子送簪子给男子,那可是定情信物,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也没那个脸面再要回来。   顾宴如虽出生寒门,但是这种普遍的习俗和规矩还是知晓的,手中握着那一支晶莹剔透的上等羊脂玉刻凿出的簪子,忍不住红了耳尖,手足无措地看向赵清幼:“公主,这......”   看着得逞的颜沐和颜澈,赵清幼便知道了这两人藏得什么心思,不过她见顾宴如并没有不喜的意思,便没有再多说些什么,滚烫着脸强装着镇静道:“既然如此,还望顾大人不要嫌弃。”   她想到上一回颜绰与苏夫人的话,经过深思熟虑后,若顾宴如做自己的驸马那将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情,况且他与自己志同道合,没有人比他更加合适。是以这样她也能借此试探一番顾宴如的心意。   “不...不会嫌弃,我会好好珍藏的,多谢公主。”顾宴如神情庄重地将白玉簪护在了手心里,对赵清幼郑重地承诺感谢道。   赵清幼回以一个淡笑,看来顾宴如并不排斥大家对他们两人的拉线搭桥,虽然她对自己怀揣目的地去接近顾宴如仍旧怀有愧疚,但这也是她最好的选择了。   就在两人之间的气氛逐渐变得有些奇怪与微妙之时,一阵马蹄急踏之声传来。   “驾!”   一道红棕色的影子疾驰如闪电一般掠过,带起了一阵狂风与尘沙,三人不约而同地便先将赵清幼护在了身后。   谢听迟拉住了缰绳停下了马,目光居高临下地看向顾宴如手中那一只白玉簪,目光略显阴恻。   感受到了谢听迟的敌意,顾宴如下意识地便把手中的玉簪护在胸膛前,警惕地看向谢听迟,就像是一直被老虎盯着的猎物,浑身都炸开了毛。   谢听迟只是对他不屑地冷嗤了一声,目光落到赵清幼身上的时候又不由得柔和了几分,拽了拽缰绳骑着马一言未发地离开了。   颜沐关切地问赵清幼道:“清幼,你没事吧?”   顾宴如听到后这才收回了对谢听迟的狠厉目光,转身担忧地看向她。   赵清幼看着谢听迟离去的身影正怔愣出着神,被唤回神后摇了摇头:“我没事。”   “这谢侯爷是什么意思!”颜澈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不满地抱怨道,“我去找他评评理。”   颜沐赶紧拦下了他:“算了老二,武定侯向来如此,况且他身后有老侯爷,深得老侯爷器重,老侯爷德高望重,我们不要再去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了。”   颜澈只能愤愤作罢。   “好了,你们都准备一下吧,比试马上就要开始了,我先回去了。”赵清幼有些心不在蔫,便扯着嘴角对他们笑道。   说着她对顾宴如也轻轻颔首示意,低声叮嘱了一句:“比试小心。”   顾宴如应了一声,唇角轻轻勾起对她回了一个温柔的笑。   正要走回到座席上,赵清幼路上便听到各世家的小姐们都激烈地议论着这一次的骑射比赛谁能够拔得头筹。   “要说骑射那还得是看骠骑将军府的两位公子吧,大公子当年可是随颜将军上过战场的,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你就知道颜大公子,要我看还得是侯爷,方才他骑马的样子简直风流倜傥,英姿飒爽!”   “是啊是啊,谢侯爷可是十四岁便能带兵突出敌军重围营救老侯爷的。”   “可是谢侯爷使得最好的是枪法啊,这比的可是箭术和骑术,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诶,我可听说这回的那个英俊儒雅的状元郎,武试的时候也是第一名呢,武试里就有射箭。”   “嘁,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啊,你方才难道没瞧见那顾状元拿了锦昭公主的簪子,拿说明什么啊,说明人家很有可能马上便要成为驸马了!”世家小姐阴阳怪气地道。   “啊,真的啊!我听说先前那锦昭公主还谢侯爷当街搂搂抱抱不清不楚的,这么快便又换了目标了,她的野心还真大。”   闻此,赵清幼停住了脚步看向了那一群叽叽喳喳的女子,只见那位世家小姐还想说着什么,被身边的人给及时拉住,使了个眼色给她。   那世家小姐转身看到赵清幼正在看她,吓得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脸色刷的一下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赶紧闭紧了嘴不敢说话,“公......公主殿下.....”   赵清幼并没有对她斥责打骂,只是淡淡一笑,语气轻描淡写地对她们道:“本宫想要的东西可远比你们想象的还多的多。”   这话充满着压制与凌驾,世家小姐们面面相觑,不明白赵清幼的意思。如今她正是嘉帝的心头宝贝,身后又有着颜家和众女官撑腰,连她们的长辈见到了赵清幼都得礼让三分,她们又怎敢擅自揣度。   赵清幼见她们一个个吓得六神无主,便无趣地转身继续往前走去,扬长离开。   世家小姐们这才不由地松了一口气,这已经不是先前她们都看不起的锦昭公主了。少女表面笑意盈盈得如同菡萏一般无害纯真,却能硬生生地把人的嘴用针线在没有麻药的情况给缝起来,还将人的手脚都给打断。   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她能在短短几月内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41章 争风吃醋(二)   “听迟哥哥, 这是我特地去武神庙替你求的护身符,我帮你戴上吧?”谢婉晴将一块碧落色的精巧护身符递给了谢听迟。   谢听迟看着那护身符,微蹙了眉头, 一想到方才顾宴如手中的白玉簪便恨不得赏他一枪。尽管谢婉晴的目光之中带着期许让人难以拒绝,但谢听迟还是道:“不用了,本侯不信这些东西,多谢三小姐的好意了。”   说着他便面不改色地调转了方向往比赛的起点方向而去,留下谢婉晴一人愣在原地,看着无情离去的谢听迟, 她拿着这护身符伸出的手还尴尬地悬在半空之中。   谢婉晴的手不禁轻微地颤抖着,身子跟着一起发颤,附身符从她的指尖滑落在了地上,被黄土与灰尘给无情地侵染着, 就像是她被遗弃的心一样。   “小姐,你没事吧?”侍女察觉到了她的异样, 赶紧上去关心道。   谢婉晴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一双动人的娇眸泛着泪光,微红如同芙蕖花瓣一般令人心疼不已,她紧紧咬着下唇让眼泪不要掉下来, 摇了摇头道:“我没事,走吧, 回去吧。”   谢婉晴已经尽力地将自己的失落情绪收敛, 让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狼狈, 还是被她的二位兄长给察觉出了端倪。   “婉晴,你怎么了?是不是谢听迟他欺负你了?”谢亦辰担心地问道。   谢亦昊立刻气愤道:“他仗着父亲偏袒他, 竟敢如此胆大妄为, 敢欺负到你头上来!你对他那么好, 他倒好,给脸不要脸,就算父亲再护着他,哥哥也替你去讨回公道!”   眼看谢亦昊就要起身去找谢听迟算账,谢婉晴赶紧拉住了他道:“没有没有!哥哥,侯爷没有欺负我,你们误会了,只是我今日坐久了马车有些累了而已。”   两兄弟再三确认后这才安分下来,谢亦辰皱着眉对谢婉晴道:“婉晴,母亲走得早,你有什么委屈一定要和哥哥说知道吗?你是谢家唯一的女儿,是掌上明珠,他谢听迟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仗着救过父亲一次便得意忘形,以为自己可以和我们一样,但他骨子里仍是不可磨灭的贱民,他根本就配不上你!”   “是啊,况且他还总和那个锦昭公主不清不楚的,一点规矩都没有,前些日子还为女子一夜花掉了万两黄金,纸醉金迷,这样的人你还是别对他太好,他不会放在心上的。”   两位兄长的苦口婆心并没有撼动谢婉晴的心,反倒是让她彻底对这个几次三番都让谢听迟挪不开目光的锦昭公主产生了浓厚的好奇心。   在此之前,谢听迟从来对谁都是充耳不闻,表面上他是个流连花丛的纨绔,但是却片叶不沾身,从没有哪个女子可以真正让他正眼相看。可如今,无论是何时何地,只要是这个锦昭公主出现,谢听迟的目光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去追随着她。   谢婉晴扯了扯谢亦辰的衣角,细声软语地乞求道:“哥哥,你们可以帮我一件事吗?”   ......   在赛马场的两侧摆满了木靶子,骑马者需要一边骑马一边对着两侧的靶子射箭,射中环数相同者会以谁先到达终点再做比较,同时过终点时则以总环数多少进行比较。   这也就意味着不仅要比谁射的准,还要比谁骑得快。   一声令下了后,马匹嘶鸣的声音划破了朗朗晴日,踢踏的马蹄声此起彼伏。男子扬鞭策马而起,飞驰在这一片宽阔的场地上。   颜沐与颜澈抽签时分在了不同组里,是以在他们的组里胜出基本是毫无悬念的事。   但令赵清幼很意外的是,一看便是握笔杆子的顾宴如竟然会在比赛之中惊艳众人,无论是骑术还是射箭他的成绩都令人眼前一亮,看似盈盈弱弱的公子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力量。   最后三人都十分顺利地进入了最后一轮决胜的比试,六轮比试下来,只剩下颜沐、颜澈、顾宴如、太子赵承渝、四皇子赵承沧以及武定侯谢听迟。   赵清幼看着火药味十足的谢听迟和顾宴如不由得有些担心了起来。从第一次见到顾宴如的那时起,赵清幼便注意到了他对谢听迟的敌意,而方才上场之前谢听迟的挑衅更是让赵清幼笃定了两人之间必定是有恩怨纠葛在其中。   虽然不清楚两人到底为何如此,但照这个事态下去,她很担心两个人会不会在赛场直接兵戈相见。   这一组里每一个人都是分外引人注目的胜者候选人,两位骠骑将军家的公子,两位当今最有望继承皇位的皇子,一位横空出世的年轻状元郎,还有一位势高位重的青年武侯。   大宋少女们心目中最想要嫁的郎君都聚集在一块了,是以她们都格外紧张,期待着这一场比试到底鹿死谁手。   “只听闻顾大人才华横溢,却没想到今日一见,顾大人骑术也这般过分,当真是文武双全,令孤刮目相看啊。”   太子骑着汗血宝马来到了顾宴如的身旁,毫不加以掩饰地夸赞道。他见方才顾宴如与四皇子来往较多的谢听迟似乎并不对头,想着不如借此机会将他拉入自己的麾下。   况且顾宴如与颜家兄弟关系不错,更是与赵清幼关系不清的,并未死心的他盘算着只要拿下顾宴如便可以一道收下了   顾宴如恭敬地作揖行礼道:“太子殿下谬赞,下官不敢当。”   “哼,这点伎俩恐怕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是吧侯爷?”四皇子嘴角擎着一抹嘲讽的笑意,将话茬扔给了谢听迟。   谢听迟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持着长弓,鼻如山丘,目如朗星,唇若蝉翼,一袭紫衣是这片满被马蹄踏荒的赛马场上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令人移不开眼。   “四殿下所言不差。”他勾起唇角,眼神之中充满了不屑之意,宛如一把利刃直直地对准了顾宴如。   顾宴如再度警惕起来,两人之间目光交汇电光火石,杀意十足。   “你!”太子气结,奈何比试马上就要开始了,他不得不先暂时暗暗咽下这一口恶气,专心将注意力放到比试上来。毕竟他乃是储君,这些臣子不敢轻易在比试之中赢了他,但他也不能让别人看出他们放水,且万万不能给四皇子超过他的机会。   这是一场惊心动魄的视觉盛宴,他们光是往那儿一站,便惹得众人不得不投来期待的目光。   号令发出之后,他们一同策马出发,如离弦之箭呼啸而出,一时之间马蹄声急,尘土飞扬。   赵清幼坐在看台之上静静地观望着。   一开始众人都奋力地尽全力扬着马鞭追赶着,众人骑的都是风驰电掣的骏马,不相上下。但等到逐渐接近靶子的时候,为了提高射中的把握,大家都把速度给放慢了下来。   可令人意外的是,谢听迟却没有一丝慢下来的意思,反倒是加快了速度。   太子看着身侧超过自己的谢听迟不由得有些疑惑,他想做什么?   风吹起了谢听迟如墨的发丝,肆意张扬地在空中飞舞着,腰间那一条紫薄汗的丝带在他的腰间摇摆着纤柔的腰肢,划出漂亮的弧度。   他在快到达第一个靶子时飞速地抽出了箭搭在了弓上,一眼微眯,对准靶心干脆利落地松手,一眨眼的功夫,箭已经稳稳地落在了靶子的不远之处,引得众人一阵惊呼议论。   “这谢侯爷的出箭充满了自信和力度,倒是有几分意思,当年的我都不一定能在他这么快的情况下做到此事。”颜绰也忍不住啧啧赞叹道,“不愧是老侯爷看中的人,血性十足。”   赵清幼没有发言,继续看着这一场激烈的角逐,但安放在双腿上的手却不自觉地握紧成拳了起来。   在众人以为谢听迟遥遥领先之时,一道身影从大部队之中脱颖而出,顾宴如面色严肃地挥动马鞭,慢慢地追赶上谢听迟,而更人没有想到的是,他射出的箭几乎都正中了靶心。   很快他便来到了谢听迟身侧的不远处,两人的成绩与速度都不分仲伯,你追我赶,全场的焦点都汇聚在了他们两人的身上。   顾宴如咬紧了牙关,紧紧咬着谢听迟不放,谢听迟回首看着穷追不舍的顾宴如,眼中露出几分讶然,不过很快便被狠厉的笑容所代替。   “有点本事。”   顾宴如并听不到谢听迟的低喃声,拉弓搭箭最准最后一个靶子,伺机而动。   谢听迟不紧不慢地观察着他的动作,眼看顾宴如指尖一松,利箭快速被射出。   就是这个时候!   谢听迟立刻拉弓朝着他的那支箭,“嗖——”地一下,谢听迟的箭竟然在空中将顾宴如的箭从箭尾直接刺穿裂成了两半,而后径直稳当地落在了靶心上。   众人惊愕地看着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场面,根本移不开眼,久久不能缓过神来。   那是两人的最后一支箭,这样一来,顾宴如便要比谢听迟整整少了一支箭的成绩,谢听迟毫无疑问地胜出了。   顾宴如有些难堪,但还是下马对谢听迟行了一礼道:“侯爷好箭术,下官输得心服口服。”   谢听迟飞身跃下,站在顾宴如的面前,冷哼了一声道:“知道自己输了便好,明知自己会输,那便别试图去挣扎得到。”   顾宴如攥紧拳头来隐忍自己心中的怒意,不甘示弱道:“多谢侯爷提醒。不过,下官就喜欢挑战自我,没到最后,谁也不能下定论到底属于谁。”   谢听迟被他的强硬给激怒了,一双鹰木寒光四射,杀气凛然,将长弓扔给了一旁的裴易,便直接离去。   下半场是女子赛马比试,先前赵清幼根本不会参与这种场面,但今时不同往日,她现在就是要让所有的人都能看到她,知道她根本没有什么可害怕的。   她骑在赛风驹上,缓缓地由人牵着入场。   女子比试赛马的人只有寥寥几组,都是将门之后,赵清幼刚入场便迎面撞来了一个水灵灵的美人向她行礼示意:“见过公主殿下。”   赵清幼看着盈盈细腰的谢婉晴,扶风细柳,仿佛风一吹便要折了似的,奇怪道:“谢小姐也来参加比试?”   谢婉晴点头笑道:“嗯,毕竟父亲也是武定侯,臣女自然不能丢了父亲的脸。”   赵清幼应了一声,两人便一同并排在起始位置。女子的比试可比男子的要来的温和多了,只要谁先过终线便算是赢了。   赵清幼有了先前骑马送圣旨的尝试,如今对自己的骑术也是越发自信了一些,虽然可能不及他人,但也不会输得太过难看。   只闻一声令下,众女子都准备扬鞭策马,但在这时,赵清幼却注意到了一旁谢婉晴的异样。   她的马似乎开始狂躁了起来,有些不听使唤......

