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居宫中的上位者哪一个没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前思后想之际,她便猜出了个中因果。
冉少棠望着太皇太后疑惑震惊且愤怒的目光逐级平静、释然,心中生出一丝佩服之意。
这么快就能猜中是谁干的坏事,还能权衡利弊全盘接受,果然是能屈能伸才活得久。
“小九,你娶对了人,重重有赏。”
太皇太后遣徐内侍去取礼物,后面加了一句:“今天得了这么好的孙媳妇,再加个重礼。把我一直珍藏的那件首饰一并拿来。”
徐内侍愣了一瞬,旋即应声而去。
终九畴起身牵起冉少棠的手,双双跪下叩谢。
太皇太后心中泛起酸涩。
不是自己养大的就是不跟自己同心。
若她早知这么能干的孙儿被时家养着,她怎么会任自己的儿子胡来,给自己的对手养这么大一座靠山。
又或者为了贤王那个乖孙儿,干脆在终九畴小时就下了狠手,除掉后患。
两种结果都比现在要省心。
贤王空有争权之心,却没有那个实力。需要自己时时提点、照拂。
而时含章与时熹挟天子以令诸侯,对自己这个可怜的老妇人处处掣肘。
虽先帝临终前把终九畴交托给自己,算是认祖归宗,有了正式身份。终九畴对自己也算是孝顺恭敬。
但,他始终是时家养大的,保不齐与自己并不齐心。
她不得不哄着、顺着,偶尔哄得过了,怕他生出不敬之心,还要想法子敲山震虎,实在心累。
为防着时家女与他联姻,本以为把轩辕湘的女儿嫁过去,栓紧她与这个孙儿的关系,哪知他还不领情,竟看中了眼前这丫头。
她又打量了冉少棠一眼,目露慈祥,心内却是嗤之以鼻。
想来他是念药王宗旧情,才与玉若仙的孩子结了亲。却未何不挑个省心的呢?
这丫头跋扈嚣张的性子京城谁人不知?
娶妻娶贤。将来自有他苦头吃。
她又看了眼终九畴,却瞧他双眼如粘糕,沾到冉少棠身上,不由得叹了口气。
终九畴忙殷切关怀:“祖母是哪里还不舒服吗?让韶裳再帮您诊一下脉。”
太皇太后摆手:“昏了几日,有些饿了,让人端起汤水上来。”
终九畴随即唤人进来,吩咐下去。
太皇太后心中却阵阵发冷,如今这个孙儿,心计之深不比他爹差。而且又有他爹深耕多年的修罗宫在手,朝野上下无人敢忤逆他这个戴着面具的摄政王……
真不知他是如何想的,若他想要皇位那简直是轻而易举。
可为何却甘心为小皇帝扫平一切障碍,稳坐龙椅?
难道真是为了履行对先帝的誓言?
她看未必。
哪个男子不爱权势?
何况这权势还是唯我独尊、唾手可得。
想来,坊间传闻他爱慕时含章定有其事。
真是造孽。
这样一想,那眼前的女子只是个替代品吗?
太皇太后又看了一眼冉少棠。
冉少棠淡然回她一笑。这老太婆看自己的眼神为何一会儿轻蔑一会儿怜悯?
被自己的孙儿蒙蔽而不自知,她自己才可怜要人怜悯吧?
冉少棠真想说出真相,戳一戳这老太婆的迷之自信。
一阵轻快地脚步声传来。
徐内侍捧着两个紫檀镂刻的木盒进来。
太皇太后抬抬下巴,他立即恭敬的把盒子交给了冉少棠。
“有一箱是夜明珠,拿去摆着玩罢。另一个箱子里是只钗,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冉少棠把东西放到桌上,打开小的那个箱子,里面一只凤样的金钗熠熠生辉。凤眼由两颗蓝色宝石镶嵌,展开的凤尾上全是五彩宝石。
最精巧的是,凤嘴上衔着一颗血色的珠子,少棠拿在手中细看,那血色珠子里似乎有活物,如山如水如雾如电,形态瞬息万变。
她的心突然猛跳了两下:这凤钗来历非同小可。她识得。
此物怎么会在高兮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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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章 心思
摄政王夫妇匆匆离开后,徐内侍偷偷长舒一口大气,他揣摩着太皇太后的脸色,小心地问了一句:“主子,要不要叫太医再来给您瞧瞧凤体?”
太皇太后端正的身姿如泄气的气球坍塌在靠枕上,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太医若有用,就没有今日这一出戏了。”
徐内侍听出太皇太后此话的深意,终于大着胆子问出一句必说的废话:“老奴有件事压在心口,不知当讲不当讲?”
