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想和娘亲在一起。”李俭说道,“你只用告诉我娘亲在哪里。”
白蓉温柔地笑了笑,语气十分坚定了:“殿下,娘娘已经吩咐了奴婢要照顾好殿下,娘娘很忙,殿下不要去打扰娘娘。”
李俭抿了抿嘴唇,不说话了,他知道白蓉这人与上辈子跟在他身边的碧桃不一样,碧桃是别有用心的人,事事总是挑拨,许多话从碧桃嘴里说出来便透着几分不怀好意,听得多了,便自然而然地会某些事情产生看法;而白蓉不一样,她温和坚定,从不多说什么,她只陈述应当说的话,会让人心生信任。
但他不想和江画再这样疏远下去。
他抬眼看向了白蓉,认真道:“那你去与娘亲说,说我想跟着娘亲一起。”
白蓉笑了笑,道:“殿下先养好病,再说这些事情也不迟。”
李俭知道从白蓉这里是没有可能再得到什么机会了,于是他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闷闷想着到底要怎样才能和江画亲近起来。
现在太子还在,安国公府还只是个县侯,说明如今楚王贵妃一系还没成气候,但从上辈子说起,太子肯定是会出意外的,他要不要告诉江画呢?告诉她,那样她能及早避开,或者也会觉得自己这个小孩有能预言的能力,是不是会和他亲近一些?
不行,他自己否定了这个说法,这只会让人觉得他奇怪。
那么,或者可以假装是别人,通过别的方式给她一点提示?
可那样一来,他也并不能和她亲近。
他似乎感觉自己与江画已经越来越远了,他上辈子没有喊过江画一声娘亲,总是客客气气地喊着母妃,那时候江画对他那么好,而这辈子他想要亲近一些,他装作乖巧的样子,却和她越来越远了。
想到这里,他觉得泄气。
或者天长日久,就如那水磨工夫一样,总能磨出一点感情来?
想到这里,他又有那么一点高兴,至少母子之间的名分还在,将来无论如何,他都会有机会来孝顺他辜负并伤害过一次的母亲。
江画并不知道李俭是如何在想,她这边看着画册上给吴王和太子准备的各家淑女,发现真的很难挑出一个李傕所描述过的那样的漂亮姑娘。
一旁贵妃强行凑过来看了许久,见她皱眉摇头,忍不住笑着问道:“怎么,一个都没有好的?”
江画笑了笑,淡淡道:“当然是还不够好,既然是要给太子和吴王准备,这些门第还是低了太多,让内府再准备画册来吧!”
贵妃笑着道:“我看是你眼光高——这里头已经是极好的了。”
江画不置可否,至少她没见到这里面有哪个比得上上辈子吴王的那个王妃,可见内府没打算一开始就给最好的,是想要一点一点给,省得被批评说他们整日里干活不利。?
第67章 谋算、静待机会
吴王李傕是在一场大雨中离京往豫州去的。
往年京中夏末时候已经雨水极少,但今年显然不同于往年,不仅雨水多,甚至还下过几场冰雹。
大约也正是因为天气这样反常,豫州才出了水患。
有吴王李傕和安县侯一起带着人往豫州去,倒是让朝中争吵少了几分,开始安安静静地等着从豫州再有折子递上来。
前朝在为水患着急的时候,后宫便轻松了许多,这边江画不紧不慢地每天看一看内府送上来的画册,而贵妃跟着看了几日见她似乎不急,心中也有了计较,于是分了些心思去给自己的楚王李佾来准备成亲的各种事情。
宫中的楚王李佾则没有他母妃那样的闲适心情,他甚至是有几分烦躁的。
原因倒是很简单,吴王比他小,就已经得了出京办差的机会,且不说这到底能不能办成什么事情,但这明显可以看出李章对吴王的爱重,如若不是看重又怎么会让他小小年纪就往豫州去呢?
“下回舅舅如果带兵出京,我要是能一起去就好了。”在见到贵妃的时候,李佾便忍不住抱怨,“舅舅现在是太尉了,比王家那县侯可高了不止一点半点,舅舅怎么从来不请旨让我一起出京?”
贵妃听着这话直皱眉,道:“你当出京是什么好事情?豫州这水患如若治得好那是功劳,若是治不好是掉脑袋的事情,到时候就算吴王不用掉脑袋,那爵位也要抹掉。你愿意去冒这个险?”
