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他缓缓后退。
随即,两扇大门砰地一声,骤然闭合。
第一秋当然不惧,就在此时,一点微光散落在前方。水声渐起。第一秋凝目望去,只见前方是个水池,有细碎的丝竹之声,从屏风后隐隐传出。
池中水波微澜,一个女子素手托莲花,缓缓出水。
她青丝如藻,水流如瀑如珠,身上轻纱细柔,紧紧相贴,勾勒出一副极曼妙的身姿。
难画难描。
周围的蜡烛一盏,一盏,无风自燃。
而美人纤腰赤足,作水中舞,肤若凝脂、身若惊鸿。
第一秋呼吸骤停。
在幽暗的烛火中,美人渐舞,渐离水域。她手上所托的那朵白莲,显然暗藏了干衣的法器。所以等她脱离这片水域之时,她身上纱衣已干,长发重又如丝如云。
美人赤足踏玉阶,仿佛终于发现了陌生的来客。
她媚眼如丝,纤纤玉手,一手托花,一手向少年勾勾玉指。
监正大人像是被勾走了魂魄。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上前,然而回过神来之时,已经来到了池边。
美人含笑,如糖如蜜,可以拉出透明的银丝。
她半卧在黑石铺就的水潭边,一身薄纱,半遮玉腿,半垂水。那微灯散落,她衣袂生辉,如冰雕玉砌般无瑕。
在她身边,摆着一个白色莲花酒壶,一个玉杯。
美人轻倾琼浆,浅斟半盏。监正大人不由与她相对而坐。美人素手握杯,送到他唇边。监正大人嗅到迷离的暗香,如花如蜜,驱散了他对脂粉所有的不喜。
杯到唇边,他张唇轻饮。杯中不是酒,却入口清凉如薄荷。美人只等他浅浅一尝,便缩回了手。她指尖微凉,轻抚他额心,随后向下,过鼻梁,经唇瓣,随后在他喉节微微驻留,随后,她随手弃杯入潭。
第一秋只尝到唇瓣之间的一点清甜以及幽幽花香。
他伸出手,想要握住美人玉臂,但美人肌肤柔滑。她缓缓后退,于是连指尖也脱出了他的手,监正大人手上只得半截纱袖。
纱袖细软,他不舍用力,只得从它们如细沙般在掌中滑走。
美人纱袖抛落,朦胧了他的视线,她赤足后退,重又入水。那幽深的潭水漫过她玲珑玉足,浸湿飘飘细纱,最后缓缓地淹没她。
第一秋伸出手,握住托着莲花的玉手,她五指松开,莲花飘飘摇摇地坠落。
美到了极致,触目心惊。
第一秋再不顾其他,随她入水。
潭水微凉,在这清澈的水域之中,她白纱飘散,像是正在融化的美玉。
那潭水渐渐拥抱她,沉没她。
他追随而去,于是她水蛇般的双臂缓缓缠绕他,她唇瓣凑上来。美人吁气如兰,在微凉水域中,只有她的唇温热饱满。
监正大人没有饮酒,可他的血液却沸腾燃烧。
他回以更热烈的深吻,美人轻纱在水中剥落,飞扬若云。那是怎样销魂的美景?
可并未修仙的他,无法在水域中长留。尤其呼吸一乱,内息更不能持久。
美人将他拖入潭底,在他怀中片刻停留,随后,她素手用力,推开了他。
在冰蓝的微光之中,监正大人看着她沉落潭底,而自己借力回到了水面。他换了一口气,立刻下潜。然而水底哪里还有什么美人如玉?
监正大人遍寻各处,只找到一根粉色水晶所制的美人骨。
“阿壤——”他四处搜寻,可水底无声,也空无一人。他只得带着这根艳骨,回游上岸。屏风后的丝竹声渐渐停息,房门打开,小厮送了衣物进来,
“秋公子,请更衣。”小厮笑道。
这一次,烛火全亮,灯火通明之下,监正大人终于看清,这房间里只有一潭一屏风。屏风后只得几个乐人。
他再次看向水中,水面佳人无踪,只有一朵白色的莲花,随波漂浮。
监正大人再忆方才,只觉如陷云梦。
而小厮笑道:“小的说过了,这里呀……闹鬼。公子更衣之后,还是速速离开吧。”
说完,他看了一眼监正手中粉色的水晶骨头,摇头叹道:“粉红骷髅啊。”
第一秋握着那根艳骨,从此以后,谅解了人间贪欲。
而这一边,黄壤正在更衣。
老鸨一边亲自为她换衣裳,一边叨咕:“男人这点喜好,可算是叫你玩明白了!”