“咱们主仆几十年的情分,哀家何时拿你当过外人。怎么老了老了,说起话来倒吞吞吐吐了。讲。”
徐内侍眼眶发热,靠近了些,左右瞧瞧,才低声说道:“老奴觉着您这病来的蹊跷去的也蹊跷。那王、王妃……似乎有问题。她刚才说头晕不舒服,也不像是真的。”
他终究是不敢直接把矛头指向终九畴,含含糊糊地给王妃扣了口锅。
谁知这凤安殿里还有多少摄政王的眼线。他可不想死得太早。
太皇太后明白他的心思,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如今这情形,自己的安危都要由那个臭小子说了算,一个奴才能说出这番话,就已经算是忠心为主了。
她叹了口气:“徐英,人啊,活得久了,才能知道很多事是自己无法掌控的。当初年轻时,一心想着母凭子贵,只要哀家生的儿子能得皇位,哀家这一生便可随心所欲。谁知,儿子不争气,扔下老母先去地下见列祖列宗了,撇下一个烂摊子,收拾哪块都烫手。哀家这才明白,单是依靠儿子不行,孙子也得是自己从小带出来的才能安稳余生啊。”
她的话看似与徐内侍的那句含糊之言没有关系,实则是肯定了徐内侍的怀疑。
徐内侍跟着她从小进宫,也算是一起长大、经历风雨、得权贵、变老,如今局面对他们不利,心中也是不胜唏嘘。
可是,他明明记得先皇后生的那个小皇子,聪明伶俐,又与祖母的感情笃深,不知为何,她会对那个亲孙子那了毒手呢?
难道只是因为那孩子的外祖家在朝中势大,不好掌控?
可如今的小皇帝,不仅外祖家势大,还有摄政王这个靠山。与之前那个弃子比,更是烫手呀。
徐内侍没再敢说话,只是安静地服侍着她用了些清粥,好半晌才又问了一句:“主子为何要把那只凤钗送给王妃?那可是……”
后面的话被太皇太后一记眼刀砍断,不敢再言。
就听她冷哼了一声,幽幽说道:“朝中如今快成了一言堂,时家越发放肆了。得给小九找点事干,让他分分心。”
徐内侍恍然大悟,拍了句恭维的马屁。
突又皱眉:“可是,戴面具那个还是代替王爷守着朝堂啊?”
“他不过是个听令的。怎么会对时含章母子太过上心?总有办法的。等消停些,你去召贤王过来见哀家,就说哀家想他唱的‘玉楼春’了。”
徐内侍立即会意,躬身退了下去。
马车内,终九畴紧紧握着冉少棠的小手,殷切地关怀倍至:“怎么样?头还晕吗?若是还不舒服,咱们立即去回娘家,让岳母大人帮你瞧瞧?”
“瞧什么?”
“瞧你是不是有了身孕啊?”
“放屁。都没圆房哪来的身孕。”
“哦,你也知道没圆房啊?为夫好可怜。”
冉少棠一手拎起他耳朵:“可怜吗?府里不是有几房美妾等着你呢?就怕你忙不过来。”
终九畴立即不敢再提些事,忙打个岔换话题。
“少棠,你收了礼物后就开始装不舒服要回来,那只凤钗有何问题?”
第317章 回娘家
冉少棠拿出锦盒中的凤钗托在掌心,让终九畴细瞧凤喙处衔着的那颗血色珠子。
车厢内一左一右挂着两盏壁灯,灯光映在珠子上,仿佛是某种呼应,珠子里的柳絮状物浮动起来,似风吹流云又似江海潮汐,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终九畴看得出神,有一种想沉溺其中的迫切。突然眼前一黑,被冉少棠捂住了双目。
“少看为妙,这东西太邪性。”她重又把凤钗放回匣子里。
终九畴沉思片刻,嘴角扯出一丝讥讽。
“我那成了人精的老祖母是担心我日子过得太安逸了,竟然把她的镇殿之宝拿出来了。”
“你认得这珠子?”
“一开始没认出来。谁知道她会把惑神珠镶在一只钗上。”终九畴侧目扫了眼同样沉思的冉少棠,嘿嘿笑了两声,转而拍起马屁来。
“还是娘子慧眼识珠,一早就认出此物。难怪你要回来。是不是直接去岳父家?”
冉少棠挥手让他少来之套,略忧心望着他:“这恐怕不太合规矩。还没到三天回门。”
“规矩是人定的。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说太皇太后乐于瞧我沉不住气的样子。我就将计就计做给她看。”
终九畴握住少棠的手,安慰地拍了拍。
冉少棠无奈叹气:“你这样活着真累。”
终九畴:“习惯了。”
冉问与夫人得知嫁出去一天的闺女就回了娘家,还以为终九畴美色当前抵挡不住诱惑,出卖了与他联手设局的岳父岳母,正互相推诿谁是主谋,小夫妻已经携手亲密的步入正堂。
冉少棠瞧一眼她阿父那张威逼下不得不慷慨就义的脸,二话不说掏出凤钗塞到冉夫人手中。
“你们做的事,这位摄政大王爷都已经原原本本交待了。”这对儿从出生就坑自己女儿的夫妻还是要唬一唬的,不然真以为她是软柿子了。
终九畴脸上立即橙红紫绿的,有苦难言:“岳父大人,岳母大人,小婿小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