“人都说了,富贵险中求。”李佾振振有词,“母亲就别用这话糊弄我,我又不是小孩,如今宫中是什么情形谁还看不透了?太子地位已经无可动摇,父皇扶着四弟起来,就是要给太子来当左膀右臂的,否则的话为什么要让四弟去豫州?还要让王家那个县侯跟着?这就是已经喂到他们嘴边的功劳。”说到这里他语气更不忿了,“您就看着吧,不管豫州这事情如何,这县侯回京了一定会被提拔,说不定能重新做国公。”
贵妃敛眸沉吟了一会儿,道:“如今裴家不似从前,你舅舅是太尉,已经不可再往上升,你是亲王,也不可能再更进一步。”顿了顿,她看向了自己儿子,面色沉静,“现在能做的便只有先稳下来,再静待机会,不可操之过急。”
“还有什么机会?”李佾眉头皱起来。
贵妃看着面前急躁的儿子,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天长日久,机会多得是。在宫里面最应当做的就是等待,机会都是等出来的。比如三年前,谁能想到皇后会突然没了?而三年后是不是还是现在这局势,太子又是不是还能继续屹立在东宫?又或者,宣明宫那个淑妃,又能稳稳地把握着后宫权柄多久?”
李佾抬眼看向了自己母亲,露出了一个有些茫然的神色——他的确是不懂,有些事情便是要占得先机,等待又能做什么?等待在许多时候,难道不是束手就擒坐以待毙?朝堂上波云诡谲,局势总是瞬息万变,但有些东西就是需要先抓在手里,才能有在之后出现机会的时候扑上去啊?
“姑且就顺着你方才所说的意思来看。”贵妃极有耐心地笑了笑,“等豫州水患了了,安县侯回到京城来重新做了安国公,吴王真的就成了太子的左膀右臂,后宫里面淑妃还是安县侯出来的,这局势会让你觉得熟悉吗?这就是之前东宫的困境。到时候东宫甚至有了太子妃,太子妃不可能出身平凡,那必然会是名门之后。你的父皇那时候还会觉得太子孤苦伶仃可怜需要帮助,吴王应当成为太子的臂膀,安国公府应当变成太子的后盾吗?”
李佾微微张大了嘴巴,有些明白贵妃的意思了。
“所以不需要急,只需要等着就行了。”贵妃说道,“何况,有些时候、有些意外是一定会发生的。”
“比如?”李佾忍不住问。
贵妃笑了笑,道:“比如,你去多关爱关爱宣明宫的那个小弟弟,他刚识字,你多去书房陪着他读书认字,如何?”
李佾眉头皱起来,道:“他才丁点儿小,话都说不到一起。”
“只用你表现兄长之间的友爱就行了。”贵妃说道,“让你父皇看到你是友爱弟弟的兄长,让你父皇认为你是一个友善的人。”
李佾撇嘴,道:“那我不如带着三弟五弟去打猎,至少他们俩的生母已经毫无权势,只要我向他们俩伸手,他们俩的生母就一定会投靠到母亲你这边来。”
贵妃冷笑了一声,道:“我需要她们投靠吗?她们注定是永远不会被你父皇再看到的女人,你的三弟和五弟如果和你一起,只会成为你的负累。”
“那六弟就不是负累?”李佾皱着眉头似乎有些想不明白。
“你的六弟?”贵妃玩味地喝了口茶,“他生母没了,但养母如今手中把持这后宫权柄,并且还能得到你父皇的偏爱,将来他天然地就会成为太子和吴王的眼中钉,到时候没有人会注意到你,所有人都会看着他。”
李佾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了贵妃的意思,一时间都不知要说什么才好,只沉默地喝了口茶,道:“可淑妃看起来不是那么张狂的人。”
“她张狂或者谦虚,那都是旁人来评判。”贵妃笑了一声,“或者说,你父皇认为她张狂,她就算每天在宫中不见人都是张狂,你父皇认为她谦虚,就算她天天残暴地鞭笞宫人,她也是谦虚。都只是看你父皇的意思而已。”
李佾瞠目结舌,的确是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好低着头喝茶了。
贵妃伸手摸了摸李佾的脑袋,道:“这些事情,你只用放在心里,一切都听我的安排就行。”