黄壤嘻嘻哈哈:“这不是遇到不开窍的人嘛,让他涨涨见识。”
老鸨道:“凭你这本事,什么男人拿不下?何必非要找个生瓜蛋子!”
“啧,”黄壤不爱听了,“这瓜除了生一点,别的都很好的。”
老鸨子了然,道:“看他衣饰,也是这京中权贵。又年轻英俊,唉,也难怪你这般用心。不过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你何不水到渠成,同他过夜?”
黄壤穿好衣衫,道:“那可不成,有损我家长辈颜面。”
她提到颜面二字,自己都觉得吃惊。
当年梦外,她可不是个在乎颜面的人。
——黄墅那样的父亲,有什么颜面可言?
可现在,她是屈曼英和何惜金的侄女。
何惜金身为如意剑宗的宗主,在仙门一直广有贤名。
无论如何,自己不能给他和屈曼英脸上抹黑。
黄壤摇摇头,穿好衣裳准备离开。
老鸨仍是可惜,道:“真是浪费,你要是再上点心,指不定谢红尘都在劫难逃。”
黄壤笑喷:“免了免了。妈妈发发善心,当我不曾来过。”
她付了银子,匆匆离开抱琴馆。
晚上,监正翻来覆去,一夜没睡。
好不容易入了梦,梦里仍然水域冰蓝,佳人红唇如火。他贴上去,唇齿之间都是幽幽花香。
佳人缠在颈项的玉臂、溢出唇齿的娇啼,梦境凌乱疯狂,片段碎散。
好不容易天蒙蒙亮,监正起身,发现褥子脏污了一块。
……
第99章 悔罪
次日一早,黄壤做了早饭,仍旧提过来。
监正大人也如往常一般,坐过来帮忙摆碗筷,但两个人之间,总有些不尴不尬。
第一秋挟了一筷子菜,吃了半天,都不知道今日的早饭是什么。
可黄壤也不说话,二人相对而坐,变成了两根木头。
第一秋偷眼看了一眼黄壤,这才发现,她的手那么纤长洁白,每一片指甲都这般粉嫩有光泽。
——她就是第三梦,自己应该早就发现的。
毕竟她有着这样一双手。
第一秋突然这么想。可这些,他此前从未留意过。
监正大人又挟了一筷子菜,依旧食不知味。直到黄壤提醒他:“你刚才吃的桂皮。”
“呸呸……”监正大人忙吐出来。
黄壤捂着嘴,开始低低发笑。
监正大人冷哼一声,半晌道:“我……今日去一趟礼部。”
他忽然说这个,黄壤莫名其妙:“做什么?”
监正大人容色冷肃,道:“我虽未冠以国姓,但若要娶妻,还须依照朝廷礼制。”
他说娶妻……黄壤心尖尖都甜了,面上却唾了一口:“谁管你。”
二人埋头吃饭,外面突然有人道:“监正,谢宗主来访。”
谢……黄壤微顿,这几年,谢红尘来司天监的频率显然变多了。
监正大人也皱起了眉头,半晌才道:“请进来吧。”
说到底,玉壶仙宗也是仙门之首,谢红尘身份特殊,不好失礼。
不一会儿,谢宗主大步入内。
而监正只是道:“谢宗主来得太早,本官正在用饭,真是失礼。”
他口称失礼,但依旧不紧不慢地吃饭,哪有半点赔礼的意思?
“不妨事。”谢红尘自然也不在意,其实相比监正的尖酸刻薄,谢宗主显然更具君子之风。
他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色,又看看站在一旁的黄壤,问:“这……是阿壤姑娘亲自下厨么?”
黄壤只得道:“厨艺不精,让宗主见笑了。”她跟着客气客气,问:“若宗主也未用膳,不如我为宗主也盛上一碗?”
这本只是一句客气话,她压根没想过谢红尘会同意。
谢红尘这个人,其实相当矫情。
然而,谢宗主竟然真的在监正大人对面坐下,道:“那就有劳阿壤姑娘了。”
……
黄壤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聋了。就连第一秋也十分意外,他抬头看了谢红尘一眼。而谢宗主泰然自若。
话已出口,不好收回。
黄壤只得拿碗,替谢红尘也盛了一碗粥。
谢宗主喝了一口,赞道:“粥里用了蟹肉调汤,故而更加鲜美。阿壤真是用心。”
加了蟹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