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时语第二天醒来时有些恍惚,夜里似乎听到了萧承渊的声音,并且还做了个十分不愉快的梦。
梦里,萧承渊提着剑要杀她,她苦苦哀求,他却不为所动,所幸最终得以逃出生天。
春晓进来服侍裴时语洗漱,裴时语正拥着锦衾怔怔出神时,春晓微笑着问她:“王妃和王爷和好了?”
裴时语抬眸,明亮的杏眼的满是不解。
这便是没有了,春晓微微有些失望,但还是告诉了裴时语自己这样猜测的依据:“婢子见隔壁的床榻上整整齐齐的,王爷也不在,还以为王爷昨夜宿在里头,您与王爷昨夜和好了呢。”
怎么可能会宿在一起,裴时语在心里默默作答。
猝不及防又想起昨夜那个梦,对梦中发生的一切心有余悸,裴时语忍不住瑟缩了下。
此人果然是她一切痛苦的根源。
她不想春晓像祖母那样一天到晚将他们二人凑在一起,委婉地暗示她:“以后别老在我跟前提王爷,我与他之间没有你想得那样简单。至于祖母那里,你替我遮掩些。”
春晓楞了瞬,随即点头。
也就是说还要磨合呗,她理解的。
梳完头,春晓皱着眉头嘀咕:“怎么会不见了呢,明明应该收好了的。”
裴时语端坐于拔步床地平上的镜台前,望着镜子里的春晓:“找什么呢?”
春晓一边在附近的抽屉里寻找一边回答裴时语的话,“是那根海棠滴翠珠子碧玉簪,婢子不会乱放的,应该不会放到别处去的,妆奁里面没有,难道在抽屉里?”
裴时语突然想起,那日萧承渊挤兑她,她一气之下将发簪当饭钱抵给萧承渊了。
“啊!找到了!”春晓突然高兴地出声,接着用充满好奇的声音问裴时语,“王妃,您什么时候将玉琮瓶收到这里了?”说着说着,又开始嘀咕,“咦,这里怎么会有一封信,还是写给老夫人的。”
裴时语顺着春晓的声音看去,黄花梨木制成的小抽屉敞开着,里头果然有她那根发簪,有之前被元大夫借走的玉琮瓶,以及一封信。
玉琮瓶怎么会到了萧承渊手里?
她从春晓手里接过信,果然是写给老夫人的,但是是她的笔迹。
她迫不及待拆开信,一笔一划皆是出自她的手。
这间屋子之前是萧承渊住着的,她写给祖母的信为何会落在萧承渊手里?
所以,她之前想不通的问题有答案了,不是么。
裴时语的身子晃了晃,面色变得苍白,堪堪用手肘支着镜台,才没有倒下。
春晓陪裴时语这副模样吓坏了,惶惶立在裴时语身侧,支支吾吾道:“王妃,发生什么事了?您,您别吓婢子。”
裴时语冷笑,发生大事了,萧承渊可真狠啊。
匀了口气,裴时语艰难地出声:“王爷呢,去请王爷过来。”
春晓不放心裴时语一个人这样待着,犹豫着没有动。
“快去!”
裴时语拔高了声音。
这还是王妃第一次这样大声对自己说话,一定是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春晓立刻应答:“王妃别急,婢子马上就去!”
说完小跑着离开。
裴时语一只手捏着信,一只手撑着镜台,她极力控制了,可身子还是忍不住发抖。
她需要一个解释,还有交代。
*
书房里,沐长史忧心忡忡地看着萧承渊,见他面色苍白且冷汗涔涔的,问胡元:“王爷为何疼得比预期早?”
胡元正给萧承渊检查,面容肃然:“昨日不是说了,解毒这几天,疼痛本就会一日比一日剧烈,昨日解毒后若是好好歇了,又或是晚上休息够了,是不会这样严重的。好了,没什么大的问题,若实在受不住,王爷也不可再服用我昨日给你的药,那是应急用的,不能多吃。您先缓缓,一个时辰后我再给您解毒。”
沐长史自责,早知道昨日不让王爷出门了。
王爷为何晚上没休息够,难道是因为王妃也在的原因?
见胡元收了手,萧承渊对沐长史说道:“不碍事,你去给胡大夫帮忙,去准备给老夫人解毒。”说完,招了个小厮进来,“送我去含章院。”
裴时语如今不待见他他很清楚,但他也很确信他不会放她离开。
幸好有这层夫妻关系在,这是他的机会,总得将夫君的本分做好,时间久了,她兴许能感觉到他值得依赖。
该去陪她用早膳了。
萧承渊才进院门,迎面便见春晓满面焦色跑出来,心忍不住提起。
这对主仆几乎形影不离,春晓这回理应再服侍他在梳洗才是,春晓这副模样,怕是她那里出了事。
萧承渊忍者心底翻滚的情绪,沉声问春晓:“慌什么,发生了何事?”