话都说到这地步,李佾也知道自己只有听话的份,于是就老老实实点了头。
“当务之急还是你的婚事,你王府定下来没有?”贵妃转了话题,笑着问道。
李佾是李章说了要在京中建府的,所以首当其冲的事情自然是在京中选一个府邸然后按照规制修建起来,这府邸现在内府是送上了几个备选的图纸,李章因豫州水患的事情没工夫看便直接递给了江画来定夺。
“没见过图纸,应当没定下吧?”李佾思索了一会儿,这样回答。
贵妃有些诧异,但这事情她如今没法做主,只能去宣明宫问江画,于是便让人先记下来,和楚王李佾一起用过了午膳之后,便往宣明宫去了。
“倒是有三个备选,早几日便已经打发人送去了楚王那边。”江画听着贵妃说明来意之后,又想了一会儿才想起那图纸的事情,“娘娘问我也没用,倒是问问楚王喜欢哪个,然后我好用印让内府赶在年底之前重新翻修一遍,等明年开春的时候,楚王便能出宫了。”
贵妃愣了一会儿,这倒是和她早上与李佾那儿听到的不一样,这种事情上她不打算和江画打什么机锋,于是便让自己身边宫人立刻往楚王那边跑了一趟,不多时便得了答案,原是江画送去的图纸李佾也忘了看,所以这府邸的事情才拖到现在。
江画在一旁听着便觉得好笑,道:“娘娘可别催我这儿了,还是早些去和楚王一起拿个主意,之后我这儿好用印。这事情怕不是娘娘急,内府也急得很。前儿他们还在准备给楚王和宫氏一起量身准备绣嫁衣,样式是准备送给娘娘那边去看过再绣,应该明天就能送到了。娘娘可别像楚王那样又给忘了,到时候真的耽误了错过吉时,那就真的不好。”
贵妃干笑了几声,面上倒是没显露什么,只道:“佾儿小孩子玩心大,这事情估计都抛在脑后了。早上我还在想,这事情怎么会还没办,原来是他自己给忘了。”
江画顺着贵妃的话笑了笑,道:“娘娘既然知道,便催着楚王赶紧选一个喜欢的。”
贵妃点了点头,忽然又想到什么一样看向了江画,道:“你的李俭前儿不是听说病了?现在可好些了没有?我恍惚听着人说是被梦魇着了,我那儿有些西域进贡来的甜香,要不要差人送一些过来?”
“已经好了。”江画笑着道,“我替俭儿谢过娘娘的甜香。不过太医说过俭儿年纪小,喝点安神汤就足够,甜香之类还是少用。”
贵妃慈爱笑道:“小孩儿年纪小的时候都会有些小病痛,倒是也不用太着急,多派一些人看顾就行了。”
江画道:“娘娘说得是,我已经让人多多看顾,想来他们是不敢懈怠的。”
贵妃听着这话,便点了点头,道:“不过这也要你这个做母亲的多费心,就是有那些宫人阳奉阴违,小孩儿小时候不会说话,都被宫人糊弄了呢!”
江画微微有些意外她会这么说,这让她想起来上辈子自己亲生亲养过的那个李俭了。?
第68章 郑婕妤、还求着他母亲想让这个郑婕妤来当他王妃的
有些事情回头去看,便是一目了然的。
比如上辈子她器重过的碧桃,后来到了李俭身边去,结果便是让李俭和她的母子关系变得疏离。
只是这不能只怪碧桃,如若是心志坚定的人,哪怕有一万个人在旁边挑拨,也不会有什么旁的心思;可如果就是那心思不坚定的人,就算没有人在旁边说三道四,也能生出一万种想法来。
在上辈子,她和她的李俭注定会走到母子反目的地步,其根本原因只怕也不是碧桃在中间挑拨,而是她的确给不了李俭什么,又向他索求了太多。
当他明显感觉到自己无法回应母亲的依赖和索求,那么必然地就会想要逃开的——她所奉为圭臬的三从四德所捆绑的并非她自己,当然也还有她生下的李俭。
所以当初的苦涩在想明白了这些事情之后,便不会再有当初那样的惆怅——她也不会再经常去想那些从前的事情,因为这辈子就是不一样的。
而此时此刻再听到贵妃说这些话,她只淡淡笑了笑,既然一切都已经放下且有了准备,无论贵妃想做什么,只需要从容应对即可。
于是她并没有接着贵妃的话往下说,而是笑着道:“娘娘还是多给楚王把把关,到时候出宫建府多大的事情?若是有什么纰漏或者不完美之处,那岂不是要后悔一辈子?”
