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舒宁牵着他的手晃了晃,“阿宁知道啦,夫君快去上朝吧!”
纪旻叙被她璀璨的笑意晃了眼,本欲说什么,想了想又作罢了。
最后只化作简单的一个字,“好。”
既然是赴平阳侯的寿辰,江舒宁想,自己势必是要穿得庄重一些,于是便挑了一件杏红的锦缎长衫,外头罩着件丹色的对襟镶边比甲,露出一点儿芙蓉裙襕,狄髻上带着翠云分心,只简单在右边带了只牡丹金簪,却已压住了这一身装扮。
梳妆完,江舒宁便坐着早早就备好的马车,一路往平阳侯府去。
递了帖子,江舒宁一行被迎进府内。
府中虽然热闹,但与江舒宁想象中的,却还略有些区别,原本按照平阳侯府一家的声望门楣,宾客应会更多才是。
江舒宁大致望了望,多是些平阳侯的近亲,像她这样的倒是少有。
大魏风气开放,除了主宴分男女列坐外,这还未上宴席时,宾客之间是可聚在一起聊天喝茶的。
张静初是个颇有些脾气的人,他在京师中算得好的朋友,也就只江舒宁一人,至多再捎带一个安庆。
江舒宁便顺理成章的与安庆坐在了一处。
见明月拉着江舒宁过来坐下,安庆侧眸瞪了江舒宁一眼,“怎么才来,我可都等好一会儿了!”
江舒宁眉目带笑,“虽来的不算太早,可也没误了时辰呀,倒是公主我记得从前这样的场合,公主可是从不喜早到的。”
安庆被她堵的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闷了半天,总算憋出了一句话。
“你也知晓那是从前的事,人总是会变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都过去这样久了,你也不该以从前的事情来衡量如今的我。”
?
江舒宁被她逗得忍俊不禁,“是我的不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安庆煞有其事的点头。
又与安庆说了会儿话,江舒宁注意到男客那边十分热闹。
她抬眸过去,便看见了那位安国公家的三公子。
他侧身站着,似乎在和面前的人说着话,体态修长,举止谈吐皆极有素养,就这么一眼瞧上去,丝毫不逊色于那位京师出了名温文尔雅的管弗清。
江舒宁拍了拍身边安心吃茶的安庆,安庆正要问她怎么了,江舒宁便示意往那边看去。
安庆目力极好,一眼便看到了管弗沐,而后,自己那摸着茶杯的手稍有凝滞。
她早该猜到管弗沐肯定会来。
安庆忍不住啧了一声,“平阳侯与安国公也算交谊匪浅了,他来不也正常么。”
“公主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还能是哪个意思”
总不能因为这位可能是她将来的驸马,她便要时时关注着他吧。
她才不要呢!
虽然说他确实长得不赖,扎在人堆里也依旧亮眼,让人一眼就能看到,可若是之后成了亲日日都得见着这张脸,说不定就腻了。
安庆知道江舒宁这是要揶揄自己,但她偏偏就不能如了江舒宁的意,她就是要无动于衷。
可接下来,那玄色的身影却牢牢吸引了她的注意。
能将这样暗淡的颜色,穿得如此气质卓然,除了陆行谦还有谁?
安庆坐在自己身侧正与明月说话的江舒宁,凤眸里闪过几分玩味。
“江舒宁,你与明月说什么呢,笑得这样开心?”
明日适时的住了嘴,江舒宁缓缓回过头。
“也没什么,就是让明月与我说说公主日常在府里都做些什么。”
安庆蹙起眉,“还能做什么在府里不就是练剑看书吗?最多最多再练个字了,总不能在府里还骑马吧”
安庆觉得,她这两年过得实在是无聊了些。
不过拜那三年的学习所赐,如今,她倒是稍稍能看懂兵书上的意思了。
安静摇了摇头,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江舒宁带偏。她扯过江舒宁的手,问她:“你可知道前些日子谁回来了?”
“谁回来了?”
在江舒宁周围认识的朋友中,也没谁要和自己那样去往千里之外的淮安呀。
倏地,她想到了一个人。
那个自请调任潮州的水师左卫指挥同知——陆行谦。
江舒宁心尖一跳,随即,她便听到身边人缓缓说出她心中想着的那个名字。
“就是你那位青梅竹马,陆世子陆行谦呀!”说到这里,安庆又觉得有些不合适,“你和纪夫子已经成亲了,我如今再这样说你和陆世子的关系实在有些不应该,但这倒也是事实。”
“没有妨碍的,”江舒宁缓缓呼出一口气,“陆世子回来了么?”
因为两家结亲的事情,原本还关系不差的两家后面基本都没什么往来,所以江舒宁这边关于陆行谦的消息可以说是少之又少,甚至是没有。
以至于陆行谦从潮州回京师,她也不知道。
“回来了,不仅回来了,他今天也来了赴宴的,你看那个管咳咳那个安国公府三公子旁边的那位,不就是陆世子么?”