第42章 惊魂未定

  “谢小姐, 你怎么了?”赵清幼蹙了蹙秀眉,有些担心地问道。   谢婉晴面上透露着惊慌,拽着缰绳不知所措道:“我......我也不知道, 这......这马好像不听我的使唤!”   她身下的马匹被马鞭策打过后显得异常暴躁,开始左右摇摇晃晃了起来,时不时抬起前腿暴戾地嘶鸣,谢婉晴紧紧抓住缰绳险些被甩下马。   这马不知为何开始狂躁不安了起来,谢婉晴吓得六神无主,脸色惨白, 赵清幼察觉到不对劲赶紧对不远处的侍卫喊道:“来人!快点来把这匹马给控制住!”   见别人早已遥不见影,而她们两个一直停留在起点,众人的注意力都汇聚到了这里,也逐渐发现了谢婉晴的马有些不对劲。   “啊!”   失控的马再一次抬起了前蹄, 整个马身体几乎要垂直,谢婉晴害怕地闭着眼睛尖叫了起来。   “小心!”   赵清幼想要上前去救她, 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帮一点忙, 只能在一旁干看着。   侍卫们听到赵清幼的命令都纷纷地快速地朝这边围过来,但是这马的情绪越来越暴躁不安起来,面对近身的侍卫它开始扬起蹄子开始驱赶攻击, 好些侍卫都被踢中摔在了地上痛苦地嚎叫。   赵清幼紧张地看着这危险的情形,忽然她听到了远处忽然传来了两道声音:   “公主小心!”   “危险!”   两道身影冲下了看她向她而来, 然而赵清幼还没来得及回头, 便看到谢婉晴的马忽然一脚踢开了面前的人疯了一般地向她冲了过来。   赵清幼脑海之中空白了一瞬间, 下一片刻她的本能反应让她拉起缰绳想要驱使自己的马赶紧逃离,然而那马的速度快如雷电, 赵清幼的马刚要抬步便被撞了个正着。   那疯了的马不知哪来的蛮力, 撞上来的力度大到赵清幼整个人感觉身体失去重心直接腾空了起来, 原本拉着缰绳的手也被迫松了开来。   与此同时,谢婉晴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她同样也被这猛烈的一阵撞击给狠狠地震飞了出去,较弱的身子宛如一只孱弱的蝴蝶,从空中跌落。   赵清幼惊恐地瞪大了双眸,这种高度摔下去,八成会落下残疾,若是一个不巧是头先着地,她可能会就这么死去了。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自己猝不及防地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中,极速坠落的身子找到了依靠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赵清幼以为自己得救了,却不想眼前骤然被一片阴影给迅速地笼罩了起来,相撞的马也失去了重心,巨大的身子如同一座大山向赵清幼砸来。   众人都凝神屏息着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以为今日赵清幼终是在劫难逃,连赵清幼自己都是那么以为的。   忽然,鹤唳风鸣,长/枪划破了天际,势如破竹般横空而来,锋利的乌金枪尖“噗呲”一下便扎进了马的脖子之中。谢听迟一手救下了谢婉晴,一手持着将乌金长/□□穿了马的脖子,枪尖直接没入了地上的黄土之中。   毙命的马儿狼狈地四脚朝天翻躺在地上,不停地抽搐,嘴里还有着呜呜咽咽的哀鸣声。   一直到马彻底咽气之前,赵清幼都还是惊魂未定,心有余悸。颜绰与两位公子赶来时她才缓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直都靠在顾宴如的怀中,倚着他的胸膛才站住了脚。   大庭广众之下,赵清幼顾不得依旧发软的腿下下意识赶紧连连道谢退出了顾宴如的怀抱。两人的脸瞬间如同染了赤霞一般,仿佛要滴出血来了。   赵清幼转身想用查看马匹伤亡的来转移话题,摆脱这尴尬又暧昧的气氛,却见谢听迟松开了谢婉晴,眼神冷冽,一脚踩在断了气的马脖子上把乌金枪给拔了出来,干脆利落,溅起的马血划出了一道鲜红色的线条,沾染到了他英俊的脸庞上,留下了一道殷红的血迹。   谢听迟顾不上其他的,气势汹汹地转身向管理马匹的太仆寺走去,伸手抓住了比他矮了一整个头的李仆寺的衣领,厉声地质问道:“你是怎么做的事!伤到她你担得起?”   李仆寺是一个矮矮的胖子,大腹便便,但是谢听迟的手臂却如同是铁造筑一样,轻轻松松就把人给提了起来,吓得李仆寺浑身发颤,嘴上两根须髯也跟着抖动。   “侯...侯爷饶命!方才......方才下官真的已经都检查过了,所有的马匹都是正常无误的,不知怎么谢小姐这匹马忽然就受惊失控了......”   面对谢听迟强大凛冽的气场,李仆寺舌头都不听使唤地开始打瓢,说起话来都结结巴巴的。   “废物!”   谢听迟怒吼一声,赤红了双目,松开了李仆寺,李仆寺如同一个圆滚滚的球狼狈地滚落在了地上,但却大气不敢喘一声,快速地爬起来跪着,头结结实实地磕在了地上。   “听迟哥哥,我没事,你不用那么生气,”被侍女安抚着的谢婉晴头一回看着总是噙着淡笑的谢听迟为自己这般动怒的样子,心中又是震惊又是欣喜,没想到谢听迟原来心中还是在乎着她的,喜远胜过了方才的惊险,赶紧上前劝阻道,“指不定这马是忽然受了什么刺激......”   然而她话还没有说完,谢听迟便生硬地打断了她话,漫不经心地道了一句:“没事便好。”随后便径直地掠过了眼含娇羞的谢婉晴,不带半分的留恋。   谢婉晴滞愣地留在了原地,笑意僵在了她的脸上,收也不是放也不是,她追随着谢听迟身影,有些六神无主,侍女一连叫了她好几声都回不过神来。   赵清幼看着谢听迟走进的样子有些晃神,她也是第一次见谢听迟这般生气的模样,凶狠暴戾,眉头紧锁,脖子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看上去动了真怒。   看来他很在乎谢家的那位小姐。   微风拂面,依旧是谢听迟身上特有的那一股淡淡的龙涎香味,夹杂着些许的血腥味,陌生又熟悉。   只不过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谢听迟走过赵清幼身边的时候目光没有看向她,只是轻轻地与她擦肩而过,她飞舞起的鸦发与谢听迟的青丝在空中轻轻地交织触碰,又毅然分道扬镳。