贵妃见江画不提李俭,倒是也没有执着地非要说下去不可,口中笑道:“这是自然,我回去是要好好盯着,不许佾儿再乱糟糟地把事情都给忘了。”
如此,两人又说了会儿场面上的话,见着时间不早,贵妃便告辞回去了云韶宫。
等到贵妃走了之后,徐嬷嬷才忍不住在一旁道:“贵妃看着心是越来越大,娘娘可不能小瞧。”
江画懒洋洋应了一声,并不太想去讨论贵妃的事情,依着上辈子的事情来看她的确能算是后宫中的赢家,哪怕就按照这辈子算,她也还是赢家,她心越来越大才是正常的,只有输过和害怕输的人才会越来越谨慎越来越小心。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上辈子的丽妃这辈子的郑婕妤,郑婕妤封了婕妤之后还没侍寝过,她依稀记得上辈子时候丽妃和贵妃还在一起合谋过什么事情,最后他的李俭就认了丽妃做养母,这辈子她们俩还会在一起合谋吗?
“那位郑婕妤最近如何了?”江画抬眼看向了徐嬷嬷,“我记得圣上还没招过她侍寝?”
“的确还没有,圣上最近忙着豫州的事情,都没怎么进后宫。”徐嬷嬷回答道,“那位郑婕妤也很安分就在宫里面,没出什么事情——娘娘怎么忽然问起了她?”
“就忽然想起来。”江画说道,“她相貌好,我之前还想想着她会不会一飞冲天。”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倒是起了几分想看戏的心思,便道,“她既然进宫了,我如今摄六宫事也应当多多照顾一二,便给她份例上多加一道菜,过节了多裁两套衣服。”
徐嬷嬷笑着应下来,道:“娘娘放心,奴婢这便派人去安排了。”
她想不起来上辈子贵妃到底是什么时候与丽妃在一起合谋,不过以她对贵妃的了解,无非还是许以利益,在宫中最直接的利益便是皇帝的恩宠和自己的儿子,上辈子的贵妃能给的东西,她这辈子也同样能给,那么郑婕妤会怎样呢?
这样疑惑不过两日就得到了解答,郑婕妤得了这样赏赐,等到天气晴好的时候便来了宣明宫谢恩。
和上辈子的张扬跋扈不同,郑婕妤现在打扮十分整齐乖巧,谈吐十分伶俐,顾盼之间便让人心生了好感。
她一行说一行笑道:“娘娘赏的菜特别好吃,就是嬷嬷管得凶,后来两天都只许我吃水煮青菜,都不许沾油腥了。”说着她有些惆怅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又巴巴儿看向了江画,道,“娘娘您看,我这也不算胖吧?可嬷嬷说那天我吃了一大碗肉,都长出双下巴来了。”
江画看了一眼郑婕妤削瘦的下巴,忍不住摇了摇头,道:“还是以身体为重,不可太削瘦,否则将来病了怎么好?”
“嬷嬷听见啦?下次可不许再克扣我,只让我吃水煮青菜了。”郑婕妤得意地看向了就在一旁跟着伺候的嬷嬷,然后又笑着朝江画道,“娘娘,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们一起去蓬莱仙境里面游船吧?之前一直下雨,都没在宫里面逛一逛呢!”
江画看了一眼外头天气,的确是最近难得一见的晴天,便吩咐了人先往蓬莱仙境的碧波池去准备游船,然后便起身换了衣服与郑婕妤一道坐着肩舆往仙境过去。
郑婕妤在一旁见江画真的愿意带着自己去游船,面上浮现了兴奋的神色,她紧张地和自己身边的嬷嬷对视了一眼,然后乖觉地跟在了后面。
碧波池旁,楚王李佾瞪着眼睛听着宫人们说淑妃要带着郑婕妤来游船,没好气地拍了桌子:“你的意思是说,让本王让着她们?明明是我先来的,先来后到也是她们让我!”
宫人急忙跪下磕头,道:“殿下,您看要不您现在旁边去听戏玩耍?淑妃娘娘说只在这儿玩一会儿,不会耽搁太久了。”
“然后她要是等会去听戏,我又要让着她?我不愿意,我就不让!”楚王李佾一屁股就在椅子上坐着不动了,“你们就去想办法吧,总之我不走了,我今天还要游船,就算父皇来了,我也要游船!”
宫人们急得团团转,恨不得直接磕头磕到晕过去都好。
听着外面动静,淑妃和郑婕妤一行人都已经渐渐靠近来了,宫人一咬牙,便先冲到外面去迎接过来游船的人了。
李佾在屋子里面听着外头的动静,面色有些尴尬。
他知道自己也有些无理取闹了——只是他不乐意让,分明就是他先来的,凭什么是他来让呢?
他听见外面宫人在向淑妃赔礼道歉,然后他就听到了淑妃温柔淡定的声音——他很能辨别出淑妃的声音,淑妃说话和他的母妃说话不一样,淑妃说话总是不紧不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