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凤明白丈夫的意思了,她立刻说:“我去买点瓜子花生,把俩娃喊来。”让丈夫悄悄去收拾那不要脸的俩口子。
“凤儿,咱妈刚动完手术不久,需要补身体,你放心,等到了首都,我……”一定叫她好好享福。
陈玉凤打断了丈夫:“我买点天麻,杀只鸡,给咱妈炖着吃。”
狗男人,以为她真那么小气,既贪财,还一只鸡都舍不得给他妈杀?
她出了门又不经意回头,就见穿着军装,唇红齿白的男人两只眼睛炯炯有神,正在瞅着她。
见她看自己,也不羞,依旧坦然的回盯着她。
倒把陈玉凤看不好意思,快走几步,跑了。
她买了些吃的,就把韩明和韩旭哄来了,顺带还宰了只鸡,炖了给婆婆补身体。
瓜子花生收音机,甜甜蜜蜜,韩明韩旭,四个孩子围一块儿,在玩闹。
此时天已经黑了,越过院墙,菜园,月光流淌的河畔就是大房。
穿着白衬衣,军绿色长裤的韩超嘴里叨根稻草,两条长腿,崭新的皮鞋,蹲在大嫂家的井沿上,两只寒目,一眨不眨的注视着井口,那井里是一轮新月。
过了好半天,新月咕嘟一声,变成了一颗脑袋,这竟是大嫂苏红。
她给呛的上气不接下气,却还在笑:“老二,大嫂真没撤围栏,那围栏是自己断的。”
韩超并不说话,眼睛都不眨。
苏红抬头看一眼肤白貌细的恶霸小叔,深吸口气,又闷水里去了。
韩峰倒是能憋气,但慢慢也憋不住了,呼一声钻出水面了:“冷,真冷。”
韩超脚上提溜着一只水桶,一松脚,水桶直接砸他哥脑袋上了。
咕嘟一声,韩峰又憋了回去。
天有四季,但井水是从地底泛出来的,尤其四五月,刺骨的地气随着井水往外喷,彻骨的寒。
老大俩口子就这样自愿泡在井里头,也不知泡了多长时间,直看着井上那巴掌大的天空斗转星斜,隐隐听到鸡在叫,还在水里泡着。
直到最后苏红昏迷了,没意识了,要沉底了,韩超才把他们给捞了上来。
苏红吐了口水才说:“老二,我还有俩儿子呢,怎么可能害咱妈的命,难道我为了块玉,想去坐牢不成?妈掉河里后,我立刻就跳下去救她了,玉是自己落河里,我捡来的,但我给咱家生了俩儿子,那块玉本来就该是我的,对不对?”
一念之差,要她不救,王果果早就死了。
而且婆婆祖传的玉,俩儿媳妇,她生了儿子玉凤生的是女儿,就该是她的,她有错吗?
韩超不理苏红,只平静的问韩峰:“大哥,妈这趟医药费花了三千块,你打算怎么办?”
韩峰已经给冻昏迷了,说起钱,立马清醒了过来:“老二,韩明上小学,韩旭上初中,学费,杂费,住宿费,处处要钱,哥就做点小卖买,能攒啥钱,哥手上如今总共五百块……”
“给,我们把钱都给咱妈,行不行?”苏红忙说。
其实他俩的存折上还有两千块呢,但人嘛,得学会哭穷。
韩超又不知道实际情况,五百块糊弄过去吧,这回全是苏红的错,那么身强力壮,能帮忙的婆婆,给她亲手推到二房去了,她呀,后悔死了!
……
再说陈玉凤家,五月的夜风凉而温柔,俩闺女已经趴桌上睡熟了,韩明和韩旭还在呱唧呱唧吃糖花生,松鼠一样。
王果果刚刚烤了一锅鲜花饼出来,这会儿又在替陈玉凤舂粑粑。
她不但会做茶饭,而且特别会整理,陈玉凤家这一院的花就是她种的,屋子里的所有家具也是王果果自己画样,自己裁打的,双人床是纯柿子木,漆的青柿子油,没漆臭不说,不论睡多久,永远有股淡淡的柿子香。
韩超还在大房,没回来。
王果果对陈玉凤说:“当初之所以我跟大房,不跟你,你大嫂生的是儿子,你生的是女儿是一,主要是不想你随军进城的时候拖累你,你晓得吧?”
