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铃兰才道:“几位都是父皇的妃嫔,即是长辈,不必多礼。”
林贵妃心底嗤了一声,小小年纪倒是会作戏,既然知道是皇帝妃嫔都是长辈,怎么一进殿上时不见有谦敬之色?
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转而笑着问:“本宫听说内廷司已经放了东宫的人回去,可是查清了幕后主使?”
“幕后主使倒是不清楚,不过人确实是放回来了。”戚铃兰说着稍稍垂下眼眸,话音忽然一转,言语间似有几分耐人寻味。
“我听侍女说有一名叫榴枝宫女在内廷司咬舌自尽了,王公公追查下去发现榴枝有一交好的同乡在合宜宫侍奉李才人……”
听闻此话,殿上几名妃嫔皆是一怔。
许美人小声道:“李才人不是才诞下十一皇子吗,怎么会有心思打东宫的主意?”
林贵妃瞥她一眼,沉声道:“还没定论的事情不要乱说,免得平白冤枉了李才人。”
许美人忙闭口噤声。
顺嫔看向戚铃兰道:“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线索吗?那宫女给你下药,药物总有个来源,她最近可曾出过宫门?又或者看过太医?”
戚铃兰知道的没这么详细,便扭头看向乔茱。
乔茱会意,垂首朗声道:“王公公盘查了榴枝近来的行迹,她不曾出过宫,也没去过太医院。不过她那个同乡着风寒去了几次太医院,太医院的人看李才人小主的面子给她开过一些药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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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五行草◎
这番话刚才在东宫的时候她没有说出来,倒也不是有意隐瞒,主要是内廷司还没查到太医院头上,不知道榴枝同乡的宫女拿了什么药,有没有可疑之处。
林贵妃着实有些差异,方才说榴枝的同乡在合宜宫伺候她还觉得有些牵强,眼下说合宜宫的人确实在太医院拿了药,那即便不是李才人主使,也和这宫女脱不开关系了。
这宫里还有谁这般手眼通天,敢在东宫动手,还敢在内廷司灭口?
顺嫔若有所思,扭头向林贵妃道:“姐姐,合宜宫主殿……住的可是季氏。”
谈到季氏,众人脸色皆是微微一变。
戚铃兰只知道季氏是四皇子的生母,起初也是皇帝颇为宠爱的妃子,因季氏喜好荷花,皇帝将合宜宫的池塘种满了荷花,封她为芙妃。
好景不长,太初五年时年少的四皇子在御花园玩耍,因顽劣不顾下人阻拦爬上假山石,从石头上摔下去摔断了右臂。
季氏原以为皇帝会对四皇子百般疼惜、常常探望,却没想到皇帝发了大火训斥四皇子顽劣无度不成气候,将当日伺候的太监都杖毙了,更是迁怒她这母妃连个孩子都看不住。
换了寻常嫔妃知道认错哄着皇帝息怒便算了,来日方长,只要盛宠不断,总有机会再生下一个皇子。
但季氏是个烈性子,硬是与皇帝争吵不休,落得个废去封号幽居合宜宫的下场。四皇子从此不得圣心,早早被流放去宜州了。
林贵妃年轻时曾经和季氏同分圣宠,时隔多年再提起老对家,心里一阵不悦。
“提她做什么,陛下可不喜欢旁人提起这个名字。”
顺嫔忙道:“嫔妾失言了,姐姐莫怪。”
林贵妃叫戚铃兰来这一趟,除了问问她被害之事似乎还真没有别的打算。约莫午时末,下人进来问是否需要传膳,林贵妃也没问戚铃兰的意愿便让人上菜了。
德政殿后,暖阁中。
陆之珩也在陪皇帝用午膳,尚宝和汪富海分别在两人身旁布菜。皇帝打眼看见汪富海,就知道内廷司放人了。
“太子妃遇害一事这么快查明白了?”