第43章 不愿嫁你

  这一场骚乱最终在日落之前收了场, 所幸赵清幼与谢婉晴都没有伤到,嘉帝对此大发雷霆,罚了御马棚所有人半年的俸禄, 革了李仆寺的官职。   夜晚篝火欢宴过后,众人都回到自己的帐子里休息了。外面静谧无声,猎场的上空飞舞着一只只可爱的萤火虫,为夜幕做着点缀,宛若斑驳的星子一样闪耀。   离众人帐子的不远处,四皇子赵承沧只身独立, 仰头看着美丽的月空,夜风阵阵袭来,带着猎场独有的树木青草的自然的味道,沁人心脾。   他的身后缓缓走来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 穿过夜色,来到了他的身后。   四皇子转身含笑道:“谢侯爷, 你来了。”   谢听迟的俊颜被黑暗笼罩着, 唯有天上那一轮明月照得他那双星眸闪着光芒,可此时他的脸色却冷漠至极,不再有以往那玩弄人间的高傲雅痞, 眼中的那一份敌意呼之欲出。   “马的事情是你的意思。”谢听迟将这一句问句硬生生地变成了一句肯定的话。   因为他早已知晓了答案。   而四皇子好像也并不觉得的意外,甚至一句都不反驳, 爽快地便应了下来道:“看来谢侯爷已经将那马的身体给刨开来了, 没错, 是本王。”   “不过本王之前已经叮嘱过了这一匹马是专门为锦昭准备的,没想到谢小姐竟然会要主动骑这匹马, 不小心误伤了, 还请谢侯爷见谅, 到时本王一定备好厚礼来侯府谢罪。”   四皇子不以为意地道,他心中还不禁有些疑惑,这谢听迟什么时候这般关系谢婉晴了。   却只觉一阵风猛烈扑面而来,仿佛要将他穿透。下一刻,尖利的枪尖直指着他,就停留在他鼻子前一寸的地方,只要稍有不慎就会伤及生命。   四皇子脸上的笑瞬间挂不住了,他赶紧伸出手对周身拔刀侍卫道:“都别动!谁都不许动!”   侍卫们听到主子的命令警惕地看着枪指四皇子的谢听迟,只要他稍有动作,他们便会一拥而上去保护主子。   四皇子看向宛如地狱走来索命的玉面修罗的谢听迟,怒目问道:“谢侯爷,你这是做什么?”   谢听迟冷冷地警告道:“你想要动谁都无所谓,但是公主,是我最后的底线。”他一字一句咬得极其清楚,重重地扔出来。   “什么?”四皇子一度怀疑是自己被风吹得听错了,“你要护着锦昭?为什么,难不成外面传的那些谣言是真的,你们两私下里当真……”   谢听迟扬了扬下巴,露出完美的曲线,冷笑道:“这些四殿下都无权干涉。”   原本被用黑金枪给指着威胁已经让四皇子感觉到心中十分恼怒了,如今谢听迟这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架势更是让他觉得胸口堵塞,呵斥道:“谢听迟!若不是看在老侯爷曾有恩于本王,你以为就凭你,本王凭什么给你好脸色,你别不识好歹了!”   谁知,谢听迟只是歪了歪头,淡淡地道:“四殿下凭什么给我好脸色?不如我帮殿下回忆一下,殿下麾下有多少店铺都是依靠我武安侯府才有生意做的。”   谢听迟收回了乌金枪,漫不经心地挑着眉头冷笑道:“若是武安侯府不再协助这些店铺,也不知道四殿下会赔多少银子进去。”   他这一话直接让四皇子感觉到心头蓦地一凉,他这些年在御京开的商铺酒楼大多是与谢听迟合作后才能够站稳脚跟,他也才有那个资本为自己冗兵冗士,根本不把太子放在眼里。   倘若谢听迟这个节骨眼上解除与他的合作,那么这些商铺失去了支撑受打压,他的损失少说也要有千两银子。   想到这,四皇子不得不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示意那些持刀的侍卫退下,对谢听迟态度软了几分道:“所以,当时在御秀坊一夜砸下万两黄金的那位神秘幕后老板就是谢侯爷了?”   谢听迟看着他并没有回答,只是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深意难测的微笑,这让四皇子已经得到了回答。   四皇子没想到谢听迟真正在意的并不是谢婉晴而是他要害的赵清幼时很是意外,眼珠飞快旋转理着这当中的关系,勉强地露出一笑道:“既然如此,谢侯爷大可早与本王说明便是了,本王还能帮你们在父皇面前牵牵线,何必闹出今日这些事来。”   谢听迟脸上刚露出的几分笑容片刻又转瞬即逝,想到今日顾宴如抢先自己一步将赵清幼救下,他便觉得不悦至极,仿佛有千万根的刺在同时扎着他的心一般,“此事殿下不用操心。”   四皇子看到此话对谢听迟起作用,便顺着这个话题一探究竟问道:“怎么?你不想与她成婚吗?还是......她不愿嫁于你?”   正巧被戳到了痛处的谢听迟眉头一蹙,并不想继续这一个话题,他转过身,背对四皇子道:“殿下只要记着,锦昭公主出不得一点岔子,否则我必定十倍百倍奉想伤害她的人,即便是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语罢,他提起乌金枪头也没有回地便离开了。   留在身后的四皇子气得面目扭曲着,恨不得要将他生啖饮血,怒一拂袖气愤道:“不过是一个靠着武定侯的狗而已,等老侯爷死了本王看看你还如何给本王嚣张!”   他今日非但没有除去碍事的赵清幼,反倒还被这个目中无人的纨绔给用枪尖指着威胁了一同,颜面丢尽。   近侍凑上来小心翼翼地请示道:“殿下,若是谢侯爷与锦昭公主真关系不纯,那对我们就不利了。今日属下还看到太子意欲拉拢锦昭公主,且皇后娘娘与公主也关系融洽,这样下去我们便要受制于人了。”   四皇子眉一横,用力踢了近侍一脚骂道:“本王又不是傻子,自然是知道!”   近侍摔倒在地,跪着不敢发一言。   “事到如今,我们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四皇子眯了眯眼眸,透着几分狠厉,于是他吩咐道,“来人,替本王备纸墨,本王要给那个人写信。”   ......   烛帐灯火葳蕤,外头可以听到初夏的蝉鸣之声,稀稀落落,此起彼伏,为这宁静的夜献上了一曲。   赵清幼坐在烛火前闭目养神着,今日之事事发突然,让她措手不及,总觉得仍旧余韵阵阵。她伸手想要拔去头上的簪子梳发,碰到了光秃秃的发团那才想到自己的白玉簪已经被当做护身符给了顾宴如了。   赵清幼叹了口气默默地放下了手,端起桌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她并没有太意外,毕竟这一切都是她提前便计划好的,从这一场春猎,到护身符,每一个节点都是她精打细算地早就算计好的。   就连给了簪子后的那一阵娇羞都是她佯装出来欺骗众人的。   虽然有落马这一段小插曲,但这事也为她小小地推波助澜了一把,如今她便试探出了顾宴如对她的心意,至少是有那意思的。   可一切都在她计划之内,赵清幼却仍觉得心中似乎还是有些空落落的,总觉得哪里好像偏离了自己的意愿。   她坐着的身影借着烛光倒映在了账帘上,显得有些单薄。   帘外,男子静静地站在那儿,目不转睛地看着帘上倒映着的那一抹倩影,目光闪动而柔和,伸手想要撩开帘帐见她,却可笑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那个勇气。   谢听迟的指尖划过帘帐,触碰到她的身影又缓缓落了下来。   若她知晓自己就是那年当街乞讨的小乞丐会不会嫌弃他?   她要寻找驸马,那当初自己郑重许下要娶她为妻的誓言,在她那里是否又只是儿时的一句戏言?