“我晓得,妈是疼我。”陈玉凤说。
虽说分在大房,但王果果没少帮陈玉凤,俩娃小时候尿布全是婆婆洗,家里的鸡是她喂,猪是她喂,一年四季俩娃的鞋也是她做,而且时不时的她就会悄悄塞些钱给陈玉凤。
要不然陈玉凤七年的日子,能过得那样滋润?
“韩超虽小时候爱打,但那是给他爸逼的,他从小见惯了我和他爸动手,最恨跟女人动手的男人,不可能跟你动手的。”王果果又说。
“我晓得。”陈玉凤又说。
别人虽一直在说,但陈玉凤从不信韩超会打她,就遇到两条狗,他也只打公的。
他,不打女人孩子。
摘下玉佩,王果果把它装进了熟睡着的,甜甜的衣服口袋里。
这东西是个祸害,要自己拿着,必定留不住,老太太这是要把它送给甜甜了。
“早点上首都,你辛苦七年,如今也该享福了。”王果果又说。
陈玉凤忍不住说:“妈,咱一起去吧,带上我妈,到了首都,我赚钱养你们。”
婆婆虽说嘴巴坏,但对小辈却掏心掏肺,可惜苏红俩口子是白眼狼,不识好歹。
“就你,首都那地儿有你能赚的钱?”王果果声音一高,一脸轻蔑。
陈玉凤忍不住笑说:“有。”
“有个屁吃。”王果果说:“首都乱着呢,坏人多得很。等你去了,就安心享福,也不许再孩子了,我算看透了,儿子这东西有跟没有一个样。”
陈玉凤笑着摇头。
她原本没想过把婆婆和周雅芳带走,毕竟桂花镇才是她们的家,人嘛,年龄大了就难离故土,可韩峰那个性子,大嫂吧,嘴有多甜,遇事心有多黑,生了俩儿子又助长了她的气焰。
等她走了,看婆婆赚了钱不给她花,还要呆在二房,她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而据书中说,在九十年代,国家会越来越开放,人们做生意,政府不但不会像前些年要给安个投机倒把的罪,还会给大大的福利政策。
要把婆婆和娘家妈一起带到首都,她不依然是如今有婆婆,有妈疼的孩子?
忽而听门咯吱一声,老大家的俩娃这是困了,要回家。
陈玉凤忙得出了门,站在篱笆墙边张望,就见韩超两条长腿,就那么一跳。
跃过围栏,从后院跳进来了。
她赶忙进了厨房,得给没吃晚饭的韩超下碗粉吃。
前几天韩超带来的磁带,因为心里有事,陈玉凤还没来得及听。
这会儿进了厨房,一手摁开收音机,声音放的小小的,弯腰吹燃火星,看锅开了,抓起一把粉丢进了锅里,滚水舔沸,粉转眼就飘起来了。
“你说过一天一封信,小妹呀在家呀喂守家门,难道你是秤砣心,一去多年断音讯。故乡的小妹呀,为君消瘦到如今……”
这歌可真好听,陈玉凤拿起磁带壳看了一下,名字叫《痴心的小妹》。
不错,她以后得多听听。
浇上鸡汤,再洒上葱花,淋点酱油,再加剁碎的花生米,舀上大大一勺酸香爽口的剁辣椒,一挑一拌,油红葱绿加糯白白的粉,鲜气扑鼻。
陈玉凤端起粉碗转身,就见穿着白衬衣,绿军裤的男人站在厨房门口,正在看她。
狗男人,虽表面沉稳,可眼里有掩不住的得意。
从小,他要打了人,欺负了人,就会是这样一副得意洋洋的眼神。
俩口子该商量怎么上首都的事了。
第9章 炸麻脆
按理,韩超这个级别的军官探亲,部队是不会派车的。
之所以他能开车回来,据他解释,是因为他最近在附近几个县执行公务的原因。
当然,前几天把王果果送到首都后,也是由勤务兵专门照料,韩超还是在外面工作的。
刚才他从大房要了五百块,王果果,就算是分在他家了。
把钱给了妻子,他说:“我明天还有工作,咱们一早就得走,咱妈,让她先跟你妈一起生活吧,以后咱们想办法把她们一起带到首都去,这钱留着给咱妈买药吃,要收拾啥,你说,我干。”
陈玉凤想把婆婆和娘家妈一起带到首都,但听丈夫这种口气,就不好再提了。
毕竟他只是个营级军官,即使部队批准家属随军,也只能带妻儿,部队上是不允许老人随军的。
俩人如今手头又没钱,真把俩老人带去,只凭韩超那点津贴,怎么生活?
