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宛抬眸,正巧对上了他的目光,又往后躲了躲,心虚地低下头去。
还有她手中的纸,恐怕是和离书。
他淡淡地道:“夫人进来罢。”
容宛觉得有些心虚,像一只小猫一般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把门带上了。
她的动作很慢,不敢去看他。
裴渡正背对着她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茶盏,见她这副模样,皱了皱眉。
光影很好看,他的影子被投射在屏风上,慵懒而优雅。
他道:“夫人手上的是什么?”
容宛不敢回答他,干咳一声,声音如游丝一般:“和、和离书。”
屏风上的人儿晃了晃。
裴渡放下了茶盏。能听见茶碗重重放在桌上的声音,让容宛心里一紧,更不敢说话了。
他背对着她,脸上看不出喜怒来。
他的声音很淡:“和离书?夫人要与本督和离?又是为什么?”
容宛的心更虚了,她站在一旁,不敢凑上前来。
绞着双手,她正想着如何去回复他。
半晌,她低低地说:“现在、现在不想了。”
她又补充了一句:“是个误会。”
裴渡挑了挑眉,撑着头,看向铜镜里心虚到发抖的容宛:“误会?此话怎讲?”
容宛干咳一声,说:“我、我以为你有一个意中人,给她画像,还给她写诗。我问你娇娇和画上的人是谁,你骗我,我不就信了。”
裴渡沉默了一瞬。
她为什么这么说?是觉得膈应?还是吃醋?还是……
他心里有了一个答案。
她是不是喜欢自己?
裴渡转过身来,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所以夫人吃醋了?饭也不吃,也不出门,恐怕晚上还没睡,在床上翻来覆去。”
容宛不敢说话,只兀自绞着双手,一张俏脸憋得通红。
“对啊……”她嘟囔道,“我就是吃醋了,我就是看不得有人在你身边和你睡一张床,我就是不想要别人喜欢你,我也不希望我是替身。掌印、我我我告诉你……”
说到后半段,她话音颤抖着,有些哽咽。
她的泪水滚滚而落,划过脸侧,有些咸涩。
话到口边,她又噎住了,只兀自哭着,委屈得很。
眼泪模糊了视线,下一秒她发现自己的手被拉住,指节上被人蜻蜓点水地落下了一个吻。
温热,而青涩。
她不可置信地睁大自己的眼睛,看着掌印居然单膝下跪在自己面前,亲了她的指节。
窗户有些漏风,吱呀吱呀地响着。夜风凉了,吹得他披风翻飞,上面的纹案翻涌着。
他微微抬了抬头,一双桃花眼里,只有她一个人。唇角微微勾起了笑意,那双赤诚而热烈的心只因为她而跳动。
容宛怔了。
他低声问:“还哭吗?”
容宛打了个哭嗝,摇了摇头:“不哭了。”
他站起身来,将她抵在了墙角,在她耳侧说:“你是不是喜欢上本督了?”
喜欢……
对,喜欢。
不是喜欢,是爱。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住让自己不再抽泣,只说:“掌印,我可以亲亲你吗?那些天晚上的事情,我都记起来了。”
那个生疏的吻,心慌意乱的心跳,还有藏在心底不曾被挖掘的爱意。
那两次醉酒,还有那两个吻。
她都记起来了。
原来她是这样喜欢裴渡,这样想和他在一起。
裴渡义正言辞道:“你不可以亲我。”
容宛一头雾水:“啊?”
男人的声音很凉,响在她的耳边,让她不禁耳朵一麻。
“换我来亲你。”
下一秒,裴渡生疏地去吻她的泪痕,一寸一寸,从额头吻到她的脖颈。
容宛的脸红得像是能滴出水来,脚趾因为紧张而蜷缩着。
吻完,她主动踮脚去勾上他的脖子。
裴渡敲了敲她的小脑瓜,很认真道:“你听好了。娇娇,是我给你取的小名。画册上的人儿,那些情诗写的,也是你。我喜欢的一直都是你。从小到大,从一个小奴才到权倾天下的掌印,我一直都喜欢你。”
容宛怔住了。
原来他一直都喜欢着她。
“那你呢?”
