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他再三缄口,必定是牵连到了贵人。皇帝心里隐隐有答案,又或者说他一直略有耳闻,只是事态不发他便不想深挖。
真的深挖下去,恐怕牵连众多,宫闱与朝廷都不得安宁。
皇帝抬起手重重揉了下眉心,才道:“如实报来,无需顾忌其他。”
小将头埋得更低,恨不得钻入地底。
“是林育贤。”
话音落罢,又是良久的静默,皇帝不出声,旁人便连呼吸都不敢大喘气。尚宝忍不住往龙椅上瞟,是担心皇帝动了怒伤了神,底下值守的其他下人则是惶恐惊惧,只怕皇帝一道圣旨将他们都灭了口。
皇帝沉默了很久,摆摆手示意小将退下。不光是小将退下了,殿上其他的宫女太监也都退下了,只剩尚宝仍在御前伴驾。
“陛下……”
尚宝刚刚开口,皇帝便打断了他的声音。
“尚宝,今日是腊月初几?”
尚宝低下了头,道:“陛下,今日是腊月十四了。”
皇帝又默了。
尚宝小跑着到西侧门后茶水房倒了杯热车,随后回到御前,将茶水递上:“陛下要去奉先殿吗?”
皇帝接了茶没有喝,随手放在一旁,起身道:“去明禧殿。”
尚宝一愣,随即应是。
…
日落月升,天色漆黑。宫女太监们将东宫院里的灯笼都点上了,尤其是书房最为灯火通明,太子妃在里面看书,不能伤了眼睛。
戚铃兰见乔茱将烛台放到桌案上,抬头瞥她一眼,随后又扭头望向窗外。她看书看得入神,不知不觉的天都黑了。
“太子还没回来?”
“是。”乔茱点了点头。
“汪富海就没说殿下去了何处?”
“殿下一早就出去了,连南蕙和汪公公都不让跟着……”
今日明明没有朝会,他一早出去,能去哪里?汪富海和南蕙都在东宫,那他身边多半是没人跟着,总不会是孤身一人出宫去了吧?
就算是出宫去,这会天都黑了,宫门已经锁了,明早还有早朝,他总不能在宫外过夜吧?
“汪富海和南蕙都没去寻吗?”
乔茱道:“汪公公一直在宫门口等着,倒是没出去寻。”
戚铃兰眉头微凝,放下了手里的书。“出去看看。”
主仆二人才迈出书房的门,便看见南蕙守在书房门口。
“太子妃。”南蕙欠身道。
“太子殿下这个时辰还未回来,你不带人去找寻,还守着书房做什么?”戚铃兰自己都不曾察觉,她语气中有些着急。
南蕙倒是安然镇定,淡淡回道:“每年今日都是如此,过了子时殿下自会回来。太子妃不必忧心。”
戚铃兰问:“今日什么日子?”
南蕙默了,缄口不再言语。
乔茱道:“主子,今日是腊月十四。”
腊月十四,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对了,今日是皇长子受封诚王的日子。可是除此之外呢,还有什么特别之处?
戚铃兰恍惚又想起前世今日,她独自一人去诚王府赴宴,听到那些个大逆不道的话,回来之后和陆之珩有了误会。
前世今日,陆之珩也不知去了哪里,很晚才回来。往后的那些年她与陆之珩关系冷淡,自然不曾关注他几时走几时回。
南蕙不是安分性子,问她是不可能问出来了。戚铃兰一把抢过她手里提的宫灯,转身便往大门走去。
乔茱一惊,猜到她这是要去寻太子殿下,可她身上就穿着寻常衣裙,连件厚衣服都没披上,如何能扛得住腊月寒冬的夜晚清寒?她急忙回书房内取下架子上挂的狐皮大氅,快步追上去:“主子!主子好歹披件大氅,别着凉了!”
戚铃兰在门口停下了脚步,由着她追上来。汪富海听到声音一回头便迎上她的目光,忙低头问安。
“今日到底是什么日子?太子殿下为何深夜不归?”
汪富海心下一惊,低声道:“主子,不是奴才有心隐瞒,实在是此事……此事为宫中禁事,陛下曾下过圣旨不许任何人提起。”
“太子在德政殿?”
“不,不在。”
“金极殿?”
“也不是……”
戚铃兰连着猜错两次,没急着再发问,沉下心来思索片刻,很快便想到了另一个地方。
“奉先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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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49章
◎三更◎
汪富海的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戚铃兰往前迈了一步,停顿须臾后又撤了回来。
“主子要去寻太子殿下吗?”乔茱见她似是进退两难,小声问了一句。
戚铃兰将手里的宫灯递给她,扭头回了院里,“罢了,回寝殿吧。”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今日应当是先皇后的忌辰。
她原先也有过疑问,为什么宫中不避讳提起先皇后,云氏在朝中也没有受排挤的迹象,却从来没人说过先皇后的忌辰是哪一日。历朝历代元后早逝,皇帝会在元后忌辰当日祭奠先魂,当今陛下却从来没做过这些。
这个问题,东宫的下人纵使知道也不敢告诉她。她只能问陆之珩。
可陆之珩会告诉她吗?她又真的有非问不可的理由吗?