第44章 林中情愫

  是夜, 赵清幼又做了那个有些荒唐成婚的梦。   不过这次不同,这一次那个少年没有来,她站在城墙之上等待着他的到来, 可那身影却迟迟未出现。   远山重叠,遥岑寸碧,浮岚暖翠。御京街道上的杨柳被风拂起,在空中婀娜起舞,满城柳絮纷飞恍若盛雪。梦境之中的赵清幼心想着,真奇怪啊, 怎么又到春天了?   倏然,一阵略急促的风穿山而过,洁白的柳絮被风的浪潮卷起翻动,赵清幼好似看到天空之中飘着什么东西。渐渐地, 那东西向她越来越近,像是灵活的有生命一样, 自己来到了她的面前。   赵清幼伸手抓住它, 是一条紫薄汗色的丝带,上面褐迹斑驳,像是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她忽然想到了自己花朝节在花神庙选到的那一条紫色丝带, 耳边响起小童的话,这世上唯有两条一样的丝带, 若是选到了便说明两人有缘, 若时两人遇到了, 那便是有缘又有份。   有缘分吗?   赵清幼的指尖刮过紫薄汗丝带,看着上面的脏污已经结块, 想着朝她奔赴而来的少年这一次并没有出现, 赵清幼心中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上面的褐色,好像是血渍......   翌日醒来后,她的脸色难看极了,唇色惨白接近透明,将进来服侍的乐兰与乐菊都吓了一跳。   赵清幼随口扯了个借口,说是昨日受惊后夜里做了噩梦,好在她洗漱过后逐渐好转,这才相安无事地翻了篇。   虽然只是一个梦,但是赵清幼的心却总是惶惶不安地悬着,这个梦时不时整夜纠缠着她,每次醒来她都觉得浑身脱力,整个人都像是被打碎了后重新拼起来一样得难受。   那迟迟未来少年,那条紫色丝带,赵清幼的脑海之中不禁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那个小侍卫前世未能来赴约,会不会并不是他不想来,而是他出了什么意外来不了?   颜绰喊了赵清幼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看着赵清幼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颜绰担心地问道:“娃娃,你若不舒服今日的围猎就别去了吧。”   赵清幼强迫自己赶紧把紊乱的心绪收了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安慰的笑,起身道:“我没事,舅舅。时辰差不多了,该准备进猎场了。”   见她有意扯开话题,颜绰也不好再追问下去,只是再叮嘱了她几句千万不要逞能便任她去了。   经昨日之事后,御马棚对所有人的马匹都进行了极为严格的检查,确保无误后才敢牵出来给赵清幼骑。   从借护身符试探一番来看,明眼人皆看得出顾宴如没有不情愿的意思。她清楚像顾宴如这样的正人君子是不会与人谈利益合作,一切皆秉持道德正义,是以要想收拢他就必须让他自己心甘情愿靠过来。   嘉帝宣布围猎开始后,男子们皆策马往大片的树林里冲去,女子则往旁边的小猎场而去。   春后渐暖万物苏,树叶枝繁叶茂,树荫笼罩着,鸟飞虫鸣,生机勃勃。   男子们往往都会往树林深处去,因为越在深处隐藏着的猎物越是凶猛,他们都想抓到最凶猛的猎物来彰显自己的实力。   赵清幼骑着马不紧不慢地徘徊在猎场之中,萦萦娑娑的树叶摩挲声时不时作响,赵清幼凝神蹙眉,摸了摸箭羽,抽出一支箭搭在了弓上,缓缓拉开弓弦对准了似乎有着什么东西的一个草丛。   但赵清幼还未来得及松手,那草丛里便跳出来了一个雪白的小身影,赵清幼定睛一看,是一只兔子。   赵清幼看着近在咫尺的小雪团子正在津津有味地持着草叶,圆滚滚的十分可爱,想必颜汐肯定会喜欢,便决定不射杀它,干脆把它带回去送给颜汐养着。   于是她收回箭,翻身下马,准备徒手把这只跑到她眼皮子底下正大光明吃午饭的小傻瓜给抓回去。   谁知赵清幼刚把塞得满嘴都是草叶的小白兔给抓起来,就听到草丛里传来了一声低吼之声,低迷磁性,赵清幼以为这次还是兔子,可一抬头便看到了隐藏在草丛中的橘黑条纹相间的巨大身影。   看清那身影后,赵清幼的脑海中忽然一瞬间空白,背脊一凉,全身都僵住不能动弹。   这一片为女子准备的猎场很浅,多是兔子与麋鹿这种没什么攻击性的猎物,可为何如今却出现了老虎!   赵清幼对上那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不敢轻举妄动,赶紧把手里的兔子给扔了当做诱饵引开那只盯着她伺机而动的老虎。   但那老虎却聪明得很,根本不在乎那只兔子,在它眼里,赵清幼这一只“大猎物”才是它的目标。   “吼——”   老虎兴奋地吼叫了一声,迈着步子向赵清幼走来,它那雄浑有力的声音惊起了枝头的鸟儿,更是让赵清幼心中的恐惧开始不断蔓延。   她想转身上马,但是只要她转身一跑,离她不过几步的老虎便会毫不犹豫地扑向她,将她咬碎吞入腹中。   赵清幼颤颤巍巍地抖着手拉开弓,想要用箭先逼退镇住这只猛虎,然后飞快上马逃离。但她还是太高估了自己,来这之前赵清幼从来没想过要在春猎之中大显身手,是以只是简单地学了用弓箭的方法,根本就射不中猎物。   可是箭已离弦,不禁没有射中猛虎,反倒似乎激怒了它,它龇牙咧嘴地露出了尖利的獠牙,眼中露出了饿瘦的贪婪,毫不犹豫地朝着赵清幼蓄力一跳。   赵清幼转身就要逃跑,但祸不单行,她的脚下正好是连着的一根枯枝,赵清幼没有注意到被枝藤给狠狠地绊住了脚,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赵清幼回首惊恐地看着向自己扑来的橘黄色身影,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她今日必是凶多吉少要成为这只猛虎的腹中餐。   赵清幼随地地胡乱抓起一根树枝当做自己防卫的武器,她还不能死,她还有好些事情没有完成,好些谜团没有解开,上苍给了她第二条命重生到了悲剧发生之前,她绝对不能就此辜负了。   正当她准备拼死一搏之时,“咻”地一声,不知从哪里飞快地飞来了一支利箭,稳准地扎入了老虎的身躯,方才还微风凛然的猛虎瞬间摔落在一旁。   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朦朦胧胧之中赵清幼看到了有人向她飞驰而来,策马扬鞭,衣袂飞舞。   “公主!”   那人迫切担忧地呼唤着她。   赵清幼神情有些晃然,好似看到了这些日子夜夜梦中从御京大道上一袭红衣架马向她而来的那个少年郎,不顾一切地只为她而来。   有一瞬间,赵清幼以为自己还置身于梦中没有醒过来,可身上疼痛的叫嚣让她不得不意识到这是现实。   当那人穿过丛林,赵清幼才看清了那根本不是什么少年郎,而是拉弓射箭的谢听迟。   谢听迟指尖松开,第二支箭落在了老虎的腿部,他拉住缰绳飞身下马。   中了两只箭的猛虎看到了谢听迟,他一袭玄色锦衣,眉头紧锁,身上散发着比猛兽还要恐怖的杀意,周身的气场一瞬之间变得震慑威严,让方才还威风凛凛的猛虎蜷缩起来了身子,变成了一只乖顺的猫,瘸着腿转身费力地逃回了树丛之中。   谢听迟没有那个心思去追它,赶紧附身去看摔倒在地的赵清幼,神情紧张地问道:“没事吧,伤到哪里没有?”   看到危机解除 ,赵清幼摇了摇头,这才狠狠地松了一口气,浑身都虚脱无力地瘫软了下来,“还已经今日要为老虎果腹了。”   谢听迟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了她的腰,稳住了她的身子,道:“先回去,这么浅的地方出现老虎,指不定还有其他什么东西。”   赵清幼惊魂未定,并没有对谢听迟与她的动作有太大的反应,点了点头觉得他说得有理,也没有拒绝,只想快些离开这可怕的地方。   可她刚想自己站起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却令她不得不又坐了回去,额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赵清幼紧紧地咬住唇瓣让自己不要尖叫出来,眼泪一个劲地在眼眶里面打转。   “怎么了?”谢听迟紧张地问道,语气是连自己都未曾察觉过的温柔。   赵清幼痛苦道:“我的脚好像扭到......”   谢听迟单膝跪在地上,伸手轻轻地捏住了赵清幼的脚,那脚娇小得他宽大的手掌正好可以握住。   谢听迟将之捧在了手掌心里,又伸手捏了捏脚踝的部位,听到赵清幼倒抽了一口凉气的声音,他道:“确实是扭到了,我先给你按揉一下,不然一会儿会肿得更加严重。”   说着,他修长的指节按住了脚踝的两侧,动作小心翼翼地按捏着,还时不时叮嘱赵清幼道:“会有些疼,你忍一下。”   开始时刺痛难忍,但慢慢地转变成了酸和胀,赵清幼感觉在谢听迟的按揉下她的脚好像逐渐没有那么痛了。   她看着谢听迟认真为她按揉的样子有些失神,谢听迟的脸庞是棱角分明的硬朗,整个人看着英气俊朗,眉宇若山丘起伏,鼻梁宛如苍山挺拔而立,唇若蝉翼薄削,冠如宋玉,丰神俊朗。   每当赵清幼看到他时,便觉得他如夏花一般嚣张盛放,绚烂如同时间最美的风景,少年意气,潇洒尘世间。   赵清幼心中仿佛忽然流进什么似的,凉凉的,很舒服。   好像每一次她身处困境与危机之时,都是谢听迟及时出现救了她。宫中御道、熙王旧府、花朝街头、赛马场上......如今最先出现的人又是他。   “侯爷,为何每次我一遇到困窘之境时,你都会及时地出现?”   谢听迟手里的动作顿了一顿,抬头看向赵清幼,问道:“公主……想知道?”   赵清幼想都没多想地便点了点头:“嗯。”   她话音刚落,便感觉暖风拂面,自己被一个高大的身躯所包围笼罩着。   赵清幼睁圆了双目,看着谢听迟近在咫尺的俊颜,脑海里轰然一片空白。他喷洒出的炽热气息洒落在了赵清幼的笔尖,带着淡淡的好闻的龙涎香味。   这突如其来的危险姿势让他们两人的唇只隔着短短几寸。

第45章 他想娶她

  谢听迟的眸子像是星海一样发亮, 认真专注地盯着她,赵清幼只觉得自己像是撞入了平静而澄澈的湖面,被一种无法言喻的吸力所抓住, 沉沦其中。   两人之间这危险的距离让赵清幼一下头脑开始发昏了起来,她从来没有和一个男子靠得如此近过,皙白秀丽的脸上火速地染上了一层火烧云。   “公主现在知道了吗?”谢听迟的声音犹如天外之音一般传来,蛊惑人心一般地将赵清幼本就一团乱的脑海诱入混沌一片之中。   赵清幼已经快被他的气息给融化,稀里糊涂地摇了摇头。   “公主苦苦寻找驸马来做依靠,何不考虑一下成为武安侯夫人?我会在公主困难、危险的时候成为你最坚固的靠山。”   武安侯夫人?!   听到这句话后, 赵清幼脑中猛烈地震动了一下,震惊地看向面带柔色的谢听迟,玉眸圆睁,剪水双瞳波澜不断地翻涌。她的心中跟着颤抖, 不可思议道,谢听迟这是......想让她成为武安侯夫人?   他想要娶她?   他们两人的目光赤果果地直视着, 谢听迟看着赵清幼, 那日思夜想的心上人就在眼前,眼前人即是心上人,是他从肮脏不堪地泥潭之中爬出的支撑, 是他身陷污流之中的唯一向往,是他不敢亵渎的天上皎月。   他以俯视的姿态将赵清幼视为这个世界最好的宝物, 如今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只有这短短几寸。谢听迟不由自主地滚了滚喉结, 几乎要失去理智的冲动, 他不断克制着内心向前拥抱住她的想法,让自己耐心地等待着赵清幼的回答。   风穿过树林, 撩动了叶片, 奏出莎莎的摩挲声, 金辉的日光穿透茂密的叶片缝隙,洒在了两人的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光晕。   平静的不能再平静的氛围,而赵清幼的沉默却让谢听迟的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方才的话让他觉得用尽了自己毕生的勇气才问出口,这比上战场更令他惶恐不安。   面对他那灼热的视线,赵清幼却如鲠在喉得难以开口,她侧过头将谢听迟推了开来,嘴唇打着哆嗦道:“放.......放、放肆......”   她本想呵斥一声,谁知话已出口竟是绵绵无力,毫无底气。   被推开的谢听迟抿着薄唇沉默了半晌,点漆乌眸之中闪过了一丝落寞,不过很快他便收敛起了那份神情,转而弯起唇角,露出了小小的虎牙笑道:“走吧,先回去处理你的伤口要紧,公主的答案我不急着要。”   说着,他弯腰俯下身,有力的臂膀将赵清幼整个人打横抱在怀里站了起来。   赵清幼只觉得整个人一腾空,下一秒她已经牢牢稳稳地在谢听迟的怀中,坚固的胸膛如同一堵不透风的铜墙铁壁,让人格外的安心。   可是他们两个不应该如此,赵清幼试图挣扎了两下:“我自己能走......”   谁知谢听迟头都未低下看她一眼便道:“你不能。”   “......”   面对他的强硬语气赵清幼有些无言以对,好在谢听迟只是将她抱到了马上,让她一人安坐在马鞍上,便拉过她的缰绳牵着马往树林出口走去。   赵清幼坐在马上,低眸看着一旁为她牵马的修长高大的身影,背着箭篓,宽肩窄腰,长身玉立宛如老天爷精心一刀一刀凿刻出来的雕塑。   这样一个完美、高傲的人,却如今为她做着下人做的事情,赵清幼不禁心中生出愧疚,问道:“你不骑马吗?”   谢听迟步伐不紧不慢地走在前面,不正经地反问道:“公主是在心疼我吗?”   赵清幼一噎,脸上刚褪去的余温瞬间再一度回升,她赶紧解释道:“这里离扎营的地方还有不少路,且不知道还会不会从草丛里蹦出来什么东西,骑着马总归跑得快一些。”   谁知谢听迟听后只是简单地“哦”了一声,随后便继续牵着她的马行走着。   “......”   两人之间再度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赵清幼总是控制不住地将目光瞥向谢听迟,但却又不知道开口应该说些什么,几次张了口却又闭了回去。   辽阔的猎场里暖风习习,赵清幼好像看到谢听迟的腰间似乎飘起来了什么紫色的东西,她定睛一看,这好似与她在花朝节上抽到的那一条紫薄汗的丝带是一样的。   赵清幼平日里经常作画,是以对颜色的辨认还是比较信手拈来的,一眼便能认出这的确便是紫薄汗色的丝带。   抽到同一个颜色丝带的人便代表着此生有缘,若是相遇,那么两人便是有缘又有份......   赵清幼的脑海里不断地回荡着花神庙内小童的话语,心跳不由加快跳动了起来,呼吸也逐渐急促了起来,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口询问谢听迟,这是不是他在花神庙内抽到的丝带。   可是这时他们刚好回到了扎营的营地,谢听迟将缰绳递给了颜家人,简单叙述了一下方才的惊险。   听闻赵清幼遇到猛虎受了伤的颜绰赶忙提着御医来为她诊治,等到赵清幼喘过气想要去追问谢听迟的时候才发现他早已经离开。   赵清幼忽然有些怅然若失,叹了口气,心想着下回再遇到他的时候再问也不迟。不过她定没想到,下一回与谢听迟见面并没有想象之中来的那么轻松。   ......   回御京后,四皇子继宁家忽然失势后又被人连参了好几本,属下办事不利,管理失职,被嘉帝骂得狗血淋头,罚了三个月的俸禄。   风云变化的朝堂之上瞬间换了一副面孔,四皇子与宁家云雾之盛,却顷刻而讫,现在众人纷纷倒戈得势的太子。   赵清幼听闻颜绰道近几日太子在朝堂之上作威作福,好不风光,以为自己是半个人已经坐上了龙位。   为此嘉帝也特意找了她,放任太子与温家的势力越演越烈也不是一件事,赵清幼却闲定从容地对嘉帝道:“父皇别急,太子有些得意忘形也是好事,这样他露出的破绽与马脚便越多。只要让他开始沉不住气,那接下来便会狗急跳墙,漏洞百出,必会成为被动一方,他为鱼肉,我们为刀俎。”   嘉帝看着赵清幼的目光深深,面前这个波澜不惊却深藏城府的女儿说会替他铲去这些狼子野心的臣子,本以为只是她的吹嘘,可在宁家接连落败在她的计谋之中时,他却不得不坐旁观叹 。   “你想要怎么去激怒太子?”嘉帝的话语依旧是那么冷冰冰的,很难想象他现在要算计的人是自己的亲儿子。   皇室人的眼中,权力至上,情义是不值一提的存在。   赵清幼葱玉般的指节敲了敲青瓷茶杯,笑道:“很快,父皇便会知道了。”

