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原地,景文康拿出手机,拨通了陶萄的电话。
这个时候,陶萄远在g省,她和陈铁林还有钱芬正带着桑桑等人从电影院出来,桑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陶萄真半弯着腰给桑桑擦眼泪。
手机铃声响了,看到了来电的人,陶萄愣了一下,然后就着弯腰的动作接起了电话。
“景老师。”陶萄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
景文康:“电影我看了。”
“我也刚刚从电影院出来。”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便问了一句有些煞风景的话。
“放了那么多灯,没有起火吧,做好安全防范了没有。”
“有的,长明灯的灯芯用的是特殊材质,升空十分钟之内,就会主动阻断热度熄灭,而且所有落下来的灯,我们剧组的人都在下游清理了,打捞得很干净,也都是环保材质。”
听到陶萄这么说,景文康似乎放心了些。
于是又是沉默了一会儿,桑桑还在哭,陶萄便捏了捏她的脸,轻声哄道:“不要哭了。”
桑桑止不住眼泪。
“景老师……”
景文康开了口,声音还有些低。
“电影我看了,这是我心目中的《看挽灯》。”
景文康只是这么短短的一句话,却让陶萄由衷的高兴起来。
这大概是对她这三个月来的努力,最好的肯定。
没有什么比原作者的肯定更加具有力量了。
“什么时候来京都?”
陶萄:“暂时不确定。”
“谢谢。”景文康在感谢,却也好像在缅怀什么。
*
大概人们永远忘不了的,便是童年和少年时候的阵痛。
人们长大的时候,会不断地问自己,为什么要长大,是否可以永远停留在时光场合当中的某一刻。
至少景文康总是这样想。
而每次想起这些念头的时候,生命中的那些场景总会历历在目,可是却总是隔着一团雾气,永远也看不清,摸不着。
文字永远是给人留有想象空间的。
景文康回想着这些画面,写下了《看挽灯》,而等他翻开自己写的这本《看挽灯》的时候,看到那些自己曾经写下的文字时,他也还是要重新想象那些曾经,只能想象。
可当他身处于满满当当的影院,望见大屏幕上“周景”打翻了一桶水被母亲责骂的时候,被村口的黄狗追着如同风一样在村子里穿行的时候,望见漫天的长明灯如同星火一般遥遥升起的时候。
那些曾经的回忆,如同画卷一般,清晰展现在眼前。想象终止了,取而代之的是长久的默然。
他如同跨越了时空,坐在那里,和年少的自己遥遥相望。但相顾无言。
他知道那画面里的“周景”不是真正的周景,然而在某种程度上那很真。
就像是他回想起它们时,总是隔着一层层灰蒙蒙的烟尘那般真。
陶萄拍出了那些画面,拍出了“周景”无聊而漫长的童年和少年,也拍出了母亲去世时他的迷茫。
当漫天灯火的时候。
影院响起了低低的啜泣声。
那一刻,不仅仅是景文康在看周景,所有人都在看周景。
陶萄拍活的不是周景这个人,而是周景独有的却又带着共通性的、那种似乎属于每个人的烂漫、凄惨、而却面向光明的少年时的记忆。
经历过同样的阵痛的人,为周景也为自己哭。
还未经历这份阵痛的人,为周景哭。
桑桑也是这样,所以桑桑哭了,其他的孩子也红了眼眶。
人们总会长大的,不论是怎么长大。
陶萄摸着桑桑的脑袋,告诉桑桑:“不要哭。”
说话时,她眼神中带着某种温柔:“周景走的是一条很美的路。”
第209章 勇敢(2.28更新)
《看挽灯》在社会上引起的反响是空前的。
开播第一天, 看挽灯三个字便几乎在所有主流媒体网站上霸了屏。
【看完了,我回去翻出了我十年前的日记,疯狂翻,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真的很好哭,好哭到我感觉到我的泪腺不受我的控制】
【看完这部片子,我想到了短暂的一生中很多不圆满的事, 这些遗憾反反复复在我脑海中闪回, 我看的还是电影么?我觉得我看的是我自己的曾经啊, 就好像隔着镜框,看里边泛黄的老照片,照片里的我我还抱着篮球, 冲着低矮的红砖墙笑,笑得比谁都傻逼】