江舒宁哑然失声,再次朝着那个方向看去。却不想恍然之间竟与那人的视线对上。
江舒宁愣了愣,目光相交时,她竟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
兴许是那熟稔的占据了她的思绪,她朝着那人扬唇轻笑。
男宾与女宾之间隔得并不算太远,约莫就是七八丈的距离,他目力不差,甚至在水师营中都数得上名号,自然而然,他能轻易察觉到江舒宁的反应。
陆行谦眼中的江舒宁是没什么变化的,和三年前的她似乎并未有差别。只是她已经梳作妇人发髻,穿着打扮也再不是以往少女的时候。
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远到让他难以靠近。
前些时候,陆行谦从潮州抵达京师时,他总在做一个梦。梦里的场景光怪陆离,似真似幻,让他难以分辨。
梦里,他的阿宁嫁给了他,他们两家皆为秦晋之好,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是他这半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他们在一起整整七年,除了没有子嗣令阿宁总是苦恼烦闷之外,几乎是事事顺心如意的。
就当他以为,日子也将这样一帆风顺下去之时,这个美梦的状况急转直下。
他的嫡亲姐姐,如今的安王妃,带着安王世子在外出祈福时,被一帮贼人掳走,他姐姐身边不乏身手出众的护卫,因着安王爱护,护卫人手甚至比一般的王妃都多了数倍。
可即便如此,也未能拦住那帮早有预谋的贼人。
整整半个月,安王几乎将封地翻了个底朝天,依然未能找到他姐姐的下落。
而他得了消息,也随之四处寻找,但和无头苍蝇没有两样,因为做的实在太过干净,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
如果说没有人暗中帮忙,他一点都不相信。
但就在继续寻找他姐姐下落时,远在京师的他收到了一封匿名信。那封没有落款的信并没有直接交给他,而是迂回转到他的手下面前,然后才呈到他手里。
信的内容也很简单,他先是表明自己就是掳走他姐姐的那帮贼人,而后表示可以放了他姐姐。
但安王和他必须满足一个要求。
那个要求听来荒诞又可笑,甚至是毫无道理。
那人,要安王起兵造反。
首先,安王封地离京师千里迢迢,其次以安王府的那些府兵,根本做不到谋反。
统共才三千人,还要跋山涉水的远赴京师。且就不谈路上消磨,光是京师的十万卫军就让他们毫无胜算。
安王没有起兵谋反的资格,也没有那个能力。
这摆明了要他去送死。
可如果,这其中加上陆行谦就有所不同了。先不说他背后的武安侯府手握重兵,如今的京卫军左统领曾是陆行谦的手下,两人有过命的交情,甚至,那人为唯陆行谦马首是瞻。
那人在信上将这条路指得明明白白,若不起兵谋反,他的姐姐性命垂危。
可他们陆家世代忠臣,又岂能做这样背主叛国之事。
可就在半月后,他又收到了一物,安王也收到了一物。
那是什么,是他姐姐的手指。
都说十指连心,那时她该多痛。
他们不能再等了。
他和安王写信筹谋,并与父亲商量好了此事,随即进宫面见圣上。但那时皇帝已然病体垂危,朝不保夕,根本没有精力应付他们。
于是陆行谦转头找上了监国的太子。
能够将事情做得这样天衣无缝的,必然不是一般人,且大概率出自皇家。但陆行谦不是没有怀疑过诸多皇子,可没有一位有能力做到此事。
但太子却向他指出了一人。
“陆世子不觉得,成王嫌疑最大么?”
陆行谦闻言,眉头一拧,“成王手中并无实权,且满朝文武皆知,他是个没有官职的闲散王爷,他如何能做到。”
太子冷笑,“他是不能做到,可是他背后呢,他的母族呢?”
“成王的生母只是一个乐户女子,何来的母族?”
太子的眸光意味不明,“非也,皇叔的生母可是大有来头。”
陆行谦微微讶异,“太子知道此事?”
彼时,太子已经监国数年,皇帝许久不理朝政。朝堂上下,大小事务都交由太子处理。然,就算是这样赵崇昱也是在极为偶然的情况下才得知了成王生母的身份。
这则消息,处于崇仁帝口中。
在已然知晓自己时日不多的情况下,崇仁帝招了赵崇昱到身边,与他坦白了这事,告诉他成王的生母乃是如今北狄汗王的女儿,让他千万小心提防。
原本成王生母只是北狄一个不起眼的小部落族长之女,但经过数年韬光养晦,那不起眼的小部落逐渐壮大,一年前一统北狄王庭,北狄王族也就此更新迭代。
且近年来,北狄不断在河套挑衅,野心勃勃不可不防。
“若是他不知道他生母身份便好,我们都相安无事,若是知道的话昱儿可不能因为他是你皇叔,便留下情面。”
意思昭然若揭。