第46章 心中悸动

  七月入夏, 御京西湖早已接天莲叶,一片翠色,淡粉菡萏盛放做装点, 淡妆浓抹,宛如风姿绰约的美人。   应是荷塘采莲的时节,小娘子们撑着一只小舟穿梭在莲叶之间采着莲蓬,歌声与笑声此起彼伏,从层层碧色之中传出,如莺歌一般动听, 如脆铃声一般干净。   赵清幼特意在西湖边的如梦亭内设下了一场盛宴,宴请了整个大宋上下的文人雅士一同前来赏景饮酒。   她一身娟纱金丝绣花长裙,戴着金镶玉蜻蜓簪与碧玉瓒凤钗,玉面朱唇, 仿佛西湖之中的菡萏花一般,皓如凝脂, 绛唇映日。   凭赵清幼的势力, 虽在宫中与朝中没人敢拂她的好意,但若要着急天下的名士文人倒还是有着几分困难的。因此,嘉帝特地亲驾降临, 让这人即使心中有一千万个不愿意也只能乖乖地来赴宴。   “哟,这不是三妹妹么?”戏谑的声音传来, 赵清幼顺势看去, 太子大摇大摆地朝她走了过来, 嘴角带着一抹得意的笑容,高高昂起了下巴看着她。   赵清幼面色无波澜地伏身行了一礼, 淡然道:“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睥睨不屑地瞥了她一眼, 语气阴阳怪气地问道:“三妹妹这脚可好了了?你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若不是谢侯爷及时相救,那可就不是崴了脚那么简单了。”   赵清幼看着太子高翘着尾巴,以一种长辈的姿态来教育她的样子,只是垂下眼帘,淡淡道:“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多谢太子殿下关心。清幼顺便也提醒殿下一声,昂首挺胸的安稳日子过惯了啊,便容易被一些不起眼的小东西给绊倒,一个不巧,可不就是崴脚这么简单了,怕是要摔个四脚朝天。”   如今眼睛已经长到了额头上的太子听到赵清幼话里话外在让自己别太嚣张瞬间一阵气愤,语气怒然质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清幼不想与他在宴会之前有言语冲突,便只是意味深长地对他露出了一个笑意,便想转身离开。   谁料,太子如今被阿谀奉承惯了,以为所有人都应臣服于他,碰上赵清幼敢如此对他不敬,并不打算息事宁人,定要让她知晓自己的厉害,于是伸手一把拽住了赵清幼的胳膊。   “赵清幼,你给孤站住!”   赵清幼身娇体小,被他这蛮横一拉扯险些一个趔趄摔倒。   “公主小心!”乐兰与乐菊一阵心惊肉跳,伸手就要去搀扶她。   赵清幼稳住了身子,随后咬紧牙关蓄力,转身反手便给了太子赵承渝一个响亮的巴掌,速度之快让众人都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力度之大让太子整个人都晃了好几晃才站稳。   赵承渝捂住了自己火辣辣疼痛的半边脸,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向赵清幼道:“你......你竟然敢打孤?赵清幼你是不是疯了?”他气得连声音都在发抖。   刚巧入宴的温皇后与大公主赵清欢目击了这一幕,上前拥到太子的身边,心疼道:“承渝你没事吧?”   “哥哥你没事吧?疼不疼啊?”   温皇后站到了太子的前头,头一回失了平日里的温婉贤淑,生气地质问赵清幼道:“清幼你这是做什么?”   赵清幼看着护犊子的温皇后,想着若是自己的母后还在的话定也会这般站在自己的面前为自己撑腰吧,不禁一阵心中泛起了酸楚。   不过她很快便收敛这些柔软的情愫,冷冷地看向面前的三人,挑眉道:“做什么?自然是教他如何尊重他人。”   “哥哥乃是一国储君,怎么都轮不到你来教。”赵情欢气不过,站出来指着赵清幼的鼻子责怪道,“他可是尊贵的嫡子!”   “清欢!”温皇后想要拦住她,但是奈何话已脱口而出,覆水难收,为时已晚。   赵清欢拉开了温皇后的手,愤懑地指着赵清幼道:“母后!我们现在还忌惮她什么,如今四哥也不是哥哥的对手,多她一个少她一个也无所谓啊。”   看着赵清欢已经不屑于戴着虚伪的面具和自己假装姐妹情深的样子,赵清幼只是勾了勾唇角,冷嗤地瞥了一眼太子,好笑道:“他是嫡子?”   “你们都给我记住了,我母后,先皇后颜氏,是病逝,不是被废了。你们是嫡出,我赵清幼同样也是嫡出,在我母后摄理六宫的时候,你们还只是个嫔妃出生的庶出而已。当了继后,被扶正后,便开始忘了自己本也是一只乌鸡,总觉得自己生来便是凤凰,高高在上。”   赵清幼一说到颜皇后便忍不住眼眶泛红,想着颜皇后死后这些人在宫中作威作福,肆意地践踏着她死去的母后,她心中的怒意横生,眼底是含带着冷冽杀意的猩红。   “皇后娘娘,您想坐山观虎斗,看我如何一步步击垮你所有的障碍,与他们斗得两败俱伤,然后自己坐收渔翁之利吗?”赵清幼挪步走上前到温皇后的面前,面色平静甚至暗含笑意地问道。   温皇后看着面前这个仅仅二八之岁的少女身上散发出的震慑感,竟让她一时之间被戳穿后心虚地忘记了反驳这件事。   她能够一声不响地坐稳了继后的位置,不是因为她不争不抢安分守己,而是她借了别人的手让自己看似是一个朴实善良没有坏心思的人。   而这一切,早就被赵清幼给看透了,早在她一定要让自己操办元宵晚宴之时,温皇后便想让别人来对付自己。   赵清幼正视着惶恐的温皇后,一字一句地清晰道:“以前或许这些招数都有用,不过现在,你,休,想。”   她的脸上带着艳丽的笑容,眼里却深深地藏满了细碎的刀子,蓄势待发地对准了面前这虚伪的母子三人的嘴脸,嫌恶地转身而去,懒得与他们继续无意义的口舌之争。   赵清幼从容地回到了宴席落了座,没一会儿母子三人姗姗来迟,赵清幼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即便她不看也知晓他们此刻定又贴好了自己知性温柔的面具来做戏给别人看。   当她埋头不知在想什么事时,桌上忽然多了一盘果肉饱满颗粒硕大的紫葡萄,赵清幼抬头看到了颜沐隐忍着上扬的嘴角悄悄对她道:“这是宴如前几日从西域那里得来的葡萄,陛下都不一定吃得上,便让我最先给了你。”   赵清幼看向对坐的男宾席,顾宴如一身鸣珂水竹色的衣袍,正对她颔首示意,眉眼之中都带着浅而易见的儒雅与温柔。自从上回春猎一事后,顾宴如看她的眼神不再是仅仅对待一个志同道合的知音而已。   赵清幼面对他的递送来的情谊,反而心中一阵发慌,明明是她想要让顾宴如来做自己的驸马,可当她现在已经成功引入顾宴如自愿走入自己的圈套时,赵清幼却有些退缩的念头。   她回以一个淡笑,随后赶紧避开顾宴如那炽烈的目光,掩饰地捏起桌案上的一颗葡萄送入了口中,酸甜的果香味充斥着她的口中。   赵清幼也不知这是为什么,只是好像从那一次春猎回来以后,她抵触原本去引诱顾宴如对她生情的计划,似乎是由内而外地出自她的本能。   那一日谢听迟一句简短的“侯府夫人”就像一只手,拂乱了她原本坚定的心弦,让她每每想起之时仍能感受到当时自己那心口乱撞的慌乱感,只怪那人说这话时脸不红,甚至是庄重而严肃的 ,她很难当做这只是一句戏言。   她本想亲自问谢听迟,但奈何这些时日她根本就没有见到谢听迟的人影,是以这一次的宴会是她借机向谢听迟问清楚的好机会。   从昨夜开始赵清幼便一直在纠结着自己该如何对他开口。若是她多心,这只是谢听迟的一句玩笑话,她一定会显得自作多情,可若是真的......   赵清幼的眼前不禁浮现了谢听迟那认真的俊颜,与他一次又一次地站在自己身后为自己撑腰,还有......他将自己抱着的时候的模样。   这一幕幕都像是无法阻隔的海水一样涌入她的脑海之中,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给全部吞没。   赵清幼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在一次次的接触之中对谢听迟这样纨绔公子生出另眼相看的感情。   可惜,她苦恼不已的答案今日似乎也将得不到解决。赵清幼扫视了一圈已经来齐的宾客席,所有人邀请的人都已经入座了,可是唯独谢听迟的那个位置是空空无人的。   宴席已经准备开始,连谢家的两位公子和谢婉晴都来了,他怎么还没有来?   赵清幼不自觉地伸手捂了捂自己的心口,那里的感觉有些奇怪,失望又有些落寞。   赵清幼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已经习惯了一抬眼就能看到谢听迟了。无论她身处何处,只要一遇到了危险,他永远都会第一时间从自己身边的某个地方忽然出现,将她救离困境。   这一次她抬头时再没有那一双深沉浩瀚的乌眸,赵清幼反而感觉有些不太自在。她告诉自己,或许是谢听迟半路上碰上了什么麻烦的事,一时半会解决不了,所以才来迟了。   再一想到今日是她精心安排的一场宴会,赵清幼瞬间强迫着自己将飞出了十万八千里的思绪给拉了回来紧紧束缚了起来,可不能因为其他事情而分了神。   就在她凝神将注意力给投入到了今日的文人雅士宴会时,听到外面的侍卫高声呼喊道:“武定侯老侯爷到——”   此声一出,众人纷纷面面相觑有些震惊,怀疑自己听错了。   武定侯老侯爷已有七十高龄,早已卸下盔甲一直在府中养老,很少露面见人,功绩累累、德隆望重的他被外人尊为武神在世的老神仙,连嘉帝与太后的寿辰都得了特赦可以不参加。   如今怎么会亲自来这一场只是谈文论画的雅宴?

