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俊生高兴的说,“那成,等我回去就跟咱爸妈和咱爷爷说一声。”
还故意把“咱“这个字咬重了一些。”
这会儿天还早着呢,许俊生提议,“雨珍,咱去王府井逛逛吧,不是还有一些东西没置办吗?”
等逛完了,肯定就中午了,正好去附近的北京饭店好好吃一顿,他早就想去了,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林雨珍还惦记着她今天的学习任务,“平常能用到的东西差不多都买了吧,等以后再买也行,你不是只请了半天假吗?”
许俊生挑眉,抬高了左手腕让她看时间。
双菱手表的时针指向九,现在才刚刚九点半。
林雨珍笑了,说,“那好吧,我倒是想起来了,沙发罩巾还没买的吧,要是碰到合适的,就买一套。”
虽然不是周末,来逛王府井的人也不少,门前密密麻麻,停了好大一片自行车,从里面出来的人,手里都是大包小包的。
再过三天就是国庆节了,商场大门口早早就挂上了大红的灯笼,还扯了一个挺大的条幅,看起来倒是喜气洋洋的。
许俊生拉着林雨珍直接去了三楼。
“俊生,你要买什么啊?”
这个楼层全都是卖轻工业品的。
许俊生笑了笑,从包里拿出一沓子工业票说,“给你买彩礼啊!”
这是他早就打算好了的,他今天来王府井,可不是为了买什么沙发罩巾的,而是为了买三转一响里的三转。
即手表,缝纫机和自行车。
至于一响,他要买的是录音机,而且想买三洋的,王府井没有,得托人或者从倒爷手里买。
北京第二手表厂的柜台挺长,柜台里各式男女款手表都闪闪发光。
“雨珍,你自个挑,看上哪个就买哪个。”
售货员很难得的,还挺热情的,指了指其中一个柜台,说,“这边的都是今年的最新款,个赛个的洋气。”
林雨珍觉得,手表最大的用途就是看时间,能满足这个功能,然后款式能说得过去就行了,她指了指一款中规中矩的女表,说,“就这个吧。”
许俊生一看旁边的价码牌,才五十九,差不多是最便宜的了。
他低声说,“雨珍,不用挑便宜的,哪个好看你选哪个。”
“我觉得这个就挺好看的!”
许俊生觉得她没说真话,还是一门心思要替他省钱,索性也不问林雨珍的意见了,指着柜台里的一块新款手表说,“就要这块了!”
售货员笑着说,“这一款挺多人都买了,这位男同志,您手上戴的,也是双菱的吧,正好配成一对了。”
这款表盘是金色的女式手表是很漂亮,但价格也贵啊,要一百三十多块呢。
林雨珍觉得没必要买那么好的,但许俊生坚持就要这一款,很快就让售货员开单子了。
买完了手表,又拉着林雨珍买缝纫机。
林雨珍却拒绝了,说,“俊生,我觉得缝纫机不用买吧,我又不会做衣服,暂时也没功夫学,再说了,你家不是已经有一台了吗?”
许俊生家里的确有缝纫机,在田香兰和许广汉两口子的卧室里摆着,但一年四季几乎都用罩子盖着,很少用到。
他疑惑的说,“不买的话,能行吗?”
一般人结婚,三转一响不是必备的吗?
林雨珍笑了,说,“当然能行了,你买了也是白搁着,还占地方,看着闹心,那不是花钱买不自在吗?”
许俊生犹豫了一下,说,“成,那就先不买了,等以后你想要的时候,再买。”
买自行车的时候,林雨珍倒是没拦着,她的确太需要一辆自行车了,现在公交车路线太少,好多地方都到不了,她上下班要是坐电车的话,根本坐不到,得走差不多一公里了。
而且下中班和上晚班的时候,都夜里九十点了,时间太晚,早就没有车了。
幸亏她和赵林芳一个车间,还总排一个班,每次都是跟赵林芳一辆自行车去上班的。
但老这样肯定不行。
林雨珍很快就挑好了一辆飞鸽牌的二八女式自行车,交上了钱,两个人相视一笑,一起把车梁上的塑料包装壳给撕掉了。
推着崭新的自行车走出商场,许俊生又提议,“雨珍,都十一点了,咱们去北京饭店吃饭吧?”
北京饭店牌子响档次高,经常接待外国游客,很多菜都挺有名,但相应的,价格也挺高。
不是一般人能消费的起的。
在全聚德吃个饭,两个人不点那么多菜,六七块也就够了,在北京饭店估计至少得翻几番。
许俊生以后会很有钱,但他现在可没有,一个月才挣五十几块。
她说,“我倒想吃便宜坊了,这附近不是有一家吗?”
许俊生不同意,“雨珍,今儿是什么日子,是咱俩领证的日子!你以为一辈子能有几次啊,就这么一遭,便宜坊什么时候不能吃,就去北京饭店!”
说完,用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很不高兴的瞅着她。
人这一辈子,仪式感的确是很重要的,因为这样带来的不仅仅有当时的幸福感,还会有美好的回忆。
林雨珍翘了翘嘴角,“那好吧。”
去北京饭店吃饭有个好处,因为价格贵,倒不怎么用排队,他们来到七楼,此时大堂里人还不多,能有一少半的空位。
不像全聚德便宜坊和东来顺,什么时候都是乌央乌央的人,吃个饭就没有不排队的时候,而且队伍还挺长。
甚至有的人为了能第一波五点准时吃上饭,下午两三点就在门外等着了。
而且这北京饭店里面的的装潢环境也挺好,餐桌上铺着格子桌布,椅子都是软皮软革面的,坐着还挺舒服。
还用留声机放了音乐呢,是很好听的《春日圆舞曲》。
许俊生一口气点了三个菜,黄焖鱼翅,红烧鲍鱼,扒大乌参,然后把菜单递给林雨珍,“你看看,你喜欢什么再点两道。”
林雨珍点了一道素菜,又点了一个汤,说,“不少了,够吃了!”
