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平日待你们如何?”
陆之珩以平静地语气问了一句,无人应声。见此情形,他沉了脸色凌厉道:“孤问你们话,听不见吗?”
底下宫女太监小声道:“太子妃平素赏罚分明,待奴婢们很是宽和。”
陆之珩喝道:“既然太子妃不曾苛待你们,为何你们中间有人用心险恶对她下此毒手!”
底下的人当不起这掉脑袋的罪名,慌忙磕头喊冤。
“太子殿下明鉴,奴婢从未害过太子妃,奴婢冤枉啊!”
“你们都在东宫伺候多年,孤也不希望冤了你们中间的任何一个。”陆之珩话至此处语气陡然一转,“但包藏祸心之人不除,东宫便不得安宁。”
“孤给你们机会,凡是检举揭发旁人不轨行事的,不但无罪不罚,还赏三个月月钱。当然,你们若是惺惺相惜互相包庇,内廷司自有别的办法让你们张嘴。”
威逼利诱的手段算是让他玩儿明白了。
戚铃兰就在旁边听着,也不打算插话,目光从众多宫女太监身上扫过,不动声色地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或许是因为对子嗣没有追求,她心中并没有多愤怒。再者说,此事背后主使者也不是冲着她来的。
在那些人的眼里,陆之珩弱骨纤羸药不离身,能不能活到继位都未可知,不足为惧。但观圣孙、立太孙的先例自古有之,如果她这太子妃身体好一不小心生个皇长孙……谁也说不准皇帝会作何打算。
所以,有志于皇位的人不得不提防她,如此迅速出手,想给她用药以绝后患。
宫中有这般远大理想的人能有几个?
她们敢如此行事,肯定是做好了牺牲下人保全自己的准备。就算查出是谁在东宫内下毒手,也未必能坐实始作俑者的罪名。
正思量着,一名宫女抬起了头,颤着声道:“殿下,奴婢前几日有一天夜里看见过南蕙姐姐在厨房不知做什么。”
南蕙不在跪地的一众宫女之中,身为东宫管事宫女,她和汪富海、乔茱一样可以站在一边旁观。骤然被人点了名字,她神色还算冷静。
“你把话说清楚,哪天夜里?什么时辰?”
宫女急得皱眉,回想了一会儿说道:“大概是五六天前,夜里不到子时。”
南蕙闻言笑了,转身朝陆之珩盈盈一拜,道:“若是奴婢不曾记错,当时是太子殿下命奴婢去厨房热一碗蛋羹。”
“是有此事。”陆之珩点点头,目光仍落在南蕙身上,若有所思。
那宫女顿时有些慌神,急道:“太子殿下让奴婢们检举揭发,奴婢想起此事便说了……奴婢绝无构陷南蕙姐姐的心思!”
陆之珩不置可否,倒是发觉她身后的小太监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正要喊他名字,汪富海突然朝门口看去,眼神一变,高呼:“陛下驾到!”
话音未落人已经迈过了门槛,皇帝虽是穿着常服,但因为面含怒气而显得格外威严。
陆之珩与戚铃兰都站了起来,向皇帝行了礼。
“儿臣拜见父皇,有失远迎万望父皇恕罪。”
“免了。”皇帝沉着脸摆了下手。
戚铃兰让出了自己的位置,低着头准备退到一旁。不料皇帝抬了下手示意她站着别动,紧接着看了陆之珩一眼。
“你让开,朕替你理一理这东宫。”皇帝说罢坐了陆之珩的位置,又对戚铃兰道:“太子妃也坐吧,不必拘礼。”
戚铃兰愣了,下意识去看陆之珩,见他默默点了下头,才正襟危坐回去。
皇帝扫了一眼面前跪着的下人,直接吩咐尚宝道:“这些人全都带下去,让内廷司严加审问。”
话音一落便听见一片哭喊冤枉、磕头求饶的声音。尚宝招了下手,外边冲进来十几名年轻力盛的太监,押着底下的人拽起来便要往外走。
皇帝瞥一眼屋内仅剩下的三个下人,“虽说太子和太子妃身边不能没人伺候,但若是独留你三人不入内廷司受审,难免有人质疑朕处置不公。”
戚铃兰掩在衣袖里的手不由得一紧,她做了九年太子妃三年皇后,自然知道内廷司是什么地方,也知道所谓查案问话是怎么个问法。
凡是审问太监,动辄上板子夹棍刑讯逼供。审问宫女又是另一套酷刑,上银针刺十指,痛苦至极又不留疤。
乔茱是在戚府长大的,打小就分配给她做了婢女,身世清白关系干净,想也知道不会是她做的。要让乔茱平白无故遭这种罪,戚铃兰心里一万个不愿意。
还未等她求情,皇帝又补了一句:“当然,朕知道这三人都是打小在太子和太子妃身边伺候的,忠心可鉴,情义不凡。内廷司的人也并非不分寸,不会将严刑拷打那一套胡乱用在他们身上。”
皇帝话已至此,显然是没给陆之珩和戚铃兰拒绝的余地。
汪富海蓦地上前一步跪了下来,朗声道:“奴才愿进内廷司自证清白。”
乔茱见状也从戚铃兰身后走上前去,“奴婢也愿自证清白。”
南蕙脸色稍有些苍白,但其他二人都已经表了决心,她总不能龟缩在一旁,只好上前道:“奴婢愿进内廷司。”
陆之珩看了一眼戚铃兰,若不是中间隔着皇帝,他更想走上前去握住她的手稍予安慰。
他心中默默叹了口气,道:“去吧。”
三人既然是自愿,倒也不用等尚宝回来再押送一次了。待人走后,陆之珩才问:“父皇把人都支走了,东宫里边谁来伺候?”