第47章 雅宴反击

  一个苍老的身躯缓缓地走进众人的视线, 不似在府中那般随意,老侯爷鬓髯染雪,面带风霜, 但眉宇之间的那一份威武与英气却没有消减半分。七十岁的高龄,老侯爷整个人依旧挺拔如松,一步一步皆带着气魄,不愧是震慑住千军万马的人。   众人纷纷自发着起身相迎。   老侯爷刚要伏身行礼,嘉帝便匆匆从上座起身来搀扶,道:“快快免礼, 老侯爷怎得亲自来了?朕记得你可不喜欢人多的场合。”   老侯爷晃了晃手中的请帖,眯着眼和蔼地笑道:“有人收到请帖却来不了,为了不辜负锦昭公主的盛邀,只能由老臣来代劳了。”   众人听后赶紧四处打量瞧望着, 看到唯有谢亦辰与谢亦昊身边的那一个位子是空着的,瞬间便明白了, 很明显老侯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爷是替谢听迟来赴宴。   而谢家的两位公子还有一位小姐早就已经到场了, 看来老侯爷要来这件事他们这些亲儿子亲女儿都不知道。   他们不禁低声窃窃私语了,早就听闻了老侯爷待谢听迟这个义子比自己的两个亲儿子还要好,是以大家都猜测谢听迟是老侯爷年轻时在外征战偷偷与别人诞下的私生子, 但碍于老侯爷的庇护,没人敢去质疑, 只敢私下里议论。   如今相当于归隐养老的老侯爷仅仅为了谢听迟不能赴宴而亲自代他来, 这便更让人怀疑谢听迟是他私生子的真假性。   赵清幼看到老侯爷朝她笑着点了点头赶紧低头回礼, 她也是万万没想到武定侯老侯爷竟然会来替谢听迟赴宴,这让她不禁有些联想到谢听迟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以往这种场合他是很少会缺席的。   碍于众人在场, 赵清幼忍住没有直接开口问老侯爷为何谢听迟今日不能来, 只是怀揣着疑惑有些心乱地跟着一起坐下了。   而众人看待赵清幼的眼神一下子又变了味,坊间流传着她与谢听迟的交织不清的传闻,为了不负她的邀请,老侯爷竟亲自出山来赴宴,给足了赵清幼面子,这待遇连嘉帝都不一定能享受到。   这下两人原本就难以摸透的关系又更加扑朔迷离了起来,甚至是为两人关系不纯钉上了一锤。   方才还在心中恶毒盘算着一定要让赵清幼在这场宴会上颜面丢尽来泄心头之恨的太子现在一下子没了底气,他属实不明白赵清幼是如何有能耐能请来老侯爷这样的人物做靠山。   虽说大宋如今或多或少有些看不起这些武将,但老侯爷的威名却没有人不知晓,况且谢家的铁骑军一直都是令所有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太子不甘心地瞪了闲情逸致还在喝茶的赵清幼一眼,袖中的手紧紧攥紧成拳。   “老夫只是来凑凑热闹而已的,一介武夫没有什么文采,大家都不要被老夫给扫兴了,继续对诗作词吧。”老侯爷的脸上始终都带着长辈的温和笑意,是以众人也逐渐放松了下来。   雅宴从飞花令开始,嘉帝大度地将南阳进贡的百年难得一株的琉璃珊瑚株作为了比试的头筹奖品,在座之人皆是饱读诗书的才子才女,因此你一句我一句,佳句好词层出不穷,大显身手。   赵清幼小时在国学堂总是遭欺负,是以常常不愿去念书,在诗词作赋这一块并不擅长,便坐着静静听他们吟诗作对,神色沉静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太子还是咽不下刚才被掴掌的恶气,开口道:“三妹妹,这都开始那么久了,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啊,若是不知道如何接飞花令的话,我可以帮你接一句。”   赵清幼一下子又成为了目光的焦点,她冷冷瞥了一眼他那一副等着看好戏的嘴脸,太子的话里话外都在含沙射影着她是一个诗文不通的草包白丁。   这一次的飞花令飞到了“君”字,赵清幼根本想不到还有什么诗词可以接住这飞花令,况且就算她答出来了一句,太子还会不依不饶地总是提及她,让她出丑,毕竟举办这一场雅宴的人可是她自己。   赵清幼心中一紧,道:“太子殿下说笑了......”   她刚想直接认输,却不料对面沉默了良久的老侯爷忽然开了口道:“这飞花令啊已经接了不下百句了,大家都快把所有名诗名词佳作都给道尽了,老夫实在是佩服,大宋少年果真是饱腹诗书。不如,接下来我们换一个,来比比画吧,陛下,您意下如何?”   既然老侯爷都已经开口提议,嘉帝哪有不允的道理,十分爽快地便答应了。   赵清幼心里暗暗地松了口气,想着这老侯爷开口还真是及时,免了她在众人面前尴尬献丑。她对着好事被破坏的太子浅浅露出一笑挑衅到,熬到了画一关,那主动权便又回到了她的手里。   不到最后,鹿死谁手谁都不知道。   “听闻大公主幼时便画艺超群,在同辈里大放光彩,名满御京,不知老夫有生之年能否亲眼目睹一眼大公主的佳作呢?”   老侯爷毫不吝啬的称赞让赵清欢一下子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道:“老侯爷谬赞了,清欢不过是胡乱涂抹一通而已,没有别人夸得那么好。那清欢便献丑了,去把准备好的画拿上来吧。”   侍女将一幅画卷给呈了上来,摊开在众人对的面前,上面是一幅宫廷女子图,画中的女子各个回眸一笑百媚生,腰肢纤柔,如花似玉,顾盼神飞,正在奏乐起舞,栩栩如生,美极了。   画中的色彩搭配也极为巧妙,不再是沉重的暗色与浮夸的金色装点宫殿,而是采用了柔和的玉色,让整个画面看上去如同是仙境。   让人感觉不到宫殿之中的纸醉金迷与金碧辉煌、遥不可及,反倒是让人觉得这画面柔和温婉,既不铺张浪费又彰显了大宋的盛世之景。   此画一出,引得众人纷纷连连称赞,赵清欢听到这些话不由得露出了欣喜的笑意,向温皇后投去邀宠的目光,温皇后更是欣慰又怜爱地对她点了点头。   赵清幼将这一切都收入了眼底,轻轻勾起唇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轮到她了。   “大姐姐的画果然是鬼斧神工,别出心裁,竟用着淡色系来描绘宫里,且毫无违和感叫人看起来极其的舒适。”她笑着开口跟随众人夸赞道,“不知姐姐是如何想到用青玉案的颜色来描绘宫墙的呢?”   正沉浸于被吹捧的喜悦与骄傲之中,赵清欢想都没想便答道:“春猎时路过,我看到外边的景色,一片生机,便想着用青玉案色来做一幅画,我又擅长画人与宫廷,便想着将二者合二为一,画点不一样的。”   赵清欢捂着嘴偷笑,朝着赵清幼扬了扬下巴像是在炫耀着自己的胜利。   可她还没得意多久,就发现在座的各位开始脸色诡异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了起来,目光还时不时地往她这里瞟来。   赵清欢感受到了一丝不妙,脸上的笑凝固住了,尴尬地问道:“怎……怎么了吗?我……我说错了什么吗?”