还未到子时,寝殿内的灯便依旧亮着。乔茱端了碗安神汤进来,轻手轻脚地送到戚铃兰身边。
“主子,殿下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要不您先歇下吧。”
戚铃兰看了一眼她端来的汤,摆了下手说:“不用这个,我能睡着,熄灯吧。”
乔茱应了声是,将安神汤放在一旁,转身去吹灭两侧的烛火。
寝殿骤然暗了下来,戚铃兰刚要撤去靠枕躺下来,就听见外间门口发出“吱呀”一声。
乔茱还未出去,听到声音也愣了下,扭头便看见陆之珩的身影,忙屈膝行礼:“太子殿下。”
“下去吧。”陆之珩脱下外衣,走进内室,坐在床榻边。等乔茱离去关好门以后,他才轻轻抚了下戚铃兰的发丝,说:“南蕙跟你说了我子时后才回来,怎么还傻傻等着?”
戚铃兰道:“想事情想着想着就到这会儿了,也不全是因为你。”
“想什么呢?”
戚铃兰挑眉对上他的眼眸,光线昏暗其实也看不清什么。
“今日是母后忌辰?”
陆之珩只默了短暂的一瞬,并未隐瞒。“是,我每年今日都在奉先殿。”
“为何不让我一同前去?”
“陛下不许任何人提起此事。”
戚铃兰听到他这句话,大抵猜到他也不会说出内情。皇室的秘密知道太多未必是好事,不说就不说吧。
她正要将被子拽上来,便听见陆之珩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不是我有心瞒你,只是母后在世时我还太年幼,根本不知道她和陛下发生了什么。陛下下了禁令,妄议此事者杖毙。当年跟我说起母后忌辰的宫女是被活活杖毙的,满宫的下人都被叫去观刑,此后再无人提起。”
戚铃兰心下惊骇,皇帝平时看似仁厚宽宏,处事赏罚分明,难以相信他竟然下过如此暴戾的禁令。
“那你年年去奉先殿,陛下可曾怪罪?”
“他总不能把我也杖毙了。”陆之珩说着笑了笑,夜色深沉,戚铃兰看不清他眼神中自嘲的意味。“不说这些了,歇下吧。”
戚铃兰看着他别过脸去,随后低头脱靴准备上床,蓦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陆之珩回过头,不明所以。
“怎么了?”
“出去一天了,沐浴了吗你就想上床?”
陆之珩语塞,只得将刚脱下的靴子又穿回去。
等他再回来时,戚铃兰已经翻过身去背对着外间,不知是睡了还是没睡。陆之珩放轻动作躺着榻上,盖上被子,闻着她发件淡淡的香气合上了眼睛。
戚铃兰睡意朦胧间察觉枕边一沉,短暂清醒了片刻,很快又被困意吞没,坠入梦境。
…
重华阁。
陆伏生睡得正香,忽然被人叫了起来,一脸怒气披上衣服来到外间,只见南阳公主穿着睡衣只披了个披风就坐在他房门口。
他慌忙别过脸去,顾不上愤怒了,重复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南阳公主听到他的声音,跳起来走上前去:“有什么不敢看的,我又不是没穿衣服,再说我是靖朝皇帝钦定的五皇子侧妃,没穿衣服你也能看。”
“你怎么越来越……越轻浮了!”陆伏生气道,做了好一番心理准备才扭回头正眼看她:“你大晚上不睡觉跑来干什么,侍寝吗?”
“什么嘛,分明是你父皇母妃半夜吵闹得我睡不着,我不得已才来找你!”小姑娘脸上浮上一层淡淡的粉色,瞪他一眼后说道。
“吵闹什么?”陆伏生一怔,紧接着也觉得脸上一热,惊道:“父皇和母妃……”
南阳公主一看他神色震惊的模样就知道他想歪了,急忙打断他接下来的话,说道:“你父皇今日好不对劲,傍晚便气势汹汹来了明禧殿,用晚膳时一言不发,后来关起门来训斥你母妃,声音越来越大,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自陆伏生记事以来,皇帝与林贵妃便是恩爱至极。母妃向来受宠,别说被皇帝训斥,就是连一句重话都没听过,今日是怎么了,父皇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
“来人,更衣!”
南阳公主闻声按住他的手,急忙问:“你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