春晓见到萧承渊便找到了主心骨,连请安都忘了,急忙开口:“王爷,王妃找您。”
萧承渊的深眸里翻涌起焦急的情绪,催促推轮椅的小厮,“快些。”
到达门口后,萧承渊让小厮和春晓在外候着,他自己转动车轮进内室。
甫一进入寝室,萧承渊撞上一双充满怨恨与怒火的眸子。
第31章 就你委屈?
被这样的目光看着,萧承渊感觉周身像是被一座无形的山压着,动弹不得。
几个呼吸之后,他转动车轮,离裴时语近了些,嗓音低低沉沉的:“你怎么了?”
怎么了?
裴时语腰背挺得直直的,居高临下看他,眼中蓄满寒意。
在等他来的过程中,她其实已经平静了许多,将整件事捋了一遍。
有人篡改祖母的信,想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探听萧承渊的情况,虽不知代笔的人是谁,但那人显然是为皇后服务的。
而祖母收到的信里多了她不曾写的内容,且她的亲笔信在萧承渊这里,毫无疑问,萧承渊不仅对她回信的内容知情,里面的内容也是经他筛选过。
也就是说,萧承渊清楚皇后的人也在盯着她的回信,于是将计就计,反而利用她传递他想传递的信息。
显然,皇后的人也中了计。
所以前世皇后的人迟迟不能发现萧承渊的腿在暗地里治好,是因为除了他的心腹以外,她这个枕边人也不知情。
难怪萧承渊直到举事前夕才让知道他已恢复健康,因此不再有瞒住她的必要。
他存心利用,所以一直在防着她!
对着与前世相同的一张脸,裴时语觉得讽刺,重活一世,她仍没有逃掉被他当做棋子利用的命运。
而他呢,事情都做下了,如今竟然还有脸问!
裴时语肃静的面庞冷若冰霜,但气血不断在胸腔里翻涌,喉头沉着,贝齿紧咬着,连质问的声音也发不出。
“啪”地一声,重重将信拍在妆台上。
她的眼神如刀,这气极了却不言不语的样子令萧承渊一阵阵些慌乱,待看清信,萧承渊如同被雷劈过一般定在原地。
他坐直身子倾身向前,狭长的凤眸睁得大大的:“你听我解释。”
语气是急切而慌张的。
“解释?”裴时语匀了口气,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冷笑:“解释了,便能掩盖你利用我的事实?”
萧承渊浑身僵着,连搁在膝上的手指也一动不动,深眸里涌起挣扎的情绪。
他当初代她回信时尚在沾沾自喜,以为是他大度,在助她摆脱泥淖。
事实却证明,她完全被蒙在鼓里,是他连累了她。
“对不起……”萧承渊周身的气势软下来,眼尾垂着。
在事实面前,所有的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可难道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吗?
裴时语冷冷看他,言语间的寒意如同一根根尖刺,直刺他心上:“你对亲事有怨言,所以连带着对我不满,于是你便能毫不迟疑地利用我。
可你扪心自问,我为何要被你这般对待?
是我贪图你皇子的身份、贪图你齐王府的权势死乞白赖嫁给你的?
是我对你情难自已非你不嫁不可?
还是说你对我有天大的恩德,我必须感恩戴德地以冲喜娘子的身份嫁入你齐王府?
不是!
都不是!
只是因为你需要人冲喜,你们位高权重,你那慈爱的母后便挑挑拣拣点了我。
你觉得这桩婚事对你而言无比委屈,所以你冷眼待我,处处苛责我,心无旁骛地利用我,仿佛这便是我应得的。
你觉得委屈,难道我就不委屈吗?
我母亲已为我定好亲事,我只需在好好在家中待嫁,我将来的日子也很有盼头。
因为你需要人冲喜,我先是被毁了婚约不得不来你这里,而后被你冷遇,连年迈的祖母也被无辜牵扯到你的事里面。
凡此种种,难道我就只能自认倒霉,我就必须受着,继续被你利用吗?!”
说道最后,裴时语仿佛用尽了力气,几乎是吼出来的。
前尘往事不受控制一一浮现在眼前,那时的忐忑,那时的不安,那时的绝望混在一起,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牢牢将她裹住,她挣扎不开,无力地颤抖着。
即便如此,她仍尽力绷着身子,雾气一次次在眼眶里打转,半点也不曾坠落。
她应该委屈的。
萧承渊的心像被泡在水里,酸酸胀胀的,搁在膝上的手动了动,想去扶她一把,但被她的目光呵斥住。
他哪有资格扶她。
“对不起。”手重新落回到膝上,攥成拳,漆黑的瞳仁滚动着暗涌,认命般地开口,“是我对你怀有偏见,不分青红皂白就误会你、冷落你;我没有查清缘由,就认定你是皇后的人;更不该利用你,还连累老夫人。”
但一想到她说嫁给他是她倒霉,心脏突然被人狠狠攫了一把,痛得几乎麻木。
虽然他承认她说得不错,但他仍盼望着,能给自己寻一点机会。
再多给他一些时间,或许她能明白他其实也想让她过得好一些,他也能成为她的依靠的。
他直觉不能再拖延下去,艰涩地出声,“裴时语……”用最诚挚的目光看着他:“今后不会了,今后那些通通都不会发生,你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