第48章 殊荣偏爱

  赵清欢看着赵清幼脸上那抹看似平常的笑容, 不禁感觉到有些诡异。   在座的文人雅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带踌躇与犹豫, 欲说还休。   就在这时,顾宴如终是安耐不住地开口道:“这并非是青玉案色,看呈色应该是梅幸绿色。”他此言道出了不少人心中的疑惑,也有人跟着斗胆开口。   “是啊,这两种颜色虽是同一个色系的,可是当中隔着好几层其他颜色。”   “哦?”赵清幼看着脸色陡然刷白的赵清欢眼中笑意更深了几分, 故作惊讶的样子道,“原来这不是青玉案色啊,真是不好意思,都怪我才疏学浅, 带跑了大姐姐。”   赵清欢不敢发一言,嘴唇轻轻地颤抖着, 脸色惨白得如同覆着一层霜雪, 面对眼前那么多双眼睛审视质问的目光,恐慌几乎要将她吞噬。   赵清幼知道她害怕,因为赵清欢根本就不会画画, 所谓的才女,她的作品不过都是借别人之手得来的, 实际上的赵清欢连这些颜色都分不清楚。   赵清幼这种向来为人所知的草包分不清这种相似的颜色自然是不足为奇的, 但赵清欢打着御京才女的称号, 若是她分不清,便就会令人觉得奇怪。   “我......我知道, 方才、方才急忙着和三妹妹讲话, 一时被带过去了。”赵清欢强颜欢笑地扯着嘴角解释道。   作为赵清欢的追求者, 陆思佑身先士卒地站出来为她解围道:“是啊,大公主为人爽快直率,大概只是口误了而已。”   本以为这件事只是一个误会很快就会被翻篇,却没想到这还只是一个简单的开始而已。   赵清幼不冷不热地继续开口道:“大姐姐这画我看着可真熟悉,怎么好像在哪里看过。”说着她做沉思状,猛然想起道,“倒是和江公子的画有着几分神似。”   被提及的江禾身子不禁地颤了颤,嘴皮子打起了哆嗦。见他神情怪异,赵清幼对他咬重了字音地道:“是不是啊,江公子?”   江禾的父亲本是一个不起眼的芝麻小官,如今却平步青云的仕途平坦光明,一路做到了五品的官,翻身逆袭。   赵清幼已经令暗部查清楚了,果然其间不缺少温家对他们家的扶持,原来一直在替赵清欢作画糊弄人的正是江禾。   江禾人畏缩胆小,且深藏不露有着一手绝妙的画艺,是以他从小就被当做是来为赵清欢画画的棋子。   “江公子!”   没等江禾自己开口,赵清欢便已经迫不及待喊住了他,想要阻止江禾将这一实情公之于众,如果被人知晓她根本不懂画,全是用别人的来假冒顶替,那她辛苦经营装出来的荣誉与名声都必将毁于一旦。   她要是完了,温皇后也难逃其咎,整个温家都会跟着遭受牵连。   江禾不安地四处张望,一边是大公主赵清欢,一边是锦昭公主赵清幼,无论哪一个他都是惹不起的。   可大公主拿着属于他的荣誉欺世盗名,将他引以为傲的画艺践踏成最不堪的交易与买卖,这是他心中的永远的芥蒂。   直到赵清幼找到他,问他想不想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抢回来,开始的时候江禾顾虑家中的缘故,一直都不敢有这个想法。   可是不知为何,赵清幼与他说过后,这个想法会在他的心中愈演愈烈。   他想要将属于自己的才华与荣誉给夺回来,金银财宝与富贵荣华并不是他心之所向,他心中所求从小便是成为一名名画家,美名响彻御京上下。   美名确实得到了广泛的赞扬,但是却不是他的。   “江公子,你可想好......”太子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阴沉着脸开口恶狠狠地咬牙切齿警告道。   谁知他话还未道完,江禾忽然起身走到了嘉帝面前跪下道:“陛下,臣有一事相禀,其实、其实,其实大公主这些年来的画一直都臣代公主画的!”   说着,他激动地颤抖着将袖中一直藏着的画卷全部抖落在了地上,手忙脚乱地拆开来呈给嘉帝看。   看到那些画的时候,赵清欢浑身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摊坐在了地上,温皇后和太子赶紧上前搀扶。   “清欢!”   “妹妹!”   自己的画对于江禾来说就是自己的命,他空有一具躯体,画是他的精神支撑。这些画,是他日日夜夜画了以后来供赵清欢挑选的。   赵清欢命令他,没被选上的画都必须烧掉,以免被人看到后,感觉画风相近而起疑。   但让江禾把这些画给烧了,等同于把他自己给烧了。他悄悄地将这些画卷收了起来,自己一个偷偷地藏着。   他视死如归地豁出去,道:“陛下,这些都是臣亲手所画,大公主害怕被人发现端倪便命臣全烧了。臣于心不忍,自己的心血烧成灰烬,是以都暗中留下了。每一幅画,臣都会在角落的右下方画一只蝴蝶,它的身上写着臣的‘禾’字,证明都是臣亲自所画。”   赵清欢怎么也想不到,江禾看着胆小如鼠,心眼却是格外的多,竟然用着这种她根本注意不到的小伎俩来阴了她一把。   “这怎么可能!是谁给你的胆子来污蔑大公主的!”陆思佑愤然起身离席,一个健步抓住了江禾的衣襟质问道。   赵清幼瞥了一眼,继续处身事外地用着水果和茶点。   这怨不得陆思佑激动,毕竟赵清幼可是目睹了那些年,陆思佑崇拜赵清欢的画艺所以倾慕与她,觉得赵清欢的画完全画出了他的心中所想所思,将她视为知己与心上人。   如今倏然之间告知他,这一切都是假的,他崇拜了十几年的心上人从头到尾都在拿别人的画作来糊弄他,换做是谁一时间都难以接受。   眼看江禾这瘦弱的身躯要被陆思佑给扯散架了,坐在上方的嘉帝看了一眼画卷上江禾做的印记,将手里的画卷一把扔在了他面前,冷冷开口道:“放肆,在朕的面前你也敢弄虚作假!”   接着嘉帝又将手中的茶杯往赵清欢那边扔去,脸上青筋凸起地高声呵斥道:“你当真是朕的好女儿,连这种丢人的事也做的出来!亏朕一直相信你是一个优秀的女儿,还引以为傲!你就是这么报答朕的?”   温皇后赶紧替女儿挡去了滚烫的茶杯,顾不上疼痛跪下道:“陛下,清欢她年纪小还不懂事,她也是想让陛下您为她骄傲才一时做错了事,是臣妾管教不严,都是臣妾的错!”   温皇后声泪俱下地求着请,赵清幼这才难得地抬了抬眼,静静地等待着嘉帝如何回应他这十几年来共枕眠的皇后。   只见嘉帝起身走到了三人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她想让朕骄傲就是欺骗朕,欺骗天下人吗?你就是这么教儿女的吗,皇后?你们的嘴里到底还有几句真话?”   “若是先皇后还在的话......”嘉帝叹了口气,低声呢喃了一句,眼底的失望几乎要满出来。   他这一句简短的呢喃让温皇后的心瞬间凉下来了半截,自己活在颜皇后的影子下一辈子了,却始终都未能摆脱出那人的光芒,也让赵清幼剥着葡萄皮的手顿了顿,心中忽然愣了愣。   像他这种眼里只有自己的人,也会有放心去信任的人吗?   赵清幼的心中五味杂陈,忽然有些失去了报复成功后的兴致。将剥好的葡萄肉又放回了盘中,抽出帕子擦了擦手。   大公主欺世盗名,手段卑劣地拿别人的作品来自欺欺人,被揭穿后,不仅坏了大宋讲究的文人风骨,更是丢了皇家的脸,这件事将会成为她人生一辈子都不可能抹去的污点,伴随她的余生。   嘉帝虽是轻描淡写地罚了她,但是却禁了温皇后的足,后宫的事宜现在都交由六局和二十四司来进行管理,四舍五入,这后宫大权其实是落到了赵清幼的手里。   在外人眼中,这惩罚似乎有些过重了,但赵清幼却心中一点波澜都没有,她了解嘉帝的为人,他想做这件事很久了,这一次赵清幼也是恰好为他创造了一次机会。   温氏一旦在后宫中失宠,那虎视眈眈盯着的宁氏哪能心甘情愿认输,一直都在等着温氏月满则亏的时候一把将他们拉下去。   这就是朝中的残酷,永无止境的斗争与较量。   但是此时的宁、温两家相斗较之前来说已经大为不同了,因为权力已经尽数都要回到皇家的手里了。   曾经人人不屑一顾的赵清幼不声不响地一步步越过了他们所有人,将他们都踩了下去,成了手握重权的高位者。   翻天覆地的变化,快得让人几乎都反应不过来。   这一场雅宴作为赵清幼报复温皇后的一盘棋局,最后依旧不欢而散。   太子再一次走过她身边的时候,已经没有那趾高气昂的高高在上感,而是灰头土脸地迈着沉重的步子。   “恭送太子殿下。”赵清幼象征性地屈了屈膝行了一礼,故意向他道别道。   太子如今恨不得扒了她的皮,将她的肉一刀刀剜下来,眼底腥红如血地道:“赵清幼,你是赢清欢,害她再也翻不了身,但是孤还是太子!只要父皇不说,孤一直都是太子,是储君!”   面对他如同野犬一般地乱咬一通,赵清幼只是淡淡一笑而过,像是在看宠物张牙舞爪一般地道:“你是太子,但你也只是太子而已,而我,是公主,但我还是锦昭公主。”   她是三公主,也是大宋的锦昭公主,寓意山河锦绣,昭昭万里。   这么多的皇嗣之中,唯独只有她出生便被赐予了尊贵的称号,这是一份令人艳羡的殊荣与偏爱,嘉帝待颜皇后终究是不同的。   “太子的位置可以每个人轮着坐,但是锦昭公主这个位置,除了我谁都不行。”   赵承渝被她说的一噎,喉中干涩竟说不出一句话来反驳,看着面前那个仪态婉庄的少女,他头一回感觉到了害怕,那种没有底气的害怕。   赵清幼正要转身离开时,却被匆匆赶来的一个侍卫给拦住了。   侍卫恭敬向她行礼道:“锦昭公主请留步,我们老侯爷想要请您过去小叙一番。”

第49章 心上人为她

  赵清幼跟着侍卫的一路上内心都十分忐忑, 她与老侯爷素不相识,不知这次寻她小叙意欲何为。   赵清幼脑海之中的思绪越发交错了起来,陷入了沉思, 以至于侍卫喊了她好几声都没有反应。   “公主殿下,到了。”   赵清幼猛然回神:“啊,好,我知道了。”她吩咐乐兰她们在外面等着,自己一人进了湖心亭内。   老侯爷坐在亭内,惬意地喝着茶, 面前的石桌上摆着一副棋盘,他优哉游哉地拨弄着棋子。   “老侯爷。”赵清幼向老侯爷微微屈膝行了一礼。   老侯爷赶紧起身要扶她起来:“公主殿下这可使不得,应该是老臣向你行礼。”   赵清幼淡笑道:“老侯爷是长辈,清幼自然该行礼。”   老侯爷取的是长公主, 也算是赵清幼的姑父了。   老侯爷哈哈笑了两声,笑声铿锵洪亮, “好了好了, 不必拘谨于这些,赶紧坐吧。我这老家伙懒得很,难为你还要走那么多路过来, 肯定累坏了吧。”   赵清幼与老侯爷对座道:“这些路还不算什么。不知老侯爷今日会突然来,清幼招待不周还请老侯爷多多包涵才是。”   “诶, 是我未提前告知, 擅自自作主张地就替那臭小子来了, 想要亲眼看一看能让他执着了十几年的心上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心上人?您指的是......武安侯吗?”   提到谢听迟,赵清幼脸上的表情不由自主地有些绷紧得不自然了起来, 不禁又想起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纠结不断的心结。   她也曾猜测过着只是谢听迟的一句玩笑话而已, 但如今听到老侯爷的话, 她又开始怀疑了起来。   老侯爷给她递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不紧不慢地将棋盘上的棋子一个一个地收回棋盒中,一手摸了摸发白的须髯道:“听迟,是我给他取的名字。夜来沉醉忽听迟,铁马冰河少年郎。”   提到谢听迟时,老侯爷的目光之中流露出了几分柔色,感慨万分:“我初见他的时候便觉得这个孩子和我年少的时候很像,非常执着,骨子里透着一股倔强劲。那时候他才十三岁,在我府上当侍卫。”   “谢......他原本是您府上的侍卫吗?”   赵清幼虽先前调查过谢听迟的家底,但是她以为谢听迟是兵营的士兵,后来才得到青睐与重用,没想到他这样高高在上对一切都似乎不屑一顾的人,也曾经是一个为人卖命的侍卫。   “是啊,那时我看他瘦成了一根竹竿,便想着打发他去做杂活,却没想到他竟然硬是要入铁骑上战场。他说,他有一个人要保护,为了那个人他要不断地往上爬,再往上爬,从泥潭里爬到高处,让自己能够亲手保护那人。无论做什么,用任何手段都无所谓。”   赵清幼聚精会神地听着老侯爷讲的话,生怕自己错过一个句子一个字词。   “我见他很有个性,便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在一个月之内从手无缚鸡之力,练到可以接下我十招,便考虑让他入铁骑,有机会立军功。你猜怎么着?”老侯爷故弄玄虚地将话端递给了赵清幼。   赵清幼猜测道:“他成功了?”   老侯爷嘻嘻一笑,让赵清幼以为自己猜错了,不料他却道:“他不仅成功用一个月的时间接下了我十招,还练成了一套十步留一人的枪法,反给了老夫我一个惊喜。”   一个月,对于一个从未学过武的人来说,练好身子便已经不错了,而谢听迟不仅完成得很好,甚至还能非人一般地练成大宋最厉害的枪法,到底得经历过多么残酷的考验与训练才能做到这般地步。   赵清幼不禁心中一紧,不由得蹙紧了秀眉。   “一天十二个时辰,他每日强迫自己只睡三个时辰,其余的时候他都在强迫自己训练。下雨、生病、困倦.......这都不能让他产生一点点退缩的意想。若是我年轻的时候,也不一定能做到。”老侯爷摇了摇头,不禁有些唏嘘。   “记得他从前最不喜欢与人打交道做表面功夫,也不爱笑,但是从军营回御京受封号时,他却完全地改变了。人人都不理解,为何我会对一个外人如此纵容,但这只是我们两个人之见的一场交易罢了。”   赵清幼不解:“交易?您给了他地位、权力与偏宠,是想让他为您做什么吗?”   老侯爷点了点头:“其实你应该也与老夫我感同身受才是,我们的大宋安稳了那么多年,好像已经不再需要动用武力了。颜家、谢家这样世代从武的显贵之家,终将会被人遗忘。可等到再一次需要这些武将们的时候,或许已经来不及了。   国不可无防,只有主权才是立国之本,才有后话。当然我还是出于私心多一点,看着我那两个盲目趋炎附势、弃武从文的傻儿子,我已经能够想象自己死后,他们两被人耍弄得团团转。   老夫这一辈子只有一位妻子,也只有这些儿女,结果各个都不能担大任。本来以为谢家就是落没的命,却不想让我遇到了谢听迟这小子。   他懂得变通、隐忍,该反击时就反击,该袖手旁观时便袖手旁观,是保护谢家最好的人选。事到如今,我也那么大把年纪了,所求无非是儿女平安,希望他可以带着谢家好好地继续走下去。   至少到地下去后和夫人能有个交代,让不孝子们好好地过完这辈子,再下一代如何,那就不关老夫的事喽。”   老侯爷说了很多,赵清幼每一句话都十分认真地倾听了,她佩服老侯爷清醒的目光,看到了大宋已经腐烂的脊柱,看到了悲惨的未来。   但他也深知自己一人是螳臂当车,不能够扭转一些什么,便坦然地接受了这个结果。实施上他所猜测的都是对的,大宋后来也终是自食其恶果了。   谢听迟是他用来支撑拖延谢家衰落的一个工具,想着在完全衰败之前好歹也要鼎盛一番。   “嘿嘿,这小子虽然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让我很讨厌,但是如果是真的,我还真希望他是我儿子。”老侯爷讪讪一笑道。   赵清幼抿了抿唇,想了又想还是开口问了,因为心中有道声音在告诉她,若是现在不问清楚她一定会后悔不已的。   “老侯爷,你一开始说的是来看看支撑了他走过了那么多坎坷与磨炼的人长什么样,那您可以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吗?”   赵清幼感觉到自己的心不受制地开始狂跳了起来,她的手紧张地攥紧了起来,心好像要跳到嗓子眼了一般,让她坐立难安。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那么想要得到那个答案,但直觉令她脑海里生出了那个不成器的念想。   老侯爷歪了歪头挑眉看向赵清幼,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一摊手道:“老夫已经见到了啊。”   老侯爷眯眼笑道:“当时他还是给我架马的小侍卫,跟着我一同进宫面圣后,回来便说自己要入铁骑,做位高权重之人,十里红妆地娶一个偷穿大人嫁衣的小娃娃为妻。”   听到这里,赵清幼再也控制不知自己颤抖着身子,眼眶发热,只觉得视线一阵模糊,又跌入了梦境之中,恍惚间那向她奔赴而来的少年。   她已经知道答案了。   原来那时的小侍卫就是谢听迟,她当时的童言无忌,谢听迟竟然一直当做承诺铭记在心,成了他跌打滚爬十几年的一个执念。   赵清幼感觉到了自己的心在抽痛着,感动与内疚充斥着她的心窝,让她有些无法呼吸。   “老侯爷,那您告诉我他在哪吗?我想见他。”想着这些日子自己一直忙着算计温家的事情,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谢听迟了,就这样被她简单地抛弃和遗忘,谢听迟会不会很难过......   赵清幼不敢再想下去,只想要快点见到他,看到他那总是噙着雅痞淡笑的脸。   老侯爷忽然笑得十分不怀好意,对她道:“公主想知道他去哪了很简单,陪老夫下一盘棋,输给老夫一盘,老夫就告诉你。”