有皇帝这一问在先,陆之珩的目光也投向了汪富海。
汪富海放下手头的活儿,哈着腰将内廷司的情况禀明。说到榴枝自尽,皇帝眼中显然闪过一阵不悦。再说到合宜宫,皇帝默默良久。
待他话音落下,禀报结束,皇帝眉心已然紧锁,沉沉落下了刚拿起的筷子。
一声清脆的响动昭示着皇帝此刻的怒意,他何尝不知所谓畏罪自尽实则是杀人灭口,他怎会不知李才人是真正的主使者牵出来替罪的羔羊?
宫嫔妇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弄权玩心机,一个个的把他当成傻子还是瞎子?
“告诉王禄,立即彻查太医院,若是这么点东西都查不明白,他这内廷司总管就别做了。”
这话总不是跟太子或汪富海说的,尚宝急忙上前应下来。
“奴才这就去传话,陛下息怒,珍重龙体啊!”
皇帝摆了下手,尚宝便一路小跑了出去。陆之珩早在皇帝拍案的时候就放了筷子,见尚宝离开了暖阁才正眼看向皇帝。
“太医院恐怕也查不出什么。”
皇帝冷声道:“在朕的宫里她还想只手通天不成?”
陆之珩默了。
他做过臣子,也做过皇帝,并且做皇帝的时间不算太长,还没有在阿谀声中迷失心智。所以他格外清楚皇帝的可悲之处。
人不能一手遮天,但许多人可以各怀鬼胎假意欺瞒合力遮住原本的天,让皇帝活在底下人伪造的至尊世界中。
否则历朝历代何以生出那么多篡逆之事?
如果如戚铃兰的推测一般,这次主使不是林贵妃而是另有其人,那梁泽大抵是凶多吉少了。
一来小梁太医打乱了她的计划,折损了她的耳目,她势必要寻仇报复。二来梁泽本就不干净,经不起内廷司的探察。
陆之珩思绪正曲折,忽然听见皇帝沉声说:“你这病只听梁泽一面之词不可信,改日让胡葆光给你看看。”
闻言,陆之珩目光微微一凝。他摸不准皇帝这番突如其来的关心有什么用意,只道:“是,谢父皇。”
…
内廷司的效率向来是极高的,何况这一次有皇帝盛怒施压,拿着王公公的职务与性命做威胁,他片刻不敢耽搁,短短两日就查遍了太医院的档案,查完药房的药材出入情况。
出乎意料的是,端倪不在腊月,也不在上个月,而在十月末。李才人生产前三日,合宜宫的宫女曾去太医院取过大量五行草。
皇帝看着下人呈上来的口供与卷宗,抬起手来按揉了一下眉心,太医院院使胡葆光就就跪在阶下,神情稍有惶恐。
“这个五行草是什么东西?”
胡葆光额头还抵着地面上的雕龙纹样不敢抬头,坦白回禀道:“回陛下,五行草又称马齿苋,有清热利湿、解毒消肿等功效,但因为其性寒滑,通常……通常是不能为孕妇服用的。寻常女子若是大量、长期实用此物,易宫寒而引发不孕。”
听罢胡葆光这番话,皇帝沉沉呼出一口气,沉默片刻后忽然抄起桌上的砚台狠狠砸向阶下。
“既是如此,你们太医院怎么敢将此物开给合宜宫,还是给正在孕期的李才人!”
胡葆光听见耳边擦过一声震响,紧接着便感觉到墨点飞溅洒在他手上,也不敢直起腰,慌忙回道:“陛下息怒!虽说孕妇不能服用此物,但五行草对临产的产妇而言有助产的功效。”
皇帝怒道:“助产,助产需要如此庞大的剂量?开药方的太医昏了头,你还真敢替他辩驳!”
胡葆光有苦难言,他哪里是给开药方的太医脱罪,这不是您老人家拿砚台砸下来,叫人提心吊胆嘛……
他咽了下唾沫,颤颤巍巍抬起头来,试探着道:“臣听闻圣上传召便匆忙赶来面圣,还未来得及查看案卷,不知合宜宫取药是哪位太医开的药方?”