“你这东宫鱼龙混杂,本就该清理一回。”皇帝沉声道:“等尚宝回来,叫一批没领差事的太监宫女来,你与太子妃亲自挑选。”
陆之珩心知这换一批中间不包括汪富海,对此还算满意。
“是,儿臣遵旨。”
处理完这点琐事,皇帝转头看向了堂上仅剩的两人。
老梁太医与小梁太医。
皇帝凌厉直视二人:“太子与太子妃的身子究竟如何?”
老梁太医已是古稀之年,在一旁站了半天,一直是提心吊胆的,这会面临皇帝的威压,心下渐渐起了不适。
他掐了两个穴位,稍稍清醒一些,对皇帝道:“回禀陛下,太子殿下的身子日渐康健,比往年好转了许多,若是再加以调养,想来三年以内便能与常人无异。”
皇帝嘴边勾起一丝笑意,叫人难以捉摸。“太子的病拖了这么多年,往年是一年比一年重,怎么今年倒是突然大好了?”
老梁太医额头上渗出一点冷汗,硬着头皮回道:“太子殿下往年久病不愈除了先天不足所致,还有忧思过度、劳累过度的原因,许是太子殿下今年心胸大开,少累忧虑,这病情便也好转了……”
“如此说来,太子这婚成的好,不但东宫有了女主人,还治好了太子的病?”皇帝语气中暗藏几分戏谑。
老梁太医作憨笑道:“陛下说的是,太子妃是有福之人。”
皇帝面色骤然一变,声音忽然又冷了下去:“那太子妃身子如何?往后还能受孕吗?”
听到这一问,戚铃兰与与陆之珩心中俱是一紧。
戚铃兰不在乎自己将来还能不能生育,无论陆之珩和谁生下皇子,她都是这孩子的嫡母。妾室想越过她,也得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但若是太医当着皇帝的面说出太子妃不能生育,她无从想象皇帝会作何反应、有何处置。
七出之中,无子排在第一位。
“回禀陛下,太子妃受人暗害服用了少量避孕药物,所幸是用量不大、时间不长,且自身体质健康,只要及时调养便无大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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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太医有问题吗?感觉是搅稀泥的】
【不是有的太医可以检查是否是完璧之身吗,还是说这个是小说中这么写而已,其实检查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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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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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同舒了一口气,其中忧思却不尽相同。
皇帝对深深地看了一眼老梁太医,此人白发苍苍满面褶子,若是没记错的话,他在宫廷做太医已经有四十个年头了。
能在宫中活到老的人不多,到老还能保全晚节的少之又少。
装聋作哑不惹是非固然是明哲保身的上策,敛财贪赃受贿办事也是古今常见之事,但他忘了天下谁是君、宫中谁做主。
后宫如何暗潮汹涌明争暗斗他不想多管,只要不闹到明面上失了皇室的颜面都不算过。但东宫不同于内宫,储君的事情便是朝廷的事情,有人胆敢把手伸到前朝,就是失了分寸、忘了本分。
探知此等篡逆之事隐而不报,梁泽的福气快到头了。
皇帝摆了下手让两名太医退下,扭头瞥望陆之珩,“你这病到底怎么好的,别拿心胸大开自然康健那一套糊弄朕。”
陆之珩闻言轻笑,笑意之间透着些许耐人寻味,道:“儿臣自六月起便停了用药,停药之后病反倒好了。父皇看此事是不是很有意思?”
皇帝眉心一沉,半晌后轻嗤道:“如此说来,是药三分毒不假。”
陆之珩望着他:“究竟是药皆三分毒毒,还是人心更毒?”
言尽于此,他已经看到皇帝的眼神中增添一抹狐疑。
…
东宫所有宫女太监都进了内廷司,此事不胫而走,已是阖宫皆知。
午后的长安又飘起薄薄细雪,宫墙内朱漆与雪白相衬,女子发髻质朴只戴木簪、身上披着素色兔绒披风站在主殿屋檐下,与庭院中雪景遥遥相望,显现着浑然天成的景致。
宫女装扮的女子从外边回来,撇下油纸伞向她欠身一拜。
“主子,处理干净了。”
女子抬起手腕以指尖拂去宫女肩上沾的雪点,举止轻柔至极,正如她的容貌与气质一般温婉。
她叹了口气,惋惜地说道:“事没办成,人也留不住,这次真是亏大了。”
宫女受宠若惊地低下头,随即说道:“若不是梁太医多嘴,此事也不会这么快败露。”
女子非但不恼,嘴角还轻轻扬起,抬起眼眸目光望向远处明禧殿的方向。
“今日是林尽欢的人坏了我的事,我若不尽数奉还,她怕是以为我任意可欺。”
宫女附和道:“娘娘说的是。”
女子不再多言,卸了护甲坐在主殿进门处的椅子上,宫女领会了主子的意趣,将另一面墙上挂的月琴取来。
美人对院中弄月琴,玉指拨弦拨弹出悠扬乐章,远处雪景相和,又是一幅绝美画卷。
时近傍晚,尚宝领着数排宫女太监进了东宫,进门后向东宫里二位主子请了安。
“禀太子殿下与太子妃,这些个宫女太监都是奴才精挑细选出来的,全都查过档案,保准家世干净清白。陛下的意思,是让二位主子从这些人中间甄选补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