第50章 奔赴向他

  本以为只是简单地下一盘棋而已, 想赢不易想输那还不简单。然而一炷香过后,赵清幼觉得还是自己太年轻了,这棋......无论她怎么故意让步都能赢。   看着赵清幼一脸愁容地捏着手中的棋子, 面前这盘棋又是她非赢不可的局面,老侯爷不禁有些小得意地唤了一声出神思索对策的赵清幼,道:“公主?”   赵清幼有些不好意思:“老侯爷,清幼愚钝,我们再来一局吧。”   “嘿嘿,公主确定还要再来一盘吗?”老侯爷故弄玄虚着问道。   赵清幼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以前都觉得赢着便是好的, 如今到了您这算是涨了见识,原来有时候输并不见得是结果,也有可能是一种选择和谋略。看似自己的棋满盘皆胜,但实际上, 是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了别人算好的位置上。”   她将手中的棋子落下,棋盘上她的黑子已经将白子给围剿起来, 看上去赢得相当漂亮, “这样的赢,根本不算是赢。”   老侯爷满意地眯了眯眼,抚了抚须髯道:“公主果然是烘炉点雪的聪慧之人。”   “不过......”赵清幼拖长了话音, 侧首望着十里荷香的西子湖,翠绿淡红, 小舟轻荡, 唇角轻勾, 露出了一个美如眼前景致的淡笑,“主动出击, 大获全胜的滋味却也很是令人兴奋, 我已经......不想再输了。”   她已经输过了, 输得很彻底,只不过得了上天垂怜,这一世来弥补上一世的遗憾。上一世的她从未勇敢过一次,这一世,她要把自己曾经不敢做的事情统统都做一遍,这样,纵使是败了她也心中从容,毕竟尽力去做了。   也是因此,赵清幼体会到了那种胜利的滋味,是畅快与喜悦。   等到山河安定之日,便是她大获全胜之时,届时不论她是否走到了任何人算好的计划之中,也无所谓。   老侯爷笑了两声,道:“不下了,这棋不能下了,若是叫谢听迟那臭小子知道我拿这个为难你,铁定日夜兼程地提着他那杆枪从蜀关回来找老夫的麻烦了,老夫还想好好过个晚年呢。”   赵清幼起身向他伏身行了一礼,道:“多谢老侯爷提点,清幼这便出发去蜀关。”   “现在便去?”老侯爷有些惊讶,“蜀关是路途颠簸之地,你不考虑考虑再去找他?或是请人快马传书去?”   赵清幼摇了摇头,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答道:“我现在就想见到他。”   立刻、马上,恨不得自己长了一双翅膀可以飞越重峦叠嶂,又或是如同马儿一样可以乘奔御风,去见到他。   赵清幼心中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对他说,太多太多的问题想要问清楚,上一世,他到底去了哪里,为何到最后都没能告诉她自己便是当年的那个小侍卫。   赵清幼辞别了老侯爷,刚出湖心亭没几步便迎面碰上了面色温柔的顾宴如,他如这西湖之上的那一缕清风,干净澄澈得又像是见底的西湖之水,是诗书画卷之中那惊鸿一瞥的公子。   “清幼,我找了你好久,原来你在这儿。”他款款一笑道,宛如春风拂面一般驱散了夏日的酷暑。   赵清幼问道:“顾大人找我何事?”   顾宴如答道:“先前答应过要与你一同做一幅画,今日在雅宴之上时,看到这西湖盛景,我做了一首诗,所以想请你来作画,我来提诗,也算是圆了先前的遗憾。”   “还有......”顾宴如不禁耳尖发红地支支吾吾了起来,“还有些话想要对你说。”   面对顾宴如难却的盛情,赵清幼忽然有些犯了难起来,不知该如何回绝,但如今她根本没有心思去作画。   可一想到先前自己想利用顾宴如来巩固的势力,他待自己如知音朋友,自己却对他算计有加,赵清幼有些心生愧疚,婉拒的话到了喉咙口迟迟说不出来。   “顾大人,那个我......我今日......”   就在赵清幼犹豫不决时,老侯爷正好也从湖心亭内出来,走到了两人身旁,看着顾宴如和蔼笑道:“你就是今年那个名动御京的年轻状元郎,顾宴如顾大人吧?”   顾宴如立刻受宠若惊地谦行拱手行礼道:“晚辈见过老侯爷,实在担不起老侯爷一声大人,还请老侯爷直接唤晚辈名字即可。”   老侯爷道:“我听过不少关于你的事迹与传闻,不仅文韬武略,而且为人清正谦逊,是个不可多得的贤官。”   “老侯爷谬赞了,晚辈不敢当。”   “诶,这么说来你棋艺肯定也不错了?”   “......”赵清幼看着老侯爷那一双陷入眼窝但却依旧炯炯有神的眼睛里闪着光芒,像是捕捉到猎物一样的兴奋,不禁在心里默默地替顾宴如捏了一把汗。   毫不知情地顾宴如依旧是如实恭敬地回答道:“略懂一二,谈不上精通。”   “这好呀,来,陪老夫下一盘!”老侯爷十分豪迈地便一把伸手勾过了顾宴如道,“今日老夫还没下尽兴呢。”   “老侯爷,我今日还要和公主一起......”顾宴如有些惶恐不安地看着热情的老侯爷,想要解释他要与赵清幼一同作画。   赵清幼却打断他道:“顾大人,正巧我今日有事得失陪,不如,你便先陪老侯爷下棋吧,来日有空再作画也不迟。”   “这......”   顾宴如有些为难,但看向笑如花般灿烂的武定侯,最后还是应了下来。   顾宴如无奈之下随着老侯爷走了,但不知道为何,他总感觉赵清幼看自己的眼神,好像充满了......怜悯?   *   回到宫内,赵清幼便接到了乐竹带来的暗部消息,顾传铮那边又有了动静。   先是汴洲,后是泸州,奔赴了那么多地方都未能寻到他的踪影,暗部不断走寻访问地寻找线索,如今又获得了他在翎州的消息。   赵清幼受不了这种猫捉耗子的游戏了,吩咐乐菊和乐兰将六局的人都给叫了来,告诉她们自己要出宫出一趟远门。   “在我不在宫中的这一段时间内,六宫所有的事宜都必须过你们的手,留意是否有举止奇怪、偷偷摸摸之人。任何一个都不可放过,虽然皇后如今在禁足,但未废后,该有的体面也留一些。”   赵清幼看着面前的六位尚宫道:“各位都是看着我长大的,在宫中待得比我久得多,相信不用叮嘱这些事你们心中也早就顾虑着了。”   沈尚宫笑道:“公主放心吧,只要有我们在这后宫,那便是公主在宫里,谁都别想趁此动什么歪脑筋。”   末了,姜尚宫还是不放心地道:“公主,宫中有我们,不用担心。只是公主您此次要出远门,可一定要注意安全,多带一些人在身边护着。”   赵清幼安慰她道:“我此次出宫本就不想兴师动众引人注目,以免打草惊蛇了某些人,还是不带太多人马了,轻装便衣就好。”   见她已有决定,尚宫们也不好再说些什么,随口聊了几句后便都领命下去办事了。   赵清幼派人告知了嘉帝自己要出城查一件与当年细作有关的事,也没说是去偏远的边地,嘉帝以为只是寻常的一趟出行,便也没有多加阻拦。   很快,赵清幼便不动声色地命人备好了车马,仅带了兰、竹、菊三人在身边而已。她特地褪去了华服金钗,换上了朴素的罗衫轻衣,三个丫鬟也换了宫服,打扮成了寻常人家的侍女模样。   虽然只有寥寥几人,但是赵清幼知道,暗部在人看不到的地方一直有人在保护着她,碰到紧要关头便会出现。   透过绉纱,赵清幼看着马车驶出了御京城的大门,低头看向手里颜绰给她的家书。虽然极力反对她只身前往危险的边地,但颜绰深知自己阻止不了赵清幼,只能写了一封家书予她。   她的二舅舅颜继与三舅舅颜绍常年都在边地戍守着,若是有事便可以向他们求助。   赵清幼将家书小心翼翼地收进了自己的怀中,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封家书就像是她在荒凉边关最后的一座靠山,将它收在怀里,就像身在在颜家人的庇护之中,说不定哪一日,这一封家书会成为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大宋边境多年战乱未定,北周人几次三番冒犯,赵清幼知道这时候的边疆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即便是有北周人踏足也不足以为奇。   是以,她此去是冒着生命的危险。   但这些都不足以撼动她要亲手查清楚当年之事、揪出可恶卖国贼的决心。   赵清幼玉手撩开了帘子,看着御京外的模样,山清水秀,河清海晏,前面便是一条分岔路口了,她对驾车的乐竹道:“走右边。”   乐竹奇怪道:“公主,右边的路是往西边去的,左边那条才是往翎州去的。”   赵清幼轻轻露出笑意,道:“先不去翎州,我们先去蜀关。”   “公主去蜀关做什么?”   “去找一个可以为我们撑腰的人。”   赵清幼眉眼渐弯,轻轻伸出手,看了一眼那一条被自己绑在皓腕上的紫薄汗色的丝带,面容平静,内心却是万分的煎熬与紧张。   若是两人不仅万里挑一地抽中了两条颜色一模一样的丝带,还能够相遇,那便是有缘又有份,是吗?

本文每页显示100行  共2页  当前第1
返回章节列表页    首页  ←  1/2  →  尾页  转到:
小提示:如您觉着本文好看,可以通过键盘上的方向键←或→快捷地打开上一页、下一页继续在线阅读。
也可下载公主她权倾朝野了(重生)txt电子书到您的看书设备,以获得更快更好的阅读体验!遇到空白章节或是缺章乱码等请报告错误,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