在城里做生意,前期是需要成本投入的,王果果还是个病人,要吃药,周雅芳本身不擅长做生意,如今冒然把她们带到首都,只能是跟着她一起吃苦。
倒不如她先上首都,去了之后先找个生意做,做顺了,攒点钱,再把她们接过去?
“我需要你们干啥,还不赶紧去睡觉,明天一早好走?”王果果进了厨房,瞪了儿子一眼:“放着,我来收拾。”
想了想,她又说:“凤儿,去看看你妈去,跟她好好道个别,回来就赶紧睡觉。”
既然明天就得走,现在就得分配钱了,陈玉凤总共有八百块,她从中分了两百,加上韩超给的五百,悄悄塞到王果果挂在墙上的外套里了。
又拿了两百,提了一床新蚕丝被,要回娘家跟亲妈告别。
刚到齐家酒坊门口,就听齐大叔在屋子里嚎:“你个不要脸的丫头,全县多少年青小伙踏断了门槛让你嫁你不嫁,你非要给个半入土的老头子当填房,看我不打死你,快把户口本给我。”
陈玉凤停了停,心说齐彩铃为了当后娘,这是从齐大爷手里抢了户口本,准备去登记结婚了?
这姑娘的心气儿咋就这么大呀,那后娘真有那么好当?
“你懂个屁,等我当了军官太太,先让当兵的打死你这个老流氓。”齐彩铃破口大骂。
哐的一声,她披头散发的从酒坊跑了出来,迎上陈玉凤,愣了愣,转身跑了。
齐大叔追了出来,边跑边喊:“你个死丫头,后娘可不好当。”
“你等着看吧,我会是全天下最好的后娘。”齐彩铃的声音里蕴着豪情万丈。
陈玉凤给惊的目瞪口呆,转身敲自家门了。
开了门,陈母惊讶坏了:“韩超刚回来,为了给你们小俩口留时间,妈都忍着没去看你们,三更半夜不去睡觉,你跑来干啥?”
陈玉凤把蚕丝被铺到了床上,才说:“妈,明儿我们就要走了,以后,你得照顾我婆婆了。”
陈母瞬时有点失落,毕竟亲闺女,生下来就没离过她的,但她吸了吸鼻子,收敛情绪,却说:“快去,等上了首都,赶紧悄悄揣个儿子,不要怕没人养,到时候送到老家,妈和你婆婆眼不丁儿就替你养大了,这样,咱也不怕韩超丢工作。”
陈玉凤懒得跟她理论这些,又悄悄往她的褥子下塞了两百块。
“给你婆婆看完病,你手头没钱了吧,上了首都,去找找你爸,万一找着,问他要点钱,他当初带走了妈好些值钱的东西,应该资助你一点的。”陈母又说。
说起亲爹,陈玉凤免不了的,就又要生气了。
陈母的名字叫周雅芳,亲爹的名字叫陈凡世,雅芳对凡世,周雅芳的名字还是陈凡世取的。
周雅芳的娘家父亲,民国时期曾在一个大军阀家做过厨子,是后来军阀死了才回得桂花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