裴渡又喊了她一遍:“娇娇。”
“我也爱……”
楼下,倏然响起了响动的声音!
裴渡低声道:“我下去看看。”
容宛扯住了他的衣角,还是惊恐地摇了摇头。
裴渡皱了皱眉。他轻轻道:“没什么事,他们在下面谈话。若是有事情,早就上来报告本督了。”
容宛这才放下心来:“那我随你一起去。”
她还是一身小太监的装扮,跟在裴渡身后就像个小尾巴。心里的郁闷也少了些,在床上睡久了,睡得脑袋疼,这回身子舒坦了些。
裴渡一下楼,便有小太监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裴渡皱了皱眉,当机立断道:“小容子,你上去帮本督拿那支笔来。”
容宛点了点头,还是上了楼。
昨儿个晚上刚下了一场雨,空气中还有些潮湿。
自己头上别了一根普通的玉簪,是自己的。裴渡送给她的簪子太多,全部被她通通给扔了,她此时还有些后悔。
头上还别了一支小花儿,若不是她面色憔悴,此时定会显得好看。
她走进裴渡的房间,却见走廊上有一个太监,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抬眸,发现那个人揭下了人.皮面具,居然是江弦!
他是怎么进来的!?
容宛一连几天都没有睡好,她脸色憔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被虐待了。
江弦顿了顿,又看着她憔悴的面容,心里如揪着一般疼。
“宛儿,你跟我走,”江弦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急声道,“来不及了!真的来不及了,消息很快就会传到江南,大理寺的人将至,要来抓裴渡。他今后不再是那个权倾天下的掌印,而是一个阶下囚!宛儿,你跟着他成为他的家眷,会受到牵连。搞不好,你要死!”
容宛瞳仁倏然缩了缩:“你、你说什么?什么大理寺?为什么要抓裴渡?”
江弦话也说不清楚,口齿不清道:“虽然已经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江南,但大理寺人马多,速度慢些,我走在前头,就是提前为你通风报信。宛儿,我是真的不想让你死。他们很快就要来了,很快就要进城了!”
容宛惊愕得连手都忘记抽了出来。她后退一步,不住地颤抖着:“你说什么?什么死不死的?”
江弦紧紧地抓着她的手:“你不知道吗?十几年前京城沈家大案,沈家最小的儿子逃了出来,就是裴渡。现在案子被翻了出来,陛下大怒,要将裴渡抓到大理寺。我没让陛下放信鸽,就是想赶在他们前面给你通风报信把你给救出来。你现在和裴渡和离跟着我走,就能活!宛儿,听话!”
容宛惊诧地摇了摇头。
随即她又后退一步,将自己的手一寸一寸地、从江弦的手里抽出来。
他眸子里尽是慌乱:“宛儿,你不会要跟着他走罢?你会死的!大理寺这次出动的人马多,还有兵力,四面八方都围住了这座城,他在劫难逃!”
容宛深吸了一口气,又往后退了一步。
“江弦,你听好,”容宛颤抖地说,“我不会跟着你走的,永远也不会的。”
她和裴渡,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说罢,她抓住了江弦的领子:“话再说清楚一点,来了多少人,又在什么地方?”
江弦急如火上浇油:“宛儿,我求求你了,跟我走罢!我跪下来求你了,你真的会死的!看不得你死,真的……”
说到最后,他的话音里有些哽咽。
“你是看不得我死,”容宛轻声说,“我也看不得他死。如你所见,我爱上他了。”
江弦怔了怔。
她居然真的喜欢上那个太监了,她不顾一切,不顾自己的声誉和性命,去喜欢一个太监!
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你会后悔的,谁也救不了你。”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用轻功跳下了窗。
—
容宛急急地下楼,看见裴渡不紧不慢地坐在楼下,恰着一口茶。
他像是什么都预料到了。
气氛很凝固,所有人都立在一旁,一句话也不敢说。
来顺低声在他耳边道:“掌印,咱们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