谭家菜特别有名,但份量可都不多,许俊生又给加了一道草菇蒸鸡。
这顿饭每道菜都特别好吃,就连素菜炒茭白都和平常吃得大不一样,但价钱也挺贵,一顿饭吃了八十多块。
都快赶上许俊生两个月的工资了。
但他十分潇洒的从包里掏出一沓大团结付账,那样子一点都不心疼。
林雨珍骑着崭新的自行车回家,刚到胡同口,隔壁院的白奶奶出来倒垃圾,笑着说,“哎呦,雨珍,新买的自行车啊,是你女婿给买的吧?”
柳枝胡同不算长,倒是真巧,一下子碰到好几个邻居,这一会儿的功夫,估计半个胡同都知道了。
没人在家,她打开小厨房的门,拿出卷子就开始赶紧做题了。
和她家一个大杂院里住的,一户姓刘的人家,刘家有两个女儿,也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大女儿已经订婚了,小女儿也在四处相看了。
俩姐妹恰好今天都休班,就赶过来看热闹了。
刘家大女儿刘晓梅手上也戴了一只手表,是前不久和未婚夫一起去买的,当时她也去了第二手表厂的柜台看,但没舍得买贵的,就花五十多买了普通款。
她笑着说,“雨珍,这手表可真漂亮啊,双菱牌的,得一百多块了把?”
刘家小女儿刘晓云也笑了,“姐,能不好看吗,雨珍姐这手表,比你那可贵多了,都能买俩了!”
刘晓梅瞅了一眼妹妹,说,“是啊,一般人可真买不起。”
两个人都在塑料厂干临时工,一个月就挣二十块,不吃不喝,半年的工资还不够买这么一块手表。
刘家姐妹叽叽喳喳,说来好一会儿还不肯走,林雨珍客气的说,“我晚上还得上夜班呢,得赶紧躺一会了。”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刘家姐妹刚走,林雨珠就下班了。
看到停在自家门口崭新的自行车,走到小屋里又一眼看到继姐手腕上,那金光闪闪的手表。
本来今天她还挺高兴的,厂里新来了一个技术员,是个中专生,从另一家毛纺厂调来的,据说还没有对象,看着也就二十二三岁,和她倒是年龄相当,小伙子人也长得挺好,个子高五官帅气。
最最主要的事儿,今天他还跟她说了很多句话呢。
虽然谈的都是工作,但他咋没问别人车间里机器的情况呢?
可见,应该是对她有好感的。
但现在,林雨珠的心情一下就变得很糟糕了。
都在一个屋里住着,都管一样的人叫爸妈,林雨珍凭啥能运气这么好?
这个阵子,许俊生没少往家里来,每回她都暗戳戳的搞事情,按照她妈暗示的方法跟许俊生套近乎。
可许俊生别说理她了,压根儿都不正眼看她。
有两回她给他亲自盛的绿豆汤,只要尝一口就能知道有多甜,就能知道她是额外放了一勺糖,可惜许俊生都没喝。
还有一次,许俊生来找她继姐,她继姐碰巧出去了,她凑过去想说说话,没想到许俊生竟然立马出了屋子,去院子里等着了。
总之,她现在越想越气愤,越看林雨珍越不顺眼。
但林雨珠也不敢发脾气,因为她妈再三嘱咐了,这阵子必须顺着她继姐,好哄着给她介绍条件好的对象。
她一连喝了两碗凉开水,酸溜溜的说,“姐,这都是许俊生给你买的吧,他对你可真好。”
林雨珍正忙着做题呢,哪有空理她,头都没抬,嗯了一声就完了。
林雨珠恨得简直咬牙,别看她工作也好几年了,实际上之前一直是临时工,才转正没几个月,临时工一个月就挣十九,加上加班费什么的,也就二十三四块,这点钱别说存了,都不太够花。
她早是大姑娘了,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平时衣服鞋子是大头,再就是买香皂买洗头膏,买面霜和擦脸油,还有在厂里食堂吃饭,那也是要花钱的,这些小零碎加起来也不少,现在她是正式工了,一个月能挣四十多了,但也还是存不住钱。
刚过去的这个夏天,她做了三条裙子,还买了两双新鞋。
手里倒是还有二十多块,这天马上凉了,她还准备买上三米涤卡布,做一套秋装呢。
自行车和手表,一直都是林雨珠特别想买的两样东西。
但她根本买不起,至于她妈,抠门的很,自从她上班了,再没给过一分钱。
每回黄翠芬都说,用自己的钱买这些就是傻,黄花大姑娘,谁订婚婆家都会给买三转一响。
要是自己早早买了,遇到小气的婆家,说不定就不给买了。
林雨珠气呼呼的把炉子提溜到院子里,平时她挺会点炉子的,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半天都没点着,反倒弄出一团团浓烟。
正在院子里洗衣服的刘家小女儿刘晓云看不下去了,“雨珠姐,你这干嘛呢,点个炉子怎么这么费劲?”
林雨珠拉着一张脸不说话。
刘晓云跟她一起逛过几次街,关系算是不错,没跟她计较这些,擦了擦手就过来了,帮着把塞满了炉膛的树枝树叶子扒拉出一些,重新划了一根火柴,很快就把炉子点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