皇帝大手一挥直接将案卷扫落,正落在胡葆光面前。
下边赫然印着梁泽的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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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一更◎
从诊断脉案落在眼前那一刻起,胡葆光仿佛已经看到了梁泽的下场。
梁氏家族世代行医,医者仁心,本应该尽所学之术救死扶伤,梁泽却在权势利益之间软了骨头,称得上是罪有应得。
只可惜了他儿子……
胡葆光对梁泽印象不佳,对其子梁崇端却是有些赞许的。此人年纪轻轻医术却不熟其父,肯吃苦肯钻研,又性情正直,虽说有时候容易惹得后宫贵人不悦,但陛下与太子最需要这样的太医。
可惜了。
胡葆光见皇帝眉心紧锁仍有怒气,斟酌着问道:“陛下,是否应当传梁泽来对质?”
皇帝拨弄着拇指上通透无瑕的白玉扳指,道:“让他去牢里跟刑官对质吧。”
胡葆光声音稍稍弱了下去:“那梁崇端……”
皇帝眯了眯眼睛,沉默片刻后低声说:“此事是梁崇端看破并揭发,倒是可以看出他不曾参与谋害太子妃之事。不知者无罪,朕并非暴虐之君,不会牵连正直之人。”
胡葆光低下头道:“陛下圣明。”
“不过。”皇帝话锋骤然一转,“其父入狱,其子若是仍旧留在太医院侍奉宫闱,难免惹人非议。停了他的职,让他回家候旨吧。”
“是。”
…
皇帝下了圣旨,梁泽人在太医院当场就被一列侍卫剥去太医院院正官府,顶着凌冽寒风被押送出宫,准备关入刑部大牢。
梁泽已是古稀之年的高龄,高声喊着冤枉,但御前侍卫就像是铜铁顽石一般充耳不闻,只管执行圣上旨意。
梁崇端尚在查阅医典古籍,忽然听见院外传来父亲的喊冤声,眉头皱了一下随即握紧古籍跑了出去。
他这小身板不可能拦下御前侍卫,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太医更不可能与圣旨抗衡。
梁崇端是梁泽的老来子,梁泽对他很是器重,却也十分严厉,梁崇端一直以来都对老头子的行事作风有许多不满,但矛盾只是矛盾,父子终究是父子。眼睁睁看着老父亲被人拖走,他多少有些着急了。
“尚公公,敢问家父所犯何事?陛下为何将他打入刑部大牢啊?”
尚宝面含笑意向他低了下头,倒是不曾因为梁氏落魄便出言不逊。“梁太医涉及谋害太子妃一案,陛下降旨命刑部主审彻查此案。不过小梁太医可以放心,陛下说了,此事是你主动揭发,可见你清白无辜,陛下圣明仁厚不会牵连无辜之人,只让小梁太医暂时停职,回府等候便是。”
“这怎么可能?”梁崇端怔愣了一瞬,眼看尚宝转身准便离去,急忙又抓住他的袖子,“尚公公,梁泽近三个月以来甚少踏足东宫,全心负责合宜宫李才人的孕事,他怎会牵涉进谋害东宫的案子里啊!”
尚宝抬手按了下他的肩膀,“陛下降旨自然是已有证据指向梁太医,老奴不便多言,还望小梁太医冷静下来,保全自身,切勿辜负陛下的良苦用心。”
说罢,御前一众太监及侍卫离开了太医院。
梁崇端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梁泽的为人他当然明白,老头子油滑老道,在太医院待了半辈子,在权势之间左右逢源的事情他做得多了。家中富足条件优越,也绝不是院正的俸禄能供得起的。
可他没有道理对太子妃下手。
他完全有能力对太子的药材中动手脚,且不留下把柄。
现在想这些似乎也没用,刑部的人看重口供,栽赃者能造出罪证使梁泽入狱,就一定布置好了接下来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