这部《看挽灯》延续了陶萄一贯的拍摄风格。
自由、随心所欲,仿佛一位书法家在宣纸前挥毫泼墨, 看似毫无章法可言,然而最后呈现出来的东西,却让人瞠目结舌。
——一鸣惊人而又顺理成章。
人们说陶萄再找不到比《帷幄》更好的剧本,可她找到了《看挽灯》。
《帷幄》和《看挽灯》实际上说不上谁好谁坏。
前者是非常精妙的故事, 而后者是一个少年的前半生。
前者是充满冲撞感和戏剧感的,而后者却平得像一滩湖水。
可是这湖水稍微皱一皱, 人们的心也跟着纠起来。
第一天放映结束,《看挽灯》的某瓣评分达到了9.4分。
人们对《看挽灯》几乎一致好评, 且是发自内心的好评。
偶尔会冒出一条“看不懂拍的什么东西故弄玄虚”的差评,没过多久发博人的微博便会被攻陷。
这样的阵势比起什么饭圈互掐来得直接得多, 也吓人得多。
他们不允许《看挽灯》被污蔑, 就像不允许有人朝他们曾经亲身体会的阵痛吐唾沫那样。
第一天没抢到票的人忙着抢第二天的票,第二天没抢到票的忙忙着抢第三天的票。
这部电影被说得越是惊奇, 就越是有人想要挑刺。
然而人们如同下饺子一般冲进了锅里一般冲进了电影院,出来的时候却早已经忘记了挑刺的初衷。
业内,这部片子竟然没人敢骂。
看完之后,没人想到陶萄在拍摄这部电影的时候年仅十九岁,也没人想到她不过入行一年半载。
后知后觉,才感受到可怕。
金虎奖没给陶萄,陶萄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却再次让影坛沸腾了起来。
傅南和学生一起去看了陶萄的这部片子,票是贵宾观影席的票,傅南的门生送的。
出来的时候,学生低声告诉傅南:“《看挽灯》今天就在国外的院线上映了,不知道反响怎么样。”
傅南没说话,拄着拐杖往前走。
青年小步跟了上去,上了车,傅南将拐杖倚在一旁,闭目养神。
青年想着陶萄电影里的某些画面,由衷的觉得震撼。
而让他更为惊讶的,大概是陶萄在电影当中呈现出来的风格。
虚幻的、飘逸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却在其他的电影里体会不到的感觉。
青年学过电影史,当然也知道,那些无法归纳的风格,复杂的、一句话说不清楚的、但是却让人挑剔不出来的气和势,是只有影史上寥寥可数的一些天才,在初露头角的时候才能在自己的影片中给人的体会。
而那几个叫得出名字的人,成为了如今所有学习电影的人都绕不开的一座大山。
青年的思绪飘得有些远。
窗户开着透气,风有些大,傅南说了一句话,青年没听清。
*
之所以延期两个月上映的原因不言而喻。
这是陶萄第一次将自己的片子输送到海外去放映。
她找了她所能找到的最好的文字翻译,将片子翻译成了世界上几大通用语言版本。
在投放出去的时候,陶萄并未感到过多的忐忑。
这一段时间,中国新上映的片子很少。
陶萄把与国外院线交恰的事件交给了陈铁林去办。
陈铁林做这种事情得心应手,他很快告诉陶萄,片子在上传到国际院线网站,不过一周的时间,所有的版本都全部被通过了。
国际院线网站的评分总分只有5分,而《看挽灯》好几个译版的评分都超过了4.6分,最高分甚至达到了4.8分。
由于和《看挽灯》同一档期的华语片当中,只有一部三俗道辣眼睛的粗制滥造的恐怖片,虽然很多国外的影院并不喜欢华人的电影,但是由于有空档,《看挽灯》的评分又高得吓人,第一天上映的时候,世界各地很多没有排满片的影院,便抱着试试的心态,上映了这个名为TAO的名字古怪的导演的片子。
事实证明,世界上的人们,对于镜头和情绪的感知力是相通的。
不论看这部片子的人是黄种人、白种人,还是黑种人,少年周景都能让他们潸然泪下。
就像什么也不懂的桑桑也看哭了那样。
《看挽灯》当天晚上便从某管的热词第十上升到了热词第一。
再然后,很多地方的人们开始抢《看挽灯》的电影票。
*
那天从电影院出来。
桑桑听到陶萄的安慰,用力抹了抹眼睛,用了很大的力,仿佛这样就能不伤心了似的。
她问:“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